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黎山老母门下

永兴军路, 京兆府(长安府),骊山。

种澜跪在师父屋外, 不禁泪如雨下,皂衣仙娥过来扶起她,说:“师妹,你尘缘未了, 还是安心下山去吧。”

种澜道:“我入山以来承蒙恩师教导和师姐们的照料, 今日下山去, 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恩师,恩师怎么还不再见我一面呢?”

素衣仙娥给她擦了擦眼泪, 道:“师父已去了师祖那了, 一时不会回来,你再跪下去也没有用。”

种澜道:“当年我病入膏肓, 要不是恩师带了我上山, 我如何有今日?我只求在恩师身边修道侍奉, 竟也不能。”

皂衣仙娥笑道:“师妹还有母亲在世,也当去好好奉养她才是。”

素衣仙娥笑道:“是呀, 而且师妹也快要及笄了,在人间觅一位如意郎君,夫妻和乐,岂不是比我们在山中清修要好得多?”

种澜道:“也曾得恩师精心传授人教韩非师兄的著作。韩非师兄有言【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了, 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则身见疏贱,而子疑不为后, 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为后而子为主,则令无不行,禁无不止,男女之乐不减于先君,而擅万乘不疑,此鸩毒扼昧之所以用也。】可见,凡人男欢女爱,也不过是男子短暂的好色乘兴为之,色衰爱弛,女子不得不自谋出路。世间哪有如意郎君?依仗男子求恩爱富贵,椽木求鱼。男人与富贵都如烟云,哪里又比得上仙道永恒?”

《韩非子》这段话的意思是:男人五十岁喜欢美貌女子而女人过三十岁就开始越来越老。那么男人小老婆的孩子就可能取代大老婆的孩子继承家产。所以为了争夺家产大老婆就可能伙同外人杀了他的夫君。因为只有儿子当家主,母亲当上太后才能自己做主,令无不行、禁无不止,便是想要男女乐事(养男宠)也不减亡夫能给自己的,独掌大权不疑,所以这是以毒酒杀人、勒索杀人事件产生的原因。

皂衣仙娥道:“师父也是因为师妹尘缘未了,这才传师妹贯通三教之绝学,还为你求了师祖,采用了‘虚空之术’,你上山七年相当于凡人七十年。凭你七十年所学,去了人间修炼功德大道,凡人男子当不能欺辱你。”

素衣仙娥笑道:“师妹出身名门,祖上功德深厚,师父对你格外疼爱,也是用心良苦。师妹去了人间,当为人间龙凤,也好扬我截教黎山老母门下弟子的威风。师妹谨记,不论有缘嫁得哪个男子,当不要失了自我。”

种澜点了点头,又说:“我自当谨记恩师教诲。下山后,去寻访张师叔祖,此时张师叔祖正在人间做一场大功业,当有我用武之地。”

二位在骊山道场随侍无当圣母的仙娥送种澜出了骊山仙凡的结界,又叮嘱她好生保重,便光遁而去。

仙凡结界消失,种澜站在山腰,仰望葱茏骊山,与她记忆中的长大的地方已有些不同了,她知道自己已到了凡间。

种澜跪了下来,再认认真真的磕了九个响头,起身时听到山上传来樵夫的一曲信天游。

不久便见一个樵夫扛着柴火下山来了,见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不禁吓了一跳:“姑娘从何处来?”

种澜道:“老伯好,我从小进山学艺,这时正要下山去,多年未曾出山,竟不见山路。”

樵夫上下打量她,说:“莫非姑娘是黎山老母门下弟子?”

种澜奇道:“老伯如何知道?”

樵夫笑道:“骊山一带,家家供奉老母,这山上正有处老母庙,很是灵验。方才我并未见到姑娘,姑娘身在山林却纤尘不染,自然不是普通人。”

种澜说:“还请老伯带我下山吧。”

种澜法术武艺高强,学识不凡,但是到了人间擅用法术也是会惹祸的,黎山老母也有交代,不要在人间惹祸。

樵夫忙道:“哪敢担仙姑一个请字。”

……

种澜下了骊山,在樵夫家借住一宿,然后便东出潼关,往洛阳老家走。

她七岁离家,幼时又是京城长大的,洛阳风物多有不识,几翻打探才找到家门。

找到家门时,便是守门小厮都不识得她,只不过是见她气度不凡,他们不敢冒犯。

种夫人还在世,听说女儿回家,迎了出来,一见她手臂上的火焰胎记,是女儿没错了,不禁抱着女儿痛苦。

母女续了家常,种澜道:“怎么咱们府门成了‘毅国公府’了?”

