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带着几个妖仙下了云头,只见几十里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屎臭、血腥味冲天。
只见种将军分着人手进行搬尸、焚尸,宗大人让人点齐金银,他们要先把这批财宝运到大名府去,义军正缺军饷。
种瀚、宗大人见到他们均是大喜,宗大人说着说着,哈哈大笑,目中含泪。
宗大人说:“护国夫人真乃神人呀!老夫从未经历如此胜仗。”
张素道:“宗大人……可是……上皇被北狄士兵杀害了,皇上只怕要伤心。”
宗大人说不说什么滋味,这场国难说起来就是上皇太过昏庸引起的,当时朝局太乱,把烂摊子扔给了皇上。皇上的才能也就那样,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宗大人道:“我们擒了北狄斡鲁不王爷,多少能给一些交代了。”
张素哀声叹气,做足了遗憾的样子来,然后她又吩咐雪姬:“你脚程快,去给皇上报捷吧。还有,你好好上皇大行的事,一定不能让皇上哀痛过头了。整个江山重担还在皇上身上呢。”
“是,师叔!”说着,雪叔施展轻功离开,她跑得比马快,持续力也比马更强。
……
“真的?”皇帝眼睛瞪大子,身子激动地擅抖。
雪姬道:“真的。斡鲁不王爷的东路军已经全军覆没,几位大人需要打扫战场,师叔让我过来给皇上报信。还有两件事,要跟皇上商量。”
皇帝脑子昏昏,哪还有什么主意,问道:“什么事?”
雪姬道:“第一件事,这回我们奇兵出击也是奉了皇上之令的,大军凯旋时定要这样说。”
皇帝微微一愣,说:“这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雪姬道:“要紧!要紧!皇上,请恕雪姬斗胆,毕竟遭逢国难,宗室、百官、士子、百姓都赴国难,如此局面,我真怕将来有官员逼皇上……下‘罪己诏’。皇上若有运筹帷握、决胜千里的战功,应该没有人来逼皇上一人来背负国难的罪责。”
皇帝不禁湿了眼眶,说:“可是……”
雪姬道:“皇上放心,我已说服了师叔和师兄。这主意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只要他们这样说,大家也就都不会怀疑。其实当时大家若来奏明皇上,皇上也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护国夫人与张将军神通广大,尽忠国事,我如何会反对?”
雪姬道:“当时师叔也没有必胜信心,所以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大话。我们去找着了机会下手,时机一瞬即过,又来不及回来奏明皇上再行动了。这场战事的胜利,还是皇上得到消息后与我们配合得好,果断下令发兵。可见皇上身边没有了奸臣蛊惑肘制,自己下的决断便是英明的了。”
皇帝心头也不禁高兴不已,自卑懦弱的他又自信起来了,忽又问道:“胡仙姑为何要说服你师叔和师兄呢?”
雪姬不禁低下头,双颊绯红,让本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皇帝更看着她再也无法移开眼睛了。
雪姬说:“小女……小女……心疼皇上,当时朝上奸臣当道,皇上初初登基,接手一个烂摊子,短时间内,任是谁也难扭转乾坤的。皇上不要再妄自匪薄了,以后朝堂清明,还朝故都,皇上又能君临天下了……那时我也安心了……”
皇帝不禁感动不已,看着她说:“雪姬,你真好……”
雪姬忽又道:“还有一事,皇上,你一定要挺住……上皇,他大行了。”
“什么?”皇帝愣住了,忽然哀哭出来,倒是没有责怪下面的人没有救出上皇的意思。
雪姬把上皇和宗室贵戚被害的表面真相说出来了,皇帝跪了下来,大哭:“好狠毒的北狄人!这是要我赵氏断子绝孙呀!”
雪姬忽然走了过去扶住皇帝,说:“皇上节哀,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皇帝此时正是内心孤独无依时,有这样温柔又可以依靠的美丽女子不求回报地关心落难时的他,他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介乎于男人对女人和孩子对母亲一样的依赖,便是明宪宗和万贵妃也难及这个程度。雪姬会武功和法术,可以保护皇帝,万贵妃不会;雪姬长得倾国倾城显年轻,万贵妃应该不及;雪姬有师门人才为傍,皇帝也可间接依靠,万贵妃一定没有;雪姬身上有皇帝都向往的神仙之道,万贵妃没有。
皇帝说:“雪姬……我,你……你愿意陪我吗?”
