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完十五， 明朗兄弟又去秦先生那里读书去了。
这一日夜里，明朗回来后始终闷闷不乐。
吃过了饭之后，叶氏给梅香使个眼色， 梅香立刻去洗碗， 还带走了明盛和兰香。
叶氏坐到儿子对面，“明朗，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明朗抬起头，勉强挤出个笑脸， “阿娘， 被您看出来了。”
明朗已经十二岁了，叶氏不好再摸他的头， 但这是他亲儿子，她拉起他的手拍了拍，“跟阿娘说说， 阿娘就算不能帮忙， 你说出来了，心里也痛快些。”
明朗低声说道，“阿娘， 今年又有县试了。”
叶氏不大懂科举的事情，反问明朗，“这县试几年一次？你今年要考吗？”
明朗摇头，“阿娘， 我今年考不了， 阿爹的三年孝还没过呢。县试按规矩是一年一次，但咱们县里读书人少， 上一任县太爷就两年主持一次。去年本该有一次的，不知何故又推到了今年。最近才换了县太爷， 听说往后又是一年一次了。”
叶氏忙劝慰儿子，“你还小呢，倒不用在乎这一次，先把功课打扎实了。既然往后是一年一次，以后多的是机会去考。”
明朗沉默了许久，对叶氏说道，“阿娘，王存周和方孝俊都要去考了。阿爹是三月份过世，县试是二月，我要等到后年才能考呢。”
叶氏忽然明白了儿子的心思，“明朗，咱们和王家已经没关系了，你不用再管王存周的事情。他考他的，你考你的。他比你大四岁呢，就算在你前头考中了也不稀奇。方孝俊和你关系好，若是能考中，你多一个这样的朋友，岂不是更好。”
明朗笑了笑，“阿娘，是儿子想多了，儿子就是怕王存周考上了之后，王家人又来说闲话。”
叶氏又拍了拍他的手，“明朗，这亲戚邻里都会有矛盾，更别说咱们和王家如今算是有仇了。但你不要被这些小事情迷了双眼，你只管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王家，违了规矩。既然朝廷说三年孝期没过不能考，那你就再等一等也无妨。科举多难考呢，阿娘都准备好了让你们再读个十年八年的。”
明朗忙摇头，“阿娘，我最多再读五年书，要是考不上功名，我就回来种田榨油。”
叶氏笑了，“五年不还早着呢，你好生跟着秦先生读书，你才十二呢，莫急。”
明朗看了看叶氏，点了点头，“儿子听阿娘的。”
这边母子两个说着知心话，那头，梅香在厨房里旁敲侧击问了明盛，明盛整日与哥哥形影不离，多少能猜出哥哥的心思，偷偷跟姐姐说了几句。
梅香摸了摸明盛的头，“你也劝劝你哥哥，你们还小呢，不要着急。先把阿爹的孝期过了再说，若是孝期内偷着跑去科举，到时候被人翻出来，那可了不得了。”
明盛点头，“姐姐，我都晓得。”
明朗因为没法去考试，更加用心苦读，秦先生也越发喜欢这个有天分又勤奋的孩子。
时间就在叶氏娘儿几个每日的忙碌里悄悄溜走，转瞬，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期间，王村周过了县试，府试没过，方孝俊因为年纪小，连县试都没过。
王家人因为王村周过了县试，欣喜若狂。赵氏立刻寻了周媒婆，要给王村周说亲。王村周只过了县试，府试没过，连个童生都算不上，赵氏眼光又高，结果可想而知。
今年的县试在二月份，明朗还差一个月过孝期。经过了去年不能考试的心里波折，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预备再磨炼一年，争取明年一口气把县试和府试都过了，好歹得个童生的名分。
梅香已经十五周岁了。
这一日，黄茂林从镇上回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杨氏与黄炎夏商议，“当家的，咱们当日和韩家说好了的，等梅香十六岁就嫁过来。现在她也十五了，咱们是不是该去韩家把婚期定了？”
黄炎夏点头，“这事儿你来安排吧。”
杨氏点头，“那，是不是该叫梅香到咱们家来瞧瞧？姑娘家嫁人前，都得到婆家来瞧瞧家的。”
黄炎夏仍旧点头，“你给媳妇扯块步，让她做身新衣裳穿来。茂林，你自己去与韩家商议，说定了日子后咱们去请，让梅香来咱们家瞧瞧。”
