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是我无二无别

本以为百创制药会缺席此次峰会。由于资金链断裂导致各城各地的经销商和供应商闹到总部办公区的事,在业界可谓是人尽皆知。现下无论是百创的哪位老总出现在峰会上,难免成为众人焦点,被同行笑话不说,被媒体围住的话,便会演变成一场小型记者会。

余之遇都不抱希望了。如果不是峰会有个牛人齐聚的压轴座谈会,她是不想跟到最后的。

结果却令人惊喜。

峰会第三天,百创制药的副总叶明远和研发总监舒心居然现身了。

叶明远四十五岁左右,身形高瘦,没有中年人发福的迹象。

余之遇上次在派出所见过他,当时莫名觉得身穿西装的他有种儒雅的学者气质,再次见面,感觉依旧。

相比之下,反而是搞研发的舒心更有管理者的气场。她穿裤装的套装,梳微卷的斜刘海超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帅气干练,唯有那双眼隐隐含着沧桑之感,与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面孔有些反差。

余之遇悄声问身旁的校谨行:“那位舒总多大?”

校谨行瞥她:“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一个女人的年龄?”

余之遇因他的多心失笑:“那你们不是同行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校谨行神色不动:“她和商女士是同学。”

年近五十,却像三十岁似的。余之遇惊讶:“堪称女人保养的教科书。”

校谨行敛眸,似乎是不满她此时的关注点。他静了片刻,随口提了句八卦:“听闻她是百创那位老陆总的初恋?”

余之遇错愕:“……”男人果然是不缺风花雪月的故事。

校谨行有点意外她对此一无所知,“你没听说过?”

“听谁说?”余之遇才反应过来他先前用的是疑问句,显然是以为她知道,脚上不客气地踩了他一下。

校谨行没理会她的小脾气。

不出所料,记者们听闻百创制药来人了,蜂拥而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连珠炮似地针对百创的资金问题及未来发展进行提问。

针对众记者提及的资金问题,叶明远以玩笑的口吻答道:“被挂条幅追账的经历

,怕除了我们百创,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本来还想请各位笔下留情,少写两句。毕竟,被债主追上门,我们也是颜面无存。不过,既然是管理上出现了疏漏,纠错才是关键。至于丢了的脸面,等度过难关再找回来吧。”

叶明远笑对记者:“到时候各位也不要吝啬夸奖百创直面困难的精神,多加美言啊。”

他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谈及此事,余之遇稍显意外:“你们男人是不是到了一定高度和位置,圆滑是必备技能?”未免那位小校总误会,她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贬义。”

校谨行明白她是不能理解百创的药品质量摆明是出了问题的,叶明远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以管理疏漏为名一言带过。

“余记者的聪明劲呢?”校谨行挤兑了她一句,才在她的不满中说道:“这个时候他不稳住,谁会增资?谁来并购?百创还有得救?”

余之遇微皱了皱眉,说:“再稳得住,审计出了问题,还不是白搭?”

“审计查的是账,最终体现的仅仅是财务问题。”校谨行耐着性子替余外行解释:“以万阳为例,若将百创的负债,与其品牌、市场,以及代理药的价值综合评估,在资金可承受范围内,我依旧会考虑接盘。成立新公司不需要投资,还是拿国外药的代理权不用资金?”

左右都是要掏钱出去,还不如选个具有一定价值的现成企业直接接手。

余之遇懂了,但是:“药品质量问题大过财务问题,怎么轻易掩盖得过去?”

校谨行说:“只要他度过目前的资金难题,药品质量问题就有解。别忘了,张仁信也说出问题的是代理药,不是百创自主研发的药品。只要资金够充足,有周旋的余地。再退一步讲,即便是自主研发的药出了问题,也可能只是由于原料药或是生产流程中出现偏差,导致了某个批次的药品有问题,不是这款药本身的处方工艺存在问题,否则怎么通过的临床试验?”

考虑到这个问题有些专业,校谨行换了个角度解释:“最坏的打算,在问题曝出来之前拿了钱抽身,不比现在直接被摁死要好吗?”

