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鱼其实并不是很难理解江时对自己的热心。
但她能敏锐地感觉出来:江时对自己的热心,是真的热心。
她更想不出来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所以,她愿意用最后的一点的善意,去相信对方说的话:
他是因为家人和她早已去世的母亲有故交,所以为了全长辈间的缘分,这才这么热心肠地帮助她。
“我姐姐明天就会来的,她想见见你。”
“见我干什么?又是因为我母亲吗?”
“哦,那倒不是。上次我问你想不想当艺人,你不是说想么,正好我姐这段时间有空,也在招新人,所以就想来瞅一眼,看看你合适不合适,正好还可以探望探望老人家。”
他的话说的很快,又自然。
一连串下来仿佛事情本该如此发展,没有半点不妥。
季思鱼张张嘴,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只点了头:“行。”
说话间,江时又看见了她小腿上的砂布,忍不住蹙了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打回去了。”
女生神色不变,语气平静,“他门牙断了两颗,不过因为他才是挑事者,他父母怕留档案不好看,所以丢下一句狠话就灰溜溜地走了,什么都没追究。”
“他为什么挑事?”
“可能是俞晏晏的追求者吧,觉得我破坏俞晏晏家庭了所以要替心上人出气。”
“.......”
江时有一瞬间的无语。
现在离季思鱼跳楼已经过去了快一周了。
因为专门吩咐过人,所以江时的一切转学手续都办的超级快,虽然按规定是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入学,但实际上,在他到达安南的第二天,就直接拎着书包到了学校。
好巧不巧,还是和季思鱼周予言一个班——在没有走任何后门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有时候缘分就这么妙。
而更妙的是,在江时转学的这一天,也就是季思鱼想要跳楼的第二天。
也就是她被江时思想点化完又刺激完俞学林一家后思想彻底“升华”的第一天。
所以,在俞晏晏过来找周予言说话,却又含着一包泪在她面前摆出那种扭扭捏捏受伤至极的姿态的时候,季思鱼一句话甩了回去。
具体说的什么江时已经记不太清了。
反正大致就是“别装了。虽然你爹做出了那种抛妻弃子的龌龊事,但我也懒得报复了,你不用摆出一副恶心的受害者模样。”
嗯,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可以预料的,当时全场都惊呆了。
以俞晏晏和季思鱼为圆心,一圈圈往外绕,最后整个班都静了下来。
江时托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看戏。
看着俞晏晏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她可真能哭啊。
再哭下去,江时怀疑她整个人都要哭干涸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虽然这是季思鱼的班级,但是俞晏晏的朋友明显比较多,纷纷站出来帮她说话。
有的人还推搡了季思鱼好几下,问:“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来找晏晏的麻烦啊?!真是烦死人了,哪哪儿都能看见你!”
江时觉得她说的话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这是季思鱼的班,季思鱼在这呆着很正常。
她应该说“怎么哪哪儿都有俞晏晏”才对。
但是他也没开口打断,而是继续撑着额,饶有兴致地旁观这一场幼稚又中二的纠纷。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故事仿佛被拉了进度条,已经迅速飞跃到了“天哪!俞晏晏和季思鱼竟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这个步骤了。
刚才推搡了季思鱼几下的女生再次积极地跳出来,指着她大声责怪道:“天哪!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针对俞晏晏了!你就是嫉妒她!从你妈妈开始就是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难怪你也要来周予言和俞晏晏,我看你们家的基因,家教就是当小三!”
旁边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们纷纷附和:
“你怎么那么坏啊!”
“我真是看错你了!”
“俞晏晏真是太可怜了!”
“季思鱼你真是没道德!”
......
江时从小被她姐姐带着四处晃荡,见识过不少大型撕逼现场。
但娱乐圈的人个个都是戏精,所以要不然就是看似有理有据实际上句句戳心的对峙,周围人明是当和事佬拉架暗是煽风点火不嫌事儿大,要不然就是上来先扇一巴掌,然后开始抓头发踹肚子,嘴里骂的词比网络职黑还难听。
像现在这种“天哪,你好坏”、“你就是坏”、“你怎么会这么坏”之类的幼稚吵架氛围,他倒还真是头一回看到。
其实按照江时的想法,吵架这种事情,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吵。
你可以真情实感地大骂别人“你他妈一个傻逼凭什么这么对我啊?!”,到时候事情说开,搞不好还能重归于好。
但当你开始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道德的,不人道的,不公正的”,那么不管是你还是对方,估计都不会有心情和解了。
而且一旦被打脸,就会无地自容尴尬的要死。
就比如这会儿——
季思鱼静静盯了那个推人的女生好片刻,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带几分嘲讽:“俞晏晏小了我快一年了,你说,究竟谁才是小三?”
