第24章 舒芙蕾

在得到李墨白同意后, 天使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提议。

或是说,他根本不可能拒绝林妧。

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头一回出门散步,李墨白尽职尽责地履行老父亲的身份, 唠唠叨叨说了接近半小时的交通安全与礼貌规范, 末了又跟林妧讲悄悄话:“我想了想, 还是不放心。现在有那么多害怕和厌恶异常生物的人,他的翅膀又这么明显, 一旦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绝对会被疯狂围观搭讪, 这谁受得了啊。”

这倒是真的。

林妧想,他的模样出类拔萃, 天使又本来就是非常知名且罕见的种族, 如果大摇大摆走在路上, 恐怕绝不止被“围观搭讪”的程度。

当今异常生物的存在虽然已经被人们普遍接受, 却仍然有许多仇视与恐惧它们的市民。为了使其能在日常生活中更好地融入社会, 收容所开发了一款特殊药剂, 能在短时间内修改基因, 让异生物看起来与人类没什么两样。

药剂批量生产,每个收容物都能申请领取。在李墨白的建议下,林妧带着天使去科研部领了一份。

药剂生效很快,褪去丰盈翅膀的青年看起来尤为清瘦,单薄的形体因身材高挑而更显纤细。没有了翅膀的依托, 他显然不太习惯, 身体在紧张忐忑的情绪下挺得笔直, 一时间难以把握重心。

药剂生效时会造成眩晕无力的副作用, 天使尝试迈步时一个不稳,径直向前倾去。幸好林妧眼疾手快, 才及时抓住对方手臂,让他不至于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握在手心的臂膀瘦得能清晰感受到硌人的骨头,指尖还能触碰到残留的疤痕。

林妧笑着叹了口气:“没关系,慢慢来。我先扶着你。”

笼罩整个耳廓的潮红被金色发丝全然遮挡,天使安静点头,垂下目光悄悄望她一眼,听到身旁的小姑娘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真是太瘦了……以后得把你喂胖些才行。”

她正小心翼翼扶着他往外走,没想到在收容所大门前猝不及防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惊诧:“林、林妧?”

循着声音望去,便看见目瞪口呆的德古拉与陵西。两人出奇一致,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张着嘴,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活像两个呆呆愣愣的机器人。

哦豁。

德古拉抢先打破沉默,拿手掌虚掩住嘴:“你、你们两个这是……”

陵西冷冷一笑,啧啧叹气:“长出息了,郎有情妾有意,都直接上手了啊。”

“停停停!打住!”林妧因为他们俩的反应哭笑不得,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们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德古拉很不给面子地大叫一声:“出现了,是渣男语录!”

这时候你倒是思维异常活跃啊喂!给老实人一个解释的机会不好吗!

“别想太多,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

眼见德古拉的笑容越来越耐人寻味,林妧说到一半就停了嘴。

好的,越抹越黑,这也是渣男语录之一。

林妧: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负责我的研究员把我交给她照顾外出。”天使语气拘谨,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沉稳,“因为服了药剂,我没办法正常行走,所以才需要有人搀扶。”

林妧极快地看他一眼。

呜哇,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意料之外地非常可靠。

“对哦,天使小哥的翅膀不见了。”德古拉终于发现了这个再显眼不过的变化,下一秒绽放出一个满怀期待的笑脸,“我和陵西恰好也要出门玩,要不大家一起?”

