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贾元春作妖

王夫人说:“王妃让琏儿他们抛下了一家老小,这未免……”

迎春道:“不是有宝玉在吗?”

王夫人:“……”

迎春说:“对老太太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有你们二房在身边尽孝,当年才做主由二房住在荣禧堂当了老爷太太。”

王夫人又答不上来,气闷在心里。

迎春呵呵一笑,敲了敲辇,太监们抬着辇往慈宁宫去了。

王夫人到了贤德妃住的群玉殿,这回来她发现贾元春气色不好,好好关心了一下,又提点她获得圣宠,早日诞下皇子。

贾元春又不能说皇上本来进后宫时间就不多,现在早把她忘了。

贾元春才说:“现在府里如何了?”

去年时,贾元春就知道府里公中没钱了,探春力图改革,但是也解决不了大厦将倾之势。

王夫人的眼泪掉了下来,说家里招了贼了,自己的私房几乎全都丢了。

贾元春见王夫人这个样子,这回也不像是会拿钱来孝敬支持她的,心中冰凉。

王夫人又说:“进宫时,我又遇上了二丫头那白眼狼小人。”

贾元春叹道:“母亲在此不要说这种话,说了也没有用。我当年要是对她有对宝玉的一半好,今日定也是姐妹一心了。”

王夫人说:“娘娘就不能治治她吗?娘娘毕竟从来没有试过去治治她。我想太后也不喜欢不敬老人、不孝的晚辈吧?”

贾元春自己在太后那不得脸,可不想去犯险的。

贾元春说:“就算太后知道了她不孝,于我有何好处?”

王夫人说:“总要让她放琏儿、凤哥儿回府,这府里没有个人管着,实在太乱了,如今又没有银钱,听说琏儿都去云贵一带跑商赚钱了,这赚了只怕都是进了私房……”

贾元春沉默许久,王夫人落泪道:“娘娘,府里要是撑不下去了,也伤您的脸面……”

贾元春也落下泪来,说:“宝玉到底何时能进学?珠大哥好歹十四岁就进学了。还兰哥,读书可有希望?”

王夫人说:“总也没有那么快……府里没有人管理是不行的,总要琏儿、凤哥儿回家来。我也听说林家丫头夫婿权重,便如当年你舅舅一般;还有毓亲王现在已掌着内务府,这几家织造、天下皇商和内府官员都归他管,皇家的内帑的钱只当是他王府的钱一样。二丫头和那林家丫头才那样张势,目中无人。二丫头看来是不会不管琏儿他们的,捏着他们在府里,荣府就能撑下去。”

王夫人这打算就像是现代的美国想趴在全世界各国身上吸血一样,不给吸就闹起来。

贾元春岂能不知毓亲王和定北侯的权势,只是她攀不上罢了。如今听母亲所言,二丫头对她冷情冷肺,但是还要插手琏儿的事。若借着老太太把琏儿和凤哥儿弄回府去,她自能搭上亲王府和定北侯府的权势,也能在宫中立住脚跟,生存下去。

这宫中六尚、十二监内听命于皇后,外受内务府节制。偏偏毓亲王还不是奴才,而是皇帝最信任的正经亲弟弟,所以他这内务府总管大臣比前几任的身份都高。本来他已经累功,皇上要封他为铁帽子王,但是被毓亲王谦拒了,皇帝退一步让他的亲王爵袭三代,毓亲王才受了恩典。

所以,二丫头进宫来,十二监太监总管、六局女史尚都拍人家马屁,更别说下头的小人物了。

王夫人给她指出了一条路,绝境中的贾元春只想博一把了。老太太压不住她,难不成还不能压制琏儿他们不成?

……

这日,迎春又进宫来,本就陪着太后、皇后、公主们在御花园赏荷。端午过后,因风调雨顺,大家的心情原都不错,只是太后、皇后、淑妃已在担心宫中这么多公主的婚事。这世间便没有那么多像毓亲王、定北侯这么好的男子,有这才干又有这情意,太后、皇后、淑妃等主子为此也是愁得很了。

这会儿寿康、昭仁、安平、安宁、安康几个也都闲闷着,本也是少女怀春躁动的年纪,想要嫁个如意郎君可真难。如今只想待明年春闱之时,看有没有那些才俊贡士能配公主,本朝公主还是能配文臣的,只是驸马带兵就比较忌讳了。

寿康、昭仁的笛子已经吹得很好了,姑侄两个合奏一曲《追风的女儿》,以娱太后、皇后。年纪已然不轻的太后、皇后的情绪不禁被这曲子牵住了心,追惜从前花样的年华。

两人奏完一曲,太后拉着她们的手,说:“难得竟有这样的技法!将来不知许了谁家去,我可舍不得呢!”

