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与横舟和尚走了过来, 朝阿离平揖,道:“见过元帅。”
“刘先生与大师不必多礼。” 阿离回了礼,又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刘先生, 处州青田人,是江浙名士, 我们礼聘了他来做谋主;这位是横舟大师, 武艺十分了得, 他现在军中担任教习。这位是我表哥张无忌。”
“见过张公子。”
“两位先生有礼了。”张无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刘基在元朝当过官, 当时正是一心要剿灭方国珍。可是方国珍重金贿赂元朝官员, 最后还被招安封官, 刘基看到元朝的腐朽愤而辞回故里。
文人与武将不同,就算加入义军, 仗打败了, 文人总不会丧命的。刘基能被朱元璋请走,这时天鹰教诚心请他, 又可以了他心结,自然就出山了。
刘基在江南交友广阔, 又熟悉民政,武林中人大多是不通这些的,阿离就建议把这些事全都交给了他。
四人回到亭子, 刘基递给阿离一张纸, 说:“这是我草拟的杭州的一些名士,元帅攻取杭州之后,若得他们效力, 能尽快稳定后方。”
阿离点了点头,道:“刘先生不必担心,便是曾在朝廷为官的,只要弃暗投明,我都保其家小和合法私有财产的安全。”
刘基笑着称是,阿离又问起如今台州市面上的米粮油价格,刘基也对答如流。
阿离心头甚喜,笑道:“先生果然是务实能人,倒是你跟着我走了,祖父身边就少了臂膀。”
刘基笑道:“元帅过誉了。”
横舟和尚道:“元帅,你就让我也跟你一块去吧,这大军走了,我一个教习在后方也没事儿。”
阿离笑道:“大师,我们是去打仗,打仗是会死人的,这不适合出家人。”
横舟和尚摸了摸脑袋,说:“那我还俗好了。”
张无忌忽笑道:“大师还俗,正可大干一场。数年前,我和表妹在凤阳遇上一位明教朋友,从前也是当和尚的,如今已是一支义军的元帅了。”
横舟和尚听了甚喜,道:“我可没有指望当元帅,但是生逢乱世,自当有些作为。”
现在佛教兴盛,僧侣众多,不是所有和尚都四大皆空的,少林三渡不是,灭绝不是,朱元璋不是,横舟当然也不是。
两人谈完了事,也不多打扰二人,起身告辞。
张无忌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叹道:“一统天下刘伯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阿离道:“他此时都四十七岁了,除了少年神童的名声,以及在元朝当过官又辞了官之外,有何作为呢?英雄之所以为英雄是因为他做成了什么,没有功成之前,气都不足,这是人之常情。”
张无忌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对元室失望辞了官,倘若现在再不出山做一番事业,以后怕是做不动了。难怪他会跟了……”
张无忌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三顾茅庐将他请来的吗?”
阿离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在他家住了半年,有时跟他下下棋,吹吹牛,弹弹琴,写写字。他的两个儿子拜了我为师,他也高兴乐意得很。我们打下台州后,我再跑了一趟,他就跟我来了。”
张无忌微微一笑,拉过她搂在怀里,说:“你别太累着。”
再平淡不过的话了,阿离却觉得心安,枕在她怀中,这一年多的时间,从来没有这回这样心中欢喜安乐。
……
翌日就是黄道吉日,天鹰教义军拔营北征。上午殷天正设宴款待诸将领,便是普通士卒的伙食也是放足了材料。
宴罢,殷天正让人取出一方长盒,打了开来,诸将一见,双眼发光。
只见那长盒中放着一柄四尺来长的古剑,那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上面金丝镶着两个字:【倚天】。
诸将不禁哗然。
殷天正道:“阿离,此剑本是你与灵蛇坛所得,今日我就将此剑交给你。望你持倚天宝剑驱逐鞑虏,光复我汉家河山。”
阿离没有推辞,起身上前,双手接过。
只见诸豪眼睛亮闪闪的,都怀着好奇心。正在这时,几个天鹰教教众押着两人上来,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子,身形健硕,细细的小眼睛,灰色的眼珠子,与南方汉人模样大异。
殷天正道:“此人名叫达鲁赤花,是元室在福建路的一名水师提督,落到了我教手中,便拿他祭旗吧。”
古人征战祭旗再寻常不过了,这不是法律层面上的事了。
将人押了出帐,诸将众目睽睽要见识一下阿离的倚天剑,其实那剑鞘已是不凡,剑不出鞘都能砍断金花婆婆的珊瑚金柺杖。
天鹰教的人已经放开达鲁赤花,反还他的蒙古弯刀。
殷离声音清冷,道:“你只要能接我一招,你就可以活。”
达鲁赤花知道此时有进无退,蒙古人性子倒也干脆,拔出弯刀就朝她劈来。阿离将倚天剑朝上一抛,宝剑连鞘飞至空中,阿离飞身跃起,白袍红披风飞扬,她右手拔剑。
只觉一道寒芒闪过,犹如天空中的一道闪电,阿离飞下地来,宝剑划过,达鲁赤花的弯刀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开,剑芒横扫,把达鲁赤花提督的脑袋也平平砍下,鲜血狂涌。
剑招快得不可思议,一招早已使完,剑鞘还没有落地,阿离随意地伸出手接住正落在左手边的剑鞘。
忽然紫微堂的天字部出身的将领吴铮叫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诸将皆都喝彩:“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阿离横过剑锋,只剑尖上沾了一丝血迹,她轻轻吹落血珠,回剑入鞘。
原随云做过无数比这残忍一千倍一万倍的事,又怎么会怕死人,但是他是第一次见着她杀人。他的白月光、朱砂痣兼现实的老婆一直是善良圣母的,她居然杀人了!
