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你们保护好自己,要乱动,不要走出来。”
刚说完,头顶上方的石板缝隙处,就滴答掉落了一滴水珠,在这个无比寂静的空旷又阴湿的地方,声音格外突出。
林沫沫低头看了一眼,水珠滴入脚下的石板中,却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顿时化作一滩,在她脚底蔓延。
林沫沫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盯着怨气的来源处。
随即,宫殿里突然刮起微风,携带着浓重的怨气,所到之处让人冻得直打哆嗦,恨不能裹上大棉袄,只一会儿的时间,寒气仿佛已经浸入骨髓。
宋芸霖首先坚持不住,双手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景深阳也很快打起了喷嚏,想要揉一揉鼻子,却发现手指没有那么灵活了,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林沫沫也忍不住甩了甩手,跺了跺脚,像是在取暖一样。
寒意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暗处突然出现一道灰影,动作快的像是暗夜中的蝙蝠,从林沫沫头顶掠过,飞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再次隐藏了起来。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怎么一回事,灰影再次出现,这次目标就明确多了,直冲着林沫沫而去,在靠近她的时候,整个身形都变大了,爪子也变得巨大又锐利,眼看就要抓到林沫沫脸上去了。
景安城呼吸一滞,想要开口提醒,喉咙却又像是被堵塞了似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林沫沫一直僵硬又慢吞吞的动作在此刻重新变得利落起来,反手抓住了大鸟的爪子,语气轻飘飘的:“抓到你了,长老。”
灰色的大鸟尖锐地吼了一声,一边挣扎一边将翅膀上的每一根硬的翎羽,都化作利器,袭向林沫沫,同时不忘借助他所创造的这个幻境,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
林沫沫的脚下,骤然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深洞,像是被偷走了井盖的下水道。
而景深阳也看到,林沫沫正在一步一步下沉,哪怕是拽着大鸟的爪子,处境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对人不遗余力地想要将她扔进洞里去。
“沫沫!”情急之下,景安城被束缚的身躯,终于冲破了桎梏,也能过正常说话了。
“假的,我没事,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相信……”
话还没说完,防护圈里,三人的脚底下,也都出现了同款的黑洞,三人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了十几公分,却又很快稳住了。
宋芸霖年纪小,没什么见识,一下子就被吓得尖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景安城的衣服。
景深阳不耐烦,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转头走了一步,伸出手捂住了宋芸霖的研究:“不是说了不要看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多想。”
他也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不去看脚下,也不去看头顶。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上方的石板上,也必然出现了其他的东西,正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这会儿他一脚感觉到不对劲了,寒意与炎热交替出现,冰火两重天,让人备受煎熬。但是,林沫沫说了不要相信,他就能稳住。
作为崽的阿爸,一定要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景安城也深吸一口气,稳定好心态,不去看脚下,也不去看上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反正都是假的,但是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反倒是看向了林沫沫那边。
“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林沫沫被大鸟拽到了半空中,看着急剧膨大起来的鸟身,几乎要超过她小身板的两倍大了,丝毫不慌不忙,一只手紧紧捏着扇子,不让大鸟碰到,还不忘挑衅他。
灰色的大鸟没有理会她,反倒是攻击更加猛烈了。
林沫沫又说:“既然你黔驴技穷,那我要反击了。”
话音一落,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无端出现的黑洞悄然消失,整个宫殿的画风也完全变得不同起来。
脚下的水泥地成了青石砖铺就的广场,蔓延无边无际,广阔的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头。就在几人旁边,看到一根极为粗壮的石柱,冲天而立,柱子上雕刻着繁杂的纹饰,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朵朵盛开的白莲,再看一眼,又像是暗夜的白色优昙,散发着点点圣光,多看一会儿,又仿佛变成了盘旋的双龙,吐着白色雾气……
景深阳目瞪口呆:“这也是幻境吗?看上去很逼真啊。”
宋芸笙也探出头来,甚至还小心翼翼摸了摸那根石柱:“能摸到,好像不是假的。”
“别乱动,免得妨碍到沫沫。”景安城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林沫沫。
原先的幻象被压制之后,“长老”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是个个子很矮小的老头儿,看上去得有六十岁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朴实的就像是街头巷角、遛鸟下棋的普通老人家一样。
幻象的变化,显然让他十分吃惊,立刻就退了好几米远,想要切换回自己原先的幻象,却发现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
小老头又试了两次,终于后知后觉,顿时大吃一惊:“结界?!”
