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这些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她没什么组建军队的经验,即便手下只有三千兵马,也花了不少时间磨合,她手下又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着实是忙了一阵。
如今事情大半走上正轨,李凝知道李澈在其中出力颇多,辽东之战一触即发,她实在不想多耽误李澈时间,便决定凡事亲力亲为,实在不懂不会的也尽量少麻烦李澈。
原本孙策倒是很热心肠,但李凝觉得他是一军主将,事务繁忙,不好总是打扰,正好负责建营的杂号将军赵云平日闲暇,她有什么问题去问他,也很少有答不出来的。
这倒是理所应当,赵云在公孙瓒帐下也算是一员主将了,倘若李澈不是几乎全军接手了公孙瓒的势力,以赵云的实力,混个正牌将军不在话下,可谁让公孙瓒本人都被俘了呢?一个萝卜一个坑,新来的萝卜想占本就不多的坑也是要论资排辈的,例如公孙瓒手下大将严纲,来到徐州之后也只能位列二等将军。
赵云倒不算最尴尬的,最尴尬的要属吕布。
吕布人还在路上,军中这些日子讨论他的却不少,按理以吕布的资历,来了至少也不能比孙策位低,可论功劳,孙策浴血奋战第一线的时候,他还在公孙瓒手底下睡觉呢。
在主公的心目中,小霸王孙策和战神吕布谁高谁低,也实在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情。
甚至于隔壁曹营已经就这个问题开过好几个讨论会了,这种情况不管是离间吕布还是离间孙策,都是一手好棋啊!
然而真身在李营心在曹的戏志才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从去岁来到徐州,起初一直闭门养病,后来发觉李澈似乎并不怎么管他,也没人把他当成探子防备,这才慢慢愿意出门了。
久居徐州,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戏志才还是得知了一些在曹营时不曾听闻过的事情。
近日的风声他听在耳朵里,便知自己的一干同僚会起什么样的心思。
可在他看来,孙策声威虽盛,本人却不像他们事先猜测的那样野心勃勃,甚至于有一些傻气,想从他这里挑开缺口,实在很难。
而吕布,他已挥霍了属于武将的大半生,一个惜身不肯打仗的战神自然也不会再有战神的锋芒,而一个没有锋芒的武将,想让他背叛一个实力雄厚,一眼看去便能庇护他打不动仗的下半生的势力,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的霸王和战神之争,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
远在曹营的荀攸和他持一样的看法。
曹营的谋士有一大半都是由荀彧推荐而来的,这些人平日里连带着对荀攸也颇为敬重,只是这一次却不大愿意相信他,就连曹操本人都认为离间计又不花钱又不花人的,使一使没什么。
荀攸叹了一口气,有些想念戏志才了。
最终这个离间计还是以极大票数投成功了,荀彧和荀攸的看法一致又不一致,他认为离间计对于刚刚投效新主的吕布来说没有大用,但对于年轻气盛的孙策来说,却又不同。
孙策为李营立下功劳无数,吕布未至徐州便有取他而代的传言,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必然不会好过,这时离间他和李澈必然事半功倍,只是离间他和李澈的人选,却要仔细斟酌。
曹操在仔细斟酌之后,选择了一个名叫蒋干的人才。
蒋干是江淮名士,好辩论,昔日曾与周瑜同窗而学,和孙策也有几分面子交情,曾往徐州求仕,只是那时孙策周瑜俱在前线,无人引荐,只能转投曹操帐下。
自从来到曹操帐下,蒋干未立寸功,却被曹操礼遇万分,蒋干早就有报效曹操之心,听闻曹操欲令他使间孙策,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数日之后,蒋干孤身一人来到徐州城下,自报家门,求见周瑜。
与此同时戏志才病愈,夏侯惇亲自押送粮草来换人,回到曹营之后,众人对戏志才的生龙活虎啧啧赞叹,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告知他近一年来曹营的大小事情,也包括蒋干使间一事。
戏志才沉吟半晌,说道:“蒋干使间,倘若孙策肯反,必是真的,若有反间消息传来,必是假的。”
果然不久之后,蒋干慌里慌张赶了回来,称水师将军蔡瑁张允暗降李澈,月内必反!
