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初到大名府, 有种家、崔家两大将门世家和勋贵世家保驾, 还有几百精锐将士, 大帅府的许多将领本也怀着救出二圣的心, 所以当皇帝来后,九王原来的野心当然不能得逞。
九王没有定下名份, 所以大部分的人自然移了忠心在现在的皇帝身上。
可是皇帝总觉得这些人只怕心更向着九王。
他又为自己不会用人,做出错误决断造成今日局面而心虚,也为自己独个儿逃出来, 却没有救出上皇来心虚,就怕被那些将领看出他不如九王。
皇帝心下忐忑难安, 他想要招集诸将商量破敌救父皇的方法, 可是他对自己的本事是彻底没有自信了。
皇帝想到张仙姑神通广大,看事情又准, 便想问计于她, 好歹在和将领议事时能说几句让他们信服些的话。
皇帝只带着一个内侍,信步走到张素住的那个院子。
一进院门, 就见那院中有一个身穿白色仙衣的女子正在练武。
但是她不是练剑、练刀, 而是舞着一条白练。
只见那武融于舞之中,姿态曼妙、风流高华, 女子一副倾国倾城模样,三分妖娆、三分清丽、三分轻灵。
当年他当太子时,府中还是姬妾众多,但是她们的姿色不及这人一根手指头。
也只有张仙姑那样的女子可以及得上她。
可惜,他也听说张仙姑已经成亲了, 丈夫也是修道的仙人。
皇帝正看呆去,忽见那白练朝他面门飞来,女子发现有人闯入,自然发招攻来。
她发现了是皇帝,吃了一惊,连忙收招。
女子上前来盈盈福身:“参见皇上!小女不知是皇上驾到,方才多有失礼。”
皇帝听出来了,道:“你……你是胡仙姑?你怎么是这个模样?”
这女子正是雪姬,今天可是好好打扮了的,知道皇帝终于来了,就开始上演勾引皇帝的剧本。
雪姬道:“之前为了方便救出圣驾,我们都易了容,并非有意欺君,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发现这女子虽然武艺高强,拜入仙门,可是她说话娇娇柔柔的,让人易生亲近。她不像张仙姑,就算是笑着,也让人感觉如昆仑冰雪一样清冷。
皇帝道:“不知者不罪。张仙姑可在?”
雪姬道:“也是不巧,我师侄和鹿儿出去打听消息了,而师叔和师兄去帮种将军、崔师侄招募义士去了。因为我前些日子千里奔袭伤了心脉,只留我一人在家。”
皇帝忙说:“仙姑身上还有伤?严重吗?”
雪姬笑道:“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皇上别总是站着,要是不嫌弃,便进堂来坐一坐吧。”
美人之请,皇帝哪里会拒绝?
进屋后,雪姬便亲自给皇帝煮茶,皇帝就见她茶道优雅,无一处不美,更加心生向往,至于他失落在京的那些妃妾,他便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美人从茶道开始和皇帝聊开,温柔解语,宽慰于他。
皇帝是猪,不会用人,不懂得事物的常理,也能被美人关怀,美人说他被奸臣所误。
“皇上,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其实北狄人也不可怕,便是那重甲骑兵,当日我与师叔两人杀入军阵中,也斩了百来骑。事情上,他们的重甲骑兵只有五六千骑而已,杀一骑少一骑。”
皇帝道:“原来胡仙姑当日也参加了南城之战。可是有仙姑的武艺的人毕竟是少数。否则也不会守不住京城了。”
“天朝自来奉玄门为国教,我与师叔奉先师之命下山来助皇上。”
皇帝想到了那能化形为人的雪鹿,正是它驮着自己跑的,他们身有法力已是无疑的。李侍郎是被张青救出来的,张青用法术时李侍郎已晕过去,但是能只身杀出北狄军营重围还救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的人,能耐可想而知。
之前,他依赖假的六甲奇兵是被奸臣误了,这回可是真的仙人下山助他了。
皇帝道:“仙姑会助朕吗?”
