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人走后,叶氏按照叶厚则的吩咐,天天都要去田里看一看。有那没长结实死了的秧苗,及时补上。
秧田里剩下的秧苗全给了韩敬义家里,都是董氏带着春香扯的,梅香坚决不让叶氏去帮忙。
过了几日后,还没到小端午,王家人果然上门了,来的正是王存周本人。
未婚女婿给丈人家送节礼,这是规矩。从初五大端午到十五小端午,这期间上门都可以,王家人打发王存周五月十三这一天到韩家来了。
王存周来的时候,叶氏到田里去了,明朗和明盛正在西厢房读书。梅香坐在正房廊下做针线,兰香蹲在旁边摸家里的小狗小花点。
这小狗是前几日梅香从别人家带回来的,才断奶没多久,肉乎乎的,身上一块白一块黑,兰香就叫它小花点。
因大门没关,王存周直接进来了,手里提着两样礼物,十几个粽子外加一条肉。
梅香想到前几日叶氏对她说的话,主动起身向迎,笑着跟他打招呼,“你来了。”
王存周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梅香。梅香今儿不下田,穿的是一身浅红色衣裙,头上绑了两根同色的发带,耳朵上还戴了银耳钉,手里拿着一条淡绿色的帕子。
庄户人家的小姑娘,大多是灰色和藏青色,王存周看到梅香这一身衣裙,忽然看呆了。半晌之后,又欣喜起来。
明朗听见动静忙从屋里出来,笑着拱手行礼,“存周哥来了。”
王存周一向臭讲究,虽然手里提着东西不好行礼,也微微点头,“老远就听见你们的读书声了。”
明朗一边打发明盛去叫叶氏,一边把王存周往堂屋里引。
梅香先去厨房倒了茶水,给王存周和明朗一人端了杯茶后,她自己就回房间去了。王存周眼见着梅香进了屋,眼神就时不时往西屋瞟。
梅香独自在屋里做针线,过了一会子后,叶氏回来了。
叶氏高兴地跟王存周打招呼,“存周来了。”
王存周忙起身给叶氏鞠躬,“婶子。”
叶氏摆摆手,“快坐,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也该来了,你家里活都忙完了没有?”
王存周支吾了一下才开口,“约莫是都忙完了。”
叶氏笑道,“忙完了就好。”
王存周礼貌性地回问,“婶子家里都忙完了?”
还没等叶氏开口,明朗先说话了,“说来惭愧,我是家中长子,这回农忙,却全靠阿娘和姐姐忙活,可见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无道理。”
王存周忙道,“等弟弟有了功名就好了,咱们正经读书人,庄稼之事略懂一些就罢了,倒不必事必躬亲。”
梅香本来见今儿王存周态度可以,还在高兴,听到这话后心里又开始冒火。这个王存周,读书读得越发左了,以前还没这么清高,自打去年县试没过,就把个读书人的身份看的比天大。你没有功名,就是庄户小子,家里有活难道干不得?
叶氏心里也叹口气,存周想来是去年没考中,心里有些憋屈,但愿下回能中了,他也能解开心结,不再这般死板。
明朗为了化解尴尬,忙请教王存周学问。这个王存周最喜欢了,这些日子在家里,没有同窗和先生,他一个人不免内心寂寞,如今明朗能跟他说说学问,可是太好了。
叶氏见他二人说学问,去了梅香房里,“晌午你做饭吧。”
梅香点头应了。
等了一会子后,外头忽然有人来打油,梅香又起身往外走。
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母子两个抬了一麻包油菜籽,梅香笑着叫了声大娘,反手一抄就把油菜籽背到肩上。
这一幕,正好被王存周看到了!
梅香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扶着肩膀上的油菜籽。这动作若是个大汉来做,英武不凡,换成个小姑娘,刚才还娇俏可爱,瞬间就走了样。她正要进东院,忽然听得王存周在后面大喊一声,“梅香!”
梅香站定后,转身看他,王存周憋了半天后说道,“你放下麻包,这像什么样子!”
梅香听他这样说,楞了一下,强压住心里怒火,啪地一声把麻包放在地上,忽然又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存周哥,你说的对,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扛着个麻包不成个体统。明朗还小,我阿娘扛不动,可巧今儿有你在,劳烦你帮我把这油菜籽扛到库房里去吧。”
王存周顿时瞠目结舌,他一个读书人,如何能扛得动?
可梅香一句话把他架了起来,他是韩家女婿,他不让梅香干,自然要自己上了。
明朗在一边,眼睛眯了眯没说话,叶氏在厨房里站定,竖着耳朵听。
王存周挨挨蹭蹭过来了,一只手抓住麻包一角,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没能使那包油菜籽动一分。
过了半晌,气氛越来越尴尬。王存周又急又气,见梅香俏生生立在那里,嘴角含着笑,那笑里似乎含着讥讽,他顿时心头火起。
“你笑什么?不知道来帮忙!”
梅香甩了甩帕子,“我不去,我怕你说我不成个体统。”
叶氏忽然过来解围,“明朗,咱们和你存周哥一起抬进去。”
放好了油菜籽,梅香开始记账,又给那妇人打油,然后打发娘儿两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