曹操吓了一跳,蒋干又从怀里取出一份降书,称是周瑜醉后从他帐中盗来的,降书上的字迹一看便知确实是张允手笔,底下还有蔡瑁的签字。
曹操当即想要下令把蔡瑁张允拖出去斩了,却又反应过来不对,一摸降书,那精致的绢帛料子,很显然是李澈常用的那一种。
戏志才没有表功,只是和荀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如此精彩的反间计,在别家主公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漫不经心的玩闹,假如他肯再用点心,大约今日曹营就要死两个大将。
曹操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损失,但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荀彧还没开口,荀攸便道:“计策不成实为兵家常事,如今李澈意欲征战辽东,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不可辜负,主公莫要灰心丧气。”
曹操叹了一口气,说道:“如公达所言,商议一下……征交州的事情吧。”
到底是有些怯了。
吕布抵达徐州的那天,正值六月中旬,李澈没有出门迎他,只是在大帐之中接见了他。
当年董卓招降吕布,以黄金名马相赠,万分礼待,吕布尚有狂气,后来转投袁绍,袁绍对他也颇敬畏,即便是公孙瓒,对他也是看重有加,到了李澈这里,吕布却很难再狂起来了。
因为他已经不年轻了。
一个武将,二十岁锋芒毕露,三十岁正当盛年,四十岁……从体力到敏捷再到力道,一切都在下滑。
吕布最近这几年,甚至只上过两次战场,一次斗将,一次杀敌,斗将的那次胜得气喘吁吁,杀敌的那次只斩首了五十个人。
他已经不再是战神了。
李澈对他态度并不算热忱,但也没有过分冷遇,像吕布这样有多次跳反前科的人,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让他割据一地,做个像孙策那样的正职将军再合适不过。
但李澈是个例外,他想了想,对吕布道:“七州境内大小郡县,将军可自取一处。”
吕布愣了愣。
李澈看着他,说道:“为人雄者,不甘屈居人下,但势力越大,越难以武勇服人,我知将军会降,也不准备用将军。”
吕布深吸一口气,说道:“奉先不欲回乡,就择北海而居吧。”
李澈点了点头,见吕布面上犹带几分疲惫和忧虑之色,便道:“将军的家眷已由太史将军派人从冀州送至徐州,如今母女团聚,将军如果想见她们,我让人带路。”
吕布一惊,道:“大娘和严氏都在徐州?”
李澈说道:“吕娘子失踪之后不久,有一批人来投军,领头的少年一身神力,使一手方天画戟,除了吕娘子,也没有旁人了。”
一直以为女儿死在半路上的吕布木木地应了一声。
李澈理解他,当初他乍乍见到李凝混迹江湖的模样,也是这么个光景。
好端端的小仙女混了几天江湖,忽然就把自己折腾成了小要饭的,任谁都得呆住。
吕布跟着引路的人去看了看自家妻女。
女儿不在,说是近来加入了女营做了主将,成日里忙得很,有时一晚上都不着家,妻子严氏则在院子里和几个小丫鬟一起缝战甲。
吕布快四十岁了,当初严氏嫁给他时,也就比他小了一岁,又跟着他颠沛流离,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妇人的模样。
貂蝉比她年轻,比她美貌,比她顺他心意,于是他也理所应当地冷落了她。
事实上如果不是大娘那么激烈的反抗,他在并州的那些日子,已经快要把严氏给忘了。
可看着她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补战甲的模样,吕布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又熟悉的悸动,他忽然想起曾经夫妻恩爱的日子,想起了一种和貂蝉全然不同的感情……
那战甲,是缝给他的吗?
严氏……她明明知道他已经不会再穿那样简陋的战甲了。
吕布不知为何心里一酸,忽然很想去抱一抱自己的发妻,问问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等着他,辛不辛苦。
吕布还没心酸完,背后忽然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接,却接了一手沉重的——方天画戟!
这一招势大力沉,震得吕布的手臂都有些发麻,他想不到好端端的会有人从背后偷袭他,更想不到的是,一回头,那个偷袭他的人却是他的女儿。
吕英皱着一双和吕布像了十成的浓眉,大声喝道:“作甚站在我家门口?”
吕布沉声喝道:“大娘,不要闹了。”
严氏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跑了过来,吕布心里一暖,却见严氏一把抱住了偷袭他的臭丫头,上上下下检查了几遍,随即横眉怒目,声音比他还大,叫道:“吕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