雪姬笑道:“师叔救了皇上后本是要回山去的,毕竟师伯还在等她。但是如今中原大乱,苍生受苦,若能早日平定,也是修一场功德,早日得到正果。”
皇帝不禁肃然起敬,说:“仙姑若能留下助朕,朕一定厚待。”
雪姬看这皇帝,显然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她为了大事也没得挑了。
雪姬道:“皇上想请我师叔怎么帮你呢?她虽然武艺高强,通晓兵法,可是只怕不能再闯一次北狄大营为陛下救出上皇与文武了。那毕竟是千军万马的大营,里面还有拜月教的妖人法师,之前千难万险救出皇上,北狄人戒备只怕更加深严。”
皇帝道:“仙姑法力高强,不能撒豆成兵,对抗北狄大军吗?”
雪姬暗道:这是白痴无下限吗?难怪两年前成功地避过了所有有用的建议,采纳了所有白痴的建议。笨一点也好,控制起来不要太费脑。
雪姬道:“如果对方拜月教中人使用法术,我师叔当然不会客气,但是对方不用法术,我师叔也不会用。”
“这是为何?”
“人有人道,仙有仙道,六道井然有序,不可轻易逾越,否则必招天谴。人间社稷大事乃是人道,师叔和师兄救皇上时都用人道之法,但是遇上拜月妖人,师叔就与之斗法,正是这个原因。那拜月妖人随北狄大军南侵,他们也没有轻易出面来为北狄王爷们冲锋陷阵,只求天神保佑赐福,一切顺遂。”
皇帝倒是能听懂这样的话,对仙道又心向往之。历代皇帝、明君昏君都有这指望,别说修道的嘉靖帝,连汉武帝、唐太宗、雍正皇帝都是如此。
皇帝又问仙道之事,雪姬真真假假地糅合着说了,又说:“皇上恕小女直言,如今皇上被北狄吞了天子气数,又还未重拾人心,仙道、神道都是难求了。”
皇帝又问道:“仙道、神道又有不同吗?”
雪姬解释仙道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历劫修功德成仙的路径,而神道是在世时修了功德,死后气数不绝,死后封神不入轮回。
“仙道、神道有此区别,我师叔自然是修仙道的,但是常人难得她的资质和境遇。原本如皇帝这样贵重之人,潜心礼道,励精图治,福泽百姓,难求仙道,成就神道也是有缘的。但是北狄打入都城,吞了陛下的王气,这便不成了。只有我朝打入北狄盛京,陛下吞了北狄皇帝的王气补回来……可这何其难呀。”
皇帝道:“竟是这样……悔不该听信奸臣之言,未守国土,失了国都,乱我气数,牵累百姓。”
雪姬道:“皇上如今有九贤王、种将军、崔将军、宗大人、李大人辅佐,还是有望收复国都的。”
皇帝第一次听到“九贤王”这个称呼,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是指他的九弟。九王当了一年的兵马元帅,甚是得将士们的心,除了老宗大人看重他,九王帐下还有几员猛将。
“收复国都,谈何容易……”
“皇上一定要收复国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皇上若不收复国都,百年之后轮回只怕……”
忽然天空轰隆一声响,雪姬跑出屋门,只见外头乌云滚滚,雪姬连忙跪下请罪。
“苍天再上,弟子一时心急,不是有意泄露天机。请饶了弟子这一回吧。”
轰隆隆,雷声越急,雪姬连忙磕头求饶,皇帝本就懦弱胆小,也出屋门,跟着跪了下来。
雪姬磕了三个头,雷声才收,乌云散去,雪姬也是满头大汗了。
雪姬起身来,内侍也扶起了皇帝,雪姬道:“皇上不要问小女了,小女若是泄露天机,小女难被苍天所容。皇上若是有社稷上的难处还是多去问问‘九贤王’,他的福泽不小,应能帮到皇上的。”
雪姬说完,想要回屋,却是脚下一软,往皇帝怀中倒来,皇帝本能将她抱住,只觉一阵消魂蚀骨的清香。
皇帝久未近女色,这时差点把持不住,只是明白这是他不能碰的仙姑,若是冒犯怕是丢了性命,才不敢放肆。
她打起头来,只见她因为泄露天机差点被天诛而虚弱,这时香汗淋漓,如雨后新荷,又如清晨含露牡丹,清艳绝伦。
皇帝从前的各色妃子,哪有她一分?这样眼睛,这样的气质,也只有仙女才有。
雪姬脸上一红,似慌张似娇羞,更让皇帝神魂颠倒。
“皇上,你放开我……”
皇帝才放开她,怅然若失,雪姬盈盈一福身,说:“小女身体不适,恕不便招待皇上了。”
……
皇帝回到自己的行宫后,一时想到皇都失在自己手中,被吞了“气数”;一时想到“九贤王”本就有功于朝廷,还得人心,福运不小;一时想到绝代佳人胡仙子。
皇帝身心难安,忽又招来与他共患难的李侍郎,李侍郎本事一般,但是到底对他忠心。
李侍郎见礼过后,皇帝道:“爱卿病可好些?”