在尊贵德古拉伯爵的提议下,四人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形成了小团队。

走出收容所大门时,天使被灼灼烈日晃得微微眯起眼睛,等林妧将纯黑色太阳伞挪到他头顶上,才得以把眸子小心睁开。

他真是很久未曾见过阳光了。

——准确来说,在青年仅存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这种事物的存在。上一次在外界所见到的,唯有林妧将他背出密室时,洒落在前者肩头的朦胧月色。

静谧如海洋的蔚蓝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色云彩,源源不断散发着火与热的圆形球体叫做太阳。

鸟雀途经眼前,只留下一闪即逝的黑影与清脆啼鸣;花草树木都入了夏,把整个世界装点成葱茏茂盛的绿色,暗香幽幽充盈在空气里头;热浪翻涌,滚滚热气熏得他难以呼吸,偶尔有轻轻柔柔的夏风头也不回地路过,却依然是沉闷滚烫的。

这就是他所憧憬的世界。

曾经身处密室时,主人推门而入时总会带进一阵明亮的光。那时他无比渴望能离光线更近一些,如今亲身沐浴在阳光下,反而产生了近乡情怯的感情,感到难以言喻的惶恐与受宠若惊。

“没事儿的。”

因为同在一把伞下,林妧与天使离得很近,轻柔声线清晰地响在他耳畔:“我们都在你身边。”

在她开口的瞬间,蓝天与日影尽数从他眼底褪去,身旁小姑娘精致的侧影霸道地填满视线。

有她,也只有她。

金发青年抿着唇笑,眼底温柔的水光几乎溢出来:“好。”

*

夏天天气炎热,不适宜在外晃悠太长时间。作为资深死宅,原本斗志昂扬的德古拉刚走了五分钟不到,就被蒸笼般难熬的天气热得气喘吁吁、无法动弹。

经过大家的商议讨论,一致决定前往附近的甜品店休息。

这家店的主打招牌是各式各样的舒芙蕾。等四份白瓷盘被端上木桌,德古拉与陵西立刻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大快朵颐,林妧紧随其后,挑起一块放入口中。

舒芙蕾是一种源自法国的甜点,主要材料是蛋黄和打匀后的蛋白,以质感轻盈而闻名。

她点的是黑糖珍珠味道,整个甜点又白又圆,活像个圆嘟嘟的小胖子,糕体被勺子轻轻戳动时,还会软绵绵地晃动一下。

因为刚刚做成,舒芙蕾浑身带着股温和的热气,入口蓬松柔软,像一片热腾腾的云朵,轻轻一抿就爆出馥郁清甜的奶油香气。除却奶油,珍珠奶茶酱也为之增色不少,微苦的茶香恰到好处地减缓了甜腻味道,与蛋香、奶香融合于味蕾之间。

珍珠带着独特的韧性,与轻盈如泡沫的糕体完美契合,咀嚼时有种泡沫破碎在舌尖的错觉。

林妧做了这么久的厨师,这会儿终于成了回食客,不由得满足地眯起眼睛。

“怎么样?好吃吧。”

她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天使,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一时间视线相撞。

天使脸皮薄,如今偷看别人被当场抓包,慌乱得不知所措。视线四处飘忽了好一会儿,他才一言不发地靠近她,伸手抚上林妧唇角。

手指掠过的动作柔和且轻快,像一场悄然而至又倏尔远逝的梦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匆匆移开,只留下些许对方残余的热量。

然后天使腼腆地扬起嘴角,向她展示指尖的一点奶油:“我看见它沾在你的嘴上。”

他不知道这个动作象征着亲昵暧昧,因而笑得纯粹且坦然,让人实在不忍心责备。

林妧微微恍神,随即轻笑一声:“谢谢你。”

嗯,回去之后得让李墨白好好给他科普一下男女有别的概念,孩子太单纯总归不是好事,哪天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

吃完甜品,四人便在商业街闲逛起来。

林妧一路上兴致昂扬,一边走一边向天使介绍沿途的店铺与车辆,后者替她撑着太阳伞,湛蓝色瞳孔闪闪发亮。

他们的模样都精致出众,并肩行走在一起时形成了赏心悦目的视觉享受,吸引不少行人侧过视线打量。

德古拉没带伞,几乎被太阳照成吸血鬼干片,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两条狗喔。”

“闭嘴。”陵西瞪他一眼,“自家厨师和刚认识不久的人那么亲近,你难道没有哪怕一点的危机感吗?”

