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紧紧抱着她, 她也去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怀里,心中莫名的欢喜。
与恋人在一起时的愉悦是与别的欢乐都不相同的,她看过再壮丽的山河景色,拥有着人生知己,也没有少年时期与恋人在一起的美妙心情。
原随云实在不是柳下惠,他也践踏社会礼教规则, 可是这时再情动如潮,双手也只敢抱她, 丝毫不敢放荡形骇。在她面前,他就控制不住生出患得患失之感, 还有一种自卑和自负交加的感觉, 更想与楚留香争雄雌,哪里还有面对金灵芝、枯梅等人的绝世风流之感?
过了良久, 两人才放开, 便在倚着古城墙上坐下, 原随去揽着她的肩, 她靠在他怀里。
天上半轮明月, 星光灿烂, 两人互道别来情景。原随云自然是把“蝙蝠公子”做的事都隐去了,说些无争山庄的琐事, 以及自己修习武功的事。
而红袖就把自己的旅行小队绕了半壁江山的趣事说来。
比如在江西南方遇上盗匪为祸百姓,她们几个女人装作被抢上山,使了美人计引得土匪窝子内讧, 就拿下了寨子。
“原来当地的州府官员和土匪也有勾结的,当时我也真不知怎么样才好。这世间为何这么多恶人呢?”
原随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江湖险恶,大多数人就是这样的,这是人性。”
红袖叹道:“人的灵魂又怎么会是那样的?如果是人,总有个人性的落脚点。我不相信恶人就代表着人性,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像蓉蓉、楚大哥、胡大哥、英前辈都有缺点,但也是好人。”
原随云道:“他们是好人,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呢?”
红袖道:“你也是好人,江湖前辈也对你评价很高呀。”
原随云双瞳深幽,喃喃:“他们的评价又有什么用?”
红袖抬头瞧了瞧他,道:“没用就没用,有用又如何?”
原随云不禁一愣,说:“正因为没有用,别人对我的评价再好,也不能助我逆转自己的命运。”
就如他从三岁开始就当了瞎子,无穷无尽的黑暗真的会让人疯狂,他不会臣服于命运的残酷,所以行事更加狠毒。可自从看见这个世界后,他的心也软了不少,没有那样喜欢往“蝙蝠岛”送人了,也没有那么喜欢剜人的眼睛。
这种改变与野心无关,他的野心仍然没有变,但心情和习性的转变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红袖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原大哥,即便你小时候受过再多的苦,也都过去了。余生都会幸福的,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这样的命运也不算太差,又何必去逆转?”
原随云微微一笑,说:“你一生都会陪着我,李女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击掌为誓。”
两人月下击了三掌,不禁心中更加欢畅。深夜没有休息,也没有吐纳练功,长夜漫漫,凉风习习,红袖也有些疲倦,倚在原随云肩头睡着了。
原随云揽着她的身子,又怕惊醒了她,也倚着古城墙睡着了。
睡梦中不知时辰,但是红袖和原随云这样的习武之人有很强的生物钟,到了朝阳初升,鸡鸣报晓,燕雀声啼时便醒来,两人醒来的时间也差不多。
年轻男女微微尴尬,坐正了姿势。原随云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红袖拢了拢自己一头秀发。
这时晨曦挥散,光明普照大地,也映在她的颊上,但见她生得冰肌玉骨,鼻梁挺直,双眼又清又亮,气质高华,犹似从冰雪中走来。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这朝曦的光明之下,他瞧得这样分明,光明带给他的五色业障竟是比常人还严重一分。他看得神驰飞荡,犹似着魔了一般,目光移不开她的身影。
他正痴痴地瞧着她,忽听到城墙下有了声响,想必是长安城守备士卒例行巡视。
红袖忙拉了他的手逃跑,两人施展轻功一下纵跃便飞到了一株古树上,再从古树跳下了地。
早晨时候,街头的小商小贩都陆续开业,街头也有人卖包子、大饼、糖炒栗子、糕点、瓜子、果干,一派烟火人间的景象。
两人相携走过街头,红袖想要买些东西,才发现自己昨夜更沐浴更衣了,身上没有带荷包,便让原随云付钱。
最后他还得手捧着一堆的零食跟在她身边,红袖这时才享受着恋爱最大的乐趣。
……
客栈食肆的雅间里,李、苏、宋三女加上原随云坐了一桌,而碧云和跟随的仆人则在外间。
“所以,你跟原公子在外过了一夜?”苏蓉蓉看着红袖的目光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原随云自顾饮茶,红袖却是一滞,说:“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们没什么。”
宋甜儿道:“蓉姐也没有说有什么。袖姐,你为什么非要解释?”
红袖无奈,说:“你们……就是欺负我老实。”
苏蓉蓉说:“你老实吗?江洋大盗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红袖道:“是你唱主角的,我就是辅攻。”
宋甜儿道:“主意都是你出的。”
红袖看看她们,又看看原随云,说:“抖黑料什么的,最没有义气了。等你们交到男朋友,你们掂量着,我掌握了你们多少黑料。”
苏蓉蓉道:“原公子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你便是私下里有些顽皮,会干点捉弄人的事,想必他也是不介意的。他了解你真实的一面,才是长久之道嘛。”
红袖拿了肉包子往她嘴上塞,说:“这么大的包子,还塞不住你们的嘴?”
