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 迎宾楼的生意越来越好,黄茂林也就不再多问,全部撒手给张发财。
张发财一月一报账, 黄茂林都是当场给他分红加红包, 剩下的钱留一部分做迎宾楼的周转资金,另一部分黄茂林自己收了起来。
头两个月挣的不多,张发财也只分了一二两银子,黄茂林把自己挣的钱大部分留给迎宾楼做周转。
等后面每个月净利润多了, 张发财见黄茂林仍旧只是从自己的份额里出钱做周转, 他也开始不好意思,强烈要求重新分账。
每个月所有利润里留下一定份额做下个月本钱, 剩下的钱兄弟二人二八分。
黄茂林也不拒绝,他会根据张发财每个月的盈利程度适当给张发财红包,三五百文钱居多, 一两以上也有过。
迎宾楼的生意渐好, 如意坊那边一如既往,再加上豆腐坊,这三处地方的收益, 让黄茂林赚得钵满盆满。
黄茂林赚了钱,就见不得梅香整日忙碌。特别是那喜馍铺子,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就挣个一二两银子,如夏日清闲, 一个月只能挣个几百文。
黄茂林与梅香商议, “梅香,不如咱们把喜馍铺子都转给舅妈和二姨, 你成日家要操心家里的事情,还有阿娘那边的油坊, 如何能忙得过来。”
梅香诧异的看向他,“怎地忽然说起这个事情?我若不干了,舅妈和二姨如何干呢?我权当带着她们挣些油盐钱,虽说咱们家不差这个,总不能说稍微挣了几个钱就不想管亲戚了。”
黄茂林摸了摸梅香头上的金步摇,这是他今年新给梅香买的,那金步摇下面的吊坠走一步晃一下,特别好看。
黄茂林又摸了摸梅香乌黑的头发,“我只是不想见你太忙碌,我想着,咱们家掺合在里面,舅妈和二姨就挣得少了。二位长辈能干,他们二人就能操持的过来。咱们以后帮着接单子,仍旧提供场子和面粉,少分一些。一来你不用太忙了,二来长辈们也能多分一些。”
梅香又觉得黄茂林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过几日与舅妈商议商议,就说实在忙不过来。”
黄茂林点头。
过了几日,郭舅妈和郭二姨来的时候,黄茂林亲自与她们商议,二位长辈并无异色,“梅香成日家忙碌,我们都知道的。就算她不干了,但当初这手艺是你们的,这场地和单子也是你们的,该怎么分钱还怎么分。”
黄茂林摇头,“舅妈,二姨,外甥无能,也只能这样帮衬二位长辈。若是我们不做了,岂能还分那么多钱,我们要一成就行,剩下的都给二位长辈。”
郭舅妈想拒绝,黄茂林又压住了她的话头,“舅妈,不是外甥吹牛,您就权当外甥看不上这两个钱。”
郭二姨扑哧笑了,“大嫂,茂林说的不假,这几个钱于他来说不算个什么。他既有这孝心,我们就接着吧。一来我们多挣两个,二来茂林媳妇也不用那么辛苦。”
郭舅妈点头,“外甥有本事,我们也跟着沾光。”
黄茂林又与二人商议,“舅妈,二姨,表兄弟们如今在家可忙?迎宾楼那边需要多招个人,如意坊那里我也想加两个年轻人,全指望我阿爹和叶家舅舅,两位长辈要累坏了。表兄弟们若看得上我,可愿意来给我帮忙?”
郭舅妈大喜,“果真?我与你二姨沾了你的光,一年在这喜馍铺子里能挣个十来两银子,已经满足了!你若真缺人我们自然愿意跟着你干,但千万不可为了照应我们而多加人!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
黄茂林笑了,“舅妈多虑了,确实需要人。一共三个名额,请舅妈和二姨一家出一个人,剩下的一个我要留给叶家舅父。”
郭舅妈点头,“这是自然的,都是亲戚,不能只我们一家沾光。亲家舅舅是个可靠的,我们都晓得。这一回我们家占两个,亲家舅舅家只占一个,这样可合适?”
