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渐渐的,地面的草都长出来了, 杨柳树也打苞了, 连路边的小野花都争相开放。
田地里的麦子和油菜都拼命地涨,叶氏也带着女儿用心地打理菜园和上街摆摊。明朗知道自己很快又要到镇上读书去了,越发用功。到了镇上,若是和别人差距太大, 可不丢人。
他不光自己努力, 连弟弟的功课也一起抓。
黄茂林的日子一一如既往地忙碌充实,磨豆腐的功夫他不说娴熟, 至少每个环节都能自己单独干了。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吃得更多,个子长的也快, 力气也变大了很多,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张发财笑话他长大了,可以娶媳妇了。黄茂林听了后心里暗自高兴,他越长大, 能干的事情越多,不光能减轻阿爹的负担,还能帮梅香干更多的活。
至于娶媳妇,咳咳, 黄茂林现在不敢想, 最多是偶尔半夜偷偷爬起来洗里裤。
倒是梅香,过了个生之后, 她忽然开始抽条长个子。她的眉眼越发秀气,下巴上的小肉肉没了, 腰肢越发细了,头发越长越乌黑,最让她不好意思的是,她总感觉胸口隐隐作疼,抬手抬高了,都能扯着那里。梅香又害怕又害羞,怕的是以为自己得病了,羞得是这地方怎么好意思跟人说。
最后,还是叶氏觉得女儿长大了,偷偷跟她说了许多事情,梅香这才放下心来。
眼见着女儿的身姿一天比一天婀娜,叶氏开始盯着黄茂林。女婿那眼睛整天粘在女儿身上,叶氏也年少过,如何不懂。她让梅香做衣裳时把尺寸放一放,做宽大一些。梅香以为是为了做活方便,听话地应下了。
黄炎夏眼见着大儿子一天比一天能干,心里很是欣慰,街上的事情,他基本不过问了,全凭儿子做主。
一晃眼,又到了清明节。
清明是大日子,这一日,韩家所有子孙都要到坟山上给祖宗扫墓。
所谓扫墓,不光是上供烧纸这么简单的,还要把坟墓重新圆一圆,上面的土拍紧一些,防止蛇虫鼠蚁把土掏空,同时也可以防止阴雨天时上面的土流失。
叶氏带着儿女把韩敬平的坟墓仔细整理了,添了些土,再把上面的杂草都除掉。
整理过了坟墓,仍旧是烧纸。叶氏总担心韩敬平在阴司里受委屈,像他这样年纪轻轻横死的,怕要被人欺负。那小鬼都是见钱眼开,多给当家的烧些钱纸,他也能好过一些。
叶氏这回买了整整两摞的钱纸,明朗在家打了个把时辰才弄好。
祭拜过了先人,再就是活人的日子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叶氏就往门框子上插了柳条,还去外面砍了蒿草,今儿要做蒿子馍馍,还要吃韭菜炒鸡蛋。
扫过墓回来后,叶氏就带着梅香一起处理蒿草,择里头干净鲜嫩的,用热水焯过了,和咸肉一起剁碎,加上一些别的辅料,搅了一盆馅儿。
然后把发好的面切成小块,每一块擀成个薄圆饼,包大饺子。
包好了后上锅蒸熟,这一锅蒸熟了,下一锅包好了,又炒了一大盘子韭菜炒鸡蛋。
今儿各家的吃食都一个样,倒不用相互赠送。
蒿子馍馍咬一口,满嘴清香,蒿草香味和咸肉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才吃了晌午饭,叶氏立刻去西院查看那几只正在抱窝的母鸡,给它们喂了食和水,又悄悄退出来了。
前些日子,天渐渐暖和了,梅香家的几只老母鸡开始一天一个蛋。因为要孵小鸡,叶氏留了一只毛色最光亮看起来最排场的大公鸡配种。
母鸡们下了一阵子蛋之后,其中三只母鸡忽然变得不思饮食,各自找了地方趴窝不动。叶氏知道,它们想抱窝了。
叶氏带着梅香,把家里所有鸡蛋都拿了出来,在院子里对着太阳挑种蛋。
