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距李沧海来汴京已过去四年,刘娥太后已经病逝,宋仁宗终于亲政了。
宋仁宗提拔折家兄弟在殿前当带刀护卫,几年来品级还升一级。
近些年来,他们不当值时会来逍遥山庄请教武功。
折继闵犹其了不起,天资绝佳,便是普普通通的武功到了他手上都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若是师父还在世,只怕也要惜才。然而,他却又无法修习逍遥派几大奇功了,因为那都是要多年闭关才可修习的功夫。他当着官,皇帝有命时,他如何能闭关不见?
折继祖不及兄长,却也是好苗子。不过他究竟也是官场中人,都不能专心练武。
折家兄弟的武功在殿前带刀护卫中出类拔萃,身边的同僚们自然会请教。得知他们除了曾在大相同寺请教武僧之外,还得名家指点,不由艳羡。
李沧海本有广招外门弟子的想法,武侠世界,强大传承的门派可不能太清高的,与御前护卫、禁军中人有这层关系也没有坏处。就像少林寺这个方外门派,不也和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
正值阳春三月,这天折继闵、折继祖兄弟带着十几个世家子弟或御前护卫来到逍遥山庄。
李沧海半个月可以指点一次他们武功,今天正是时候。
她与人为善、和气生财,折家兄弟多带人来,她也客气招待。来的这些人多半是官宦人家,讲究人情往来,多不会空手而来,李沧海也让庄内准备着回礼。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在庄子后的练武场上虎虎生威舞着一套刀法,崩、劈、勾、挂、砍、抹、跺……各种招式使将出来,刚劲勇猛、矫健有力、神形兼备。
一个凉棚下,一身淡蓝色男式纱袍的李沧海正喝着一碗凉镇酸梅汤,观看着这个汉子的武功,终于他成套使完,朝众人作了一个揖。
“还请李掌门指点。”
李沧海微微一笑,说:“倒是套刚猛的刀法,一共六十四招,创这套刀法的人武功原应该和少林有很深的渊源,全套刀法有少林派棍法、金刚掌的影子。把棍法、掌法揉合创出一套完整刀法来,倒是极有天赋的人了。只不过,我见这位兄弟最后五招有些滞涉,只怕将来这五招要失传。”
秦伯川大吃一惊,又冲折家兄弟的方向瞧了一眼,不知为何李沧海总觉得这位倒不是在看折氏兄弟。
秦伯川道:“李掌门好眼力,我这套刀法叫做‘五虎断门刀’,共六十四招,由家父自创,家父曾为少林俗家弟子。白虎跳涧、一啸风生、剪扑自如、雄霸群山、伏象胜狮这五招我还练不到家。”
李沧海笑道:“原来是云州秦家寨的公子。”
秦仲川的大哥秦伯川继承了秦家寨,而他则决定以一身武功博个功名出身才来考武举。秦仲川是去年的武进士,一套博击刀法,让他在考场上技压群雄,他是江湖出身,输是输在策论和射箭上面。
秦仲川不禁吃了一惊,这个逍遥派竟然连他的底了都知道,忙抱拳道:“不敢。请问李掌门何以认为家传刀法后五招要失传?”
李沧海笑道:“刀法自是绝好的刀法,但人力有极限。这是一套刚猛的外家功夫,又达六十四招之多,其中后五招更是刚猛之极。过于刚猛而自伤,除非有高明的纯阳内家功夫,不然后五招你到三十五岁之后少使为妙,不然恐伤寿数。”
秦仲川心中骇然,他父亲四十岁创出这套刀法,但是五十一岁便去世了,去世前一年也是天人五衰之象。秦父那几年武功威震云州,原本正可以恣意江湖,奈何到四十八岁,他自己竟也使不全五虎断门刀了。
秦仲川心还有疑问,说:“我修习的少林派内功却是不妥吗?”
李沧海道:“‘天下武功出少林’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少林是佛家内功,讲究一个佛心。便说‘少林七十二绝技’,就是天下极厉害的武功了。然而正因为其杀伐之气有违佛家本意,是以每练一项绝技必修习佛法化解戾气,不然长久以往会伤己身。‘五虎断门刀’刚猛过甚,主杀伐,你们也修佛家内功心法,但是兄台多半也不修佛法,种种矛盾便难以化解了。据闻天下最精妙的一套刚猛外家功夫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也只十八招,不可多了,而其中‘亢龙有悔’精妙在于一个‘悔’字。可见无论是怎么样的外家刚猛功夫,还是不要锋芒毕露方可长久。”
忽有一个青年出列,问道:“李掌门,若是两军交战,心中有个‘悔’字岂不是送死?战场之上岂能自收锋芒?”