种老夫人道:“那是你大哥哥得了圣上恩典,封为‘毅国公’。”

种澜奇道:“大哥哥是立了什么大功,能荣封国公?”

要知道她父亲一生为国征战,多少功绩,虽然得追封三师,至死也没有封侯,但是大哥哥之前不过是拱圣军中的一个右都指挥使,一下子能够封国公了。

种老夫人知道种澜离家太久,于是就把这几年天朝发生的事一一交代,包括二次围城破城,种瀚与护国郡主、靖国公(张青)、忠义侯(雪鹿)只身犯险进敌营救出皇上。然后他们又与忠国公合力全歼东路军,逼北狄撤军,剿灭伪朝政权,还朝于国都。

种瀚叹道:“我在山中不知岁月,山下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了。可惜我没有生对时候,否则也能帮着大哥哥了。大哥哥现在在何处了?”

“还在京城,现在还是拱圣军左右二厢都指挥使,听说近年都在重练禁军。你的几位哥哥、侄儿也在京里。”

种澜便在家中住下,多年离家,总得孝顺母亲一些时日。

这日种澜陪着母亲前往市井逛着挑些布匹、首饰,到了茶肆酒馆休息,忽有公门中人前来查看可疑人士。

因为种澜生得特别美貌,便有公差上前盘问,一问之下,居然是“毅国公府”的小姐。

那公差连忙赔罪,道:“连日有男子失踪,听说有美貌女贼,专门掳劫青年男子,这才造成了误会。”

种澜道:“谁见过那女贼吗?”

那公差道:“也有乡民见过失踪的几个青年男子失踪前都是跟着一个美貌女子在一起,我们只能全城搜捕。”

又一个公差道:“这女贼十分蹊跷,这么多富家公子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种澜送了母亲回家后,来到一种空旷之地,运起法力,往地跺了三脚:“土地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土地显身出来,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仙,他朝种澜拱手道:“拜见上仙,不知上仙有何指教。”

种澜道:“我听说这洛阳之地出了一个美貌女贼,造成多位青年男子失踪,你可知此事?”

土地公道:“此时正值牡丹花开之际……”

种澜道:“土地公,我是问哪来的女贼……”

土地公道:“老朽说的正是这事。白云山上有一株千年树精,因为计算自己过不了天劫又不愿入轮回,便铤而走险入了邪道另修,好避过天劫。此时正值牡丹花开之际,他身边的一些牡丹花精颜色也正好,受他所摄下山来吸引壮年男子上山去,被吸了精元。”

种澜道:“竟有此事,你身为一方土地,也不管吗?”

土地公道:“小仙道行太浅,虽然被封为本地土地,却不是那树精的对手。”

种澜插着腰,心想:我依师命下山来修一场功业,不日要去京城寻访师叔祖,这就顺手将家乡的这精怪给先除了,也是一件功德。

“好了,你回吧。我去会会这精怪。”

……

既然是精怪作乱,种澜也不忌讳使用法术,她光遁前往白云山脚。因为知道精怪能辨阴阳,也就没有想过男扮女装去引精怪出来。

她步行往山上爬,只见人间四月,芳草凄美,万紫千红。此时艳阳高照,她也没有辨识出那树精的邪气,也只管往山林深处寻去。

听得一处溪水潺潺,种澜过去洗了一把脸,忽听得男女的嬉笑声。只见一个身穿薄薄的紫衣的美艳女子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郎入得山来。

“王郎,那边有溪水,我们去洗把脸吧。”

那少年郎拿着一把折扇,笑指着种澜,说:“呀,这里还有一位妹妹呢!也长也好生漂亮!”

种澜已开了天眼,辨出这女子正是小精化成,听了这少年郎轻浮的话,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暗道:不知死活的好色之徒。

紫衣花精看向种澜,却是不识得她,说:“这位姑娘,你来白云山做甚?”