那神色太过平常,就像那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或者,她在认识他之前,也曾经是杀过很多人的。
凌菲从来不会和他说她怎么杀人,总是灌注他仁心善心公义之心,只因为她知道他已经是一个太坏的坏东西了,不助长那样的风气。
祭旗之后,诸将士气大振。阿离率领诸将拜别殷天正,转身前往校场,此时大军已经集合列阵以待。
诸将回到自己的部队,阿离也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红披风高高飞扬。张无忌、杨不悔跟着秦家姐妹一起护士在她身后,此外秦琉、张海也跟在阿离身边。
秦家姐妹聪明伶俐、能文能武,阿离又是女子,就让她们随身侍候笔墨。而秦琉上有大哥、二哥和师兄领了青龙坛的兵,他就跟在阿离身边当个传令兵队长。
后面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刘基,此时是去故地重游,他交游广阔,有他在,许多事好办得多。
其时正值六月,天气正热,倒是大军往北的官道多半离海较近,海风吹来,才没有那么严热。
此时方氏军阀群龙无首,也来不及布防层层抵抗,大军一直开到庆元府(古时宁波行政区划)明州城外五十里扎营。
阿离便在傍晚召集诸将开会,右路大将军兼副帅李天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灵蛇各坛的坛主也都到了。
阿离起身,亲自朝李天垣作揖后,称请师叔祖上座,李天垣笑道:“阿离不用客气,你是首义之人,此时出征师兄已然有命你为主帅,私人关系先放一边。”
阿离再请两次,李天垣仍然坚持,阿离只好公事为先在主座坐下,请大家依职位分左右列座。
张无忌此时坐在刘基下首,和他一起当文书,见了阿离那番表演如此自然,倒也是见怪这种礼让的。
阿离道:“我们已到庆元路境内,庆元原是浙东道都元帅府所在地,其城颇为坚固,强自攻城,只怕我军损失太重。”
李天垣道:“何不直接绕过明州,直接攻打杭州?只要拿下杭州,明州不攻自破。”
阿离道:“这到底有些风险。倘若有这股敌军在后捣乱,我们必要分兵。以防他们断我军补给。”
紫微堂的将领吴铮道:“元帅,不如让我的兄弟去轰他们几炮,以为威慑,再行喊话,令他们投降。”
秦琉说:“如今只有这几门炮,炮弹也不多,杭州尚未攻克,哪有现在就拿来攻打庆元府的。”
诸将也觉有理,阿离看向了刘基,说:“刘先生,您有何高见?”
刘基微笑道:“高见不敢,元帅或可一听,未必能有效。令全军将士三班轮流佯攻明州城,每每扰而不攻,过个七八天,敌军也疲,必放下警惕,再行强攻南门,或能破城。今年方国珍的主力北迁至杭州,明州城的守军最多也只有几千,城内百姓也并不是都与之一心。”
阿离笑道:“先生倒是深知我心,我也想这么搞搞……”
刘基微笑道:“在下既然已经效力于元帅帐下自当尽力,明州东部太白山天童寺里东水上人与我有两面之缘,东水上人有两个徒弟,正在明州城担任校尉。”
阿离哈哈大笑,拍案道:“我就佩服先生你朋友遍天下!”
刘基道:“若能说服对言归顺,里应外合则最好,若是不能,元帅也不要因基担误了大事。”
阿离点了点头,看看诸将,说:“诸位还有没有别的意见?”
诸将均称元帅明见万里,他们都听她的。阿离心想:我真的是穿了武侠世界,玩的是武侠圈子,这行军打仗上的事,兄弟们的想法就不多了。
她手底下何时才能历练出徐达、常遇春、蓝玉那样的名将呢?
阿离道:“好,就这么决定。今日是我军北伐以来,第一次高级将领军事会议。起义不从比兄弟们从前在江湖逍遥自在,关系着下属千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关系到咱们驱逐鞑虏、一统江山的建业能不能成功,所以纪律就是最重要的。我们高级将领自己先守纪律,军事会议的纪律就是会上充分发表意见、看法,采不采纳是我的事。只要是为胜利,哪怕你的意见是卑鄙的、下流的,都不要紧。打仗就是打仗,不是江湖比武,点到为止,所谓兵不厌诈。会议之后不怀疑不质疑,哪怕你个人认为决议是错误的,也坚决执行军令,这就是会上尽管说,会后不议论。大家还有没有异议?”
“没有!”
阿离点点头,说:“明日开始,吴铮率紫微堂、灵蛇坛的兄弟为一班,李师叔祖率天市堂、白虎堂的为二班,秦坛主率青龙、朱雀、玄武为三班。你们轮流扰敌疲敌。”
“末将尊令!”诸将起身领命。
阿离点了点头,看向张无忌和刘基:“表哥,明日一早,你跟横舟大师陪同刘先生去天童寺走一趟。”
阿离觉得横舟现在还没有还俗,去寺院走走,总是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