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比余之遇欲把草药发展成保镖的刻意讨好,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上珠则在见到这个毛孩子的瞬间,以考拉抱的姿势跳到了下车为她放拉杆箱的喜树身上。

从那晚见过喜树,叶上珠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他,而平时分明抗拒出差的人,能心甘情愿跟去偏远贫困的山区,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见小丫头在喜树身上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嚷嚷着让草药走开,余之遇胳膊肘搭在窗沿上,笑吟吟地侧目看肖子校:“等他们组成中草药CP,得感谢你儿子的成全呢。”

没得到同等待遇的草药他爸把视线从被人投怀送抱的喜树身上收回来,眸色略深,声音微沉:“白养它了,分不清里外。”

这话歧义就大了,而他颇有些怨念的语气也太耐人寻味。余之遇有种接茬便会被套路的错觉,索性闭嘴。

肖子校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坐正,手指在眉心按了按,眸中有笑意。

叶上珠是真怕狗,为了尽可能地离草药远点,她顶着压力坐到副驾。

肖子校倒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反而提醒她:“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

叶上珠五官皱成一团:“连狗子都欺软怕硬的吗?”

余之遇摸着草药的脑袋,顺嘴说:“你哪里软?”

惹得叶上珠回头瞪她,那下意识挺胸的动作像是在问:我哪里最软你不知道吗?

余之遇:“……”抱歉,一不小心开出一列无声的火车。

喜树听不懂女人之间的暗语,还因叶上珠那一抱在不好意思,却也出言安慰:“老师把草药训练得很好,不随便咬人的。”

“不随便咬?”余之遇挑刺:“那就还是会咬了?”

喜树看看瑟瑟发抖的叶上珠:“……”余哥,求你闭麦行吗?

肖子校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通常,它追着谁,就表示喜欢谁。”

余之遇抬头,视线与他对上:“所以,你儿子是不喜欢我了?”

肖子校没正面回答:“那你得问它了。”

草药:“……”爸爸我感觉你在无中生有,凭空想象,胡言乱语。

肖子校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性的安慰作用,尽管叶上珠还是不敢摸草药,至少没那么紧张了。可她坐在副驾,总能不小心瞥到肖子校透过后视镜看余之遇,难免有些不安。

等到第一个服务区休息后,肖子校以命令的口吻对余之遇说:“坐前面来。”叶上珠又躲在喜树身后坐到后座,余之遇才挪到副驾,草药则像站岗似的,两只前爪搭在正副驾驶位之间的中央扶手上,陪着老爸。

改装过的越野之王大G,凶悍威猛的纯种德牧,以及穿着黑T,戴着墨镜,专注开车的他们的主人,无一不激起女人的征服欲。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

余之遇翘了一上午的嘴角而不自知。

肖子校车技娴熟,车速明明很快,车距却把握的十分精准,绝对的稳中带浪。

临近十二点,他把车驶入此行最后一个服务区,带三个小的解决午饭。

荤素搭配,四菜一汤,品相一般,味道尚可。

席间,喜树提醒要盛饭的叶上珠:“别吃太饱,后面的路不好,容易晕车。”

余之遇看向肖子校,他也只是吃了一碗米饭便放下了筷子。但作为老司机,她也没太当回事。

然后报应就来了,速度堪比行走的顺丰。

迂回盘旋的山间公路,急弯多而危险,副驾一侧是未经开辟的山坳,密布的杂草树木之间怪石嶙峋,溪流穿梭,低头隐约可见山脚下的村落房屋,抬头则分不清山峦与天空的边界。

这与喧闹的城市截然不同的山野风光,吸引了余之遇的目光。直到大G下了公路,驶上坑坑洼洼的山路,尘土飞扬中无法开窗,她整个人蔫了下来。

肖子校见她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让喜树把提前准备的姜片拿出来,又剥开两个桔子,让她和叶上珠用桔皮提神。

叶上珠状态渐好,余之遇却没半点缓解,胃里更开始反酸。

肖子校把车驶向旁边的小路,停在山后的一处空地上。

余之遇及时呼吸到新鲜空气,才忍住没吐出来。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肖子校此前提示的路况不好,小型车难以应付不是诓她的。这千沟万壑的土路,她那辆小轿车非扔在半路不可。再看看那辆在城市中开起来略显突兀的改装大G,懂了他并非是张扬,而是出于绝对实用的考虑。

叶上珠是第一次下乡,看什么都新鲜,加之有肖子校在,她不担心自家组长没人照顾,拉着喜树去旁边拍照,草药似乎是发现叶上珠怕它,跟上去欺负她,惹得叶小姐哇哇叫。

肖子校把保温杯里的温水给余之遇倒了些出来,等她喝完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他单膝触地蹲下,切中她手腕关节处内关穴,以饱满的指腹轻轻按揉。

晕车的感觉太糟,如同没了半条命,余之遇没了矫情的心思,由他。

半晌,她略略缓过神来,轻声问:“这要是我坚持自己开车来,困在半路上怎么办?”

肖子校没抬头,保持按摩的姿势不变:“来接你。”那天她不听劝,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她主动求带,倒省心了。

余之遇庆幸坐了蹭车,否则又要麻烦他,她看了看周围:“还有多远?”

肖子校换合谷穴按摩,反问:“后悔跟来了?”

远处的山峰在阳光中沾染上绚丽的色彩,无限美丽。近在眼前的英俊男人屈膝在自己面前,手上按揉的动作温柔且不失力量。何来悔意?

余之遇有气无力地说:“难道我的眼神看上去不坚定?”