.......
空气仿佛被按了暂停建。
凝滞了整整三分钟。
“那,那也有可能是俞晏晏她爸和她妈妈谈恋爱或者还没打算生俞晏晏的时候,你妈妈就插足了别人的感情!不然你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敢来找上门去?还不就是因为心虚吗!俞晏晏的妈妈我见过,是一个很好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一定是你妈!”
嗯,说的倒是很有逻辑。
关键是这么长一串,弯弯绕绕念出来,气势一下就下去了。
不像是在质问和指责,倒变成了两个小女孩在没完没了地互相纠缠。
季思鱼冷笑了一声:“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你的好朋友俞晏晏同学跟你讲她父母的美好爱情故事呢?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五天就迅速闪婚,结婚后第二个月就生下了她。照你的说法,她妈没当三,就是她撒了谎?”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其实听到这里,周围大部分看戏吃瓜的同学都已经听得差不多明白了。
一直站在季思鱼对面的几个“正式路人”,也不过就是俞晏晏玩得好的姐妹团和对她有意思的情敌团。
至于周予言这个话少却狠的嘴炮强者,一直坐在座位,低着头垂着眼眸,神情冷硬,沉默,也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反正非常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用他最擅长的阴阳人技能去帮助俞晏晏击败恶毒女配。
季思鱼淡淡瞥了旁边几乎快哭昏过去的俞晏晏,嘲讽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来闹。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但是你,你看现在,全校同学都知道你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原来是个出轨渣男,你那个贤惠温柔的母亲,当了小三后还逼死了自己丈夫的原配。”
“.......季思鱼,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小姑娘终于有些慌了,拉着她的衣袖,哽咽道,“不管怎么说,我爸爸,他,他也是你爸爸不是吗?”
“闭嘴。”
季思鱼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比面色还冷,“就俞学林那样的人,你回家自己去问问他,他配么?”
“季思鱼......”
“叮铃铃——”
上课铃打响了。
他们班这节是自修课,但俞晏晏他们班不是。
没办法,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从这天里,整个安南中学各式各样的八卦数量可以说是以倍数增长。
而八卦的中心就围绕着俞晏晏和季思鱼两个人。
从父辈的恩怨情仇到姐妹之间的爱恨纠葛,其中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堪比一部年度家庭伦理大戏。
而其中许多传到后面变了调的谣言原版,都是从俞晏晏和她好朋友们的哭哭啼啼中传出来的。
说实话,不止是季思鱼,连江时都很疑惑,怎么俞晏晏这个小女孩,还一副生怕谣言穿的不够凶猛,所以不停地在上头煽风点火,恨不得自家父母的糟糕名声传遍全市才甘心——的样子?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把动静闹得越来越大的洗白方法,其实受伤害最大的,反而是她自己吗?
至于季思鱼,本来名声就已经坏到地底了,闹这么一出,还让一部分人开始倒戈同情起她来了,觉得之前的事情,搞不好都是俞晏晏的母亲在报复自己丈夫原配的女儿,真是豪门深似海啊豪门深似海。
——反正,总而言之,这一周,季思鱼不好过,俞晏晏也同样不好过。
俞晏晏不好过的原因主要是心理折磨。
季思鱼不好过的原因么.......其实从她腿上的伤就可以完全看出来了。
不过好在这姑娘还算聪明,牢牢抓住了人家的把柄,导致人家不敢来找她麻烦。
但是,两天后。
当江韫终于到达安南,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竟然是:
跟打人的犯事男同学索赔,讨说法,最起码要一个校方的公开申明。
“全校通报并不可怕,就算被处分也是可以消的,但最起码,要在任何公开论坛中把事情定性:原罪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