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麦子回门这天晚上,所有事情的发展都特别诡异。
当然,最诡异的还是林麦子的脑回路。
自从她知道林穗子和江时的关系后,她偷偷观察着林穗子一直到出嫁前。
她发现,林穗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地想亲近江时。
明明两家人之间连婚期都商量的差不多了,但她就是不愿意家里人把这件事往外说。
导致知青点那几个不死心的女知青们,到现在还是固执地认为,江时只是把林穗子当成是一个可怜的小妹妹。
要不是阿奶的威压实在太过,甚至连向来不管孙女婚嫁之事的阿爷也出来耳提面命,林麦子是真的很想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哪怕不能起到什么别的作用,最起码也可以让林穗子被江知青的那些爱慕者们争对争对。
站在林麦子的立场,哪怕只要给林穗子造成一点点的麻烦,她都很高兴。
而她觉得林穗子对自己人生大事不满意的原因,除了隐瞒婚期之外,还表现在情绪波动上。
照理来说,能够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哪怕是自己这种已经经历过一世,结过婚也离过婚的人,都无可避免地在再次跟许卫东谈婚论嫁时感到紧张和激动。
可林穗子呢?从头至尾反应都很平淡,说话做事看不出半点异常,仿佛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让林麦子觉得很难理解。
既然不喜欢江时,为什么还要答应嫁给他?
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这是不是说明,在林穗子心中,其实还是对许卫东存有留恋?
是不是对于挑好的夫婿变成妹夫这件事,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应该是的吧。
不行,她要证明这一点!
——这就是林麦子的整个心路转变历程。
可能对于她来说,她把林穗子当成是人生宿敌,哪怕是重生回来了拥有了新人生,在还没遇到下一阶段的恶毒女配之前,她依然把林穗子当成是最大的目标和反派。
只有赢过林穗子,压倒林穗子,让林穗子人生失意,才是她成功的表现。
所以,现在林穗子不仅完全不关心许卫东,反而找到了一个在目前大家看来更好的对象江时——这种状况,对于林麦子来说,是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一定要证明林穗子不甘心。
一定要证明林穗子嫉妒她。
这也就是为什么,回门这天晚上,她会把自己的丈夫,亲手送进自己堂姐的屋子里。
.......
林麦子回门这天,林家准备了非常有诚意的一顿晚饭,不仅做了满满一盆实打实的梅菜扣猪肉,还花大手笔杀了一只鸡。
桌上的肉菜简直不要太丰盛,家里几个孩子都乐疯了。
哦,这里还要提一嘴,鸡是自家养的,猪肉是江时送过来的。
说是今天去县里,相熟的叔叔给他带了好大一麻袋的东西,全拿回知青点去怕太招摇,像猪肉这样的东西,一大块的也不太好私下自己烧,就干脆拿了不少过来,算是给未来堂妹夫的一点心意。
而且因为林穗子喜欢吃猪耳朵,他还扬着唇和林老太开玩笑,说千万把那只耳朵留给林穗子。
林老太当然无有不应。
她甚至是单独把猪耳朵拎出来炒了一盘菜,然后全给塞林穗子的饭底下,亚的严严实实的,笑呵呵地嘱咐她回屋里去吃。
林穗子捧着那碗饭,只觉得哭笑不得。
但偏偏林老太很吃这一套,觉得江时会这么毫不遮掩地托她开小灶,就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了亲近的长辈。
简直是个实诚又乖巧的后生。
林穗子瞅了她阿奶一样,埋下头抱着饭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没敢反驳。
事实上,在江时走之前,已经偷偷塞给过她一筒月饼了。
今天并不是中秋节,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厚厚一筒,拿在手上分量实在的很,竟然还是鲜肉月饼。
男人压低声音,眉眼弯弯:“你藏好了哦,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啃一个。要记住,你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吃不饱饭容易长不高。”
林穗子眨眨眼睛:“不会全给我了吧?你自己怎么办呀?”
“我是北方人。”
江时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吃不惯肉馅儿的月饼,闻到就想吐。”
“......”
这话说出来,林穗子真是连推拒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吃呀,你可以拿去送礼嘛,这么实打实的一卷,送出去很好看的呀。”
“不行,送礼用烟用酒就好了,好吃的要留着我们自己吃。”
男人笑眯眯的,“你放心,我还有点家底,不怕送不起礼。”
“那你.......”
“吃糖。”
江知青直接剥了一颗奶糖塞进她嘴里,“我等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
每次江时从县里回来,或是京城那边家里人给他寄了包裹,都是林穗子大丰收的日子。
因为江时总能给她塞一点好东西。
阿奶阿爷只知道江时是京城来的知青,家里还算有点底子,甚至和县里钢铁厂的副厂长也关系匪浅。
这段时间,之所以连阿爷都出来帮她发话,就是因为江时说可以帮忙安排一个子侄进钢铁厂。
而林穗子,她知道的更深一些。
正是因为知道的更深,她才不愿意和江时在明面上走的太近。
尘埃未落定前,越低调越安全。
.