黄茂林正在吃饭，突然听见说这事情，顿时内心窃喜不已。
杨氏最近越发老实了，因为她娘家又给她丢脸了。
那红莲今年也十五岁了，头先她家里想把她嫁给黄茂林，可黄家父子不同意。后来她家里总是想给她挑那家底殷实的人家，可家底殷实的人家也不想和杨家接亲。
一拖二拖，直拖到了去年。
红莲的亲娘闫氏终于给她找了个好人家，这人家是不错，靠近县城的一个财主家里，可人家不是要娶正妻，是要纳妾。
红莲哭着不同意，“阿娘，做妾是那么容易的？听说这人都四十多了，家里婆娘厉害的很。我要是去了，被人打死了也是白死。”
闫氏骂她，“胡说，你又不是她家买的丫鬟，谁还敢随便打死你。我打听过了，他家那大婆生了六个女儿都没儿子，这才想纳妾的。你翻年就十五了，再不说亲，你难道要嫁给老光棍。”
红莲仍旧是哭，眼见着财主家里就要来下聘了，红莲急了。说是下聘，其实跟买个人也差不多。但人家出价高啊，五十两银子。闫氏听说五十两银子后，别说人家是要她闺女了，就是要她亲娘她都舍得。
红莲一急，咬咬牙，盯上了黄茂源。
过年的时候，黄炎夏夫妇大年初三那一天带着两个孩子去杨家。
闫氏马上就要靠着女儿发达了，这一回，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对小姑子千依百顺。杨老太太年级大了，不大管事，儿媳妇要把孙女嫁给土财主当妾，她一句话没说。
黄炎夏听说后，心里很是不得劲。又不是家里吃不上饭了，干甚要把闺女卖了。
红莲强颜欢笑和表弟表妹说话，十三岁的黄茂源已经长大了。他个头和黄茂林差不多，但他比黄茂林长的更壮实一些。
红莲看着表弟宽阔的肩膀，索性一二左二不休，直接给黄茂源下了个套。
晌午饭的时候，杨家请了人来陪姑爷。杨氏吃过饭就和杨老太太说话去了，黄茂源吃过了饭之后就下桌了。
红莲叫了表弟表妹去自己屋里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淑娴忙着安慰表姐，黄茂源抓耳挠腮不知道要说什么。
红莲哭了许久，自己擦了擦眼泪，“看我，大过年的，倒流起猫尿了。”
淑娴帮着她整理头发，“表姐别哭，兴许那家人是好人家呢。等表姐以后有了儿子，就能站稳脚跟了。”
红莲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淑娴说道，“表妹，我这个样子要是被我阿娘看到了，又要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劳烦表妹去给我打盆水洗脸好不好，洗脸盆就在堂屋里的洗脸架上。”
淑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表姐等我一会子。”
淑娴才出门，红莲立刻就双眼通红地看向黄茂源，“表弟，以后我要是被那家大婆打死了，你每年能来给我上柱香吗？”
黄茂源本来就很同情红莲要被舅妈卖了，看她哭了半天，内心也跟着愁肠百结，听见红莲这样说，立刻安慰她，“不会的，表姐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去找我，我一定给表姐出头。”
红莲立刻又流下了眼泪，“表弟，我现在就委屈的恨不得死去，表弟你能给我出头吗？”
黄茂源被红莲的问题问的呆住了，他愣愣地看向红莲，“表姐，我，我怎么才能给你出头呢？舅妈给表姐定的亲事，我，我也反驳不了啊。”
红莲立刻上前一步，“表弟，你愿意娶我吗？”
黄茂源惊的跳了起来，“表姐，表姐，这，这使不得，表姐已经定了亲了。”
红莲立刻捂嘴压抑地哭了起来，“表弟，若是去了那家，我怕我活不了几日了。表弟，我会对你好的，孝敬姑妈和姑父，你救救我好不好？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想去做妾。”
黄茂源是个憨厚的孩子，看着表姐这样可怜，他忽然有些动容，“表姐，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呢？”