李沧海说:“军中武艺与江湖有所不同,自是刚猛外功为佳。然而,我听说过杨家‘三十六路梨花枪’威霸沙场,这算多的了,其中也未必都是刚猛招式,也有走灵巧路子的,组合一起也才也只三十六招;还有我听说程咬金‘天罡三十六斧’只学了三斧便称雄隋末战场。可见太过刚猛杀伐的武功不能招式太多。如‘五虎断门刀’这种江湖武功要用于战场上也只能精简才可不必收敛锋芒。”
众公子一听觉得茅塞顿开,倒不敢小瞧了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掌门。正说着,忽听逍遥山庄门房传来消息,有大理天龙寺和少林寺的高僧来访。
李沧海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窝在汴京置办产业,开办作坊,做生意改变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关系。她都没有去参与江湖之事,人家大理天龙寺和少林寺怎么现在会找来。
当下传唤现在居于山庄的朱天部、幽天部的统领一起到大堂去,又让人先好生招待。
一个俊秀清雅的青年男子走至折继闵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袍。
折继闵上前对正想下逐客令的李沧海说:“李姐姐,不如我们也过去瞧瞧如何?我们当中不少人的武功还与少林派有些渊源,而天龙寺也是大理皇家寺院,我们是大宋世家子弟,招待大理贵客,也是分属应当。”
李沧海有些怀疑,但想总不至于有什么要不利于朝廷的事,就点了点头。
李沧海领着众人前往大堂,就见一群的黄色僧衣的和尚已在右边坐下,其中四个年长的和尚坐在金丝楠木椅上,而年轻弟子们则站在他们身后。
李沧海迈进大堂,在左边主位坐下,折家兄弟、秦仲川等朝廷中人则在左侧寻了位置入座。但也只坐了几人而已,却见许多人站在刚才那个清雅男子身后。
李沧海冲着四位老和尚说:“几位大师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为首一人站了起来,双手什十,道:“阿咪坨佛,贫僧等为出家人,不讲诸多俗礼,来得冒昧。”
“不知几位大师如何称呼?”
那身材枯瘦老和尚道:“贫僧少林了尘。”
“贫僧了缘。”
“无因。”
“无相。”
坐着的另几个老和尚依次见礼。
李沧海道:“几位大师有礼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和尚忽然指着李沧海道:“师父,就是她,她就算穿成男装我也认得,是她打伤师父盗走‘六脉神剑’剑谱!”
李沧海吃了一惊,朝那和尚瞧去,说:“我盗了剑谱?什么时候的事?”
那小和尚面色愤然,瞪着她说:“四个月前,你偷入天龙寺盗剑谱被我师父发现,你二人交手时,你打伤师父逃走。”
李沧海说:“我最近都没出过远门……”李沧海正说着,心中一突,不会是李秋水吗?她们姐妹俩就算气质不同,现在仍长得有八分像。这小和尚总不可能站在近处看李秋水,远远一眼差不多记得形貌,这时见了她这副样子没准就激动起来。
那叫无因的和尚站了起来,说:“女施主,贫僧师兄无色身受重伤,但我大理天龙寺也自来和中原武林交好,你若是归还六脉神剑剑谱,贵我两派恩怨还能化干戈为玉帛。”
李沧海背了黑锅,但是真算起来她逍遥派却也不冤,李秋水总是派中人,冤的是她李沧海。
李沧海苦笑道:“这其中恐怕有误会,四个月前我人在汴梁,怎么可能在大理天龙寺偷剑谱?你们又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无因道:“偷剑谱之人说过,大理段氏的武功比之逍遥派差远了,‘六脉神剑’放在天龙寺,我等也修习不了,不如她取了去发扬光大。”
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百年前威镇武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江湖中人也被段氏皇族和天龙寺高手威慑,一般人也奈何不了段氏。这时对方以为在场的都是逍遥派的人,所以明人不说暗话了。
李沧海一头的黑线汗,只听无因又道:“大理神农帮据说也臣服于贵派,近来他们往大理商贾销售逍遥派总坛的货品与商家多有打交道。我等察访之下,竟是第一次听说贵派大名,倒显孤陋寡闻了。最后总算顺藤摸瓜到了这里。”
原本那些臣服于逍遥派的小帮小派既然涉有生意上的事,自然就不如隐世江湖的时候神秘了,天龙寺背后站的是大理段氏皇族,在大理境内调查如何会查不到此名号?
李沧海苦笑,说:“文以笔乱法,侠以武犯禁,行商贾之事,原是无奈,只想让诸多门人有个正经营生,少因财帛之事作恶,没想到却引来了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