这句话再精准不过地戳中了德古拉的痛处,让原本蔫得像死鱼的吸血鬼伯爵瞬间挺直身子,如临大敌地发问:“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的生活太过安逸,不利于刷好感度。要想女孩子对你好感大增,英雄救美是最快的途经。”陵西说着摸了摸下巴,嘴角悠悠勾起,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就是展现我们魅力的最佳位置。”

德古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遥遥望见一栋黑红色建筑和挂在门口的招牌——

鬼屋。

他们俩的想法很简单。

林妧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平凡小姑娘,遇到神神鬼鬼时难免感到害怕,这时出手相助,一定会让她永生难忘。

“天使看起来呆呆的,肯定不懂怎么讨女孩子开心。等林妧吓得大惊失色,我们两个再挺身而出站在她面前,说出那句流芳百世的千古名句,”德古拉一边说一边傻笑,模仿出电视剧里男主角正义凛然的语气,“别怕,我来保护你!”

陵西也满脸痴汉笑,疯狂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胆子很小的林妧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前往鬼屋游玩的请求,天使因为对妖魔鬼怪到底多么可怕毫无概念,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接受。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等买好门票进入场景,德古拉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陵西小声说:“我有把握,这次一定可以让林妧对我们刮目相……”

这段话在他抵达场景后彻彻底底地噎住了。

刮目相看个鬼啦!为什么这个鬼屋看起来这么吓人啊喂!里面漆黑一片真的什么都看不清啊!做成这样谁会进去玩啊!

瘆人的背景音乐堪称魔音绕梁,黑洞洞的未知前路化作深渊巨口吞噬光芒。德古拉欲哭无泪地站在鬼屋门前,只想当一朵安静绽放的白莲花。

他好娇弱,好可怜,好让人心痛。

至于他的同谋陵西……

这小孩儿已经吓得眼球差点掉出来了啊喂!嘴唇的发抖频率简直比电动牙刷的震动还快啊!你真的没关系吗朋友!振作一点!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他们俩还是不得不跟在林妧身后往前走。不管怎么说,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把它给爬完。

根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个叫做“冥·婚”的鬼屋主题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冥婚是一种民间习俗。根据乡间传说,凡是订婚后男女双亡,或是订婚前子女夭折,如果不替他们完婚,鬼魂就会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为他们举行阴婚仪式,主要分为死人与死人、死人与活人两种。

他们扮演的角色是一群深入山野探险的大学生,误入无人老宅后,遭遇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惊悚事件。

鬼屋内部极为真实地还原了荒野废宅的景象,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每个人手里的电力小蜡烛散发出昏黄光亮。

大门处荒草丛生、蛛网密布,破旧的牌匾上写着“宋宅”二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阴惨惨吹动门前的白布,刺骨寒意顺着周身脉络遍布四肢。

德古拉一把抓住林妧衣摆,蜷缩成一团躲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开口,声音抖得糊成一团:“这这这……这系虾米东东?”

陵西瑟瑟发抖地躲在德古拉后面,用同样的姿势握紧他的衣服:“额额额……额不几道。”

三个人连成一串,只有天使安静跟在她身旁,也不知道是在cosplay托马○小火车还是人体○蚣。

林妧叹了口气:“别害怕,我来保护你们。”

迈进大门,便入了前院。

她神情悠哉地将整个空间扫视一遍,道路中央有个花轿,可能有人藏在里面伺机待发;通往主厅的木门虚掩,说不定也有工作人员躲在后面。

德古拉哭哭啼啼:“我们能不能回去?我的吸血鬼祖宗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啊,这里真的不能多待。”

陵西努力把快掉下来的眼珠安回去:“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欸,你别碰我!”

德古拉不敢回头,头皮发麻,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你、你在最后,谁碰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

恰有凉风袭来,吹得脖颈里阴冷一片,与此同时女人嘶哑的低吟近在咫尺地响起,陵西浑身僵硬,下意识转过头时,正巧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小朋友原地去世,走得骂骂咧咧,不是很安详。

德古拉见他被吓得脸色大变,用尽全身力气喊:“快跑啊!跑跑跑!”