娘儿两个一起,挑了五十个种蛋。
叶氏在柴火棚子的最里面做了三个鸡窝,往每个窝里头放了十几个鸡蛋,把到处乱抱窝的三只老母鸡都抱了过去。
抱窝的老母鸡好逮的很,本来它们还抗议,见到一窝的蛋后,立刻就趴到上面不动了,小心翼翼地照顾那些蛋,撵都撵不走。
叶氏静心伺候几只母鸡,除了梅香,她不让三个小的靠近,特别是小花点,坚决不允许它去柴火棚那边。已经过了七八天了,再有个十几日,小鸡们都能出壳了。
这些事情,叶氏一样样慢慢教给女儿,以后她去了婆家,若是不懂这些,岂不是要被杨氏那婆娘笑话。
叶氏虽然内心并不把杨氏当回事,但那毕竟是女儿明面上的婆母,至少女儿样样都要做的妥当,这样才不会被她轻视。
白日渐长,气候渐暖。
三只母鸡先后抱出了一窝小鸡,五十只鸡蛋,共出了四十六只小鸡。刚出壳的小鸡嫩黄嫩黄的,有母鸡们精心照顾,小鸡们整日正在西院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田里的麦子越长越高,忽然就结了穗,颗粒越来越饱满,颜色渐渐从青色变黄,最后变成满地金黄。
油菜从刚开始青色的嫩苗,呼啦一下子长高了一大截,然后纷纷开了花。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像是给大地穿上了花衣裳一样,蜜蜂嗡嗡地到处飞,飞了一些日子后,油菜花忽然都变成了菜籽荚,刚开始也是青色的,渐渐也都变成了黄色。
油菜比麦子先成熟几天,叶氏因为家里开着油坊,每年要收许多菜籽,故而家里就没有种菜籽,除了菜园,所有的田地都种的麦子。
这次收割,梅香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且她感觉自己又大了一岁,经过这近一年的历练,她已经能够很好地使用自己的力气。
想到去年割稻子时叶氏的忙碌和疲惫,这一次,梅香冲到了叶氏的前头。
黄茂林这些日子又开始隔天来帮忙,磨镰刀、搓草绳、帮着榨油,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叶氏这个女婿,比韩明全那样整个的儿子都中用。
韩家开镰割麦子那一天,黄茂林卖过豆腐后连家都没回,把担子放在韩家,梅香给他盛了一大碗炒饭,几个人吃了饭之后,一起到田里割麦子去了。
明朗本来也要去,梅香拦住了他,“再有几日,你就要去秦先生家里去了。这会子赶紧把功课都温习好,田里有我呢,你不用操心,好生读书。”
叶氏如今再没有了去年那样的惶恐,有女儿女婿在,她也不在乎明朗去割的那点麦子,遂同意了梅香的意见。
梅香既然挑了大头,做饭的任务又落到了叶氏头上。等晌午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叶氏回去做饭去了,梅香和黄茂林仍旧低头割麦子。
黄茂林动作娴熟,但梅香耐力持久,两个人各自开了一行,有时候你跑到我前头,有时候我又反超了你。每次相遇的时候,二人都相视而笑。
农忙是大事,黄茂林也不顾上逗梅香。笑过了之后,仍旧低头干活。
两个孩子干活累,叶氏伙食准备的也好。过年时的腊肉还剩有十来斤呢,够这个农忙季了。
菜园里莴笋蒜苗什么的都有,叶氏给两个孩子一人带了一大碗饭,还有一大碗汤。
她一边吃饭一边往两个孩子碗里夹菜,“你们都在长身子呢,又干这么重的活儿,多吃些。”
梅香一边吃饭一边对黄茂林说道,“茂林哥,你吃了饭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黄茂林笑了,“自从你手好了之后,我想给你帮忙都找不到由头了。”
梅香也笑了,“你家里事情也多,我暂时还能干的过来。”
黄茂林又问,“婶子,明儿您上街不?”