黄茂林点头,“舅妈和二姨不用操心这事,只管回去让表兄弟们来。”
郭舅妈与郭二姨都有两个儿子,至于让哪一个来,黄茂林让她们自己决定。
过了几日,郭舅妈把郭二郎带来了,郭二姨把大儿子带来了,叶厚则带来了侄子叶思远。
叶家两房虽然分了家,叶厚则想着自己在如意坊拿的工钱不少,二弟家却没个稳定的进项,就把这个名额让给了二房,让叶思贤在家里看家,冬日时和叶厚福一起进山烧炭火。
黄茂林把郭二郎打发去了迎宾楼给张发财做帮手,并一再叮嘱郭二郎,“去了迎宾楼,你不是我表弟,就是个伙计。发财哥与我自小相识,他与我的关系,就与咱们表兄弟之间是一样的,表弟去了切莫仗着亲戚名分与发财哥为难,我若知道你不好生干活,定要打你!”
郭舅妈任由黄茂林教导儿子,郭二郎连忙作揖鞠躬,“表哥放心,我定会好生干活,不会拿大。张大哥是掌柜,我定会敬重他,听他调度。”
黄茂林点头,让他自己去迎宾楼找张发财。
黄茂林又看下郭二姨的大儿子曹大郎,“你我就不用多说了,自己去如意坊找我阿爹,他会教你规矩。”
曹大郎也给黄茂林拱手,“多谢表哥,我这就去找姑父。”
打发走了两个表弟,黄茂林不管郭舅妈和郭二姨做喜馍的事情,自己回正院和梅香说话去了。
梅香笑着问他,“都打发走了?”
黄茂林点头,“都去了,过几日我悄悄去看看,若是不好生干活,我定要打他们!”
梅香和黄茂林开玩笑,“我好容易有挣钱的来路,你又不让我干了,我又成了吃白饭的!”
黄茂林哈哈笑了,“你如何是吃白饭的,阿娘的油坊里有你一半的分成呢,咱们家的产业都在你名下,你可是东家!”
说起油坊,梅香又有些忧心,“你说,以后两个弟弟们若是都中了举,家里的油坊怎么开呢。”
黄茂林想了片刻,“若是两位弟弟都中了举人,阿娘再整日操持油坊的事情也不大合适,两位弟妹一个是县丞家的千金,一个是县尉家的千金,更不会干这个了,我估摸着最后还是落到你头上。”
梅香回道,“我倒不介意接下油坊,但油坊在阿娘那边,也确实不便。”
黄茂林沉吟片刻,“若是以后都转到你名下,你也收两个徒弟吧。”
梅香瞪大了眼睛,“我收徒弟?”
黄茂林笑了,“如何不能收徒弟?做豆腐能收徒弟,榨油自然也能收徒弟,收了徒弟之后也省得你整日一个人忙碌!先别想那么多了,这举人的事儿还没影呢。”
梅香不好意思笑了,“明年他们就能考秋闱了,也不知结果如何。”
黄茂林安慰她,“甭管结果如何,他们哥俩一直没歇气呢。”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又把油坊和举人的事儿抛到脑后。
过了几日,周地主忽然一脸忧愁的上门来找黄茂林。
黄茂林很是吃惊,周地主是平安镇最大的地主,家里有好几百亩地呢,靠着田地几代子孙都不用操心。
黄茂林亲身迎接,“周老爷安好,周老爷大驾光临,寒舍篷壁生辉。”
周地主也抱拳行礼,“黄掌柜家里不愧是有读书人的,说话都比旁人更好听。”
黄茂林把周地主往倒座房小客厅里面引,细月上了茶水,梅香并未出来。
黄家与周地主并不熟悉,周地主也不是个张扬人,平安镇发达以来,黄茂林四处折腾,家业越来越大,从当初那个挑着担子卖豆腐的少年郎变成坐拥几处产业的富贵人。而周地主始终在乡下经营家中的田地,并未参与到平安镇一路走向繁华的过程中来。
黄茂林与周地主东拉西扯的寒暄着,过了半晌之后,周地主按耐不住,终于说出了实情,他今天是来求黄茂林的。
周地主满脸愧色,“黄掌柜,我教子无方,家中逆子又在县城惹事,被人扣下了,对方家中有势力,道歉也不接受,送礼送钱财也不接受,只说要把小儿送进大牢里吃牢饭。”
黄茂林很是吃惊,“大公子招惹了什么人?”
