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概是因为苏瑜良久的沉默,柏西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她听到了,她肯定什么都听到了。

她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比魔族和血族还要污秽不堪。

想到苏瑜会厌恶他,排斥他,金发的天使难受得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

他用羽翼包裹着自己,睫羽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了湿润,默默地往角落处藏着不出来。

苏瑜还没从刚才听到的足够让她瞳孔地震的心声之中缓过神来,便看到本就蜷缩成一团的天使又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了。

之前她还能伸手轻松拨开柏西的羽翼,如今她再如何碰触也没办法拨开瞧见他的脸了。

柏西觉得自己很脏。

他竭力咬着下嘴唇,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心里也还是难受得厉害。

苏瑜看不见他的脸,更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只是她能够顺着月光皎洁,清楚得看到他洁白的羽翼染上的浅淡光辉。

又因为他微微颤抖着,好似雪绒花般随风颤颤巍巍。

柏西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苏瑜就睡在他的旁边,夜里又静谧到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天使低声的啜泣。

苏瑜一愣,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凑近了些。

这才确认的确是从羽翼之中传来的,属于柏西的声音。

“你怎么哭了?”

苏瑜不说这话还好,柏西还会当作自己隐藏的很好,对方什么也没发现。

她这么一戳破,金发的天使更委屈更难受了,唇齿之间最终还是溢出了细碎的呜咽。

“柏西?”

苏瑜被对方哭的有些莫名,又有些慌乱。

她稍微压下心里的情绪,放低了声音温和询问。

“是神力还不够吗?”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自己,只是哑着嗓子哭着,声音很细微。

只能听到些低低的气音和闷闷的鼻音。

苏瑜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这么难受。

她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山海覆来般的悲伤,就好像要被全世界遗弃了似的。

她微皱着眉,正准备将手指咬破些再强行拨开柏西的羽翼。

柏西觉察到她要做什么,连忙哑声制止。

“不,不要这样,我不是因为缺失神力而这么难受……”

金发的天使哑着声音开口,羽翼之下紫罗兰色的眸子还氤氲着雾气。

苏瑜见对方总算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了,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句,柏西的声音又带着哽咽。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什么脏?”

她都要被对方前后莫名其妙的举动给绕晕了,又是躲着又是哭着,现在又问了自己这么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们神族天天用圣水净身,这世上除了精灵应该没有比你们更干净的种族了吧?”

“不是,不是那个脏。”

柏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平日清冷又疏离的声线到现在只剩下了柔软和沙哑。

“我刚才想的那些,你,你不觉得脏吗?你一靠近我,我,我脑子里就在肖想你……”

“……”

原来你想的还真是那意思。

苏瑜之前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如今柏西这么直白地告诉了她,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柏西见苏瑜又不说话了,他刚才稍微放松了些的羽翼又紧紧地合拢。

像是裹着被子一样下意识选择逃避,又往里面躲去。

“……对不起,我恶心到你了。”

“请你忍耐一晚上,我以后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柏西话语里的绝望和失落太沉重了,苏瑜叹了口气。看到他马上要掉落到床下去了,连忙伸手将他带到了床中间位置。

“那个,你刚确定了性别,可能还不适应。”

苏瑜觉得柏西只是缺乏些常识而已,绞尽脑汁将自己了解的大致上给他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们神族是怎么回事,但是人族……尤其是男性,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时候有一些欲求是很正常的,这和脏不脏没关系。”

“你的话,在神族里应该才成年吧。你又刚定了性别,和异性在一起的时候难免心猿意马一些。我理解,理解。”

金发的天使羽翼微动,显然是把苏瑜的话听进去了。

他喉结微滚,半晌才放低了声音闷闷地询问了一句。

“那你呢?”

“你,你也会有这种欲求吗?”

“……我暂时还没有。”

柏西咬了咬下嘴唇,贴在面颊的金色的头发也因为泪水而濡湿了些许。

“说到底还是我脏……”

见他又要哭,苏瑜有些烦了。

她将柏西的羽翼拨开,看着里面的青年泪眼朦胧的样子,一时之间又说不得重话了。

“你怎么这么爱哭?你比伽尔年长百来岁,我都没有看见他在我面前哭成你这样过。”

苏瑜用手帮着他拭去眼角的泪水,面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还算轻柔。

“要是你这样都算脏了,那你主人基本上已经见不得人了,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神,神主他,他也会有这种欲求吗?!”

“有,还他妈跟泰迪似的。”

想到前半夜阿尔诺斯摁着自己蹭着自己,甚至连心里的想法都直白到让人耳热。

苏瑜觉得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自责羞愧的柏西,简直纯情到了极点。

尽管没怎么听懂苏瑜的话,但是听到连阿尔诺斯也会有这种想法后。

柏西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没有最开始那样沉重的负罪感。

苏瑜见他没再哭了,这才轻轻拍了拍他的羽翼。

“看吧,就连神明也没办法做到无欲无求,你就别自己钻牛角尖了。”

“把羽翼松开再睡,也不怕躲在里面缺氧。”

金发的天使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苏瑜。

他从未有这般温顺听话的时候,在苏瑜话音刚落之后便松开了包裹着自己的羽翼。

露出了还带着泪痕的面容。

苏瑜用衣袖胡乱帮着他擦了擦眼泪,这才闭上眼睡了去。

柏西睡不着,就这么专注地盯着苏瑜的睡颜。

他想要靠近苏瑜一点,又怕动作太大吵醒对方。

于是克制着想要亲近她的欲望,抿着薄唇,羽翼蹭着被褥这么一动也不动。

然而即使是柏西不敢乱动吵醒苏瑜,神殿外面,准确来说是夜殿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魔力波动。

要不是神殿这边有结界,可能连四周的建筑都要被震得倒塌在地。

柏西一惊,怕之后的魔力波动会更强,连忙起身将身旁的苏瑜抱起飞离出了偏殿之外。

“柏西!你们没事吧?”