“微臣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皇帝赐座,叹道:“之前沦落阶下囚之情景,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之中。如今父皇与百官都在敌营,我真因为误国而气数已尽了吗?”
李侍郎虽是文臣,却原来是主战派,个性刚烈不怕死,是个读书读成死脑筋的人。
李侍郎起身道:“陛下言重了。如今天下兵马勤王,必能驱除鞑虏,还朝京都的。”
皇帝又道:“九弟功在社稷,性资聪颖,博闻强记,又有贤王之称,若是我禅位于九弟,是否我赵氏能重拾人心?”
李侍郎忙作揖道:“皇上!万万不可!皇上只要任用忠臣良将,必能重振天朝的。”
皇帝道:“可是如今敌人势大,现在这几万将士,心也不在我身上。九弟贤能,若是他有这天命,我只盼他能复我赵氏江山,免得我进九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李侍郎也才来不久,不知底下的情况,还道九王真的全都得到了义军的拥护,将士对皇帝已有无能丢失国都的言语。
李侍郎道:“皇上还有种将军、崔将军。”
皇帝道:“他们也不到千人,又能济什么事呢?”
李侍郎想了许久,说:“重练兵马总要费些时日的。还有张义士,他有万夫莫挡之勇,当日在敌营,北狄王爷抓着他上前折辱,他还能打退侍卫,生擒北狄王爷为质,救我出营。若得这样的勇士效忠,皇上定能克敌。”
皇帝道:“若我拜他为将,不知他能否受之。”
皇帝这时也很明白,虽然是种、崔等人磨着张素救他出来,但是这时候他们万没有心向着九王的道理。
……
翌日,圣旨就到了,来宣读圣旨的是李侍郎。圣旨把张素、张青等人好一段夸奖,然后封了张素为“护国夫人”、拜张青为“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负责招募义军,重建“捧日军”。
张素和张青前去谢恩,遇上种瀚、崔将军、崔亮,原来种瀚、崔将军两个本有兵权的人加封了官衔,而崔亮被升任“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了,负责重建“龙卫军”了。
他们进去谢恩时,皇帝还是比较高兴的,他把这些人看作是暗中可以相抗“九贤王”的“保皇派”。
但是说话的时候,皇帝还是暴露了心急的本质,问起要多久能练出精锐,收复国都。
还是种、崔等老臣奏对得宜,皇帝暂时安下心来。
张素还是不太爽,她有个“护国夫人”的衔,可是没有兵权,但是自己开口要兵权,那也太掉价了。
张素回到院子,面上悻悻,张青则半喜半忧。
张青道:“我还从来没有当过凡人将军,这回倒是新鲜了。可是这一厢满员两万五千人,我可到哪里招募去?问谁要军饷去?皇帝现在可没有钱。”
张素发现张青看着她,不禁道:“死狮子、臭狮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我干什么?”