她吃完了饭,把碗搁在一边,看了会儿书缝了会儿衣服,才把碗筷端进灶房。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女人们在收拾炉灶,男人们则还在桌子上喝着酒,谈天说地。
但可以看得出来,基本都已经醉的差不多了。
阿奶端过来一个搪瓷盆给她:“穗子,你把这个菜送去给你二姑婆家,再跟她借两个坛子,家里腌酸菜的坛子不够用了,就说用两三天就还回去。”
虽然林穗子搞不太明白,既然“家里腌酸菜的坛子不够用了”,为什么还能“用两三天就还回去”。
但她还是乖巧点头,接过了这趟差事。
而就在她离开家门去村北头二姑婆家的这段时间,林家的新姑爷许卫东终于彻底醉了,因为酒力不支摇摇晃晃的,走路都辨不清方向。
林老太让林麦子赶紧扶她男人回屋子里去休息。
所以林麦子扶着自己的男人进了林穗子的屋子,手一松,任由他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自己则躲在窗户后头,静静地窥视着接下来的场景。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让许卫东和林穗子发生些什么。
毕竟她再恨林穗子,也不可能把目自己合心意的丈夫给搭上。
她只是想看看,林穗子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丈夫“余情未了”。
林麦子是这么想的:
如果林穗子回来后,立刻喊人来把许卫东从自己房间里挪出去,就说明她对许卫东并没有什么想法。
上辈子之所以抢她未婚夫,完全是因为嫉妒和想攀高枝,是纯粹的坏。
那么她往后下手就完全不用手软,也不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如果林穗子回来后,表达出了对许卫东的留恋和遗憾,却并不真的做什么,而是最终依然喊人来把许卫东从自己房间里挪出去,就说明她虽然心有觊觎,但好歹还是存在底线的。
那么她可以放下往事,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上辈子的恩怨,就当是随风散了、
如果林穗子回来后,真的动手动脚,被她看出什么不好的歪心思,就证明这个女人是真的狼心狗肺,恶毒心肠。
她会立马喊人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看清楚林穗子的真面目。
听起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达成了目的对不对?
而且只是想试一试林穗子的心思,并不打算真的设计她和自己丈夫发生什么,所以心肠也不算太坏对不对?
——林麦子自己当然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林穗子送完东西回屋子后,当然看见了躺在自己床上的许卫东。
她立刻吓了一跳。
在这一瞬间,她还没有多想,以为是许卫东自己走错屋子了,心里一方面觉得床上躺了个酒气熏天的男人是真的恶心,第二天又要洗床单真的麻烦。
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埋怨林麦子怎么就不知道管管她的新婚丈夫,让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进人家姑娘家房间算什么回事?
有毛病吗?
她蹙着眉头,嫌弃地看了床上还在打呼噜的许卫东一眼,转身就出了门,打算把林麦子喊过来,让她把自己男人带走。
然而她一出门,就在院子里看见了二姑婆和他们家新进门的孙媳妇。
原来是刚才她去借坛子的时候,二姑婆家正好也没有。
但她离开后,不知怎么的,对方又在后院里找到了一个空的,于是亲自送了过来。
老人家笑呵呵地和林穗子说话:“穗子啊,真是我头脑昏掉了,你走出去老远,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空坛子,喊你又喊不到,所以就亲自送过来了.......”
林穗子站在门口,尴尬地和她们说着话。
家里其他人,除了匆匆忙忙从窗户后头跑出来却躲在阴影处完全不敢出声的林麦子,都不知道她屋子里此刻是个什么情况,还凑在灶房门口热热闹闹地话家常。
也是很巧。
不知道是他们说话的动静太大,还是许卫东的酒劲过去了一阵,正当二姑婆她们话完了家常要离开时,林穗子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正是许卫东。
二姑婆和她新孙媳妇站在院子里都愣住了。
甚至连林老太都惊呆了,在灶房门口完全说不出话。
劳芳红直接瞪大了眼睛:“穗子,这是.......”
“哦,我刚才进屋拿了本书,和麦子翻箱子的动静大了点,所以可能把人吵醒了。”
林穗子弯弯唇,神情轻松,语气也自然到仿佛事情本该如此,没有半点不对劲,“不过麦子刚才说他们的被子好像有点小,阿奶你再给他们拿一床呗,我房间正对着竹林呢,晚上很容易着凉的。”
林老太下意识点头:“哦.......行。”
“如果不够的话,就把我今天刚收的那床给麦子吧,反正我今天晚上跟您一起睡,不怕。”
她带着几分笑意,“阿奶房间最暖和了。”
哦。
二姑婆这就明白了,是林麦子回门要留宿,但是房间不够,所以把穗子的房间给腾出来了。
不过说真的,林家一大家子几乎全是女娃,唯一的两个孙子还都是城里人,都不需要起新屋子,日子难怪过的滋润。
她摇摇头,感慨完了后,因为天色实在晚了,就挥挥手告别走了。
这件事情,虽然把林家所有人都惊呆了,但对于她这种完全不了解事情内幕的外人,压根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插曲。
二姑婆和她孙媳妇走后,院子里的气氛终于没再那么紧绷了。
劳芳红拍拍胸口,语气夸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卫东,你怎么就进了穗子的屋子睡觉?”
许卫东一脸懵:“啊?”
“这是第几次了?”
林穗子抬起头,望向墙角月光阴影处的林麦子,目光冷冷,带几分烦躁和不理解,“林麦子,你最近这段时间究竟是在发什么疯?我哪里惹你了?有意思没意思?你非要逼我也喊打喊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