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无二无别
关于林久琳,肖子校不说,余之遇也猜了个大概。
她从没认为肖子校的感情世界会是一片空白。都是从情窦初开的年纪过来的,人非草木,动过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尤其他也一把年纪了,还那样出类拔萃,要说没一两段风花雪月的故事,岂不辜负了青春?
余之遇年纪不算大,但也不是小女孩了。尤其在经历过那场对她而言伤筋动骨的初恋过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失恋初期,余之遇确实动过孤独终老的念头,那时候觉得世界都被颠覆了,全盘地否定自己,甚至夜夜买醉。
却在那么灰暗的时候遇到一个人,他说:“相信自己,你值得。”
连陌生人都心怀善意地鼓励,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
还有余校长,他分明看出来了端倪,还闻到了女儿身上的烟酒味。他的宝贝虽然调皮捣蛋,却不是坏女孩儿。如果不是遇到了伤心事,她不会作践自己。可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只是给刚刚毕业的女儿留下一张卡,说:“不开心就出去走走,累了就回家,还有爸爸。”
去他妈的孤独终老,简直自私又无知。怎么就非得为一场不得善终的爱情而拒绝爱?被人疼,被人宠的滋味,它不香吗?
叶上珠说肖子校对她有意思,那点意思,余之遇看出来了。她也承认,肖子校的学识、修养、气度,以及骨子里那点野,无一不吸引她。他去平山接她那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已经在想,给彼此一个机会,万一就是他呢。
前女友却在这个节骨眼追到了山里来。
余之遇相信这绝非肖子校本意,却还是没藏住那一丝微妙的不悦:“难怪校内论坛出了那个绯闻帖子,肖教授出手那么重,原来是怕人家误会啊。”
同在中医大,还是热帖,林久琳会看不到吗?搞了半天,人家或许早知道她这个绯闻“师母”,她还傻不拉几地要给人拍特写。
她语气多少有些负气的意味,或许也有试探之意,肖子校的眼眸却沉了沉:“你真那么以为?”
余之遇意识到他生气了,她也懒得掩饰突然涌起的那股不痛快,莫名地不痛快,顺带着连最爱的糖醋排骨也提不起兴致。
她不想答,用力扣上饭盒:“至于报备,肖教授搞错对象了,你的私事不在我采访范畴之内。”
三言两语,把两人的关系推远了。
饭盒被肖子校接了过去,差不多是以扔的姿态甩到了桌案上,伴随那“啪”地一声,余之遇被他控着腰抱躺到床上。
等余之遇反应过来,肖子校已欺身而上。他腿长,一条撑地,一条屈膝跪到床上,如果不是留有余地用手肘撑住上半身,几乎是压在了她身上,眨眼间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余之遇心跳骤快,而这种受制于人的局面她本能反应是要踢他,但他不是旁人,她也有分寸,没敢朝男人的薄弱处下手,只抬脚照他小腿上给了一下子:“你干嘛,发什么疯?”
她原本赤脚穿着拖鞋,刚刚被他压躺到床上时拖鞋已经掉了,此刻,小脚蹭到他腿上,即便隔着迷彩裤的布料,也能感觉到那只纤足的圆润匀称,令人心痒。尤其两人一番动作,她敞怀穿的衬衫被扯松了,露出里面的吊带背心和纤细白嫩的小肩膀,他目光落在上面,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你说干嘛?”肖子校故意低了低身子,离她的脸更近几分:“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道?”
“哪句错了?”余之遇不是轻易服软的人,嘴更硬:“反应这么大,不会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吧。”
“能让我恼羞成怒的事情不多,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不介意给你看看,我让你分分钟闭嘴的样子。试试吗?”他说这话时垂着眼角,沉湛的目光释放出某种危险的讯息。
余之遇秒懂他要以什么方式让自己闭嘴,她心尖一抖,下意识抿紧了唇,后又觉得不够,傻气地用一只手捂在嘴上:“你敢!”
肖子校没绷住,轻笑了声,“还乱说吗?”
余之遇剜了他一眼,不太有威慑力地凶道:“让我起来。”
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像是喜树和叶上珠回来了,好在壁隔的门开了又关上,很快恢复了安静。草药在门口晃了一圈,回来时两只前爪扒着床边,拿那双小眼睛看着他们,像是在问:你们在打架吗?
明明只是被只狗子围观了,却像是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她耳朵红了,面上还故作镇定地奚落到:“你儿子看着呢,你好意思当着他面欺负人?”
肖子校注视那双带着几许羞意的眼,说:“他还小,不懂这些。”言语间被她压在身下的手稍用力一搂,将人带坐起来,顺手给她将衬衫拉正,盖住肩膀:“这次是教训,下次再故意曲解我的意思,看我还会不会客气。”
余之遇才发现自己被他看了去,抬手抡过去一拳:“教训谁啊流氓?!”