还没等叶氏回答,梅香先回答他了,“阿娘,明儿我把您送到街上,我先回来割麦子,您卖过了菜回来做饭就行。”
叶氏笑了,“好,都听你的,如今你当家,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做。”
叶氏知道女儿能干,也就不和她争。上街这等抛头露脸的事情,若不是去年梅香伤了手不能下田,她真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街上。
梅香嘿嘿笑了。
叶氏又嘱咐她,“等会子帽子上的手巾搭好,别晒着了。”
梅香点头,她如今也怕晒呢,晒黑了不好看。以前她倒不在意这些,如今忽然知道美丑了,越发不肯晒一点太阳,不管去哪里都要戴帽子。
三人吃了饭之后,叶氏把黄茂林打发回去了,和女儿一起下田割麦子。
这次割麦子,因梅香的伤已经好了,叶氏就拒绝了韩明文等人的帮忙,只有韩敬杰和韩敬奇的帮忙她没有拒绝。
割麦子、挑麦子、上垛,这些梅香都在行,只有脱粒她从来没干过。麦子割好了,挑到道场上后,就等于完成了一半了。
叶氏不想再麻烦娘家人,她自己带着梅香,牵着牛,拉着石磙,一场一场把麦子都脱了粒。韩敬杰全指望用梅香家的牛拉石磙,故而每天都会来帮着干一会儿,指点母女两个干活。
等麦子收回来之后,还没晒好,就到了韩敬平的周年日。
这一天,正是背集,叶氏提前交代黄茂林让他不要过来。黄茂林知道这一日是丈人周年,他不是韩家人,不好去掺和,就留在了家里。
叶氏并不想大操大办,她带着孩子们到韩敬平的坟前,让孩子们磕头烧纸,明朗也读了几年书,给韩敬平写了篇祭文,在坟前读了,然后烧化给他。
叶氏这回没有嚎啕大哭,只抹了几次眼泪,听着儿子念她听不懂的祭文,心里很高兴。当家的,你看,孩子们都好的很呢。麦子收回来了,过几日就要开始收油菜籽了。咱们家的生计,和你在世时一样。你虽然满周年了,但一定要记得等着我。我多给你送些钱,你把那小鬼们都招呼好,等一等再投胎也使得。听说阴司一天人间一年,你等我个把月就可以了。
祭拜完了韩敬平,娘儿几个回家去了。
进了家门后,叶氏把孩子们身上一些象征重孝的白色布条都去了,算是正式出了一年重孝。
娘儿几个悄悄地办了韩敬平的周年,日子仍旧不声不响地往前赶。
两日后,明朗兄弟正式要去镇上读书了,黄茂林一大早也过来了。
叶氏给两个儿子换上了新衣裳和鞋袜,亲自送他们到秦先生家去,还带上了今年的束脩。
因叶氏是个寡妇,到了秦家后,明朗兄弟二人自去找秦先生,秦太太亲自招呼了叶氏。
叶氏给秦太太见了礼,“秦太太好,两个孩子以后又要麻烦您照顾了。”
秦太太笑着给她倒了杯茶,“韩太太客气了,两个孩子都懂事的很,在学堂里从来不捣乱。”
秦太太说完,又让旁边的女儿给叶氏见礼。
秦太太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大一些,跟着秦先生读书,这个女儿最小,才九岁,整日跟着秦太太,也认识几个字。
秦姑娘小名玉茗,斯斯文文的,给叶氏见过礼之后就坐在了一边,叶氏高兴地把玉茗一顿的夸赞。
两个妇人客气了许久之后,叶氏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放到桌子上,“这是两个孩子这一年的束脩和每日晌午的茶饭钱,请秦太太查看。”
因秦先生是读书人,不好和学生的父母论及钱财,这等事情都是秦太太在打理。
秦太太见到叶氏的红布包,笑了,“两个孩子去年交了一年的束脩,只读了三四个月的书,今年这又缺了三四个月的,我们怎能都按一整年收。”