雪姬一怔,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她又轻轻挣开他的手,垂眸,说:“皇上自有皇后和那些妃嫔陪着,我只是山里出来的女子,怎么能陪皇上……”
皇帝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不要皇后,也不要她们,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子像你一样真心对我。”
雪姬眼波流转,说:“皇上……又能知谁对你真心,谁对你假意了?”
皇帝道:“我知道。皇后和妃嫔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是太子、是皇帝,我能给她们荣华富贵。但是你不一样,我们相逢在我最落迫的时候,你也处处为我着想。”
雪姬呆呆看着他,皇帝就要吻上她,雪姬一惊,转过身去,说:“不行,我……我乃修行之人,师父和师叔要是知道我与凡人结合,一定会很失望的。”
“雪姬……”
雪姬含泪欲泣,幽幽看了皇帝一眼,说:“皇上,你忘了我吧,我也忘了你。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不顾他的喊声,起身后,优美地转身奔出了大堂,皇帝一个普通人哪里追得上她?没有她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孤独无依,痛苦不安。
……
两天后,雪姬已经和张素会合,大军也已经开拔返回了,战场打扫干净了,把尸体烧得差不多了。再把斡鲁不为首的几个将领押回大名府,还有那两百多贵戚幸存男丁、两千多名妇女。此外还带回各种辎重,包括北狄收刮得上千万两黄金、几千万黄白银、足以北狄大军吃半年的粮食、珠宝、摆设、图书、名画、礼器、解毒后的万匹战马等等,不计其数。
张素没有和大军一起走,这时正和雪姬、岑碧青说笑,雪姬这狐狸精是没有丝毫节操可言的,反而把自己如何勾引皇帝的事说来给张素听。
岑碧青听了,倒是奇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张素呵呵一笑,说:“碧青,你是不是想学?”
岑碧青道:“我才不要学呢。”
岑碧青又道:“要是皇帝跟夫人开口,夫人不要这么容易答应……”
雪姬笑道:“碧青不必担心,师叔猴精猴精的,戏只有比我更好的份。”
张素说:“雪姬,你尾巴是不是欠修剪?”
雪姬摆了摆手,说:“行了。说实在的,我看那皇帝长得一般,体力不太好……我牺牲老大了……”
岑碧青半张着嘴巴看着雪姬,张素想了想,说:“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碧青呀,你过些时间抽空南下找许仙。让他配些壮阳的丹药,你给带过来。”
岑碧青噘着嘴道:“夫人!让我去找蛤蟆精找毒药的话,我不反对。但是我不要去找这种药!”
雪姬说:“师叔,你看。碧青的‘革命悟性’怎么这么低呢?”
岑碧青道:“雪姬,这种事还和这什么‘革命悟性’有关吗?”
雪姬说:“我是去那傻皇帝身边当内应,以美色惑人,当然是皇帝越好色越好了,他要是太监我能惑他什么?他越好色就越听我的话,咱们的人在朝堂就越顺利。”
岑碧青原也是活泼的性子,也没有什么三贞九烈的思想,但是雪姬更胜一筹。
张素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看向岑碧青,说:“雪姬说的有道理,到时我、雪姬、张青都走不开,只好让你跑一趟了。”
雪姬想到了可以合法骗人惑人,然后可以当上背后实际上的“太上女皇”,十几年后好色无能的皇帝年老色衰或者紫微星出现时,她又可以抛弃他。这妖生真的是说不出的精彩,不禁心情愉悦不已。
这没节操的狐狸精从小时候就在青丘历过“妖情冷暖”和劫难,被驱逐后遇上的人类又是傅官保之流。然后跟着张素这样独立三观的女子历练,还见过柳迅之流的好色无义的穷书生,绝没有找穷书生三从四德的愿望。她就是要把妖生过得有趣好玩,合法沾沾男色,再以法力和功德照样修成正果。
岑碧青一跺脚,说:“夫人,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自己人呐,还能什么人?”张素想了想说:“雪姬呀,这男人呐,就是贱,吊一吊是必要的。”
雪姬笑道:“师叔可是天尊都能拿下的大人物,指点我几招,肯定受益无穷。”
张素想到元始,笑道:“那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的,他救过我,以前我大难时多亏了他,我对他自然是真心的。”
雪姬说:“无论真心假意,都是男人。”
张素想了想,说:“那倒也是哦。首先,你当然是不能这么容易被皇帝得到的。其次,你让铺垫让他看到你的更多的好处、美丽、绝无仅有。最后,你要给他看到一个雪色浪漫。”
岑碧青奇道:“什么是‘雪色浪漫’?”