红莲立刻抬起含着泪水的双眼，“表弟，只要你跟姑妈说，说，说你喜欢我，想要娶我。姑妈那么疼爱你，肯定会答应你的。”
黄茂源想了想，满脸不忍心地看向红莲，“表姐，阿娘是疼我，我要是非要，非要说娶表姐，阿娘也会答应。可是，可是舅妈不一定答应啊。舅妈还等着财主家的五十两银子呢，她要是开口问我们家要五十两银子的聘银，我阿爹也不会答应的。”
红莲擦了擦眼泪，“表弟，你真的愿意娶我吗？只要你愿意，我阿娘那里，我有办法解决。”
黄茂源有些好奇，“表姐有什么办法？”
红莲先反问他，“表弟，你真的愿意娶我吗？以后不后悔？”
黄茂源被她问的脸红了红，他仔细看了看红莲，十五岁的红莲正是最好的年纪，身条、面容，无一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红莲刚哭过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的十三岁的黄茂源忽然心砰砰跳了起来。
黄茂源低下了头，“表姐，我阿娘说表姐勤快能干，是个能持家的贤惠女子，只要，只要能救表姐，我不后悔。”
他的声音很轻，但红莲仍旧听到了，仿佛逆境之中抓到了一根稻草，她立刻笑了出来，“表弟，只要你不后悔，我再没有什么怕的。我阿娘怕是不会轻易答应，我，我得使出一些不一般的法子，你，你莫要生气。”
黄茂源疑惑地看向她，“表姐要使出什么法子？”
表姐弟两个说话的功夫，淑娴正满院子找洗脸盆。她去堂屋洗脸架上看了，没有。再去院子井边看了看，仍旧没有。她找了一大圈仍旧没找到，因为洗脸盆早就被红莲藏起来了。
淑娴继续找洗脸盆。
那头，红莲听见黄茂源问她，忽然红了脸。
过了一会子，她怕淑娴回来早了看见，咬了咬牙，伸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在黄茂源目瞪口呆的时候，红莲已经解开了棉袄和中衣的扣子，里头红彤彤的小衣就这样暴露在了黄茂源的眼前。那小衣上还绣了花，紧紧包裹着她玲珑的身姿。
黄茂源顿时觉得天地都在打转。
红莲也不大懂男女之事，只是这样做做样子。趁着黄茂源发呆的空挡，她还把把自己的头发和黄茂源的衣裳也扯乱了。
还没等淑娴回来，闫氏来找女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大惊！
红莲立刻就开始哭，闫氏顿时就要去撕扯黄茂源，红莲抱住了她的腿，“阿娘，阿娘，我是自愿的，求您成全我和表弟吧。”
闫氏气得回手就抽了红莲一个嘴巴子。
听见吵闹声，杨氏也赶过来了，先吓了一跳，然后立刻去查看儿子。
黄茂源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杨氏。
听见闫氏的咒骂声，杨氏眯着眼睛盯着儿子，把他拉到一边，“茂源，你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黄茂源想说实话，可他又有些不忍心，要不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黄炎夏不好进来，把他叫了出去，“茂源，你跟我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黄茂源急的抓耳挠腮，“阿爹，阿爹，表姐她太可怜了，要不，要不咱们救救她吧。”
黄炎夏立刻打断他，“你跟我说，是她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你们成事了没有？”
黄茂源顿时惊的跳了起来，“没有没有，阿爹，表姐她，她也是逼不得已。我没有逼她，她，她也没有逼我。”
黄炎夏盯着儿子，“这可不是小事情，一个不好，你的名声要受损。”
杨氏在一边等的不耐烦了，过来对着黄茂源的后背重重拍了一下，“你个傻子，你去招惹她作甚。这下子好了，黄泥巴掉**里，怎么还能解释的清楚。”
黄家两口子还在拷问黄茂源，那头，杨家夫妇知道这事儿瞒不住，财主那里怕是不要想了，但黄家别想跑了。
