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换路线父子访亲

第二日, 黄炎夏强行命令黄茂林和他换个路线卖豆腐,“你在那几个村子转了几个月了,经验也有了, 也该去其他地方熟悉熟悉。”

他是亲爹, 又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黄茂林不敢不从。

黄炎夏经验老道,丝毫不费力就转完了其他几个村子,只把韩家岗作为最后一站。

想来韩敬平在世时是条好汉, 十里八乡人人认得, 黄炎夏自然也佩服他。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闺女也不差。

黄炎夏摇着铃铛到了韩家岗, 等到了梅香家的时候,豆腐没剩多少了,他也不吆喝, 只摇铃。

叶氏听见铃铛声, 摸了铜钱带着碗出来了,一见来人不是黄茂林,叶氏顿了顿。

叶氏转瞬就想明白了关键, 想来茂林必定是与黄老爹摊牌了。叶氏把手里两个煮鸡蛋藏到了袖子里,又叫上了兰香,她一个寡妇,从来不单独与外男说话, 除了娘家兄弟。

叶氏知道黄老爹肯定是想来打探什么, 或者想看一看梅香。但叶氏今儿不想让黄老爹看梅香,你们家又没表达任何意思, 我女儿岂能随便给你相看。

叶氏笑着与黄炎夏打招呼,“黄老爹来了, 今儿背集,我还以为是您家少东家来呢。”

黄炎夏笑得很和善,“韩大娘子好,茂林小孩子家家,这些日子多亏了乡亲们照应,才能不出差错。这边他都转熟了,我让他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多认几个人。”

叶氏点了点头,“劳烦您给我切两文钱水豆腐。”

黄炎夏点头,手里的小铲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是一大块,上称一称,三斤三两。

黄炎夏手准的很,这三两,是他送给叶氏的,“这都快卖完了,我送韩大娘子三两。你们家孩子多,都是长身子的时候,豆腐虽然比不上肉,也是道好菜。这里还剩两张千豆腐,听我家茂林说韩大娘子在街上没少照应他,这两张千豆腐您拿回去炒把青菜,好吃的很。”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这,真是不好意思,多谢黄老爹了。”黄炎夏论年纪和韩敬平差不多,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个老头子,其实他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也不知怎地,十里八乡的人都这样叫他,叶氏只得随大流。

黄炎夏笑了,“我还要多谢韩大娘子照应我儿子呢。”

两个人正客气着,梅香忽然出来了。

黄炎夏顿时眯起了眼睛,不说盯着梅香看,眼睛却一直往那边瞟。

叶氏顿时有些尴尬,她没想到梅香这丫头自己出来了。

梅香以为来的是黄茂林,索性跟出来看看,哪知来的是黄炎夏,她只得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黄老爹好。”

黄炎夏笑了,“大侄女好,韩大娘子好福气,儿女都好。”

叶氏一边把两文钱放在豆腐板子上,一边客气道,“黄老爹夸赞了,这丫头虽然比同龄人能干些,就是有些憨,对家里人一片赤诚,有时候说话不晓得迂回,总是嘴巴不饶人。您家里的少东家才好呢,小小年纪这样能干,在街上没少帮我们。”

黄炎夏顿时心里有数了,得了,感情这两边都有意,就等着他点头呢。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钱,客气地对叶氏说道,“孩子们还小呢,能对家里人好,可见是个好心肠的。等再大些,长辈多教一教,通了人情世故,自然是样样都妥帖。我可是听说了,这孩子田里地里油坊里都能拿得出手,可真是能干。”

叶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谦虚,似有若无地给女儿正名,笑眯眯地对黄炎夏说道,“也就是您这样通情达理的人才觉得她好,黄老爹不晓得,有那起子碎嘴的人,还给我家丫头取诨名,说什么母老虎母大虫的话。我听了后心里难过的不行,我当家的没了,这孩子跟着我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叫苦不叫累,多好的孩子啊,难道因为太能干,就要遭人诟病。嗨,您看我,一说起孩子的事情就唠叨个没完,耽误您做生意了。多谢黄老爹送我的豆腐了,梅香,把家里的煮鸡蛋拿两个给黄老爹。”