种澜道:“你都来得,我来不得吗?”

紫衣花精道:“你一人上山,也不怕遇上危险。”

种澜说:“我从小上山下山,也没有见什么危险。我家是花匠,听说这山上的花种极好,正好挖几株回去栽着,养得好送京里去卖,一株能卖好多钱呢。”

紫衣花精听说她要来挖花,不禁目光不善地看了她一眼,自不理会她。

种澜又道:“倒是你们,就不怕遇上什么危险吗?”

那少年郎打开折扇自命风流地摇着,说:“本公子会保护紫凝姑娘的。这白云山的风光好,本公子头回到了洛阳,能得佳人相伴前来一游,也是人生美事。”

种澜看着这少年,虽然他长得非常俊美,可是种澜只觉那种自命风流的表情十分讨厌。种澜虽然没有直接近距离接触过什么男人,但是从小受师父教导许多凡人的人性残酷的道理。其中,男人大多不是好东西和人心人性善变的故事也学过不少。

男人就是从年轻开始好色,一直到五六十岁仍然好色,而男子有权去好色,女子却是被男尊女卑所束缚。史上就如信陵君、隋文帝等有情出色的男子,到了晚年更加沉于酒色、负了从前的旧人。

所以,见到这样一个好色的少年,要不是为了功德善业,种澜都想看着他被花精所惑算了。

紫凝含情脉脉地看着少年,说:“我家里有几位姐妹,个个模样比我好,王郎若是见了她们,只怕就不觉得我是佳人了。”

那少年道:“紫凝如此艳姿,还说你的姐妹比你美,我是不信的。”

紫凝看了种澜一眼,人类少女难有这样的姿容的,忽然笑道:“王郎,你说是我美,还是这位姑娘美。”

少年笑道:“都美。”

紫凝嘤嘤一声,少年又道:“你们都美,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紫凝。”

种澜挑了挑眉毛,说:“喂,我说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呢还是死人呢?这位姑娘,你跟你的相好**干嘛要扯上我?别让我看到你需要男人的口来踩低别的女人来满足你的小女人的阴微心理,恶心极了。还有你,不知死活的小色鬼,我允许你对我品头论足了吗?你当自己是谁呀?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做这种选择?我认识你吗?你只有这位姑娘一个选择,所以不要说‘更’字。”

少年微微讶异,挑了挑剑眉,笑道:“男人见着了两个美貌女子,心中会作个评判,乃是人之常情。你要是见着两个俊美的少年郎,心中不会想着谁比较俊吗?”

种澜道:“我才跟你们贱男人不一样呢!”

通天教主因为担心徒孙将来就算能当上国母,又当成了那种老来弃妇,反而不如更进一步当女皇。

所以让黎山老母教导许多历代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案例,还拓展式教导《韩非子》。

如果是男人学习《韩非子》备内篇时,一定会强调如何防备后宫后院的女子为了利益暗算好色的男家主的,而种澜学的是各种暗算好色无义男家主的手段。

黎山老母还对比式的教导称帝的武后和年老色衰还认不清现实的后院女子,两种女人年纪大后过得是两中截然不同的生活,达到了完全不同的作为和历史定位。

学了这些之后,种澜的性子就被拐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方向了,而且她对男人也有了浓重的偏见。

种澜冷笑一声,径自先走开了。

她见此处也没有树精的邪气,而且太阳都还没有下山,这种邪物总是要太阳下山才出来作恶的。

种澜偷偷潜到暗处,见那紫衣花精带着那少年郎进山。经过曲折山道,弯弯绕绕,穿过一处云雾迷蒙的山谷,前头豁然开朗。

此处各色牡丹争相绽放,鲜妍美丽,暗香扑鼻。

少年深吸一口气,忽听到前方有女子笑声,林中跑出三个美貌姑娘,个个穿着低胸宫装。

“紫凝妹妹,你带了客人来了?”

“哎呀,好俊俏的小哥哥。”

“是呢,我竟从未见过这样俊的男人呢。”

一个白衣姑娘和一个红衣姑娘走近少年,左右拉着他的胳膊,又摸他的脸和胸膛。

那少年微微一笑,朝她们作揖:“诸位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