闫氏眼里只认银子的，“他姑，你自己说怎么办吧，这可是你亲侄女。”
杨氏冷哼了一声，“怎么办？我还想问问嫂子呢，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闫氏顿时不乐意了，“他姑，你这是什么话？茂源那么大个小伙子，他不愿意，红莲还能对他用强？我们红莲都十五了，好不容易说了门好亲，却被你们搅黄了！”
杨氏撇了撇嘴，“好亲事？可别叫我笑掉大牙了！咱们杨家几代的闺女，什么时候说过好亲事？老姑太太嫁出去几十年不回来，谁不知道她是被娘家人寒了心！我命好，虽然给人做填房，可当家的对我好。轮到红莲，你们更是一点人性都没了，直接把她卖给人做妾！”
还没等闫氏回答，杨老太太叫了杨氏进去。
杨氏急的直搓手，“阿娘，这可怎么办？我们茂源是个呆子，定然不敢唐突红莲的，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一向不大管事的杨老太太看向女儿，“我问你，你们家大儿媳是不是明年就要进门了？”
杨氏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杨老太太又问她，“你给茂源说亲了没？说的什么样的人家？姑娘多大了？”
杨氏犹豫了一下，“还没有呢，正准备过了年开始寻摸。”
杨老太太浑浊的双眼里透出精光，“你若是给茂源说个比他小的，媳妇进门还得好几年呢。到时候，别说长孙，怕是次孙人家都生出来了。你原来想用红莲笼络前房的小崽子，可你想过没，是男人亲还是姑妈亲？到时候怕是连你哥嫂，都站到女儿和外孙那边去了。若是红莲嫁给了茂源，你们亲姑侄，还能不一条心？”
杨氏呆住了。
杨老太太继续游说她，“红莲和你们家大媳妇同年出生，我说句不好听的，明年茂源十四了，就算和他哥一起成亲都行。到时候，红莲进门就能生儿子了。这是你亲侄女，若做了你儿媳，还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她敢不孝顺你？”
杨氏被说的有些心动了，黄茂源能赶在黄茂林前头生儿子，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可是，阿娘，茂源的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再说了，就嫂子那见钱眼开的性子，我是个老实的，时常往家里送东西，我们当家的睁只眼闭只眼就不说话。我们茂源更是个呆子，要是他娶了红莲，以后还不成了嫂子的长工？我一辈子贴补娘家也就罢了，我全当孝敬阿娘了。但我们茂源难道还要继续成日家给哥哥嫂子送东西？阿娘不晓得，我们家的大媳妇娘家殷实的很，以后那陪嫁定然海了去了。就算我们家聘礼下的厚，到时候都被嫂子克扣光了，不说我脸上不好看，我们茂源多可怜？”
杨老太太笑了，“这个就是你想多了，你平日里孝敬，总是往家里送东西，我心里如何不知道。但若是你们家下了聘礼，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能当家做主，定然不会让红莲光身嫁出去。你回去和茂源他阿爹商量商量，若是能亲上作亲，有什么不好？”
杨氏出去后，传达了杨老太太的话，闫氏哼了一声，然后进去了。
杨家来陪客的人都回去了，杨氏对杨老大说道，“大哥，我先回去了。”
杨老大是个没刚性的人，一向只听婆娘的话，点了点头。
黄炎夏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黄茂林也从韩家回来了。
黄茂林回来的早一些，见家里人都拉着脸，他偷偷问了问淑娴，淑娴红着脸，大略说了两句。
黄茂林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好家伙，比我胆子还大！
他立刻去寻了黄茂源，黄茂源正躺在床上发呆。
黄茂林用脚踢了踢了弟弟，“今儿是怎么回事？你动那丫头了？”
黄茂源没起来，“大哥，表姐命真苦。”
黄茂林不置可否，“是她玩的仙人跳还是你自己愿意跳进去的？”
黄茂源坐起身，“大哥，表姐勤快能干，就是没得个好父母。”