黄炎夏忙摆手,“韩大娘子客气了,我这都卖到最后了,免不了要送些人情的,怎能白吃您的鸡蛋。”

叶氏笑了,“我早晨煮的多,黄老爹这一路走过来,定然又累又饿的,吃两个顶一顶。”

梅香正纳闷,阿娘手里不是有两个。但叶氏这样吩咐她,在外人面前,梅香一般十分听叶氏的话,立刻回去拿了两个煮鸡蛋,放到一个碗里,端给了黄炎夏。

“黄老爹,请您吃煮鸡蛋,您带了水没?若是没有,我给您倒一杯。”梅香笑眯眯地看向黄炎夏。

黄炎夏仔细看了一眼梅香,见这丫头长得可以,这样听她阿娘的话,想来是个孝顺的。

他接过了碗,对叶氏说道,“多谢韩大娘子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带了热水的,大侄女不用客气。”

他把两个鸡蛋收下了,把碗递给了梅香。

梅香接过碗,“黄老爹您路上慢一些。”

黄炎夏笑着别过韩家人,挑着担子走了。光看这一眼,自然是好的,他还要多打听打听。

黄炎夏回家后,黄茂林还没回来,他放下担子就去吃早饭了。吃了两个煮鸡蛋,他今儿早饭也吃的少一些。

杨氏已经去菜园里忙活去了,淑娴刚洗过了衣裳,黄茂源被杨氏叫去帮忙去了。

黄炎夏刚放下碗,黄茂林回来了。

他抬头问儿子,“今儿怎么样?那几家刁货有没有为难你?”

黄茂林放下担子,“嗨,阿爹,那方大头的婆娘真难缠,给的黄豆里面还掺有土坷垃。我强忍着没生气,少给了她一些豆腐。”

黄炎夏笑了,“你以为人人都跟韩家似的,每天还给你煮两个鸡蛋?”

黄茂林顿时呆住了,然后红了脸,“阿爹说这个作甚,韩家婶子心好,听说我每天早上走的时候没吃饭,时常给我些吃的。”

黄炎夏哼了一声,早上叶氏藏那两个鸡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当时心里怀疑,刚才不过随意开口一诈,果然这小子就说了实话。

黄茂林转了转眼珠子,“怎么,阿爹今儿也吃了煮鸡蛋?”

黄炎夏一屁股坐到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你老子我今天沾你的光,吃了两个煮鸡蛋,不过也送了三两水豆腐和两张千豆腐。”

黄茂林一边盛饭吃一边笑着和黄炎夏皮脸,“阿爹,韩家婶子人最好了,对人实诚,又和善。韩家大妹妹虽然听说脾气大了些,但特别能干。她脾气大也是外人欺负到头上才发脾气,对家里人好着呢。”

黄炎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还得再打听打听。

再说韩家,黄炎夏走后,叶氏带着两个女儿进门回家。

叶氏把袖子里两个鸡蛋放到碗里,梅香也没敢问太多。阿娘做事,自然有阿娘的章程,也不必事事都问,慢慢看着就能悟透了。

吃过了饭之后,叶氏去菜园里干活去了,梅香在家里洗衣裳,照看家里。

这两天要分葱种,叶氏要先用铁锨把空闲的菜地挖了,再用密齿铁耙把大块的土坷垃整的细细的,然后挖一条条小沟,从原来的葱地里连根拔了一些葱,一根一根分好,再依次把所有葱种到沟里。刚种下去时,葱都稀稀拉拉的,用不了多久,每一根葱都能发成一大束。

梅香这几日慢慢开始用左手,比如拿水瓢、和右手一起搓手巾,虽然膀子一点也不疼了,她也不敢太使劲。她必须要把自己修养好,这样才能再次挑起家里的大梁。如果她的膀子好不了,外人没了忌惮,定然又会欺上门来。

