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黄茂林之后, 梅香开始在自家桂花树下打转。
前些日子家里收割,她实在没工夫想别的,如今田里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家里的桂花开了有些日子了, 这几天香味越发浓烈。
往年韩敬平在的时候, 还没到中秋节,梅香就要打桂花的主意。梅香特别喜欢桂花香,今年虽然迟了几天,她也要好生用一用这桂花。
等吃过了早饭, 叶氏继续去菜园忙活。眼见着菜园里的菜越来越少, 叶氏急得不得了,越发精心伺候菜地。每个集都不能断了, 这是家里活钱的重要来源。
菜地里的事情不需要大力气,只要梅香已经学会了的,叶氏都不让她动手。
等叶氏走了, 梅香搬来了梯子, 架在桂花树上,让明朗给她扶稳了梯子,她提着个篮子爬了上去。
篮子里有把剪刀, 这是厨房用的剪刀,家常用来剖鱼和杀鸡的时候用,粗糙的很,不怕剪坏了刀刃。梅香提前把剪刀刷干净, 怕粘上腥味。
她用剪刀剪了很多桂花枝, 除了这样整枝的,她还徒手撸了许多桂花, 直接用篮子接着。
等弄好了桂花,她把明朗打发去读书, 再把梯子放在门楼里,开始收拾桂花。
兰香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姐身后,梅香给她闻了下桂花,兰香立刻眯起了眼睛,“香,香!”
梅香笑了,“用这个做饼吃好不好?”
兰香点头,“吃饼,吃饼。”
梅香预备把这些花用作三种用途,第一个是做饼,第二个是淘洗干净,晒干了,放到枕头和荷包里。
正好,她预备给黄茂林做个荷包,到时候里头做个夹层,夹层里装一些桂花。
想到黄茂林一身桂花香的样子,梅香忍不住笑了。
除了这两样,那些整枝的,梅香预备拿到街上去卖。她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买,镇上的娘子们都爱漂亮,家里都有铺子,花个一文钱买几枝桂花应该舍得吧?先不管那么多,弄好了再说。
梅香带着妹妹一起,把桂花都收拾好了,该晾晒的晾晒,该淘洗的淘洗。做完了这些之后,她又开始给黄茂林做衣裳了。
今儿都八月十六了,眼瞅着天会越来越凉,做完了这套外头穿的单衣,梅香还想给黄茂林做一身薄的夹棉衣裳。
庄户人家的小子,穿长衫的少,干活不方便。黄茂林平日都是上衣下裤。梅香手里缝的正是上衣,对襟开,领子那里用别的布缝了边,再盘几个扣子,腰间系带。裤子更好做了,只要裁好了大小,只管走线缝针就是了。
梅香想着黄茂林肯定还会长个子,做衣裳时留了一点,等明年再给他放一放,也能多穿两年。
梅香做着衣裳,又想起了黄茂林早上跟她毛手毛脚的事情,禁不住又红了脸。她内心暗自嘀咕,这样子是不是不合规矩?可她好像,好像还怪喜欢的。
看到黄茂林每次把头凑过来跟她说的那些话,梅香心里又羞又高兴。快十三岁的梅香,原本没开窍,经不住黄茂林整日花言巧语,渐渐懂得了一些事情,知道这是男女相好才能说的话。
相好,想到这个词,梅香的脸更红了。她忽然想到了那一日在韩敬宝窗户外面听到的声音,难道,难道夫妻之间都会那个样子?呸呸呸,韩敬宝是个无赖,茂林哥定然不会像他那样不要脸皮。
梅香感觉自己想的太多了,忙把脑袋里的东西都赶走,正紧做起衣裳来。
黄茂林回家后,把剩下的糖糕交给了杨氏。
杨氏笑了,“亲家母这样客气,过个中秋还给我们送吃食。”
黄茂林笑了,“前些日子我总是去韩家,家里的事情都是阿爹阿娘在操心。”
杨氏近来对黄茂林越发客气,“都是实在亲戚,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黄炎夏正在干活,插了一句嘴,“再过些日子,也该去下聘了。你把该预备的东西预备好了,置办的厚一些,定要体体面面的。”
杨氏尴尬地笑了笑,“当家的放心吧,样样都准备最好的。”