说完,秦太太打开布包,把里头的银子拿出一半塞到叶氏手里,“我们只收一半,剩下的韩太太带回去。我们当家的最好个清名,我要是多收了,他定要跟我啰嗦的。”
叶氏听她这样说,只得把那一半银两收了起来,“我们家离得远,晌午两个孩子回不去,还请秦太太多为照看。”
秦太太笑着点头,“韩太太放心,晌午饭是我亲自准备的,每日都有荤有素。”
叶氏忙解释道,“秦太太做事,我们哪里有不放心的。只是他们还小,若是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先生太太多为管教。”
秦太太知道她寡妇家家的把孩子看得比常人重,拍拍她的手,“韩太太放心,我们当家的说两个孩子读书有天分。您再辛苦几年,等他们大了,就轻松多了。”
叶氏笑着点头,“都是先生教导的好,有先生和太太在,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人互相客气了许久,叶氏独自回去了。
梅香在家里带着妹妹,和黄茂林一起,把西院的柴火搬出来劈开。
冬天砍柴时,好多木柴都是截断了,但并未劈开。收麦子之前,叶氏带着梅香劈了许多,但还剩一些。
今儿叶氏不在,梅香就和黄茂林一起劈剩下的柴火。黄茂林抱柴火,她只管劈。
刚开始用斧头的时候,梅香好悬没砸到脚。练了几天后,她渐渐得心应手,现在劈的又快又好。
过了一会子后,黄茂林抢过他手里的斧头,“你歇会儿,我来吧。”
梅香擦了擦额头的汗,“累倒不累,就是干久了容易出汗。”
黄茂林一斧子下去把一截木头劈成两半,“可不就是,天很快就会热了。趁着这阵子太阳好,这些柴火都要再晒一晒。”
梅香去屋里倒了两杯水,拿了几块油炸锅巴过来吃。兰香一边走一边吃,跟在姐姐身后颠颠地跑,小花点也跟在她身后,馋得直叫唤。
梅香递给黄茂林一块锅巴,“坐下歇会子吧,后面我慢慢劈。”
两个人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兰香看了看,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二人中间,左边看看姐姐,右边看看姐夫,然后一边啃锅巴一边笑。
梅香摸了摸她的小揪揪,“别吃多了,油炸出来的,怕腻着。”
黄茂林笑了,“她哪里管的住自己,你少给她一些,她就没得吃了。”
梅香笑了,“她总是要,我又舍不得不给她。”
黄茂林心里忍不住嘀咕,可不就是,你家常跟我提什么要求,我又哪里舍得回绝你。可见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辖制住了我,如今也要被你妹妹辖制。
他心里嘀咕归嘀咕,嘴上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笑着把兰香嘴角的锅巴碎屑清理了。
自从二人定亲,黄茂林恨不得整天长在韩家。兰香与他渐渐熟悉,也不再怕他。黄茂林小时候带过弟弟妹妹,对小娃儿特别有耐心,时常抱着兰香举高高,或者学小麻雀飞飞。
小娃儿就是人来疯,谁陪她疯闹她就跟谁亲。眼见着姐姐和姐夫坐在一起,她非要插到中间坐。
兰香已经四岁了,说话已经很利索了。但她性子像叶氏,比较内敛,话也不是很多。
三个人一起吃了些锅巴,又喝了两口热水。
二人很快又把剩下的柴劈了一部分,都摆在西院里晒太阳。
劈了些柴之后,梅香见时辰还早,叶氏又没回来,她就想出门去了。
她低头和黄茂林商量,“茂林哥,咱们去打些槐花回来吃好不好?”