这或许就是捶死挣扎,幸运的话,可以拿了

钱全身而退。至于后续再曝出什么,就是别人来擅后了,与己无关。所以,眼下稳住阵脚,才有翻身的可能。

余之遇心里佩服小校总的思虑周全,嘴上却问:“校总,你平时都在琢磨什么?”

校谨行怎么会不明白她是想到无奸不商了,他没好气地说:“怎么把脑子里的钱转化到账户里。”

余之遇:“……”除了赚钱您还有别的追求吗?

读懂了她眼里的疑问,校谨行轻笑:“我不多赚点,拿什么让你化缘?”

余之遇嘁一声。

校谨行短暂停顿了几秒:“找你家教授也行,他不比我穷。”

那是你弟弟好吧,还我家。余之遇就要用脚踢他。

校谨行抬手一指:“我好歹也是大校的兄长,你尊重一点不吃亏!”

余之遇气得咬牙。

两人交谈间,叶明远已经把百创被追债的丑闻揭过去了,对于记者关于百创未来发展的问题,他说:“稍后的座谈会上,舒总会为大家解答。”

座谈会开始之前,余之遇去了趟洗手间,见还有时间,她寻个了无人的角落,准备发信息给山中的小肖教授,和他分享下峰会的情况,才打开微信界面,便听见一门之隔的楼梯间有人说:“仁信的退货款已经全额支付,张仁信也没拒绝赔偿,没理由再乱说话。尤其事情出在他所辖市场区域内,压不住他也难逃其责。”

余之遇因“张仁信”这个熟悉的名字多了几分好奇,细听之下,她分辨出来那不算陌生的声音是百创制药那位叶明远副总的。

突然就敏感了。余之遇迅速退出微信界面,打开语音备忘录开始录音。可叶明远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她只能把手机贴到了门上。

叶明远对此无知无觉,还在继续通话:“安家已经接受和解搬了家,诊断也都销毁了,没什么可担心。至于客服部,谁经手了安家的投诉,就处理谁,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叶明远微恼道:“那就问她想要多少……”

话至此,余之遇要还听不出来叶明远是在为那款代理药所出的问题善后,就是傻子了。

张仁信那天在茶室里说了,百创制药在支付完全部退货款后,以拖款赔

偿之名,给了他一大笔现金,而送现金的人,就是叶明远。

当时,叶明远说:“张总,你是百创的第一批经销商,百创当年给了你五十万的铺底款作为扶持,为你解了资金紧缺之困,才有今日的仁信医药。如今,我们百创遇到了点小难题,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雪山加霜。”

所以,那笔所谓的赔偿,其实是封口费,让张仁信装聋作哑,不对任何人提起发生在自己市场区域内的投诉事件。

张仁信对余之遇说:“我不想收那笔钱,可如果不收,百创肯定不放心,以为我要举报。而且我听说,作为当事人的安家,已经接受了私下和解。”

当事人都不追究了,他一个经销商何苦纠结不放?可又不禁想,今天是一个安家身受其害,明天又是否再出现个李家张家?张仁信夜不能寐,终于还是去大兴网上发了个帖子。他希望借由那个帖子,让大兴网的记者追查曝光此事。

他对余之遇说:“大兴网不是你们行业的龙头嘛,对这么敏感的食药安全新闻不应该置之不理。”

帖子却被屏蔽了。

连大兴网都为百创遮掩,作为一个二级城市的经销商,张仁信自认没有和百创抗衡的实力。正准备放弃之际,余之遇找上了门。而安家只是一个普通的消费者,他没有那家人更多的信息,余之遇也是无迹可寻。

现在听闻叶明远提及安家,余之遇猛地想到,安家的小孩吃药吃出了问题,是去过医院就医的,主治医也下了诊断,那么从医院和医生入手,应该会有收获。

还有百创的客服……听叶明远的意思,当时安家也曾向百创的客服部进行了投诉。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堵住这名客服人员的嘴。