黄茂林听了喜不自禁,“有劳阿爹阿娘了。”
杨氏又客气了两句。
第二日,梅香坚持要把那些桂花带上,叶氏笑而不语。这个女儿平日太懂事了,忽然这样流露出小女孩的喜好,她心里高兴,随她折腾。
到了镇上,梅香先从框子里拿出棉布包,从里面掏出两块饼给黄茂林吃,还冲他眨眨眼睛。
黄茂林被她这个样子撩拨的心里痒痒的,咬了一口饼,顿时感觉满口的桂花香,他也冲梅香眨眨眼睛,两个人一起低头笑了。
等黄茂林吃过了饼,回去卖豆腐去了。
梅香就把那桂花摆在菜旁边,一文钱五枝。诶,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头一个来买的就是刘太太,她家卖胭脂水粉,她就喜欢这些花花朵朵。她毫不犹豫买了两文钱的,梅香还送了她一枝。刘太太回去后就找个瓶子插了,放在店里,客人上门闻着香味,心里也高兴。
叶氏看着梅香手里的两文钱,笑了,“这花儿卖了,钱都归你。”
梅香也笑了,“我要钱也没用,还是给阿娘收着吧。”
叶氏也不和她争,继续卖菜。
一个上午,梅香带去的六十枝桂花,只卖了八文钱,就这,也让梅香很高兴了。家里的桂花树,少说还能卖几个集的。
回去后,叶氏放下担子就忙碌个不停,让梅香做晌午饭。稻子虽然收完了,除了上街,叶氏其余的时间仍旧不得闲。她要晒稻谷,还要准备去扒红薯了。
今年家里种了不少红薯呢,她和梅香两个人,少说得干三天,不能再耽误明朗的功夫了。
家里喂了四头猪,到了冬天,猪也吃、人也吃,到时候多的还可以拿到镇上去卖。
叶氏提前把家里的地窖检查了一边,等打了霜之后,不管是红薯还是萝卜,都得放到地窖里,不然要冻坏了。
前些日子收回来的花生和芝麻,叶氏都已经收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梅香与叶氏商议,“阿娘,过些日子,咱们要不要榨点花生油和芝麻油?我听阿爹说,芝麻油香的很,榨起来和油菜籽方法一样呢。”
叶氏想了想,“芝麻油倒是可以榨,花生油就算了。芝麻油香,可以拌凉菜,过年的时候好卖。那花生油又贵,和菜籽油吃法一个样,买的人少。”
还没等梅香再说,叶氏打住了她的话头,“暂时别想那么多了,明儿开始,咱两个去扒红薯,冬天里没有红薯怎么能行呢。等吃了饭,你赶紧把茂林的衣裳做出来,后面几天每天抽点功夫,把黄家的鞋子手帕都做好。”
梅香点头应了,当天下午,她双手就没闲过,把那套衣裳缝制好了之后,又把手帕缝好了,上面只简单绣了几朵小梅花。
第二天上午,梅香开始跟着叶氏扒红薯。扒红薯最难的是不能太使劲,一个不小心把红薯刨烂了就不好了。
娘儿两个带了一把锄头,一个空担子。
红薯地一垄一垄的,叶氏昨儿把旁边一垄红薯杆都折了,扎成捆,拿到街上去也卖了几文钱。如今都缺菜,红薯杆也是道好菜。
叶氏先从这一垄开始,她弯下腰,用锄头轻轻从边角开始刨,刨了几下,就看到了个大饱满的红薯。
梅香蹲在旁边,开始用手扒红薯,一个、两个......那地底下的红薯成串成串的。
红薯高产,许多田地少的人家就喜欢种这个,冬天也可以做粮食吃。
挖完了一垄地,叶氏带着梅香先把另外一垄地的红薯杆嫩尖儿掐了,然后把红薯藤都扒了,拿回去可以喂牲口。
一个上午,娘儿两个扒了三垄地,挑了好几挑红薯回来,光红薯藤子就够家里的牲口吃好几顿了。
晌午的菜自然少不了红薯杆子,菜园里的菜,叶氏还想留着卖呢。
这样过了七八天的功夫,叶氏把红薯都收回来放进了地窖,家里的稻子也都晒好了。就等着过几天交粮税了。
这一日,在镇上。
杜氏今儿来了,她只提了两个篮子,一篮子菜和一篮子鸡蛋。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往后,母鸡下蛋也越来越少。最近的鸡蛋价格看着上涨,叶氏只把头先夏天攒的鸡蛋卖了,最近的鸡蛋都还留着,等天冷了再卖,价钱更好。
杜氏问叶氏,“妹妹,你哥哥让我问你,你们家里租出去的田地,租子都收回来了没?”