周地主一脸忧愁,“说是府城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到荣定县来玩耍,在戏楼里看上个小戏子,要包了去,哪知我那蠢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与人家争,拉扯的过程中打了那家公子一下。这可了不得了,人被扣住了,我也见不着面,送礼都没有门路。”
说完,周地主起身,给黄茂林躬身作揖,“黄掌柜,还请您救小儿一命。”
黄茂林立刻起身扶起周地主,“周老爷不必多礼,您是长辈,我岂能受您的礼。”
周老爷忍不住哭了起来,“因我与老婆子当年成婚多年才有了这个儿子,家中又不缺吃喝,自小就娇惯了一些,哪知就养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这回他一时糊涂失手打了府城官员家的公子,我求告无门,特意来求黄掌柜,能否往县里通通气,我愿意赔礼道歉,赔钱也可以,请那位公子放了小儿,以后我定严加看管,再不让他去县城!”
黄茂林有些哑然,想了半天之后,先安慰周地主,“周老爷不必忧心,既是府城官员家的公子,想来也是懂我朝律法的,并不会私设刑堂,大公子暂时无碍。我明儿去问一问,若是大公子只是拉扯中误伤的人,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周地主大喜,又起身向黄茂林作揖,“多谢黄掌柜!”
说完,周地主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此去县城通融,必定花费不少,我先准备了这些,我再回去卖些田地,一定不让黄掌柜破费。”
黄茂林有些犹豫,若是接下这银子,那这事儿就必须得管了。目前只听了周地主的一面之词,还不知周大郎到底闯了什么祸呢。
周地主又再三央求,黄茂林心想,也罢,我去问问,若是小事帮着说一说,若是事儿大,只能把银子退给他了。
黄茂林对周地主说实话,“明儿我去县城送货,备一份礼去韩四叔家坐一坐,打听打听,回来再给周老爷信。”
周地主千恩万谢,说了一会子话之后,很有眼色的先走了
梅香听到这事之后,正色道,“这孩子果然是不能惯,小的时候最多是骄纵一些,等大了就四处惹祸了。你看着吧,这回周地主又要卖田地了。多少代的积累,也顶不住一个败家子。”
黄茂林往躺椅上一躺,“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了,正好我多日没去见四叔四婶,明儿去拜访拜访,顺道问两句。”
梅香点头,“你自己备礼,先不要用周老爷的钱,若是能成再说。”
黄茂林点头,“那是自然,周地主这会子救子心切,我若不能帮他忙,反倒花了他的钱,岂不是坏了心肠。”
第二日,黄茂林和黄茂坚一起去县城,连三赶四把货送了。他让黄茂坚在县城车行路口等他,又立刻买了一份厚礼独自去了韩敬博家。
韩敬博正好在家里,二人在书房里客气了一番之后,黄茂林先问四叔四婶身体,又说了家里的一些近况,最后捎带嘴说了一句周地主家的事情。
韩敬博笑了,“我知道这事儿,那是陆通判家的四公子,是一位得宠的姨娘生的,跑到荣定县来玩,哪晓得被一个乡下小子拉扯了,恼羞成怒,扣下了人家。”
黄茂林试探着问韩敬博,“四叔,周地主您是认得的,他跑来求我,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也不知要如何处置,请四叔教我。”
韩敬博想了想,“你今儿别回去了,晚上我带你去张县尉家。我职位低微,陆四公子又一向骄纵,我去了怕是连门都不会给我开。张县尉就不一样了,陆四公子多少会卖两分脸面。”
黄茂林连忙拱手,“那我先去告诉我的族兄,让他自己回去,再去备一份厚礼。”
韩敬博点点头,告诉黄茂林去哪里买什么礼物,连价钱都说好了,防止别人蒙骗他。
买完了礼物,周老爷的五十两银子花了个精光。
张县尉听说韩书吏来访,急忙让人带他进来。
韩敬博与张县尉相互客气,又向张县尉介绍黄茂林,“张大人知道这孩子是谁?”