陵西手脚抽搐,狂翻白眼:“救救我,啊西噫唔欸哦!”

莫名其妙就说出了完全听不懂的语气词啊喂!比起工作人员你更吓人好吗!我们是在探索鬼屋,不是跳大神啊!

陵西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正想大哭叫妈妈,冷不丁想起自己来到鬼屋的本意。

——他是为了展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啊!能在入门关卡就打退堂鼓吗?不能!

念及此处,陵西暗自咬牙,一边痛哭流涕地用小粉拳砸女鬼胸口,一边哽咽着说:“我拖住她,你们快走!带着我的那份愿望活下去!”

德古拉嗓子破音,抬高音调,用破锣般的声音喊:“陵——西——”

这本是一番深情厚谊的离别场景,在二人的哭嚎声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大笑——

扮演女鬼的工作人员乐得合不拢嘴,后退一步放开陵西,用了啧啧称奇的语气:“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入戏的,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

德古拉:……

陵西:……

对哦,这是假的。

他们那么真情实感到底是为了什么。

“陵西这次很棒啊!”眼看小朋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林妧尝试着安慰他,“你已经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样一说,好像反而更伤心了。

好气哦。

陵西面无表情地抹干满脸的鼻涕眼泪,正值这个空档,一道背景音突然响起,吓得他浑身一抖。

“你们进入前院,遇见了一个诡异的白衣女人。等她狞笑着凭空消失,小径上居然出现了一个花轿,这是亡灵的邀约,必须有人站出来成为他的新娘。”

诡异的男声冷若冰霜,自带一股幽异气质,与周遭压抑恐怖的气氛格外相衬:“游戏规则:一个人进入花轿开启单人任务,其他人继续探索,尝试还原宋宅的往事。”

“不、不要吧。在这种地方单独行动……”德古拉缩成一团,手心里溢满冷汗,“要不咱们不玩了吧。”

“我去。”林妧望一眼花轿,艷丽的红色在浓郁黑暗里格外突兀,很大程度上勾起了她的兴趣,“我不怕怪力乱神的东西,单独行动没问题。”

这句话一出,德古拉与陵西几乎要后悔得两眼一抹黑。

他们的本意明明是吓唬林妧,顺便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没想到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逛鬼屋跟进游乐园似的。这下倒好,林妧没吓到,自己快丢了半条命。

他们俩没表态,一直沉默的天使轻轻拉住林妧衣袖:“我去。”

“你要相信我呀。”

在昏黄的烛光里,林妧笑着抬头,乌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恐惧:“我真的不害怕,只是对单人任务很感兴趣。”

他拗不过她,只好乖顺地收回手,看着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花轿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妧越靠近花轿,心口的重量就越沉一分,等坐进轿子,更是感到了一股窒息般的不适感。

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灰尘腐败的气息,有块红艳艳的盖头被放在座椅上。她玩游戏向来遵守规则,将盖头戴上后,花轿便被人稳稳当当地抬起前行。

为了保持游戏的新鲜感与刺激性,林妧并没有掀开窗帘一探究竟,而是安静坐在原地等待。大约过了一分钟或是更短的时间,花轿终于沉沉落地。

有人领着她走进一间房屋,因为被蒙住脑袋,林妧只能看见他的一双黑色布鞋,倒挺符合民国主题。

“少夫人,”那人低声开口,带着些谦卑的意味,“少爷在等您。”

这位“少爷”,应该就是鬼屋Boss级别的角色了。

林妧应言踏入房门,这间屋子的冷气要比其他地方更足,如冰冷的蛇盘旋在每一寸皮肤,叫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她试着和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哈喽,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

眼前所见不过一片雾蒙蒙的红,寂静在黑暗中滋生蔓延,林妧见无人回应,一把将盖头取下来。

她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靠墙的雕花木质大床上平躺着个男人。

电力蜡烛被举到跟前,林妧缓步迈向床边,在灰蒙蒙的光线里看清他的长相。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面部线条凌厉深刻,纤长漆黑的眼睫覆盖住紧闭的双眼,高挑鼻梁在侧翼落下一片阴影,嘴唇亦是平直得毫无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冰冷淡漠,隐约带了些戾气。

大概因为化妆的缘故,他的脸颊与唇瓣苍白得过分,看起来像极了一具崭新的遗体。

见到他的瞬间,笼罩在心头的寒意又加重几分,林妧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又轻轻叫了声:“你好?”