叶氏摇头,“都是族里人,我也不好上门催。前儿敬杰跟我说,过几日就给我了。我们老大家里倒还是没动静呢,再等一等,他若还不给我,我就得上门要去了。”
杜氏点头,“若是他真耍无赖,妹妹托人捎个信给我们。”
叶氏笑了,“多谢大嫂,总是让娘家人给我操心。”
杜氏摆摆手,“嗨,妹妹跟我们客气个甚,说是帮忙,我们也没给妹妹一根稻草,无非就是去充个人头罢了。”
还不等叶氏回话,有人来买菜,叶氏只得先招呼客人。
叶氏和娘家一起卖菜,上门的顾客并不知道是两家的,叶氏让客人随意挑,等客人走了之后再仔细算账,从来不含糊。生意上头,她不沾娘家一点便宜,当然,杜氏虽然做生意不如叶氏,也会算账,自然不会让小姑子吃亏。这样账目清明,倒是一直没发生过矛盾。
梅香来到大街上后就坐在后头安安静静地等着,有时候黄茂林得空了,就过来问两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听叶氏和杜氏说话。
说起收租子,杜氏也不大清楚,叶家的田地都是自己种的,并未假于人手。
等第二天黄茂林卖豆腐路过家门口时,梅香逮着他一通的问,“茂林哥,你们家的田不是也赁出去了?你们收租子是如何收的?往年都是我阿爹收的,敬杰叔也实诚,倒从来没扯过皮。今年还有我大伯家呢,到时候收租子,需得注意些什么事情?”
黄茂林搓了搓手,想了想之后回答他,“我听我阿爹说,就怕人家谷子晒不干,或者里头掺东西。一麻包稻子,上头的都是好的,谁知道里头的怎么样呢。你大伯种了你家七亩地,一亩地一百六十斤,也就一千多斤粮食。要是不怕麻烦,自己带了麻袋过去,把稻子重新装,这样就不怕袋子底下掺了旁的东西。新粮和旧粮的价格可不一样呢!”
梅香点头,“茂林哥你到时候有没有空?来帮我们看看。”
黄茂林笑着点头,“你到时候说一声,我去给你们冲个人头。先不说收租子的事情,马上就要交粮税了,你们要怎么交呢?你们是单独去还是和别人家一起?听说今年收租子的差役们都到各个镇上的里长家里了,你们家有牛和驴,拉去镇里倒是方便。”
梅香摇头,“我还要问问我阿娘呢,往年我们家都是和二伯还有敬杰叔父家一起交的,今年怕还是这样。”
黄茂林点头,“我晚上回去问问我阿爹,到时候再跟你细说。”
过了几日,还不等叶氏去找人,韩敬奇先来了,为了避嫌,还带着莲香一起来的。
韩敬奇直接问叶氏,“弟妹,过几日我要到镇上交粮税了,弟妹今年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叶氏忙给他搬凳子,“二哥真是及时雨,我正在发愁要怎么交粮税呢,您就来了。真是多谢二哥了,我今年还想跟着您一起,有劳您到时候多照应我们。”
韩敬奇点头,“你去问问敬杰家里,他家里没有牛,你让他给你拉粮食,到时候家里的牛和驴都要用上,让他们爷儿几个赶车,你只管跟着。带上明朗一起,他如今是户主了。”
叶氏点头,“多谢二哥指点,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人多,省得差役胡乱扣称。”
韩敬奇点头,看了叶氏一眼,沉默了一会子后又说道,“听说弟妹家的女婿,和镇上那个巡街的张家黑小子要好?差役们来收粮,这中间许多粗活都是那些巡街的小子在帮着干呢。若是有自己人在,不说给咱们多算,至少不能扣称呢。”
叶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回他,“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二哥既问我,明儿我问问茂林。不过,就算真是张家小子在,他能说上的话也不多,中间还有张里长呢。”
韩敬奇笑了,“也没指望能讨什么巧,就是万一被差役为难的时候,有个人能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弟妹不知道,往年我们去交粮税的时候,看到过有人明明是上等的粮食,却被记为中上。还有人因为老实,一满斗粮食,上头的尖儿堆的老高,差役们踢两脚,就把尖儿踢掉了,这一下子就去了一二斤。”