黄茂林见她两眼亮亮的,顿时心里柔软的能滴出水来,也轻声笑着回答她,“好呀,我看青石河旁边有好几棵槐花树呢,你拿着篮子,我爬上去摘。摘了花回来,咱们做饼吃。”
梅香眯起了眼睛,“那你爬树的时候小心一些。”
黄茂林也眯着眼睛笑,还趁机用额头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放心吧,我从小就跟着发财哥学爬树,利索的很。槐花饼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费油呢。”
梅香歪着头看他,“我只在饼的两面稍微抹一点油,你给我烧火,火烧的小一些,慢慢煎的两面焦黄就行。兰香还小呢,我阿娘家常就没断了她的零嘴。去街上买点心太贵了,都是自己做。做这个饼,比油炸锅巴省油多啦。”
黄茂林吃吃笑了,“以后你去了我们家,我们家没有油坊,你不能炸东西吃了怎么办?”
梅香红了红脸,抬起下巴对他说道,“那我就抄了你的私房钱,去街上买点心吃。”
黄茂林见她抬起白嫩的小下巴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飞快地抬手摸了一把她的下巴颏。
梅香被惊到,立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好好,我不动了。我的私房都给你,不用你抄。”黄茂林收回了手。
梅香斜眼看了他一眼,“咱们去打槐花吧。”
兰香在一边早就等不及了,“姐姐,姐姐,打槐花,吃饼。”
黄茂林一把抱起兰香,和梅香一起一前一后往正远走。
梅香找了个篮子,里头装了厨房的剪刀。
二人锁上了门,一起往青石河那边去了。
路上遇到不少族人,大家都认识黄茂林,彼此都客气地打了招呼。
如黄茂林这样,媳妇还没过门整日往丈人家跑的,比较少见。但鉴于梅香家里没有成年男丁,黄茂林虽然年纪也不大,却时常过来帮着干活。时间一久,大家都习惯了,仿佛他就该天天过来似的。
今儿天气特别好,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单薄的衣裳,暖风吹的人浑身都懒洋洋的。青石河岸早就绿意盎然,各种鸟儿在枝头叫个不停。
到了地方后,二人找了棵比较好爬的槐树,黄茂林带上剪刀,蹭蹭两下就上去了。
梅香止不住地提醒他,“抓牢了,别摔着。”
黄茂林在上头迅速将槐花一枝一枝地往下扔,梅香蹲下身就开始捡槐花。
两个人齐动手,很快就弄了半篮子的槐花。
“茂林哥,够了,要不了太多。”梅香在树底下喊。
黄茂林听到后,蹭蹭蹭下来了,二人又带着兰香一起回去了。
梅香找了两个小板凳,和黄茂林坐下一起收拾槐花。
那花开得已经炸开了的不要,说明已经老了;花苞太小了的也不要,怕味道不好。只挑那不大不小,且上头干净的。
半篮子槐花,最后只检出一大碗。
梅香把槐花洗干净了,找出一个大汤盆,往里头倒上一些面粉,再把槐花倒进去,加水后用手抓成糊糊,加一些盐放里头。
梅香把锅洗干净了,让黄茂林烧火,放入一些菜籽油,等油刚刚烧热的时候,用手团了一个面糊糊团,压扁后放到锅里,很快再放第二个、第三个......