小拳头被他在半路截住,肖子校出言警告:“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只要你承担得了后果,我不介意你再犯。”说完松开手,俯身捡起拖鞋给她穿上,以命令地口吻说:“吃饭。胃不好还不按时吃饭,当自己铁打的?”
谁能吃得下?余之遇胃口全无,却听他说:“我第一次做糖醋排骨,手艺肯定不如伯父,不爱吃就挑出来放一边,茼蒿消食开胃,润肺化痰,可以多吃点。”语气虽不是完全缓和下来,也不复先前那么强硬,倒像是在哄她。
本以为是食堂恰好做了这两道菜,有剩,他顺便带回来的。没想到他之所以回来晚了,不是因为压堂,而是跑去厨房给她做糖醋排骨了?
她只是无意间提起自己爱吃这口,他倒记住了。除了余校长,也没有哪个男人为自己下过厨。
说一点不感动是骗人。余之遇压下已到嘴边的逐客令,只在心里骂:狗男人,臭流氓。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肖子校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桌案前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默默吃了两块排骨后,才说:“那晚,老师没和我说你要跟来上实践课。”
余之遇夹菜的手一顿。
肖子校的视线落在她发顶:“你是因那起报道事故才要采访我的吧?可那件事很快平息了,我不确定后续你还会不会找我。我一进山,最少也要一个月。我不由想,等我再回去时,你会不会问一句:你贵姓?”
反正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是没有过,虽说是酒精作祟,到底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相比她抖机灵套路他采访,他这分明是算计她呢。余之遇可没忘,当他提起采药实践课时,自己深怕他不同意带上她,还放低了姿态求他。思及引,拿筷的手不自觉用了点力气。
“余之遇,我把你带到临水,是为了让你了解我。”肖子校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急不徐地继续:“林久琳来是个意外。在确定支教名单时,我已在自己权限范围内将她排除在外。当然,这与你无关。”
制定支教计划,确定领队和支教老师名单时,他们还没在中医大重逢。肖子校只是恪守,既然是过去式,各自安好,互不相扰便好。故而无意再有交集。
“我的修养本不该让我做出当给她难堪这种事。我是借此表明立场,在我这,既已分手,不能做回朋友。如果同事的关系避免不了有所接触,我可以不做这个教授。”肖子校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气坚定也冷漠:“五年足够冷却一段感情,我是她丢掉的人,不是她想捡便能捡得回。”
也是五年。余之遇心尖微颤,难免联想到自己。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你们为什么分手?”
肖子校默了一秒,答:“我那时在读博,太忙,没时间陪她,她生病时我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山里,后来还去国外访学交流,远隔万里,我对她的关心只能停留在提醒她多喝水上。”话至此,他自嘲地笑了笑:“她受不了提出分手,说到底原因在我。”
这或许是很多恋人分手的原因。两个人的步伐不一致,迁就只能是一时,时间久了,矛盾不可避免。这种时候,男人大多选择事业。
女人更是矛盾体,起初总以为喜欢便是全部,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哪怕需要背弃全世界,也没问题。甚至愿意以此证明真心。等付出真心,却没得到足够回应时,便不满足。余之遇相信,林久琳也是试图理解过的,久而久之,便觉得有他和没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失望不是一天的事,是一点一滴的累积。
这么说来,林久琳也没什么错。兜兜转转之后发现,还是他好,想回头并不奇怪。
可显然,肖子校的爱情观不允许。
对林久琳而言,他未免绝情。可对于他未来的伴侣,若他说到做到,不与前任有所瓜葛,无疑是幸福。
他足够坦诚,余之遇无意再多问,可一想到自己来临水是着了他的道,忍不住损了他一句:“像小肖教授这种大忙人,就应该单身。”
似乎是担心余之遇以为和他在一起,会步林久琳的后尘,肖子校说:“以前年轻,一心学术,现在遇到喜欢的人,已有资本做取舍。”
“喜欢的人?表白我啊?了解我吗就瞎喜欢?!”余之遇移开视线,没看他眼睛:“怎么取舍?能不出差不进山,还是能随叫随到?”