黄茂林急忙按照韩敬博教他的规矩躬身行礼,“晚辈黄茂林见过张大人!”
张县尉想了想,实在不知这是谁家孩子,“可是兄弟家的子侄?”
韩敬博哈哈笑了,“这是我侄女婿,贵府三姑娘大姑子的夫婿。”
张县尉立刻笑了,“哎呀,原来是亲戚家的孩子,韩老弟还捉弄我,明儿我定要灌你两坛酒!贤侄不常来,在我家多住两天。”
韩敬博帮着解围,“这孩子虽然年纪轻,却能干得很,趁着平安镇这两年起来了,没少折腾,也攒了些家业。”
张县尉直点头,“能干就好,我最喜欢能干的孩子。”
寒暄了一番之后,韩敬博说了周地主家的事情。
张县尉撇撇嘴,“陆大人也是不讲究,一个姨娘生的,比嫡长子派头还大。我去府城,陆大公子见了我都叫一声伯父,这陆四公子见了我,却拿鼻孔对着我。”
韩敬博哈哈笑了,“陆四公子还小呢,想来过几年就好了。”
张县尉安慰黄茂林,“这事贤侄不用担心,我明儿就去找陆四公子,他一个通判家的公子,怎么能随意扣押良民。陆大人若是知道了他跑来和乡下小子争戏子,看不收拾他。”
黄茂林看向韩敬博,韩敬博微微摇了摇头,黄茂林立刻起身鞠躬,“多谢张大人,因周老爷在乡下声誉尚可,一把年纪求告上门,晚辈实在不忍拒绝,才来烦扰张大人。”
张县尉摆摆手,“贤侄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事罢了。你既然时常到县城来,除了去看你四叔,也经常来看看我。我听女婿说,他们小的时候,你没少照应他们,与亲兄长一般。咱们这都是实在亲戚,不要计较什么门第不门底的,说起来我不过是个粗人,哪里就高贵了。也别叫什么张大人,叫一声大伯也使得。”
黄茂林没想到张县尉是这样的豁达之人,立刻打蛇随棍上,“侄儿茂林见过张大伯!”
张县尉哈哈笑了,立刻把腰上的那块玉扯了下来,塞到黄茂林手里,“既然叫了大伯,以后就常来,今儿夜里你们都别走了,在我家里吃饭。”
韩敬博也不拒绝,带着黄茂林在张家吃了顿晚饭。
转天上午,黄茂林还没走呢,张县尉就打发人把周大郎送了过来。
周大郎蓬头垢面,衣服都拉扯得不成个样子,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被陆四公子的小厮打了两顿,模样好不可怜。
周大郎不认识黄茂林,黄茂林对他拱了拱手,“周大公子,令尊托我来接你回家。”
周大郎嗯了一声,黄茂林见他这个样子实在不雅,在韩敬博家里找个地方给他洗了洗,换了身干净衣裳。
哪知这周大郎好不识趣,只把黄茂林当作家里的下人,让黄茂林伺候他洗澡。
黄茂林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周大公子也要识时务,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捞回来,这会子就老实些吧,你亲爹都要卖田卖地了!赶紧好生洗个澡,吃顿饭跟我回家。”
说完,黄茂林就走了。周大郎自己随意洗了洗,吃了些东西之后,黄茂林辞别韩敬博夫妇,先带周大郎回家去了。
到了平安镇之后,黄茂林亲自把周大郎送回了家,周地主千恩万谢。
黄茂林也不客气,与周地主说了实话,“周老爷,陆四公子性情骄纵,我四叔也没有能耐去说动他放人。昨儿我四叔带我去见了张县尉,还是托了张县尉才把大公子捞回来。周老爷给的五十两银子,我买了一份厚礼送到张县尉家里去了。五十两银子于张县尉来说不算个什么,看的是我家妻兄弟的脸面。张县尉往陆四公子那里送了多少好处我也不清楚,张大人只说都是亲戚,也不肯告诉我。”
周地主懂人情世故,立刻又起身拱手作揖,“多谢黄掌柜!小老儿岂能让张大人受损失,黄掌柜稍坐,我去去就来。”
周地主说完往后院去了,一会之后,再次返回。先朝黄茂林拱手,又从怀里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小老儿只剩这些现银,还请黄掌柜转呈张大人!”
