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嫂今天离婚了吗

因为实在是觉得太丢脸了。

所以笛好一踩油门,硬生生在大公路上开出了赛道的速度。

四只风火轮轰隆隆一滚,大红跑车就风驰电掣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屁股的炫酷尾气。

半分钟不到,江时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一堆挥着拳头龇牙咧嘴的彩色头发古惑仔。

他轻嗤一声:“就这柯基小短腿,还敢威胁小爷,呵。”

“你还有脸呵?”

笛好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大半夜的正事不做,在大街上演速度与激情,我看你也没比那些青春期的中二少年好到哪里去。”

江时挑了挑眉,偏过身瞅着她:“我倒还真不知道大半夜的有什么正事可做。”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暧昧:“要不然司机姐姐你带带我呗,我跟你学。”

“让你吃屎你学吗?”

“你示范一个我就学。”

“你少在这里给我打嘴炮。”

女人握着方向盘转弯,语气里充满了危险的冷意,“我警告你啊江时,以后要是再敢在半夜打电话给我让我出门捞你,你就等着死吧。”

“人活着哪天不是在等死。”

江时懒洋洋地靠着车窗,“我又不怕死,英年早逝了也是你吃亏,你最好不要轻易立这种不吉利的Flag。”

笛好懒得搭理他。

前方再过几百米就是限速区,她一边减速一边问:“你今天发什么疯一个人大半夜跑出来喝酒?怎么连车也不开啊。”

“被助理开回去了。”

“你助理把车开走了但是没把你带回去?”笛好觉得匪夷所思,“你们在玩什么刑侦游戏吗?”

“她有别的事儿要做。”

男人揉揉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季夏夏喝醉了,她得先把季夏夏安顿好。”

“......”

笛好踩下刹车,转过脑袋盯着他看,“你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儿?”

“我能搞什么玩意。打从江谨言醒来,你见我主动惹过他们那一家子没有?”

江时理直气壮,“季夏夏喝醉了我不让助理来处理难不成我自己弄?我是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么。”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傻,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跟季夏夏出来喝酒。”

“我爱跟谁喝跟谁喝,你又不是我老婆你管得着么。”

笛好深吸一口气:“江时,趁着我现在还有耐心的时候......”

“我今天下午在民政局门口看见她了。”

江小少爷何其无辜,“那时候你和江谨言还没离好婚出来呢,我怕她进去捣乱。你想你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要是被她坏了好事多不甘心啊,所以我就挺身而出拦住了她。”

“......你下午也去民政局了?”

“嗯哼,给你保驾护航啊。现在知道小爷在背后默默奉献为你做了多少了吧?”

男人勾勾唇,冲她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想不想哭?想哭你就哭出来,来,哭大声点,小爷肩膀给你靠。”

笛好心里刚升起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她拧拧眉:“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不信什么,不信我为了你挺身而出默默奉献?哟嘿你这小白眼狼儿,这么多年我可真算是看错你了。”

“......江时,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心虚就会变得特别油腔滑调特别欠揍?”

油腔滑调的江时眨了眨眼。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要命。

“喏喏喏,就是这样,你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你自己瞅瞅,看看你这张心虚的脸。”

笛好眯起眼,“你老实告诉我,你找季夏夏喝酒到底想要干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时。”

“你要是实在抓心挠肝心急火燎地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本正经,“我这个人有个原则,什么事情瞒天瞒地就是不瞒老婆,你虽然改变不了我,但是你可以改变你自己。”

“......”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结婚结婚结婚。

这两个字之于江时就如同“阿弥陀佛”之于唐僧,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笛好含含糊糊:“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江时真的恼了,用词前所未有的刻薄,“等到显怀了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凄风苦雨出去买个菜也要被刻薄的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然后吃错东西流产的时候才是时候?”

“我住的是城南的独栋别墅,不会有太多街坊邻居,家里有保姆,不用我大着肚子去买菜,我爷爷会帮我请月嫂和医护,不会吃错东西流产。反正只要离开了江家我的日子就会过的很安全不是你看的那些苦情年代寻亲剧我谢谢您嘞大哥。”

说到最后,笛好还模仿他刚才的语气,轻蔑地“呵”了一声。

“......”