肖子校深看了她侧脸几秒:“我能做到哪一步,不是现在用嘴说。你只要知道,在经历此前那段感情后,我反思过,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
他没承诺,但比承诺更中听。余之遇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我在追你,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可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见余之遇又要翻脸,肖子校伸手揉了她发顶一下,安抚道:“我是说你聪明。”
余之遇瞪他。
肖子校似笑了下:“原本没想和你说与她的这层关系,至少昨晚知道领队换成她时,还没打算坦白。自她入职,我们没打过照面,我以为她和我的态度是一样的,那又何必和你说。毕竟,这不是加分项。”
可林久琳到了基地的表现,让肖子校打怵,尤其他的态度已经那么明显了,她依然以工作之名找到宿舍来……方才看到她的瞬间,肖子校庆幸自己回来晚了,且是和余之遇一道回来的,否则他被林久琳追到宿舍,再被余之遇撞个正着,才是解释不清。
见她不说话,肖子校似叹了口气:“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如我自己说。在处理和前任的关系上,我虽没经验,也有分寸,绝对不会让你不舒服。”
这话换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受用,余之遇也不例外。可事情的发展超出她预想,她也还没决定接受他,索性不说话。
肖子校以为她在生气,他曲指按了按眉心,问:“排骨味道还行吗?”
小肖教授冲破天际的求生欲让余之遇险些憋不住乐了,她实话实说:“有点硬,嚼着费劲。”
“是吗?”肖子校握着她的手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尝了尝:“可能时间有点短了。”
这是我的筷子啊?作为追求者,你似乎行使的是男票权利吧?余之遇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终是没忍住,朝他腿窝踢了一脚。
这一下劲不小,肖子校一时不防,膝盖不由弯了下。
草药则因余之遇突然的动作小脑袋一凛,随即一下子窜上来,用嘴含住了那只对他老爸行凶的脚。
余之遇吓得啊了一声。
肖子校轻喝:“草药!”
草药便没下嘴咬,它轻哼了一声,随即松口,末了还用鼻子拱了下余之遇的小脚丫。
余之遇立马把脚缩到床上。
肖子校习惯性要拿牛肉干,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宿舍,只好拿起桌案上的糖剥开一块给草药。草药咬住了,但没吃,仰着小脑袋,一副要和他分享的样子,似乎是在安慰老爸被踢了那一下。
肖子校安抚地摸摸小家伙的头:“我不吃,你吃吧。”
草药又哼了两声才吃。
余之遇感叹:“这儿子没白养,关键时刻还是向着你。”
肖子校瞥她:“跟你说别当他面凶我,当耳边风是吧?”说着用手握住她的脚查看。
他手掌宽厚,衬得她的脚那么小,他掌心很热,让她冰凉的脚瞬间感觉到温暖,余之遇下意识蜷起脚趾。肖子校确认没事,轻轻握了下,松开手时说:“晚上凉,出去穿上袜子。女孩子,足下要注意保暖。”
余之遇翻了下眼睛,没应,她夹了块排骨递给草药,明显示好的意思。
草药看了看那块排骨,又看了看她,然后一转头,趴到肖子校身边。
嗨,还真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余之遇气鼓鼓地把排骨送进了自己嘴里。
肖子校没再招惹她,等她消停吃完了饭,他收拾饭盒时说:“鉴于我本人正在把你往家属的方向发展,”他故意停顿了下,才看着她说:“不要指望我会解释‘师母’是个误会。”
前女友都追进山了,你倒理直气壮起来了?!余之遇用眼睛寻找东西要砸他。
手机在这时响了,应该是校谨行回过来的。
肖子校瞥了眼屏幕扣在床上的手机:“这么晚了,谁还给你打电话?”他说着,不知是故意逗她,还是真要检查她手机,已俯身。
余之遇一把抓起手机,站到床角:“惯着我的人,才有资格管我。肖子校你管早了!”
肖子校笑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关门前说:“等我把你惯得没样了,再给你立规矩。”
好像被威胁了,心里却是甜的。
余之遇微笑而不自知,她语气轻快接起电话:“校总。”
那端的校谨行皱眉:“电话怎么这么难打,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在服务区,哪出差呢?”
余之遇笑了笑:“穷乡僻壤。”
校谨行也没追问,解释了句:“刚刚人多,没留意到手机,说吧,找我什么事?”
余之遇随口道:“找你化缘。”
“化缘?”结合她前面那句穷乡僻壤,校谨行懂了,他似笑非笑地说:“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但你开口的话,可以考虑。”
“那您考虑考虑给我把之前的千万巨债平账吧。”余之遇开了句玩笑,言归正转:“你是在网上看到有关百创的什么新闻了?哪个网上看到的?”
说到百创,校谨行敛了笑,说:“大兴网。”
余之遇错愕:“你问过沈总编了吗?”
“没有。”校谨行说:“不是她们发的新闻稿,而是在论坛上。我当时没想到截图,再回头去看,就找不到了。”
大兴网有个供公众交流的论坛版块,是大兴网建站初期,为了广泛听取公众意见所设。余之遇是知道的,她想了想说:“这事还真就得找许总编了。虽然不归她直管,但到底是一个网站。”
校谨行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之遇算了下时间:“最快也得一周。”
校谨行沉吟两秒:“我先找沈星火问问,其它的等你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