叶氏惊道,“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韩敬奇点头,“可不就是,所以我才问弟妹的。那张家黑小子和张里长是同族,我们去交粮税,有自己人在,能少吃些亏。”
叶氏点头,“我明儿问问茂林,不过这事儿还请二哥不要说出去,万一人人都来问,岂不是难为这孩子。”
韩敬奇忙接话道,“这是自然,弟妹只管放心。”
明朗在一边陪着,心里听得很不是滋味,一个小小的差役,虽然从身份上来说不入流,却能如此风光,让百姓们闻之色变。
梅香带着莲香到自己房里说悄悄话去了,等韩敬奇和叶氏说定了事情,就带着莲香一起回去了。
第二天在镇上,叶氏趁着人少,偷偷问了黄茂林交粮税的事情。
黄茂林搓了搓手,“婶子,发财哥是和我好,但他只是张里长的侄孙。不瞒婶子,能来巡街的,多少都和张里长有些关系。既然二伯这样问,婶子哪一天交粮税?我跟着一起来,发财哥到时候定然也是在的。”
叶氏笑了,“那就多劳烦你了。”
黄茂林笑了,“我能出力的地方,婶子只管跟我说。”
叶氏问过了正事,黄茂林就拿眼睛去瞟梅香。
叶氏笑着吩咐女儿,“梅香,把你给茂林做的东西拿出来。”
梅香笑了,“先吃东西,今儿还是炒饭,没得别的。”
黄茂林又搓手,“炒饭也是好的,不瞒你们说,这一年多以来,我天天吃街上的油饼油条,都吃腻了,最近有你们给我带饭,我总算能好生吃个早饭了。”
梅香发愁,“这饭都要凉了,等冬天到了可怎么办呢?”
黄茂林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含糊着对梅香说道,“你莫愁,我前儿得到消息,有人要在街上开面馆了。”
梅香敬奇,“开面馆?家常谁会有钱去买面吃?一碗面得不少钱吧?”
黄茂林吞下一口饭,“我也是听说的,咱们这边虽说离得不远的地方有官道,但这条道不大好走,近来官府把这条道重新修了修,听说以后走这条道的人越来越多。这不,有人听见风声就来了。先把面馆开起来,到时候南来北往的人路过,谁不想吃口热乎的呢!”
梅香刚开始跟着高兴,又问他,“那你以后天天早上去面馆吃面?”
黄茂林继续吃饭,“得看看价格,要是太贵了也不能去吃。”
梅香想了想,“若不是太贵,你还是去吃吧,别饿坏了肚子。”
黄茂林正吃着饭,忽然低声对梅香说道,“真修了官道,以后客商多了,机会也多呀。”
梅香眼睛发亮,“茂林哥,你想要作甚?”
黄茂林笑了,“嗨,我就是个磨豆腐的,还能作甚,到时候再说吧。”
等他吃完了饭,梅香拿出个布包,拆开了给他看,“这是给你做的一身衣裳,里面有三双鞋,你的一双,还有大伯大娘一人一双,两个荷包,你和你弟弟一人一个,绣松树的是你的,绣竹子的是你弟弟的,还有一条帕子,是给你妹妹的。我手艺不大好,你别嫌弃。”
黄茂林喜得直搓手,“这真是,我一根线没出,倒得了这么多东西。”
梅香又把布包系好,递给他,“都是我该做的,你拿去吧,等会子买豆腐的人多了,你快去吧。”
黄茂林吃饱喝足,又拿了一堆东西回到对面去了。
张老爹笑呵呵的,“茂林呀,这才几天,就穿上媳妇做的衣裳了。”
黄茂林挠挠头,“张老爹,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
张老爹笑了,“这样才对嘛,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两好才能处的好。你手里要是有闲钱,给人家姑娘扯些布,也算回礼,别总是买吃的,姑娘家家的吃太多长胖了不好看。”
黄茂林反驳他,“张老爹您可不实诚,我看张大娘不胖得很。”
张老爹抬腿就要踢他屁股,“放狗屁,你大娘哪里胖了。”
黄茂林哈哈笑着跑到自己摊子上去了。
晌午回家,黄茂林把梅香做的东西都给了杨氏。