江时忍住想抽烟解愁的欲望,烦躁地揉揉脑袋,“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你说。”

“等到你们家的风头过去了,江谨言和你的争端也尘埃落定了,外头那些人都不关注江家的时候再说吧。”

“你还是在担心别人乱传谣言?”

男人叹了口气,“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别管他们说什么,他们又不敢当着你的面给你脸色看,你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我当然知道圈子里的人影响不大,我担心的是网上的舆论。”

笛好拧拧眉,“江谨言之前参加过那么多财经访谈,微博粉丝关注量都快比一个三线小明星多了,当年他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时候,热搜在网上挂了三天,现在他突然醒了,热搜又在网上挂了三天。我查过了,他昏迷的时候热搜是自然流量,但他苏醒的热搜是花钱买上去的,说明江谨言那边是有人在做这些网络公关的,要是我真的跟你结婚了,消息再被他们往热搜上一放,好了,那根本就不是你和江谨言的战斗了,整个江氏的名誉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时候你看你爷爷和公司里那些股东能不能放过你!”

江时垂着眼眸不说话。

“而且,”

女人轻咳一声,“有件事情我之前骗了你。”

她的视线看向别处,语气里难得出现了几分心虚:“这个孩子其实是我瞒着你故意怀上的。”

江氏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我......我那个时候吧,其实没想过要跟你谈多久的恋爱。我本来是打算,先跟你借颗精子,好歹你也算是这么多年我见过比较顺眼的男人......你先别打断我,等我讲完。刚好我显怀的时候不是冬天嘛,衣服穿得厚一点怎么也能撑到四五个月,然后我就假装被不肯把季夏夏赶走的江谨言气到,跑到国外去秘密产子,孩子生下来后就说是我妈跟我爸中年得子,先让我爷爷看管一段时间,然后我就乘着这段时间把婚离了,再回来带儿子。”

笛好眉眼狡黠,“这样还能让我儿子顺理成章地继承笛家,堵上那群重男轻女的亲戚的嘴,你说这计划是不是□□无缝?”

“......你可真是牛逼。”

“所以我现在呢,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跟江谨言离婚,去国外秘密产子,还是按照原计划一样说成是我妈跟我爸中年得子。然后过个两三年,等事情的风头都过去了,江谨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我再回国跟你结婚,怎么样?”

江时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要听我的亲儿子叫我姐夫?”

“一个称呼而已嘛有什么要紧的......不是,你撇开那些私人情绪,客观判断一下,不觉得我的计划很棒吗?”

“简直糟透了。”

男人冷哼一声,生生把一双上翘的桃花眼耷拉成凶狠的三角眼,“笛好你知不知道我爷爷为什么这么看不上我爸,江谨言出事的时候,宁可把吃喝玩乐了二十几年的小孙子从国外喊回来重新教,也不愿意在他儿子身上试哪怕一下下?”

“为什么?”

“因为我爸这一辈子不管遇到了什么事,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委曲求全。娶江谨言的妈妈是我奶奶逼他的,娶我妈是我爷爷要求的,他这一辈子活了五十多岁了,从来不敢为自己出一点头,我奶奶经常在我们面前那样羞辱他,他依然唯唯诺诺一声不敢吭。我爷爷从我爸身上看到了我奶奶的教育失败,所以宁可把江谨言亲自抱过去带也不让她碰一点手。”

“所以?”

“所以在我们家,委曲求全是最糟糕的态度。你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两步,你想要风平浪静地离开,他们就会硬拽着把你拉回来,在你身上喝足了血之后再使劲儿泼脏水,直到把你身上的最后一存价值都利用干净。”

这附近算是近郊,人流量不大,除了一些骑着三轮车停在路边的夜宵摊,几乎看不见一点夜生活的影子。

和城区内灯红酒绿的喧闹完全是两个世界。

所以很安静,非常安静。

安静的甚至能把男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笛好,你已经被卷进江家这堆烂摊子里了,你不可能把自己完全撇出去的。季夏夏知道你怀孕的事,她那种人看似柔弱实际上最有韧劲,就算你再怎么羞辱她的人格,再怎么把她踩进泥底,她都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站起来,然后用某种你觉得不可思议几乎不能用现实逻辑去解释的办法搭上比你更厉害的人物,再回来报复你。”