好在她右手正常,提水、扫地、喂猪、洗衣裳,绝大部分时间用的都是右手,倒也无妨。

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过,黄炎夏如今天天到韩家岗来卖豆腐。他人头熟,但凡想打听什么,总是能不动声色地打听到。

就几趟的功夫,他就打听到了许多事情。果真如叶氏所言,有那看不惯梅香的,就说她脾气大,连堂哥都往死里打,一个姑娘家家,比男人力气还大,这以后还了得,谁能降得住。还是王家聪明,及时退亲,不然这样的母老虎娶回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有说坏的,自然就有说好的,什么能干、能吃苦、田里地里家里油坊里样样拿得出手,长得排场,家底子好以后嫁妆定然不会差了。

黄炎夏心里自然有杆秤,他与赵氏那样的愚蠢妇人想得不一样。如赵氏那样的蠢人,在男人面前大气不敢出一个,在儿子面前也是没有一丝脾气,但只要是个人,心里自然会有不痛快的时候,她的不痛快,全指望发到儿媳妇身上。有了这重心思,自然希望儿媳妇柔顺,任打任骂。要那么大的力气作甚,她力气不大,不也是田里地里忙活个不停。

黄炎夏不怕儿媳妇能干,能干才好呢,能干才能把家业撑起来。有个能干的亲娘,孙子们也能多享福。

黄炎夏对所有好的坏的评论都不做评价,仿佛像个局外人一般,人家夸,他跟着夸,人家贬损,他跟着打圆场。

这样打听了十来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黄茂林逢集上镇上卖豆腐,只能见到叶氏,背集又去不了韩家岗,整日心里急的猫挠似的。

这一日,他实在忍不住了,起个大老早,到豆腐坊一起干活。趁着杨氏还没起床,她又问黄炎夏。

“阿爹,儿子求您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黄炎夏嗯了一声,“看着石磨,你急甚。这是能急的事情,不得慢慢安排。”

黄茂林顿时喜上心头,“多谢阿爹。”

黄炎夏哼了一声,“我可跟你说好了,娶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以后要是见天捶你小子,可别来找我哭。”

黄茂林咧嘴,“那不能够,阿爹,韩大妹妹厉害,那是对外人,她连大声话都没跟我说过。”

黄炎夏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黄茂林,“你阿娘想把红莲说给你,就是怕你娶了旁人,以后与她为难。你若想这门亲事能成,也要稳一稳她的心。”

黄茂林一边往石磨眼里加黄豆,一边对黄炎夏说道,“阿爹,等以后梅香进门了,你们就晓得了,她并不是那等小气人。我知道阿娘担心什么,您尽管让她放心,她虽不是我亲娘,但茂源是我亲兄弟,小时候你们都忙,弟弟妹妹还不是我带大的。”

黄炎夏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阿爹在中间也为难。”

黄茂林抬起后看向黄茂林,“为了儿子的事情,让阿爹操心了。”

黄炎夏没有看儿子,半晌后悠悠说道,“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阿爹多做些也是应该的。”

黄茂林听得鼻头有些发酸,这么多年,阿爹一直在维护着自己,若不是阿爹看的紧,他的日子哪里能这么好过。不光学了家里的手艺,还能单独去卖豆腐,每日交账阿爹从不多问一句,交多少算多少。正是因为黄炎夏的绝对信任,黄茂林才从来不背地里藏一文私房钱。他所有的私房,都是黄炎夏给他的,算是过了明路。

黄茂林吸了下鼻子,瓮声说道,“阿爹,儿子以后会好生孝顺您的,还有阿娘。”

黄炎夏笑了,“你莫急,我拖个可靠的人去问问。万一你小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我大咧咧让人去提亲,被拒了岂不是丢人。”

黄茂林听到这话也笑了,“阿爹只管去,定然能成。”

黄炎夏撇撇嘴,“要是人家拒了,你小子可别跟我哭。”

黄炎夏想了两天,最后觉得还是先托郭舅妈去问问。若能成,等定亲的时候再让茂源他娘一起去。

但黄炎夏一个做姑父的,不好特意去找郭舅妈,若让黄茂林自己去,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自己亲事,郭家肯定也不高兴。