黄茂林也没拒绝,接过了银票,“我明儿去问我四叔,若是不够,怕周老爷还得再破费。若是有多的,我得往我四叔和岳母那边走一趟送些礼。张大人认识我是谁呢,还不是看我妻兄弟的脸面。”
周地主连忙说道,“黄掌柜只关把这转呈给张大人,韩书吏、韩太太与黄掌柜家里,小老儿明儿再去拜访。”
黄茂林摆摆手,“周老爷,晚辈说句冒昧的话。如周老爷这样和善的人,怎地贵府大郎却…”
黄茂林不好说下去了,只得再劝周地主,“周老爷,贵府大郎说起来比我年纪还大呢,也该懂些事了。咱们乡下人,到了县城里岂敢肆意妄为。”
周地主一脸惭愧,“黄掌柜说的是,这孩子被娇惯坏了,是得下死力气管一管他。”
黄茂林又看向周地主,“周老爷,咱们挣家业多不容易,金山银山败起来也就是一夜之间。”
周地主又叹了一口气,“犬子若是能有黄掌柜十分之一的本事,小老儿做梦都能笑醒”。
黄茂林摇头,“周老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贵府大郎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习性上稍微差了些,若是不让他吃些苦头,怕是难以扭正。”
周地主点头,黄茂林也不想再说太多,客气了几句话之后,趁着时辰还早,自己先回家去了。
才一进门,梅香就问他,“如何?”
黄茂林抱起女儿,“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就是周大郎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通判家的公子,可不就吃了亏。”
梅香跟着感叹,“这孩子是真不能惯,明全被我大伯大娘惯的,就差没上供桌,得亏娶了个厉害的婆娘,不然这会子还天天抽懒筋呢。我看周大郎这样的,不下死手管他,要不了多久这家业都得让他败光!”
黄茂林从怀里掏出那二百两银票,“就为了周大郎不知天高地厚,周老爷已经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了,他们家一年的收成都砸进去了。这还不知够不够呢!”
梅香听得直咂舌,“这么多!”
黄茂林点头,“这还只是张县尉家的,四叔家里,你娘家包括咱们家,他还都没打点呢!”
黄茂林出去跑了一天多,现在不想说周大郎那个夯货,先问了家里,“今儿早上的豆腐谁做的?”
梅香笑了,“有我这个东家在,你还怕没有豆腐卖!”
黄茂林笑了,“慧哥儿可听话?有没有好生做功课?以后可不能惯得他有坏毛病,老子辛辛苦苦挣下这份家业,他若不成器,我就一棍子把他撵出门!”
梅香忙嗔怪他,“胡说,慧哥儿乖的很。”
还没等黄茂林再去县城,周地主第二天就找了镇上的中人,要卖一百亩地!
黄茂林老早以前就与中人打过招呼,若有人要卖田地,头一个要通知他!
闻此讯,黄茂林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与梅香商议,“周地主此次卖地,怕是为了周大郎的事情。一百亩地咱们家虽说吃得下,但此次四叔出了力,又借了明盛的脸面,不如咱们三家一起吃下这一百亩地?”