“季夏夏这个人要怎么搞,我现在还没想好。”

男人冲她弯了弯唇:“但是呢,江谨言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来解决。不管他想做什么,最终都只会自食恶果。”

“我担心的不是江谨言。”

笛好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外头的说法。江时,你从小到大肆意妄为惯了所以你觉得这没什么,但咱俩谈恋爱还有了个孩子这种事说出去真的不好听,就算我已经跟江谨言离婚了,那我也是他的前妻,而你是他的弟弟!他前妻和他弟弟在他瘫痪的时候搞上了,你觉得全中国的网民会怎么说?”

“首先,全中国的网民没你想象的那么道德卫士,而且全世界的网民都有个特点就是发散思维模糊重点,在一些小事儿上他们确实容易上纲上线,比如我跟你今天半夜在马路上飙车的照片和新闻传到了网上,那我们可能就真的变成了在江谨言瘫痪时搞上的恶毒罪犯,咱们俩连带着整个江家的名声可能就真毁了,”

“所以我说......”

“但是呢,万一你跟江谨言离婚后马上又跟我结婚同时江谨言还有两个五岁大的私生子且私生子他妈一直住在江家——的新闻传到了网上,那我们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被各大婚恋综艺邀请成为无数偶像剧改编素材的罗曼蒂克男女主角。”

笛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给你看个东西。”

江时完全不怵她的横鼻子竖眼,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博,找到经常访问里的第一个微博号,进入人家的主页。

笛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微博号的名称叫“大嫂今天离婚了吗”

“......”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三年多前开始写的。”

男人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她,“总共三百多条微博,你瞅瞅感人不感人,心酸不心酸。”

笛好犹疑地接过手机。

她是从上往下翻的。

所以看见的微博内容也是:

“六小时前:

离婚了。”

“昨天22:10:

搞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脑回路奇葩的渣男。

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领回来一对私生子还当着妻子的面和情人卿卿我我

结果现在谴责妻子晚上出去和朋友聚会太晚回家影响不好?

呵,我怎么会和这种人共基因。

真是丢脸。”

“8-23:

那对小孩把整杯热牛奶全泼在了她脸上。

然后哈哈大笑。

我看出来她那个时候很想哭。但是她没有。

他情人笑的嘎嘎响,一脸嚣张地说别跟两个孩子计较。

他问小孩有没有烫到手。

这个家真是疯了。”

......

“18-12-13:

她今天又哭了。

问我:他究竟什么时候醒啊,他快点醒吧,醒来就可以离婚了。”

“18-10-9

他还没醒。

她今天想进去看看情况,但被他情人拦下来了。

他儿子一边踹她一边说滚远点,这房间只有我妈妈可以进,你才不配。”

......

“17-2-1

我爸领回来一个女儿两个小孩。

说是我哥在外头的孩子和情人。

以后要住在家里。

哈?”

......

“16-12-9

时隔几年再次重逢。

她成了我的嫂子。”

“16-11-7

新球鞋。

[图片]”

......

再往下就是一些非常没有营养的炫耀新篮球新鞋子的炫富日常。

笛好没有再看下去。

但她就是再蠢,也能从这些微博里读出爆炸般的信息量了。

刨去过分艺术化和夸张化的修辞手法,这他妈不就是江谨言和她的婚后故事么。

虽然其中的用词非常让人心虚。

比如“那对小孩把整杯热牛奶全泼在了她脸上。我看出来她那个时候很想哭。”

——事实上牛奶只是泼在了裙子上,而她当时直接给江圆圆来了一个过肩摔。

又比如“她今天想进去看看情况,但被他情人拦下来了。他儿子一边踹她一边说滚远点。”

——其实是她当时实在被江家人搞得恼火,拎起厨房里的菜刀就说要去跟江谨言同归于尽。

......

还有很多。

反正笛好通篇看下来,代入自己,只觉得她这几年过得简直猪狗不如,心酸的要命。

她挑挑眉:“这都是你写的?”

“我助理写的。她以前是搞言情杂志的,文笔好,知道怎么写才能切中读者的G点。”

江时摸摸鼻子,“我写的那些因为用词太难听显得太没有文化,都被她给删了。”

“比如呢,你具体写过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形象地描述了一下如何才能成为像江谨言那样的傻逼。”

“......”