赶得巧,郭家外婆要过生日了,黄炎夏带着黄茂林一起,借着去给郭家外婆过散生的名义,爷儿两个一起去了郭家。

黄炎夏每年只去两回郭家,一回是郭家老太太过生日,另一回就是大年初二。平安镇妇人们回娘家分两天,有初二回的,也有初三回的。杨氏进门头一年,想要郭家的强,百般缠磨让黄炎夏初二陪她回娘家,黄炎夏最后还是先去了郭家,初三才陪着杨氏回杨家。为表示安抚,头一年,他花钱给杨氏扯布做了身全套的春衫。

什么规矩都要看刚开始,头一年定下了成例,往后大家都习惯了,初二去郭家,初三去杨家。每年初二去郭家时,只黄炎夏和黄茂林两个人去,然后黄茂林留在郭家住两天。初三黄炎夏陪着杨氏娘儿三个回杨家,等到初四黄茂林才从郭家回来。

这回爷儿两个去郭家,杨氏也不在意。

爷儿两个挑了个背集的日子,一大早卖过了豆腐,回来换身干净衣裳,带上前一天买的几斤肉,从家里逮一只老母鸡,再加一包松软的鸡蛋糕和一包糖。这一份礼,去外家算是比较厚的了。

郭氏不在了,不管是黄炎夏续弦还是黄茂林的亲事,都要通知郭家,这是礼节。

爷儿两个到了郭家后,眼瞅着就要做晌午饭了。郭大舅一看,妹夫和外甥来了,忙亲自出来迎接,“黄兄弟和茂林来了。”

黄炎夏笑着叫了声大哥,黄茂林也喊了大舅。

三个人进了屋里后,郭老太太见到外孙非常高兴,“茂林来了,快来让外婆看看。”

黄炎夏放下手里的礼物,“阿娘,您老今儿过生辰,我也没什么好的孝敬您,这只鸡和几斤肉,给您老香香嘴。”

郭老太太笑眯眯地请女婿坐下,“你大哥大嫂原说要给我办的,我想着不过一个散生,咱们又是庄户人家,手里攒两个铜板不容易,何苦抛费。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不是怪好的,可巧你们爷儿两个也来了,等会子你们妹妹也要回来,咱们一大家子好生吃一顿饭。哎呦,我老太婆如今就爱过年和过生,后人都能聚到一起,让我喝凉水都高兴。”

黄茂林笑道,“外婆,您近来身体怎么样?等您过六十大寿时,我给您老请唱戏的。”

郭老太太今年才五十二,还算硬朗,听见黄茂林这样说,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我的乖乖,外婆好的很。只要外婆能活到六十岁,你不请唱戏,来看一看外婆,外婆都高兴。”

正说着,郭舅妈带着两个女儿进来了,黄炎夏忙起身,双方又是一通厮见,问过好之后,黄炎夏再次落座。

郭大舅只有两个妹妹,一个是黄茂林的生母,还有一个是黄茂林的二姨。郭舅妈生了四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去年已经出门子了,老二是个儿子,和黄茂林同年,老三也是个儿子,最小的女儿才七岁,乳名丫丫,正跟在郭舅妈身后。

郭舅妈给黄炎夏父子倒了茶水,“他姑父,你来的倒挺早的。茂林且等等,你兄弟们整日跟没笼头的野马似的,到处跑,这会子不晓得又去哪里了,等会子就能回来了。”

黄茂林笑了,“舅妈,我不急。”

郭舅妈又笑了,“他姑父,你们稍坐,等会子他二姑夫也来了,你们兄弟三个晌午一起喝两盅,我先去厨下忙活了。丫丫,走,给我烧火。”