本来线索都断了,现下又有了新的发现,余之遇整个人兴奋起来,正暗自期待叶明远多说几句,最好能透露出那位客服的哪怕点滴情况,便于她私下里寻找接触,手机突然进来个电话。

这两天身处峰会,未免手机铃声干扰会场秩序,她调了静音模式。此刻手机突然嗡地振动起来,她本就因偷听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瞬间被吓得手上一抖。

“啪”地一声,手机掉到了地上。

楼梯

间里的叶明远立刻噤声。

一门之隔的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似是无声的对峙和试探。片刻,脚步声响起。

余之遇知道,是叶明远要出来了。

洗手间距离余之遇最近,她预测自己可以在叶明远开门前躲进去。

然而,手机在掉落的过程中摔远了,等她捡完再往反方向的卫生间跑,根本来不及。

可手机是万万不能留下的。

迫在眉睫之际,视线之内忽然出现一双穿着手工皮鞋的男人的脚,那脚轻轻一抬,稳准地踢到她手机上。下一秒,手机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滑,直直滑向洗手间的方向。

不及余之遇抬头,那人已三步并两步疾步行至她面前,手臂在她腰间一搂。双腿离地的刹那,余之遇闻到男人身上那股清冽淡香,与在临水的万花山上,肖子校抱她过溪流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却没机会抬头确认。

当她被男人有力的身体顶得靠到洗手间外侧的洗手台边缘,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余之遇下意识把脸埋在男人胸前,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配合地稍稍低头,与她形成亲密姿势的同时,左手轻轻在余之遇腰窝捏了下,右手则向背后一伸,将她手边自己规规矩矩扎进裤腰里的白衬衣扯出来……

于是,叶明远放轻脚步走到洗手间外面时,入耳的是女人娇哼的声音,眼前是一幕年轻男女迫不及待在洗手台前……亲密接触的活色生香的画面。而他们脚边掉落的手机,摆明是先前激动之下掉落的产物。

这种少儿不宜的场面,人到中年的叶明远自然不好意思多看,他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迅速离开了。

确定叶明远走远,余之遇臀部被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与此同时,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就知道你鬼鬼祟祟没干好事。”

余之遇抬头,就看见那个此时此刻本该在临水的男人,声音都透出欢喜,“怎么是你?”

肖子校因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意外和惊喜,心软如绵,更觉临时回来的决定是明智的。他缓和了语气:“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余之遇满目笑意,“不敢想能被教授英雄救美。”

又是英雄又是美人的,肖子

校轻笑:“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余之遇微微仰头,“都夸。”

她眼眸亮晶晶的,格外好看,而在他面前显得娇小的身体紧贴在怀里,柔软而令人心动,明知她尚未点头,两人关系未定,他不应该,此刻也不合时宜,肖子校还是情难自禁地稍稍低头,想要吻她。

余之遇才意识到两人的身体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而腰间他略微收紧的手臂,以及低头的动作都在提醒她,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毫无心理准备,一时慌神,本能地偏了下头。

肖子校的唇便落在她脸颊上。

他的唇柔软温热,触及她侧脸,那触感引人战栗,余之遇如同干了一瓶二锅头,顷刻间从头醉到脚,如果不是被他搂着,只怕会脚软站不住。

肖子校以为她是抗拒,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失礼,他直起身体,收回搂在她腰间的手,欲退后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余之遇踉跄了小步,一把抓住他手臂,与他诧异的目光对上,她低声:“腿上没力气。”

语气可怜,神情委屈,再看到她红透的耳朵,肖子校笑的无声,他安抚般揉了下她发顶。

余之遇因自己的没出息更觉无地自容。

还是轻微的冲水声缓解了彼此间的暧昧与尴尬。等洗手间里出来的人离开,余之遇才注意到肖子校后腰处被扯出来的衬衫,她犯迷糊:“你干嘛扯自己衣服?”

肖子校没立即回答,而是走进男洗手间里整理好自己,和她一同往座谈会的宴会厅走时才说:“我不扯自己的,难道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