笛好沉默了许久。

她还握着手机,屏幕亮度很高,刺的眼睛生疼。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三年前就开始写这个微博了?”

“嗯。”

他弯弯唇,“三年前季夏夏刚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进家门,你站在楼梯上盯着他们看,眼神特别恶毒神情特别冷漠,我那一瞬间就想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得到。”

“......那真是谢谢你能看上恶毒的我了哦。”

“但是你知道我这个人生来谨慎,太明显的把柄我不会留,危险的事情决定了要去做就要先准备好成功和失败的后手,所以我就开了这个微博账号。”

笛好无言以对,只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在这个微博里,我们俩高中时是彼此的秘密初恋,因为网游而认识,网恋了一段时间面基后竟然意外发现你是我哥的未婚妻,所以最终我黯然出国跟你分手,并且因为情伤在国外花天酒地,但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看似像个花花公子,其实全是因为心里有个不能靠近的禁忌恋人。”

“......我高中的时候跟你说过话么?”

“这不重要。反正我们高中的时候已经认识了就行。后来我哥变成植物人之后你嫁给我哥,我大醉一场,但又因为有了靠近你的机会而重燃希望,在同一个屋檐下默默守护你,痛苦地隐藏对你的爱恋。”

“......”

“后来季夏夏带着我哥的两个私生子上门,你的精神信仰瞬间崩塌,在短短几个月内受尽了折磨和屈辱,满脑子只剩下离婚的念头,但因为江谨言没醒,你承担着家族大义不能让江家经济崩溃,所以只能忍辱负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受伤的人再次走到了一起,发展了一段痛苦又浪漫的禁忌之恋。”

“我受伤可以理解,你又他妈受了什么伤?”

“我不是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嘛,江圆圆打你的时候,虽然痛在你身,但是伤在我心。”

“......行吧,你继续讲。”

“后面江谨言就醒了,你迫不及待地提出要跟他离婚,但是他不愿意,还拿病重的奶奶做威胁,说要等到你帮他把家产夺回来之后再同意跟你离婚。你本来为了顾及江奶奶的身体健康是想委曲求全答应他的霸权要求的,但就在这时你忽然发现你怀孕了,为了不让你的孩子认贼作父,你只能壮士断腕坚持离婚,好在他的情人也想尽早上位,所以天天给江谨言吹枕头风,然后你俩就成功把婚给离了。离婚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拿,只要了一家电竞馆,因为我们就是在这家电竞馆认识的,所以你想留作纪念。”

“......哪家电竞馆?”

“就是江谨言犹犹豫豫半天最后割肉一般给你的离婚补偿费里的那家电竞馆。”

“......你能不能把你助理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静默了足足有三分钟,笛好开口道,“我非常喜欢她。”

江时不理她,继续说:“反正呢,一旦江谨言在网上掀舆论战,这个微博就会被曝光,到时候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终于知道我爷爷为什么说你比江谨言难搞多了。”

笛好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三年前你就开始打造这个小号,是不是也太......深思熟虑一点?”

“并没有。”

江时别开视线,语气沉沉的,“我只怕我想的还不够。”

公路一侧是江,另一侧是山,公路广阔,风拂过江面传来辽阔的波涛声,又将波涛带入山林。

空气中带着一股子独特的潮意和青草气息。

闻在鼻间非常舒服。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实证明,中间只要出一点差错,我做的所有准备就会全线崩盘,完全失去作用。”

......

其实在原著里,江时也早就做好了让笛好跟江谨言离婚的准备。

他也做好了两个人的关系如果突然曝光要怎么处理的准备。

做好了江谨言如果爱美人更爱江山,宁愿赶走季夏夏也非不肯放笛好走要怎么应对的准备。

做好笛好离婚后,面对全天下的舆论要怎么嫁给自己的准备。

甚至做好了如果他在跟江谨言的斗争中失败,要怎么保全笛好最起码跟她过上安稳生活的准备。

他什么都想到了。

深思熟虑,千算万算,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局。

他唯独没想到,季夏夏的儿子会直接杀了笛好。

一尸两命。

连个能救活的可能性都没给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