迎春看着这一个如花女儿,心头也是无奈。

要说贾宝玉所说的“男子是泥做的”只怕还是很有道理的,膏梁纨绔,一味骄奢淫逸,又怎么会计划将来,更不会守身如玉。

公主还尚有身份为恃,皇家亲人可靠,别的女孩儿就更苦了。

太后、皇后待她虽然甚是宠爱,却绝无让她来为公主选婿的意思,她的女德在外头可不那么好,她的行事风格其实也不适合公主们。因为公主们找到的夫婿一定是传统的,而不像司马煊一样。

正说着,忽然听说贤德妃求见,太后、皇后自然稳稳当当,看不出喜恶,但是淑妃却偷偷瞧了迎春一眼,又轻轻掩了掩嘴角。

淑妃在潜邸时是最受宠的,她出身不高,上头还有周、吴两位贵妃,还有惠、贤两位平级的妃子,她现在的位份不见得能升。但是她的地位还稳稳当当,无人可威胁,皇帝待她总还有几分旧情,之前淑妃生了安平、安宁两位公主、前年“老蚌怀珠”生了一位皇子。

这贤德妃不伦不类的加入从一品行列,不敢犯娘家得势的惠、贤二位,便以“文采”博出位,又看她的出身低,便想先爬到她头上去。

皇上当时是新鲜了一阵子的,现在又熄火了,还不是她那“高贵的娘家”其实也没有人,真说有人也只有毓亲王妃,可是听女儿们说好像毓亲王妃与她不和。

贾元春进了湖心亭来,盈盈福身:“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金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淡淡道:“起吧。”

“谢太后。”

皇后因道:“三月时,听说贤德妃犯咳,闭门养病,如今大安了?”

贾元春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已大好了。”

皇后还是贤惠地赐座了,一国之后面上绝不会展露出刻薄之态来。

宫女们又煮了莲花茶上来,莲花花式的雕漆大茶碗中,一朵完好的莲花在水中舒展,栩栩如生,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众皇家贵妇、贵女以帕掩面而饮,太后说:“这花茶比茶叶,别有一翻风味。”

贾元春忽道:“说起这茶,往日臣妾未进宫前在娘家老太太身边,她也是个爱茶的,只是不吃‘六安茶’,便喜‘老君眉’。老太太偶也吃这花茶,听太医说这可消解些饮食油腻、气血不通之症。”

太后问道:“那老太太多大年岁了?”

贾元春道:“七十五了。”

太后想着比自己还大了二十六岁,她是上皇继后,年岁比上皇还小十几岁,上皇又比贾代善要小四岁,却也算同辈。

太后年纪算是老人,便喜欢见到这样高寿之人,自己也想多活些年岁。

太后问道:“身子还硬朗?”

贾元春道:“本也还硬朗。”

太后说:“本?怎么又有什么缘故不成?”

贾元春这时一脸担心模样,说:“前几日,娘家母亲进宫来,说起老太太到这年岁,还在为府里的事操着心,想起往日她对我的慈爱,我也甚是担心。”

迎春也猜出贾元春来者不善,果然就露出獠牙来了。这时甚有敏锐的淑妃还朝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手悄悄摆了摆,就看她要怎么作。

太后说:“上皇、皇上都是以孝治天下,贤德妃不忘祖母的慈爱,也是一片孝心。”

贾元春说:“可是臣妾这点孝心,也不能照料老太太,今日来就是想厚着脸面求一求毓亲王妃。”

太后也不傻,这时才会意过来,但是贾元春提起“孝道”大旗来,她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说这是错的。如果支持违背孝顺,将来皇帝、皇后都无视她了,她可也不好过。

太后不接话不偏不倚的样子,这已是给了迎春面子。

但见贾元春起身朝迎春微微福身。迎春虽然是正一品,但是贤德妃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妃子,她不能当着太后、皇后的面白受这礼,于是起身回了一礼。

贾元春道:“我不敢求王妃别的,就请王妃放了琏二哥哥、凤嫂子回府管家,总不能让老太太操心。”

迎春说:“男儿志在四方,琏大哥哥去了云贵,不正是为了一家的生计?但凡有志气的男儿,难不成在内帷厮混,或者只在府里当个管家?在老太太身前当个小猫小狗逗趣,那是孝之小者,男儿出去闯荡,为家族大计拼博,为家族立业,乃是孝之大者。何况,琏大哥哥乃是孙子,老太太儿子正在身边,就不能进孝了?当日我在娘家时,老太太不是说要你们二房在身边孝顺她吗,如今二房全在荣府当着家父的家,敢问贤德妃娘娘,老太太怎么还缺人孝顺?”

贾元春说“琏二哥哥”,迎春偏叫“琏大哥哥”,在场的人都不傻,可见二人有多么不和了。

贾元春说:“父亲不通庶务、宝玉、兰哥儿还小,凤嫂子管家多年,如今抛下一家老小在王府居住,这总失了体面。”

迎春说:“琏大嫂子眼见要临盆了,琏大哥哥临行之前跪求于我,让我为他保住子嗣,我这人没有那么弯弯的花花肠子,别无高招,我就放在眼前,谁也不能动嫂子。老太太要是真的身子不利索,又想要琏大嫂子相陪,我可接了老太太来王府,一切用度,我可求了太后娘娘,便按王府太妃来俸养。我虽是一个庶出孙女,该说亲厚的也排不上我往老太太跟前凑,老太太也不欢喜。但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也可厚着脸皮试试,求了她来。”

贾元春不禁脸色苍白,忙说:“王妃这话是何意?竟是说……说府里保不住凤嫂的孩子不成?”

迎春说:“我就奇怪了,我十二岁嫁于王爷,整个王府都得硬着头皮管了。你们二房住在荣禧堂,当着荣府的家,二婶曾管家多年,又怎么现在不能管家了?宝玉已经十六岁,怎么就不能为父母分忧了?敢情就是要让琏大嫂子一个将要临盆的媳妇去服侍二房一群占着兄嫂的家业还没本事管好的人吗?”

贤德妃不禁退后一步,脸色苍白,身抖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