黄茂林不想评论红莲，“这事儿，你们弄的太儿戏了些。”
黄茂源挠了挠头，“她说让我帮她，我也没想到表姐会这样干，我，我又不好拆穿她。连阿爹阿娘那里，我都没敢说实话。”
黄茂林拍了拍腿上的灰，“你要是真喜欢也就罢了，你们是表姐弟，亲上作亲更好。要是不喜欢，千万别委屈自己。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你救不过来的。”
说完，黄茂林看了看弟弟，忽然笑了，“我总觉得你还穿着开裆裤呢，怎么一眨眼就能娶媳妇了。”
黄茂源脸红了，“大哥打趣我作甚。”
哥儿两个说了一阵子的小话，黄茂林回房去了。
黄炎夏心里有些气闷，茂源才多大，又老实，这事儿，定是红莲那丫头弄的鬼儿。可儿子被他套住了，说也说不清了。
杨氏仔细品了品亲娘说的话，忽然间，她又不怎么反对这门亲事了。红莲那丫头是没得说的，长的不比谁差，又勤快又能干，但看人，真是个好媳妇的人选，就是娘家家底太薄。
杨氏这时候忘记了杨家也是自己的娘家了。
黄炎夏因为气杨家总是事情多，好几天没怎么跟杨氏说话。杨家又托人给杨氏带话，让她赶紧想办法解决。要么结亲，要么给银子。
杨老太太压着，闫氏也不敢狮子大张口要钱，只说要二十两。结亲的话算聘礼，不结亲的话算补偿。
杨氏顿时气了个仰倒，原本想偷偷送回娘家的一些东西也不送了。最后，还是黄茂源主动找了杨氏，说要娶表姐。
杨氏狠狠拍了黄茂源两下，然后去找黄炎夏商议。
黄炎夏答应了婚事，但有要求。第一，聘银十两，其余东西和韩家的一样，但首饰没有，因为给韩家的首饰是出于补偿。第二，杨家不许把聘礼全部克扣下，至少得回一半。
第一件事，杨氏自己当时做了亏心事，不好在这件事情上争执。第二件事，不用黄炎夏吩咐，若是闫氏把聘礼全部克扣下，杨氏自己都不会答应。
两家火速定了亲事，杨氏买了根银簪子给红莲插戴，并一再嘱咐红莲，把簪子收好，别给了她阿娘。
这回说让梅香来瞧家，就是杨氏为了平息杨家的事情故意找的由头。先把这庄喜事办了，当家的到时候不生气了，再说红莲的事情。
第二日，黄茂林就和叶氏说了这个事情。
叶氏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该去看看了，这样，等三月底的时候，她阿爹满了三周年，再让她去。”
梅香一直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黄茂林高兴地错了措手，当场去赵家扯了一身衣裳的料子给了梅香。
到了梅香去韩家瞧家这一天，叶氏一大早就把她叫起来了。给她换了一身新衣裙，头上戴了黄茂林新买的绢花，耳朵上戴的银耳钉，脚下的鞋子和腰间的帕子都是新的。
叶氏请了苏氏的长媳小苏氏、韩明辉的屋里人方氏和柴氏三人作陪。
才吃了早饭，黄家来了两个媳妇相请，小苏氏三人带着梅香一起往黄家去了。
才进大黄湾，就有人好奇地来围观。梅香一直红脸低头不说话，跟在婶子和嫂子的身后。
到了黄家后，还没进门，唐氏和杨氏都出门迎接了。
黄茂忠的屋里人刘氏和淑娴一起过来主动陪着梅香，淑娴为表亲近，还拉起了梅香的手，梅香冲她笑了笑。
黄家人把韩家人都迎进了家门，梅香今儿是娇客，连杨氏都温和地笑着问她一路走来累不累，还让淑娴给她端茶拿果子吃。
所谓未过门的媳妇来瞧家，一来是看看你家底怎么样，二来就是看看你家里和睦不和睦。这一天，婆家人都如春风拂面一般，让你感觉嫁到这一家来定是没错的。
一群妇人在屋里说话，黄茂林厚着脸皮进来了给大家问了好，唐氏又打发他出去了。
梅香在黄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也大略在黄家看了两眼，知道了黄家的大致样子。
走的时候，杨氏给小苏氏等人一人备了份礼，给梅香封了个红包。
瞧过了家之后，杨氏又火速和韩家商议了婚期。
梅香的意思是定在明年年底秋收之后的十月，到时候明朗该考试也考过了。