杨氏仔细看了看,也忍不住点头,“这丫头的针线活真没的说,还不满十三周岁呢,针脚这样细密。”
杨氏又摸了摸鞋底,嚯,真厚实。杨氏有些讪讪的,这鞋底,比她给黄茂林纳的鞋底,可厚了不少。
黄炎夏一边吃饭一边吩咐杨氏,“明儿你先去扯些布,给茂林送到韩家去,算是给媳妇的,不算在聘礼里头。”
杨氏笑了,“是呢,定下的媳妇,按规矩得给新媳妇先做两身衣裳的。”
黄茂林试探着对杨氏说道,“阿娘,梅香说阿娘整日家里家外的忙活,还要照看弟弟妹妹。要是忙不过来,以后我的衣裳鞋袜,给她做也行。”
杨氏愣住了,黄炎夏反应快,打圆场道,“媳妇孝敬你呢,怕你做婆母的累着了。”
杨氏立刻找着了台阶,笑着回答黄茂林,“那感情好呢,我有时候忙狠了,都是交给淑娴做的。淑娴毕竟还小,针线活做得比梅香差了一大截,要是梅香能分担一些,我可算提前享到媳妇的福了。”
黄茂林笑了,“妹妹还小呢,以后定然也是不差的。”
杨氏点头,“可不就是,以后要多跟嫂子们学一学。唉,可惜梅香太小了,真想让她早些嫁过来。”
杨氏心里不大痛快,她给黄茂林做针线,就算没有尽十分的心,也是费了心血的,如今韩家丫头二话不说就要把活儿接过去,外人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做后娘的刻薄继子了。
最重要的事,黄茂林的一应衣衫鞋袜不让她做了,她又少了一份进项。黄炎夏对这个大儿子舍得,每年都要做几身衣裳,哪回扯布杨氏不从中间抠一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呢。
但她不高兴也没办法,黄茂林既然这样跟她说,就是不想让她干了,她索性也就放手,以后路还长着呢,我还能被个丫头片子拿捏住了。
黄炎夏听见了,就对黄茂林说道,“既这么着,我把你今年冬**衫的布料钱都给你,你自己让你媳妇给你做。”
杨氏听了又肉疼,黄炎夏虽然不知道布料好坏,但每年大儿子花了多少钱他心里都有谱,若按照原来的价钱给,布料还是原来的布料,这小子还能落下一些结余,这本来都是她的钱啊!
不管杨氏心里如何想,脸上仍旧笑秘密地夸赞梅香贤惠。
第二天,黄茂林去韩家岗,先把冬日的料子钱给了梅香,“到时候我给你带些棉花过来,我去年的袄子短了,你给我接一截。”
梅香笑着点头,“我阿娘说了,四天后去交粮税,你要是有功夫,劳烦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黄茂林点头,“明儿到镇上,我再跟婶子细说。”
说完,黄茂林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四周,明朗和明盛牵着牛和驴一起出去了,兰香还在呼呼大睡呢。大门关着的,就他们两个在门楼里。
黄茂林把头低着蹭过去,额头离梅香的额头也就一指宽的距离。
梅香吓了一跳,就要往边上躲。
黄茂林一把拉住她,用双手捉住她的双肩,大着胆子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梅香,我可想你了。”
梅香的脸顿时爆红,“胡说,昨儿不才见过的。”
黄茂林看着她的眼睛,“我,我想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
梅香把脸扭到一边,“快些住嘴,不许说这样的话,没个正经样。”
黄茂林又把她的头掰正,“这哪里不正经了,都是正经话。”
梅香顿时又羞又急,“你再胡说,我打你了。”
黄茂林嘿嘿笑了,“你才不会打我的,你舍不得。”
梅香顿时睁圆了眼睛,抬起手在他肋骨下捏到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
黄茂林疼的直叫唤,“哎呦哎呦,怎地这般狠心。”
梅香趁机躲到一边去了,又转身跑进厨房,给他拿了些吃的放在豆腐板上,“你快些去卖豆腐!”