丫丫颠颠地跟着走了,丫丫虽然只有七岁,但烧火扫地择菜,能干的很。自从她姐姐出门子了,她要干的更多了。

堂屋里几人说了一会子话,很快,郭二姨和二姨夫带着孩子们来了。

郭大舅和黄炎夏出门相迎,大伙儿好一阵客气,然后分宾主坐下。

又过了一会子,郭大郎和郭二郎回来了,还抱了一坛子酒。黄茂林久不见郭家表兄表弟以及二姨家的两个弟弟,五个小子一见面毫不陌生,立刻就凑到一起玩了起来。

郭舅妈知道今儿两个小姑子全家都要回来,准备了许多菜。她提前把鸡杀了,鱼腌了,肉也切好了,剩下的就不费事了。两个小姑子家带来的肉,她统统撒了盐,腌制了起来。这几日都要吃了,也不能等太久。

郭舅妈在厨房一顿乒乒乓乓忙活,中途郭二姨嫌弃几个男人说话没意思,跑到厨房去给郭舅妈帮忙。郭舅妈只让她在一边陪着说话,并不让她动手。

没要多久,郭舅妈整治出了满满一大桌菜,荤的素的冷的热的加起来,共十六个菜,真比过年还热闹。

郭二姨直赞叹,“阿娘,等我到您这岁数,要是过生的时候有这么一桌好席面,那真是一辈子都值得了。”

郭老太太笑了,“你哥哥嫂子孝顺,都说外甥像舅,你两个儿子呢,以后只会比这还好的。”

郭二姨哈哈笑了,她是老小,小时候在家里很受宠爱,除了姐夫,这里也没外人,故而她随意的很,说笑就笑了。

一大家子人按次序做好,郭舅妈把饭菜一一端上来,丫丫跟着摆碗筷和酒杯。

郭二姨看的眼神闪烁,丫丫这丫头真不错,要是能一直这样勤快,她都想聘回去给二郎做媳妇。今儿人太多了,郭舅妈并没上桌,伺候完了众人后,自己带着丫丫在厨房吃饭。中途,郭二姨夹了不少菜过来给她们母女吃。庄户人家,家里来了客人,妇人和丫头不上桌也正常。

黄炎夏陪着大舅子和连襟一起喝酒,喝酒最费时间,黄茂林表兄弟几个吃饱了肚子后就下桌去完了,郭老太太吃过后人们敬的酒,又吃了些菜,也下了桌,坐到堂屋门口看孩子们玩耍,郭二姨端了碗坐到老太太旁边,娘儿两个一起说私房话。

桌子上,只剩下了黄炎夏、郭大舅和二姨夫。

黄炎夏虽然喝了酒,也一直记得今儿来的另外一个目的。等酒过三巡,他端起酒杯,对郭大舅说道,“大哥,茂林他娘走了这么多年,如今茂林也长大了。我不说把他照顾的多好,至少一直用心看护他。今儿我来,一是给阿娘过生辰,二来,还想和大哥说一说茂林的亲事。”

他这话一出口,郭大舅端着酒杯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门口的老太太和郭二姨也竖起了耳朵。

黄炎夏一口把酒喝了,“头先杨家的事情,我已经拒了。近来我正发愁,要给他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哪知这小子能干的很,自己在外头悄没生息就寻了个好姑娘。”

郭大舅忙问,“是哪家的姑娘?”

黄炎夏笑道,“说起来你们肯定都知道,就是韩家岗韩家油坊家的大女儿。”

郭二姨插了句嘴,“姐夫,就是那个斗疯牛的丫头?”

黄炎夏点点头,“就是这个丫头,茂林就看上了这个丫头。”

郭二姨惊道,“姐夫,我可听说那个丫头凶的很呢!好像,好像还腿过亲事”

黄炎夏摆摆手,“这事儿我晓得,我去韩家岗仔细打听了,这丫头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许多话都是以讹传讹。”

黄茂林在外头听见了,忙进来给梅香辩解,“二姨,再没有的事情。韩大妹妹就发过一次威,她阿爹才死,她大伯就要接管家里的田地和油坊,又不肯给粮又不肯给钱,白等着占便宜,她才把堂兄揍了一顿。斗疯牛的事儿,二姨你听说的不全。那疯牛都要踩死小孩子了,若不是韩大妹妹拎着棒槌及时赶到,那一天韩家得死不少孩子呢,韩大妹妹为此被疯牛顶伤,膀子吊起来一个多月。那些碎嘴子只晓得传笑话,若是他家孩子要被疯牛踩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至于退亲的事情,二姨,那王家不许女人单独上街,庄户人家倒弄得跟大老爷家里似的,退了也好。”