杨氏不同意，非要放在四月。一来，还没到农忙，二来，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小了。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私底下，杨氏自然希望梅香早些进门，然后红莲也可以紧跟着进门。而且，等到明年年底，明朗要是过了府试和院试，就是正经秀才了，到时候韩家门第高了一头，自家娶媳妇的头岂不是低的更厉害。
婆家要求早进门，这都是常理，表明婆家重视这个媳妇。
叶氏最后同意了杨氏的意见，把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
等送走了黄家来商议婚期的人，梅香急着和叶氏说理，“阿娘，明年四月快要农忙了，我走了，家里怎么办？到时候明朗说不定要到州府考试，家里正缺人手呀。”
叶氏摸了摸她的头，“不管是农忙还是你弟弟考试，都不能耽误你的婚事。农忙我自己能干，就算我不想干了，请人干就是了。至于明朗考试，让你二伯抽几天功夫送他去，到时候你嫁到了黄家，茂林就是他正经的姐夫，让茂林和你二伯一起送他去府城，名正言顺。”
梅香听到正经姐夫四个字，脸红了红，“阿娘，我走了，家里的油坊要怎么办呢？”
叶氏半晌没说话，“等明朗明年二月间考了县试以后，我再做决定。若是他能考中，我们就搬到镇上去。暂时不提油坊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办法的。”
梅香也不再争执，“那，以后我时常回来，帮阿娘干活。”
叶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太操心了。明年你弟弟都十四了，他也该担起事情了，到时候你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让你为娘家操心。”
梅香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总觉得他们还小的很，一眨眼都这样大了。”
叶氏看了她一眼，“既然婚期定了，我就要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了。”
梅香立刻又扭捏了起来，“阿娘，弟弟们都在读书呢，我不要太多。”
叶氏摇头，“该你的，自然都要给你。你婆家下的聘银留给你打家具、买料子，给的首饰都给你带过去。除了你自己的六亩嫁妆田，我预备再给你买四亩田，凑个整数给你带过去。等到了明年，咱们家的小牛也长大了，一起给你做陪嫁，有这几样大东西，其余小物件倒不费钱。”
梅香听的直咂舌，“阿娘，四亩田十六两银子，再加一头牛和家具，得二十两银子呢！”
叶氏笑了，“这几年你给家里挣了多少银子？你只管放心，黄家下二十两银子的聘礼，阿娘就给你备双倍的嫁妆！说是给你陪嫁了十亩地，基本上都是茂林给的和你自己挣来的。小牛是家里母牛生的，又没花什么本钱。往后田地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把家里的油坊管好了就行。多在家养一养，虽然你比旁人长的白一些，也不能再晒太阳了。要是上街的话，帽子可不能拿再摘了。”
去年，梅香家的母牛怀了头小牛，如今才生下来没多久，等到明年梅香出嫁的时候，小牛就一岁多了，作为陪嫁体面的很。多少人家兄弟几个公用一头牛，梅香的陪家里有田地有牲口，可着整个平安镇都算好的。
梅香腻到叶氏身上，“阿娘待我真好。”
兰香听见了，也从另一边歪到叶氏身上，“阿娘好。”
叶氏高兴地一手搂着一个女儿，“阿娘出嫁的时候，你阿爹和你外婆给我置办了一份体面的嫁妆，阿娘也想给你们一人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到了婆家后腰杆才能硬。虽然茂林待你好，黄家也是厚道人家，但谁不喜欢媳妇陪嫁多呢。”
娘儿几个就坐在那里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叶氏趁机又教导了梅香许多和婆家人相处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