黄茂林不再装相,给梅香留下三张千豆腐,眯着眼冲梅香笑了笑,挑着担子走了。
到了交粮税那一天,叶氏起的很早,匆匆做了饭吃,提前把牛和驴都喂饱了,又把粮食都装到了车上,韩敬杰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起来了。
“三嫂,你都装好了。”
叶氏点头,“是呢,咱们去早些吧。”说完,叶氏带好东西,嘱咐过梅香看好家里,带着明朗一起跟着车队一起走了。
这去交粮税,若是人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叶氏带足了水,早上还做了一个又大又厚的锅盔,里面还加了葱花和盐,全部切成块,给梅香留了三块,其余都带走了。
韩敬杰家里地少,交的粮税也少,就搭着叶氏的车一起送到镇上。梅香家二十多亩地,交的税也不少,好在朝廷粮税并不高。时下规矩,地主把田地赁给人种,佃户除了交给地主家的租子,其余粮税并不过问,全由主家负责。
梅香家的田一亩地种稻子只能产出三百多斤,韩敬杰交给梅香家里一百八十斤,自己落下一半的样子。
这是给同族人种,租子收的没有那么高,若是赁给外族人,怕是得两百斤朝上的租子了。
韩敬奇家里也有牛,他带着韩明辉赶着自家的车,梅香家的车有汗敬杰照看,韩敬奇放心的很。
刚过了青石河没多远,遇到了迎头而来的黄茂林。他与前面的韩敬奇等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到后面陪着叶氏和明朗。
黄茂林悄悄和叶氏说道,“婶子,今儿发财哥正好在呢。”
叶氏笑了,“今儿有劳你了。”
前面牛车和驴车慢慢地走,他们几个在后头跟着。等到了镇上交粮税的地方,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张里长和王里长都在,县衙里来的衙役都在,不光有衙役,还来了个书吏。一年两季的粮税是朝廷的大事,县太爷把钱粮师爷和县衙六房的书吏们都派到各个镇上,再三交代,务必要办妥此事。
平安镇来的是户房书吏,姓宋。宋书吏坐在那里不说话,任由两名衙役和两位里长在那里忙活。
衙役给来交税的人都发了号牌,一家一家来。查看粮食成色、称重、记录,各家有多少田地,里正那里都有记录,该交多少粮税一清二楚。
韩家岗今儿除了韩敬奇三家,还有别的两家,众人都耐心等候。
黄茂林跑到前头去打听了,回来跟叶氏等人说道,“二伯,婶子,前头还有十六七家呢,咱们至少得等大半个时辰。”
韩敬奇点头,“不急,咱们慢慢等。”
等到了韩家人交粮时,韩敬奇打头,然后是叶氏带着明朗。
叶氏头一回干这活儿,有些忐忑,明朗走到叶氏前头,带着自家的号牌去了。
那衙役见他一个小孩子,不免有些轻视。等汗敬杰帮着把粮食抬了过来后,衙役就开始挑挑拣拣。
王里长管着韩家岗那一片,见到明朗,不免和宋书吏说了几句韩家的事情。王里长晓得那些衙役全靠这个时候多扣秤来盘剥百姓,但衙役吃饱后走了,挨骂的就是他了。韩家丫头听说野蛮的很,若是惹急了,回头抽冷子到他家报复,他可吃不起。
张里长在一边听到了,也跟着说了两句。镇上这一片归张里长管,韩家母女正经干营生,从不闹事,且黄茂林托张发财在张里长面前说好话,张里长答应了,若是被为难,好歹照看一些。
书吏们都是明白人,凡是里长们能帮着说两句的,自然是不能盘剥狠了,把里长们往死里得罪也不行。宋书吏笑了笑,“既然家里读书郎多,必定是实诚人家。”
他又高声对正在挑拣的衙役说道,“小王,快一些,莫要磨蹭。”
衙役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他不要存心为难,立刻又换了口气,“虽然毛病多,好在干净,也晒干了,算中上等吧。”
叶氏忙向衙役道谢,能算中山,就算很好的了。
等三家人都交过了粮税,都快到晌午饭时刻了。叶氏往黄茂林手里塞了两块锅盔,又倒了杯水给他喝,然后打发他回家去了,自己跟着韩敬奇等人一起往韩家岗回去了。
忙活一上午,众人肚子里都空空的。叶氏拿出锅盔,一家送几块,剩下两三块她和明朗就着已经凉掉的水吃了,垫垫肚子。
又过了两天,黄茂林家里也交了粮税。交完粮税,今年的大事算是完成了。对别人家来说,总算能歇歇,对黄家来说,即将又要操办一件大事,那就是去韩家下聘礼。
黄炎夏给了杨氏一部分银子,让她买料子、糕点之类的东西,其余牲口干货之类的,黄炎夏自己预备。
杨氏才吃了亏,这回不敢妄动,认认真真置办各色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