……
原随云计划着接了红袖去“无争山庄”成亲,但是红袖却想去找楚留香报信,疑有扶桑武士渗透武林,阴谋夺取武林秘笈心法。
另一方面,苏蓉蓉一心为了红袖的幸福,觉得便是成亲,也该去南方提亲,楚留香作为兄长代表家长,要征得他的同意祝福,最好是从船上发嫁或者找个最体面的地方发嫁。
苏蓉蓉自己曾经不把封建礼法看在眼里,虽然和楚留香拥有美好的回忆,但也拥有一种被随意对待的失落感。
有时礼法不仅仅是限制人的自由,没有一丝礼法,她跟了楚留香,最后在感情上被弃之不顾,她有一种自己低贱倒贴人家还不要了的屈辱感。
苏蓉蓉本就是极善良的人,又真心把红袖当最重要的亲人,她宁愿红袖出嫁得麻烦一些,也不愿红袖在感情上遭受她当时的痛苦。
原随云和楚留香是不一样的,但是原随云也是男人,总得以防万一。
原随云一方面因为痴恋自然要迁就几分,另一方面见既然不能马上成亲,他心中不由盘算着:那些事他还没有处理干净,倘若放出消息,他和李红袖在无争山庄成亲,麻烦可能会找上身来。而他成亲后也就没有那么自由去做蝙蝠公子的事了。何不先完成一个阶段,把麻烦处置干净,控制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后再成亲。那时他不但得偿所愿拥有了她,只怕还能借着她的力量,渗透进长江水道的势力当中。总之,那又会是另一番新气象了。
于是,原随云也表示同意了。
……
有原随云相陪,以三女为主的小队仍然一路游山玩水,慢慢悠悠历经数省南下。原随云时常要去处理“无争山庄”的事,红袖也并不多管。
她素来觉得再亲密的两个人,也需要自己的空间,无论是事业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就像李沧海拥有江湖世界,而当年折继闵也有他的家族和朝廷关系,各自有能力处理自己的公事和私事。
就算是袁湘琴和江直树的关系也是这样,江直树修了医科方面的好几个交叉专业,主修病理学,处在前沿研究实验室,而她一直当着外科医生后来有“中国第一刀”的美誉。两人在各自领域都十分忙碌,并不能代替对方学习专业知识、处理对方的工作和处理交际圈子的事。
红袖并不太认同“夫人文化”,就是仗着自己是谁的夫人,就可以代替谁发号施令,得意洋洋。所以,她绝对不会乱插手原随云的工作。
原随云本就是深谙人心,文武全才,最要命的是他的演技还骗过了江湖上世故老练的各大名宿,本来红袖是最容易发现他的真面目的人。可就因为她引以为自豪的独立品质,她就当了一个心眼上的瞎子,并不了解原随云的另一面,直至最后一刻,她仍然难以相信他是那样的地狱恶魔。
……
有原随云一起南下,她们的消息也更加灵通,到苏浙一带时,就知道楚留香正在这一带。
每年冬天,楚留香游历天下返回大船时必经过淞江府,这时他必留宿在掷杯山庄,一留几天。
掷杯山庄的庄主左轻侯是楚留香的至交好友,而左轻侯也得意自己有楚留香这样的朋友,就像他同样得意自己拥有“天下第一剑”的“血衣人”薛衣人为敌人一样。
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就是看他结交的是什么朋友,拥有什么样的敌人。左轻侯能当楚香帅的朋友,又能让薛衣人引为敌人,自然就不是普通人了。
每年秋风一起,楚留香和季鹰先生张翰一样,就有莼鲈之思。天下唯有淞江秀野桥下所产的鲈才是四鳃的,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掷杯山庄的主人左二爷除了掌法冠绝江南外,亲手烹调的鲈鱼脍更是妙绝天下。
普天之外,唯有两个人可以让左轻侯亲自下厨,楚留香正是一个。
很可惜,红袖不是那个人,苏蓉蓉、宋甜儿也不是。堂堂“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运也不是。尽管原随云武功绝顶,并不下于香帅,但是原随云这个身份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也没有干出香帅曾经的丰功伟绩,与左轻侯也没有这个交情。
红袖等一帮人见着了楚留香时,他正要前往淞江府的掷杯山庄。宋甜儿知道楚留香的这个习惯,她最好美食,也想学左轻侯烹调鲈鱼之法,便提出想跟着去见识一下。
楚留香却是为难,像左轻侯这样有身份的人,自然有些孤高,楚留香作为他的朋友,决不会让他为难,做出让人觉得轻践于他、真把他当了厨子的事来。
苏蓉蓉最善解人意,便和宋甜儿说了此事,红袖当然不会非要去掷杯山庄吃鲈鱼的地步。
三女便留在客栈。
当三女和楚留香叙旧时,原随云并不在场,但他处理完事情回来时,听红袖说起宋甜儿的失望。宋甜儿对美食的研究热情极高,自然遗憾。
原随云道:“倘若我要左轻侯烹饪鲈鱼给你吃,也并非办不到。他这习惯未免把天下英雄看轻了些。”
红袖道:“只是个人喜好,怎么又和看轻天下英雄相关了?”
原随云双手搂着她的腰,道:“他做给楚留香吃,不做给你吃,我就不高兴。”
大猪蹄子也只是喜欢抱抱,没有别的无礼猪哥猥琐举动,红袖也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