梅香点头,“你觉得合适就行,我现在就去与阿娘商议。”
梅香立刻抱着女儿回了娘家,叶氏听说之后也不反对,对女儿说道,“明儿先让茂林去问你四叔,看看他需要多少,剩下的我们两家分。”
梅香又悄悄问叶氏,“阿娘,弟弟们如今在读书,学堂的收益也没了,阿娘手里的钱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里有。”
叶氏笑着点头,“放心吧,够!”
黄茂林先稳住中人,自己又往县城跑了一趟,把那二百两银子给了韩敬博,又说了买田地的事情。
韩敬博先接下了二百两银子,“张大人送了陆四公子一百两银子和一个漂亮丫头,我把这二百两银子都给他,多余的算是酬谢张大人。至于田地的事情,你回去与我阿爹说,买下三十亩,剩下的你们两家分。”
黄茂林连忙点头应了,“此事劳烦四叔了,周老爷说过,这几日会去拜访七爷爷与我岳母。”
韩敬博笑了,“周老爷为人倒是不错,就是不会教孩子。那周大郎草包一个,看着忒讨人嫌。”
黄茂林没想到韩敬博会开玩笑,也跟着笑了。
韩敬博留黄茂林吃了顿晌午饭,又写了份给韩文富的手书,就打发他回来了。
周地主心里清楚,他此次卖地,不出意外,还会落到韩家和黄家手里。
一百亩上等田,如今价值四百五十两银子!黄茂林一个人把事情都办下来了,韩文富和叶氏等黄茂林办妥了之后,先后把银子给了他。
梅香家里原来就有四十多亩地,如今又加上这三十五亩,已经有八十多亩地了。
周地主卖了地之后,转天先去拜访韩文富,送了厚礼,外加一些银子,韩文富接到儿子的手书之后,并没有拒绝周地主送的礼。
去过了韩文富家,周地主想着韩太太家里都是妇孺,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上门,先带着厚礼来拜访黄茂林,把周大郎也带过来了。
一进门,黄茂林与周地主寒暄之后,周地主看向周大郎,周大郎扭扭捏捏的给黄茂林抱拳行礼,“多谢黄掌柜搭救我!”
黄茂林笑了,“无妨,都是乡里乡亲,搭把手是应当的。大公子既吃了这亏,以后少往县城里去也就是了。”
说完,黄茂林不再理周大郎,只与周地主说话。
双方说了一会子闲话后,周地主先掏出五十两银票,“此次黄掌柜为犬子奔走,小老儿无以为报,这些银子还请黄掌柜莫要推辞,留着喝口茶。”
黄茂林也不拒绝,只是他没想到周地主会送给他这么多,原以为最多二三十两也就罢了。
周地主给黄茂林送这么厚的礼,一是感谢,二是存了结交的心思。
黄茂林这边打发了,周地主又为难的看向他,“黄掌柜,韩太太家里都是妇孺,小老儿实在不好上门,还请黄掌柜代为转呈小老儿的心意。”
说完,周地主又掏出了五十两银票。
黄茂林看了看,“这样,周老爷随我一起去我岳母家,周大公子就在我家里候着吧。”
周地主连忙点头,与黄茂林一起去韩家。出来的时候,在门楼里把另外一份礼物带上了。
到了韩家之后,叶氏在前院儿子们的书房里招待了周地主,周地主再三感谢,呈上了礼物和银票。
叶氏推辞两句之后也接下了。
周地主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就要告辞,叶氏也没留他,黄茂林又带着周地主回家了。
黄茂林出于客气,留周家父子吃饭,哪知周地主并不客气,真留下来吃饭了。
梅香赶忙上街买了些鱼肉,又打了一壶酒回来,让细月去菜园里弄了些蔬菜回来,全部交给张妈妈处置。
黄茂林与周地主喝酒吃菜,周地主让周大郎给黄茂林斟酒。
周大郎虽说年纪比黄茂林大,但一事无成,见到黄茂林之后也不敢放肆,阿爹让他给黄掌柜斟酒,他也老老实实照做。
周地主喝了几杯酒之后有些上头,声音哽咽,“黄掌柜呀,你说的没错,再大的家业也遭不住一个败家子呀!就这一回的祸事,一反一复,我花了近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我家里两年的收成都没了!”