张青也不计较她叫破他的根脚,笑道:“久闻师叔足智多谋,我要募兵招兵,却没有钱,当然要问师叔了。”
张素道:“你问你师兄赵公明去,问我干什么?”
张青笑道:“赵师兄也受天规限制,总不能无端给我降下金银来。”
岑碧青忽然笑道:“夫人,上回你让胡师叔弄来的毒药,咱们还没有用上呢。”
张素拍手道:“被种、崔等人磨,专注救皇帝了,我竟把这桩事都忘了,该死!该死!那王道灵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在练毒上面是自学成才。”
她本想在京城下毒的,但是救了懦弱皇帝出来,她人都不在京城了。
岑碧青笑道:“他是一只蛤蟆,需要什么‘人品’?况且,要是有人品的,能干这个吗?”
张素负手来回跺步,又取笔画出地图来,想起历史原型,她画出了几条路线。
“咱们去找种将军商量商量,叫上崔亮。”
……
“袭营?”种瀚惊道,“北狄骑兵来去如风,哪有那么容易?况且,北狄营地附近总有斥侯,咱们大军未接近他们,就已经被发现了,之后便是骑兵扫荡。”
张素道:“按照常理,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他们大部分人中毒了,那么是不是骑兵也不成骑兵了?”
种瀚奇道:“中毒?什么毒?给北狄大军下毒不容易,咱们也没有这么多的毒。”
张素说:“毒药我倒是有,也不多,大约有千把斤……”
种瀚眼睛一亮:“这么多?那该怎么下呢?”
张素道:“胡人北上也是挑时候的,一路冰封必不好带那么多的俘虏和掳劫的辎重。眼见天气越来越暖,冰雪已消。”
种瀚点了点头,张素打开了自己所画的中原地图,指了指道:“他们辎重过多,这是他们北归的必经之路,绝无绕道河东路的道理。我们派出精锐百人小股部队第人负上一二十斤的毒药,化装成百姓先行在官道上寻找合适的村镇下手。整个华北平原,水道并不密集,北地百姓平日饮水多靠井水,我就不信他们路经时从不停留,从不在井中打水。”
岑碧青道:“一中这种毒药,就像染了时疫一样,就算是他们的拜月教徒也很难发现的。”
种瀚道:“北狄已占京城,你们确定他们会回撤,不占我江山?”
张素道:“北狄人口太少,中原地广,外族想要统治,谈何容易?精锐全在关内,他们骨子里难道不怕吗?捞够好处先撤退,他们扶持傀儡壮大自己,逐渐蚕食,才是可行之法。”
种瀚道:“我这去找宗大人商议……”
张素道:“不可,机事不密则害成。我等先行动,等到有六成胜算时,我们派人来传信,你要说服皇上、九王爷和各位大人及时出兵。”
……
翌日,皇帝又魂不守舍地,想着雪姬的绝世风姿,摸天了他们暂住的小院,一问扫地的下人,却说是去外地募兵了。
皇帝心想仙姑和护国夫人、张青师出同门,这时去帮忙也正常,只有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起居处。
这时候,张素、张青、岑、胡、崔等人已经带了一百名精锐化妆成百姓往河北官道跋涉。
他们在翼州南边一带官道旁找了好几个村子,被北狄蹂躏不是杳无人烟就是零星有几个村民。
他们把少许的村民也吓阻南下,清空了各个村子,然后隐藏在附近的林中,守株待兔。
一直到了四月上旬,才有外出打听的雪鹿回来,说北狄的撤退大军还有一两日路程就要到了。
张素忙再让雪姬回大名府报信,再令这百来精锐分工,前往沿途村子的井中下毒。
那大军可是六七万的北狄人和几万民夫和俘虏,一个村子肯定驻扎不下的。
一日时期,下毒的精兵都已回来,个个神采飞扬,期待着北狄兵的到来。
反正,张素已经说了,北狄大军押送金银财宝回去,只要到时候种将军的大军杀到,任他们杀进辎重区,每个人能拿多少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