银发的天使瞧见了他们的身影,也飞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这么大动静都没有被吵醒的苏瑜,惊讶地看向柏西。

“苏瑜睡得真沉,这么大的魔力波动都没把她吵醒。”

“她今天本来就很累,神魂和神力都有很大的消耗。放松下来后很容易陷入深度睡眠。”

柏西很庆幸苏瑜没有被吵醒,可又怕之后动静更大。

于是指尖微动,为她再附着了一层光屏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而主殿里的那位一直心情烦躁,几乎在听到夜殿那边的动静后立刻黑着脸推门出来了。

“神主。”

柏西刚唤了他一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怀里的人便轻盈如羽绒般,往阿尔诺斯那边飘浮了过去。

阿尔诺斯轻轻接住了苏瑜,伸手将她面颊处的头发别在耳后。

面上的戾气稍缓,夜殿那边又传来了更大的一阵魔力波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头的怒气。

“尤利塞斯那崽种是在向神族宣战吗?这种程度的魔力波动,他们血族是要造反吗?”

柏西垂眸看向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苏瑜,这才沉声开口。

“神主,我觉得他们可能失控了。”

“您忘了吗?在之前您和血族亲王交了手,他也受了重伤。”

要不是柏西提醒,黑发金眸的神明也差点没想起这件事来。

尤利塞斯和其他神明不同,是唯一一个由人族获得神格,从而晋升成神明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他并不是生而为神,所以他也是唯一一个不能换代的神明。

不过神明是不死不灭的,这个法则在尤利塞斯身上也同样适用。

只是有一点不同。

神明神魂消散和神力殆尽之后,会重新凝魂回归神树之中等待重新换代。

可尤利塞斯却不是如此,他力量缺失过多或者完全消失后不会回归神树,而是会变回最初的形态。

即他未成神之前――还是人族时候的形态。

而他一旦变回了原本的形态,神力和魔力都会骤减。

从而短时间内无法给其他依附他的血族提供神力,因此也会造成柏西所说的[失控]状态。

这和阿尔诺斯消散神魂时候,没办法给同脉的神眷者提供神力是一个道理。

而此时的夜殿之内,黑色城堡之中有一处水晶棺材里。

一个面容精致的黑发小少年正沉沉地躺在其中。

身旁的骷髅管家从之前他受伤昏迷到现在都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

他觉察到了棺材里小少年的力量恢复了些许,立刻走近查看。

小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在冰凉森冷的气息之中。

那双瑰丽的红眸也染上了霜雪的冷冽。

他慢慢坐了起来,呆愣了许久,这才抬眸看向了身旁的骷髅管家。

半晌,他这才闷闷地开口评价。

“……你长得真难看。”

“主人,您每次醒来都会这么说。”

“这让我倍感亲切。”

小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刚想要再吐槽下对方那同样不怎么好的穿衣风格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口舌干渴,原本平整的牙齿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尖锐锋利。

“我好渴。”

他的声音又软又奶,带着点儿少年的清亮,和这个沉闷的古堡格格不入。

骷髅管家将桌子旁早就准备好的殷红液体恭敬地递给了他,姿态谦卑又优雅。

“这是什么?是番茄汁吗?”

“是能够止渴的美味。”

不仅是模样回归到了人族形态,就连记忆也停留在了成神之前。

手中还没有沾染任何血污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是少女的鲜血,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慌乱,和当初为人时候被当成妖邪绑到教堂之外,在滔天的火光之中被焚烧殆尽一样。

小少年的神情凉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抬眸盯着骷髅管家看了许久,坑坑洼洼的脸上瞧不出任何异样。

“你比教堂那些声张祛除妖邪的人温柔。感谢你没有选择烧死我,而是递给了我一杯毒酒。”

小少年像是没有听到管家说的[美味],十分笃定这其实是一杯颜色艳丽的毒酒。

他没有一丝抗拒,接过那杯他闻不出任何气味的“酒液”送到了唇齿之间。

然而只是喝了一口,他便皱着眉一下全吐回了杯中。

“难喝死了。”

他生气地皱着眉,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扔到了一旁。

少女芬芳的鲜血洒了满地,引得周围嗅到气息的血族躁动难耐。

好在地上铺着毯子,杯子并没有摔碎。

骷髅管家感到疑惑极了,他准备的本该是最新鲜最符合尤利塞斯口味的血液。

以往他都会一脸餍足地喝完,可这一次他却连一口都没喝下去。

甚至还感到恶心反胃。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更加用心险恶。你不仅想要我的命,还试图在生前最后时刻折磨我的味蕾。”

“没有能够下咽的东西,这可比让我直接死了还要难受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