张素说:“就是拥有悲剧因素的爱情,越悲剧越深刻。雪姬是会成仙的女子呀,如果要和他结合,放弃仙道是多大的勇气和痛苦?我给你量身定做一首诗,七步成诗,看好了……”
两个女妖睁大了眼睛瞧着,铁嘴鸡整了整衣襟袖子,一身风流,装逼得十分完美。
铁嘴鸡慢慢迈步,口中念道:“曾虑多情损道行,入山又恐别君王。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三清不负君。”
雪姬:“……”
岑碧青:“……”
雪姬、岑碧青到底是山中修行的妖精,哪有铁嘴鸡花花肚肠?听了此诗也觉心生缠绵之意。
张素看着她们发愣,暗想:难道这都不行?
雪姬道:“师叔,诗做得真好。我竟忽然想,一生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感情,便是游戏人间,也是遗憾。”
张素道:“要不,算了?你还是等真爱吧。”
雪姬摇了摇头,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既已计定,我若此时回头,岂不坏了整盘大棋?这世间要是处处能尽如人意,师叔这样身份的人又何必在下界担负大业呢?想成正果,谈何容易?相对于师叔,我的路已经很轻松了。我不该贪心,否则毁了福缘。”
雪姬历练多了,又在张素这样的人身边久了,她也能看清许多天机了。
雪姬道:“一饮一啄,缘来缘去,天亦早定。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本我’又是什么?”
张素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别太悲观,我们的命毕竟没有被我们作得惨不忍睹吧。”
雪姬听到张素这话,发现有一个中年美妇人在儿子的搀扶下摇摇摆摆走过来。
不是七仙女是谁?
雪姬暗道:相对于七仙女,她的命运确实没有被自己作得每况愈下、惨不忍睹,就算有不如意处,也是步步向上的。
七仙女其实并不想要向张巧嘴低头,她并不知仙界的变幻,所以在她的固有思维中,张巧嘴到底不过是她张家原来受宠的家奴而已。
可是张素在朝廷的大军中地位崇高,她仍有法力傍身。此时董永病了,其实她也病着,世人也知她们这些妇人受了北狄之掳,清誉扫地。她和她的家还得在人间重新站稳脚跟,还想图一图其它。她够得上的只有张巧嘴,便是求她为她向天庭玉帝王母送个信也好。
七仙女走了过来,也没有如寻常被救女子一样朝“护国夫人”行大礼,只有几分激动,道:“巧嘴姐姐,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这次重逢,我都还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
张素淡笑道:“七姑娘莫要这么称呼我。我早不叫那个名字,而且你叫我姐姐,也是不妥,你的姐姐是天上的几位仙女,不是我。”
七仙女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你当姐姐的……”
张素道:“不是你把我当‘姐姐’,你就能当我‘妹妹’的。你还是称呼我‘夫人’吧,要是觉得这有辱公主身份,你喊我张素也行,名字也是被人叫的。”
七仙女落下泪来,说:“我知道姐姐是在怪我,可是当时我也年轻,天庭将我捉回去问罪,我也只能如实回答。所幸姐姐一切安好,妹妹见了,也安心了。”
雪姬呵呵,说:“你安心了?当年玉帝和王母可是对我师叔下了诛杀令,还派天兵天将来捉拿她。可是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不是玉帝王母可以冒犯的。”
七仙女和董天生都不禁变了脸色,在他们的认知结构中,玉帝乃是三界共主,张巧嘴就算有义女身份,说白了还是一个家奴,玉帝王母对着张巧嘴时哪能用“冒犯”二字?
董天生虽然被董永教着读些四书五经,但是小时候还是见过他的几位天庭公主姨母的,他心底是为自己的母亲的身世自豪的。
董天生道:“这位姑娘,你如何能口中对玉帝外公和王母外婆不敬?”
雪姬说:“我有不敬吗?要不你告诉他们去,让他们派天兵天将来降我呀!”
董天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与天庭失联十年了。
七仙女拍了拍董天生的手背,以示安抚,又道:“姐姐,过往之事我们都不提了,好吗?如果父皇母后仍要追究你,我一定为你求情,极力保你。”
雪姬哧一声笑,张素冲她摆了摆手,心想此时玉帝和王母的遮羞布不能完全揭开。这七仙女的过往早不在她心上,她不过是一个落难的中年凡人女子而已,不需要她的任何报复,时光就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