郭二姨尴尬地笑了,“看这孩子,我正是不知道呢,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想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郭大舅听黄茂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心里有谱,外甥怕是真看上了这个丫头,不是妹夫诓人。

郭大舅没有回答黄炎夏的话,直接问黄茂林,“茂林,这韩家丫头平日里如何?可会动不动打人?我也听说过两耳朵,说她脾气大的很。”

黄茂林这个时候也感觉自己刚才说话说得有些急,又低下声音,“大舅,韩大妹妹日常温和的很,只要不是别人欺负狠了,她整日田里地里油坊里忙个不停,哪里有功夫和人吵嘴打架啊。大舅不晓得,前一阵子,每逢集,她天不亮和韩家婶子挑担子到镇上卖菜。家里种田种地榨油,照顾弟弟妹妹,什么都干。”

郭老太太点了点头,“是个能干丫头,还是再打听打听退亲的原由,若是姑娘没错,倒值得一说。”郭老太太活了五十多年,她什么没见过。她也希望外孙能娶个泼辣些的姑娘,若是个没刚性的窝囊丫头,还不被那杨氏治死了。外孙自小没娘,吃了多少苦,若有个厉害的媳妇,谅那杨氏也不敢作耗。

郭大舅听见老娘这样一说,想来是不反对的。

他把酒盅里的酒喝了,“妹夫,茂林是你儿子,他的亲事该你做主。你能来告诉我们一声,是眼里有我这个大哥。大妹妹没了,茂林是她唯一的骨血,如今要说亲,但凡能用上我们,你只管开口。”

黄炎夏笑了,“不瞒大哥,我就是来找帮手的。这小子心里热腾腾的,我还不知道韩家的意思呢,总得先找个人去问问,若两家都有意,再请人上门提亲,岂不更体面。至于韩家和王家退亲的事情,两家都说是八字不合。我打听了许久,也没听说韩家丫头有什么大的过错。既然茂林这小子愿意,我还能说什么呢,自然都是随着他了。”

二姨夫给黄炎夏倒了一杯酒,“姐夫这些年也不容易,来,咱们再喝两杯,茂林的亲事,既然看中了韩家,后头不就是说亲的事情,容易的很。”

郭二姨想了想,忽然对黄炎夏说道,“姐夫,我婆家二嫂和韩家娘子的娘家嫂子是族姐妹,倒是可以托我弟妹去叶家问问,叶家是韩家丫头的外家,在中间传话也合适。”

二姨夫一拍脑门,“可不就是,我二嫂和叶家媳妇是共太爷爷的姐妹,好了,这下子媒人有了,姐夫不用操心了。”

黄炎夏喜不自禁,“果真,那可是太好了,我正发愁托谁去问呢。不过,兄弟,事情还没成,还请你家里嫂子先莫往外头说,等事情成了,我请媒人喝酒。”

二姨夫哈哈笑了,“那是自然,姐夫放心,我二嫂嘴巴最紧了。”

说定了这桩事情,三个人又开始喝酒,黄茂林不再陪着表兄弟们玩耍,搬了小板凳坐在郭老太太和郭二姨身边,逗她们发笑,还给郭二姨道歉,说自己刚才说话太急躁。

郭二姨摸了摸他的头,“我小时候,你外婆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我整天跟着你阿娘。我们姐们感情多好啊,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我怎能不心疼你。你放心,要是韩家丫头真的好,你又这样喜欢,二姨定帮你把这亲事定下。”

黄茂林眼眶发红,“多谢二姨。”

郭老太太拍了拍黄茂林的手,“好孩子,尽管放心,有我们在,定让你的亲事体体面面的。”

吃过酒席,黄炎夏想着还要回去泡豆子,别过众人,带着儿子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