肖子校抬头,对上她的眼,或许是先前差点吐了的缘故,那眼眸泛着水光,像林间余雨后的一滴,湿漉漉的,清澈见底,足够坚定。

他心中一软,语气也不自觉放缓:“再坚持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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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G驶入临水县时整三点,离肖子校预判的半小时几乎分秒不差。

临水名义上是个县,实际就是个一眼能望到街尽头的小镇子。沿街有破旧的杂货铺,款式陈旧的服装店,面馆、理发店,卫生所,还有露天摆摊儿的商贩,卖些平常的日用品,偶尔有带车斗的那种农用拖拉机缓慢驶过,无一处不透露出落败的气息,是穷乡僻壤无疑了。

而所谓的中医大教学基地,是座落于镇上,附近几个村唯一的一所小学校。

镇上条件有限,小学校原本只是一个大院,院里是普通的平房隔出来的几间教室。中医大将这里设为教学基地后,才盖了前后两栋小楼,新添了桌椅,并在操场中央设置了升旗台。但相比城市的学校,一切依旧简陋。

但并不妨碍这两栋小楼成为镇上的标志性建筑。听喜树说,附近的村民到镇上来的时候,都会到学校周边看看,如同城里人到景点打卡一般。

家境殷实的叶上珠惊讶于伟大的祖国还有如此落后的地方,余之遇关心的则是中医大为何会将教学基地设在此处。这里不仅距离南城很远,路况还如此糟糕,学生来上一次课,未免有些奔波。

喜树告诉她,来上课的师生是坐火车到明江市,明江到临水那段公路路况尚好,大巴接送很方便,车程一小时。可如果他们自驾走明江那条线,就绕远了。

之后他回身指向远处:“那座山叫万花山,经老师确认的,已经有200多种中草药。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就不得而知了。”

相比之下,临近南城市的山上,中草药品种就太少了。采药实践课是中药学专业学生与野生药用植物面对面接触的唯一机会。在此过程中,学生能实地了解了药用植物的分布及野外生长状况,并对所学的药用植物学的基本理论知识进行复习、巩固和验证,同时采集到的各类药用标本,以此丰富中医大实验室的教学标本库。这一堂课,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肖子校作为中医大药学生的师兄,三年前便开始在这里做道地药材研究了。接受中医大聘请时他提出建议,将此地设为教学基地。而翻新原有教室,以及建新教学楼和宿舍楼的资金也是他找来的。

喜树还说:“老师提前一周过来,后续还要停留一段时间,除了做课前准备和药材研究,还要领当地的孩子们上山认药,他说,从小培养他们对中医药的兴趣,或许能有人因此走出这里。卫生所的大夫知道他是留过学的药学博士,有时也会跟着。”

肖子校在这时和迎他们进校门的男人聊完,走过来为他和余之遇介绍道:“李校长,基地负责人。余之遇,南城大阳网主任记者,此次的随行记者。”

李校长本名李星宇,年近四十,衣着朴素,肤色健康,个子不高,体型偏瘦,戴近视眼镜,一脸斯文,看着不像本地人。问过才知道,他竟是南城人,年轻时来支教后留了下来,一待便是十六年。

余之遇顿时对这位李校长肃然起敬。

肖子校见她精神并未恢复,让她先休息,自己则只洗了把脸,就和李校长谈工作去了。

余之遇和叶上珠被喜树安排到宿舍楼三楼最里面的房间,两人一间,有床,有书桌,没有衣柜,没有独立卫浴,洗脸洗澡都要去走廊的水房。和大学宿舍比不了。但能洗澡已是万幸,况且来之前她们也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可挑剔抱怨。

颠簸了一路,余之遇确实有点累,头也昏昏的,便没急着整理行李,直接躺到了床上,没几分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被饿醒。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差一刻钟六点,睡了两个多小时。

由于是周末,学校没有学生上课,校内比较安静,余之遇站在窗前往外看,操场上没有喜树和叶上珠的身影,连草药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反倒是肖子校的大G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余之遇快步下楼。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到陌生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余之遇没靠太近,将就小姑娘的身高弯下腰,用最温柔的语气询问:“你是这里的学生吗,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皮肤蜡黄,眼睛却水汪汪的,清澈明亮,她向旁边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人,可操场上除了余之遇并无他人,她犹豫了下,才小声说:“我叫苗苗,我来找校长爸爸。”

余父是中学校长,余之遇平时也总开玩笑称呼老爸为“校长爸爸”,听苗苗这样说,莫名多了几分亲近感,也理所当然地把她口中的校长爸爸视为李校长,她说:“你爸爸应该在工作呢,我带你去找他吧?”

小姑娘摇头,“我可以在这里等吗?我不吵你。”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个子本来就矮,靠在大G旁边,还不及轮胎高,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格外招人心疼。余之遇有意缓解她的惧意,把手里的奶糖递过去,“这是我最爱吃的大白兔,送给你啊。”

小姑娘看着她掌心的糖果,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可她才伸手要拿,又突然缩回去背到身后:“校长爸爸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说完转身跑出了校门。

余之遇刚想追,手机响了,她看看来电显示赶紧接起,俏皮地唤了声:“校长爸爸。”手机信号不稳,等了几秒那边也没回应,她换了个位置,略略提高了音量:“校长爸爸,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磁性声音入耳:“怎么睡了一觉还给我长辈份了?”

余之遇回身,看见肖子校从大G另一侧走出来,神色温柔:“虽说都是家属,但差别是不是太大了?”

她反应了几秒,用手挡了挡手机,没好气:“我叫的是余校长!我亲爸!”而你位冒牌家属在胡言乱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