梅香加油加的少,小火慢慢煎,很快,底下那一面就两面金黄了。梅香用筷子把饼都翻了个面,继续煎。
兰香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早就馋的口水直流。
黄茂林看着梅香在灶上忙碌个不停,走动的过程中绣着石榴花的裙摆一直在飞舞,他感觉心里异常柔软。
这大概就是过日子吧,以后等成了亲,每天都会是这样,他烧火,她做饭。他又看了一眼兰香,到时候,还会有几个小娃儿,日子热热闹闹的,多让人向往啊。
黄茂林面带微笑地畅想着以后的美好日子,冷不丁地,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筷子,夹了一小块槐花饼。
“你尝一口。”梅香送到他嘴边,黄茂林立刻一口吞下了,嚼了两下,顿时感觉嘴里香得不得了。
锅里的饼已经起来了,梅香用菜盆装了起来,把剩下的面糊糊又煎了一锅。
她找了两个小碗,给兰香装了一个,让她自己慢慢吃,她自己装了一个,用筷子夹碎了,自己吃一口,喂黄茂林吃一口。
梅香本来还想喂妹妹吃的,但兰香如今主见性强的很,不许别人喂饭,什么都要自己吃。
槐花饼煎的又香又脆,吃起来满口留香。
正吃着饼,叶氏回来了。
才到厨房门口,叶氏就笑了,“你们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梅香立刻起身给叶氏装了一个饼,“阿娘,我们去打的槐花做的饼,刚出锅的,可好吃了,您快尝尝。”
黄茂林也起身给叶氏搬了个小板凳。
“这么馋嘴的丫头,以后去了婆家可怎么办哟!”叶氏接过碗,坐在小板凳上吃了起来。
黄茂林笑了,“婶子放心,我们家也时常做东西吃的。”
叶氏给兰香喂了一口饼,“你们家厚道,又殷实,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们不晓得,外头好多人家养女儿,就怕养馋了嘴,以后不好说婆家。好在我们家里开着油坊,家常也没亏着她们几个的嘴,可不就养出了两个馋丫头。梅香还好,如今说给你们家了,我再不用担心的。我们小兰香这么馋,以后说不到婆家可怎么办哟。是不是呀乖乖?”
叶氏搂起兰香亲了一口,兰香嘿嘿笑了继续吃饼,她哪里听得懂那些,只晓得饼好吃是真的。
黄茂林笑着打圆场,“等以后兰香大了,她哥哥们都顶门立户了,说个好婆家再不是难题。婶子今儿去了可顺利?”
叶氏点头,“我把束脩交给了秦太太,秦太太只收了一半,说是去年只上了个年头,今年也少了几个月,不能都要,我也就没客气。”
黄茂林又问,“以后早晨上学要去得早,下午回来的迟,要是热天也就罢了,天长。冷天可怎么办呢。”
叶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前韩敬平每日接送两个孩子,韩敬平不在了,如今要怎么办呢。
黄茂林看出了叶氏的为难,“婶子,以后逢集的时候,让他们兄弟跟着您一起走,下午我去接他们回来。背集的早上,您再辛苦辛苦,送一送他们,下午我去接他们。”
叶氏忙拒绝,“那哪里能成,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天长日久的,不能总是让你跑去接送。再说了,明朗都十一岁了,也不小了。等过几个月,他过了生,又大一岁。到时候让他自己走也使得,这一路都是大路,且方庄那里也有个娃,到时候他们约着一起走,倒不用怕。”
黄茂林点头,“若是需要的时候,婶子只管跟我说。”
叶氏笑了,“先不说那些了,一人吃一块饼也就罢了,留着肚子吃晌午饭吧。梅香,把这饼给茂林带一些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尝一尝。”
梅香又问,“阿娘,秦先生家里怎么不让孩子们住下呢,整日这样跑来跑去,多累。”
叶氏摇头,“先生的安排,自然有先生的道理,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夜里,明朗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放下书箱后就坐下吃饭,学堂里饭食虽然也是有荤有素,但哪里有家里的饭菜香。
叶氏忙着给两个儿子夹菜,“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去,以后每天我接送你们。”
明朗立刻摇头,“阿娘,不用接送,我都多大了。出了青石桥没多远,我就可以叫上方孝俊一起,我们三个一起走,不用怕。”
叶氏知道方孝俊,那孩子比明朗还大一岁,是个斯文的少年郎。
听见儿子这样说,她也就不再说话。
明朗吃了几口饭之后,又跟家人解释,“阿娘,读书哪里能不吃些苦头呢。先生家里房舍也不少,但一直没让我们住下,就是想让我们多经历一些路上的风雨,打熬打熬筋骨,磨炼一下意志。若连这些苦头都吃不了,以后科举考试外赴做官,更多的煎熬还在等着我们,岂不更受不住。”
叶氏听的直点头,“果然,还是秦先生有眼光。”
梅香也豁然开朗,“既这么着,那你以后就自己来去了。明盛,记得要听哥哥的话。”
明盛把脸从碗里抬起来,笑着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