周地主说到气愤之处,踢了儿子一脚!
黄茂林安慰了周地主半天,周地主却越说越伤心,“从我太爷爷辈儿开始,几代人的辛苦,攒下这几百亩田地,如今已经去了近二百亩,若是家业都毁在我手里,我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周地主一边说一边哭,又一边喝酒,黄茂林只得在一边一直说宽慰话。
哭了一阵子之后,周地主把眼泪一擦,看下黄茂林,“黄掌柜,小老儿有个不情之情,还请黄掌柜帮我!”
黄茂林连忙说道,“周老爷请说!”
周地主看向周大郎,“他虽叫大郎,其实家里只有他一个。我与老妻惯了他二三十年,如今忽然要下死手管他,实在是忍不下心。想请黄掌柜替我管教他一些日子,打也好骂也罢,反正我看不见,只要能让他变老实就行!”
黄茂林愣住了,周大郎更吓呆了,“阿爹,阿爹我要回家!”
周地主拉住黄茂林的手,“黄掌柜,您是咱们平安镇年轻人中屈指一首的能干人,我相信您的本事,小老儿说到做到,不管您怎么管教他,挑大粪也好下田地也罢,我年纪大了,老妻心肠软,实在没有能力管好他。我们还能活多久呢,等我们死了,这个不成器的到时候不光要败光家业,怕是要卖掉妻儿,请黄掌柜救我一家人!”
黄茂林有些为难,替别人家管儿子,这要如何管呢!
周地主再三恳求,就算黄茂林下狠手,只要留他一条命,绝不追究!
为了表示诚意,周地主当场写了份契书,把周大郎算作伙计在黄家,为期一年,不要工钱,任打任骂!
不管周大郎怎么哀求,周地主铁了心肠,写下契约书之后,自己按了个手印,对着黄茂林说了一通感谢的话之后,万般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扭头就走了!
周大郎哭了,撵着周地主跑了好远,最后被黄茂林和大福一起拖了回来。
黄茂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着旁边坐在凳子上死狗一样的周大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梅香进来了,“当家的,听说家里多了个伙计?正好,菜园要挖了,下午让周大公子去给我挖菜园,我也想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呢,既然有了伙计,我也能歇一歇了!”
黄茂林顿时笑了,“好,让他去挖菜园。”
周大郎翻了个白眼。
等到下午,梅香喊周大郎去挖地,周大郎理都不理梅香。
梅香哼了一声,“你不去是吧,可以,晚上没得饭吃,明儿早上也没饭吃,什么时候把地挖好了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周大郎瞪大了眼睛,“你这个蛇蝎妇人!”
梅香眼睛比他瞪得更大,“你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周大郎知道梅香厉害,立刻又蔫儿了。
梅香说到做到,当天晚上真的就饿了周大郎一顿,只让他睡在前院仓房里,床板是硬的,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被子也是硬的,连枕头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让细月给周大郎盛了半碗稀饭,那稀饭里统共也没几个米。
周大郎饿了一夜,只得了一碗稀粥,顿时又破口大骂起来。
黄茂林起身抽了他两个嘴巴子,“你是什么泥猪癞狗,也敢骂我屋里人!”
周大郎被打哭了。
吃了早饭之后,梅香把铁锨扔到周大郎脚边,“想吃饱饭,就去给我挖地!”
周大郎哭着扛着铁锨去了菜园,黄茂林亲自监督他,不管他做的好坏,只看他有没有偷懒!
辛苦了一上午,周大郎终于吃了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