*

与她比起来,另外三人的状态就要糟糕许多。

德古拉和陵西完完全全变成了老鹰捉小鸡里躲在妈妈身后的小鸡仔,全程头也不抬地跟在天使背后,一起用跑到西伯利亚的哀怨调子唱:“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终于陵西唱不下去了:“我们还是闭嘴吧,降了三千六百个key,简直像首丧歌,比见鬼还惊悚。”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主厅里,德古拉被满屋子的灰尘气味熏得直咳嗽,捂着鼻子走在最后:“奇怪,你们觉不觉得,这屋内要比院子里冷上许多。”

“你这是心理作用,”陵西谄媚一笑,抓紧天使的右胳膊,“看看我的天使哥哥,多么临危不惧,多么有男人味。”

明明不久前你还把人家当做假想敌啊喂!变心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我跟着天使哥哥可不是因为胆小。”陵西继续说,“经过之前的打击,现在任何妖魔鬼怪都完全吓不到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感到脚踝传来一阵凉飕飕的触感。

低头望去,只见一只细瘦如树干的手从蒙了桌布的桌子底下伸出来,死死抓住他脚腕,紧接着一个女人歪着脖子爬出来,嘴角荡漾着僵硬的笑。

陵西干笑一声,笑得无比苦涩。

然后浑身以剧烈幅度颤抖起来,堪比当场触电、原地蹦迪,随着身体抖动,头部与脖子衔接的地方摇摇欲坠。

那些恩怨情仇他都一概不想再追究,在脑袋摔落在地上的刹那,陵西只想真情实感地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啪嗒,脑袋高分贝尖叫着掉了下来。

咕噜噜,滚到另一边墙角。

德古拉:淦。

这个笨蛋在工作人员面前掉了头啊啊啊!绝对是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吧喂!这就是恐怖故事啊恐怖故事!谁能想到一起的同伴会比鬼屋更吓人啊!

德古拉在冷气中凌乱到面部扭曲,想了满肚子解释的台词,没想到那女人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慌失措,反而阴森森地笑了笑。

然后她抬起手放在两只耳朵上,稍一用力,就让整个头部脱离了颈部。

太好了,这个姐姐也不是人类,终于不用费心解释了。

——才怪啊!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种!这家鬼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难不成还真的有鬼吗!

问:在鬼屋经历过最吓人的事情是什么?

答:走在一起的朋友不是人类。

问:还能更吓人一点吗?

答:最恐怖的是,工作人员也不是人啊啊啊!

女人笑得诡异凶狠,德古拉被吓得双腿发软,险些当场晕厥,好在天使及时挡在他跟前,温和稳重的声线让满心的杂乱思绪平复许多:“别怕,我会保护你。”

这明明是他打算对林妧说的台词。

算了。

德古拉一把抱住天使手臂:“天使哥哥,救我!”

*

那边厢,林妧。

那个长相又冷又凶的男人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她心里隐约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当食指即将贴近他鼻子,有只瘦骨嶙峋的大手狠狠握住林妧手腕,寒气自二人接触的地方蜿蜒直上,迅速扩散至她全身。

男人的一双狐狸眼不知什么时候陡然睁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死气沉沉的瞳孔毫无光彩,像极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

他虽面无表情,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凶恶煞气,让人心底发寒。

然后男人低声开口,声线出乎意料地低沉好听,如清水激石般响彻空旷房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