“哟,还挺有见识,怪不得能当上长老。”
林沫沫甩了甩手,将扇子收回到书包里,拿在手里大半个小时,累得手腕都开始疼了,要是再不休息下,估计一会儿得抽筋了。
“大长老,聊十分钟的?还是回去跟天师协会聊?”
景深阳看她泰然自若的样子,也试探着从防护圈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结束了?”
“结界里面,我说了算,他的任何术法都不会起作用,只能任我宰割。”
大长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这话很怀疑。
林沫沫自然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又说道:“以我的修为,持续到明天一早没有问题,不过我就打算再呆十分钟,抓到第二条鱼,就收工回家。这十分钟,你可以选择交代什么,争取宽大处理,也可以保持沉默,休养生息,应付天师协会的盘问。”
大长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听到她的话,景深阳也顿时舒了口气:“没我什么事?”
“你当司机啊。”林沫沫理直气壮,“要不然你在秋名山练出来的车技,还有啥用?”
景深阳:“……”
景安城也说道:“好像,也没轮到我出场。”
“别急,很快就到你了。”
景安城:“……”
他还是别说话了。
大长老站在那里,揣着手垂着眉,瑟瑟缩缩的样子,像个被抛弃的孤寡老人似的。
四个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兀自在旁边说着话。
景深阳问道:“这次是不是就抓到这几只,然后就没别的收获了?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之类的吗?”
“我觉得都挺值钱的。他们在这上面批发量产罗大人,难道还不够值钱的吗?”
“让法名带人过来善后?”
“等一会儿,还有一条鱼,我刚不是说了嘛,抓到这条鱼咱们回去,让天师协会来收尾。”
十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长老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犹犹豫豫的,时间就过去了。
林沫沫也停下了跟几人说话,将景安城往跟前一拽,抓着他的手指,拿出别针刺了一下,快速刮干净上面的一滴血,融入到符箓中,抛了出去。
整个过程快速又隐秘,当事人都后知后觉,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倒是一直关注着小闺女的景深阳,看到了她去抓大哥手指的动作,随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回去之后,他得抽空好好去查查天师协会的资料了。景深阳从来不觉得,他们兄弟俩异于常人的体质,能当成稀松平常的事情来处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因果,甚至,阴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的事情还没处理好,他依然得时刻保持警惕。
紧接着,就有个人形物体追着符箓飞了过去,奋不顾身的样子像极了见到骨头的萨摩耶。
然后,林沫沫事先布下的罗网,就直直落在了他头上。
景深阳:“……”
这条鱼,有点傻哦。
“好了,大功告成。”林沫沫将网拖了过来,原先抓到的那三个,也一并打了个结,递给了景深阳,“你来。”
然后看向大长老,林沫沫就更加不客气了,直接从包里掏出来一根加了术法的绳子,就要上前捆绑。
“我跟你走!”大长老冷不丁打个寒颤,看着粽子一样的同僚,莫名就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特殊爱好,艰难开口,“捆绑就不必了吧?反正你有的是法子让我用不了术法,也逃脱不了。”
“不行,不能搞特殊待遇。”林沫沫冷漠拒绝。
大长老又说:“我告诉你这栋烂尾楼的秘密。”
“晚了,规定的时间到了。”林沫沫丝毫不留情,立刻就绑上,一起交给了景深阳,前面带路去了,“走吧,出去再说。”
景深阳拽着几个大活人,勉强跟得上,看了看空着手的大哥和宋芸霖,顿时心理不平衡:“哥,拜托你回头看一眼,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善良可爱的弟弟?”
景安城:“……最后一个形容词,麻烦去掉,你不配。”说着,转过头去,拽住了一根绳子,帮着一起往外拖。
景深阳:“……艹。”
离开结界之后,林沫沫立刻就给法名打了电话,将这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法名刚刚结束考古队那边的会议,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瞬间的迷茫,满脑子都是问号,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到达漠城的第一天吧?最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浮出水面了?
他们之前好几年累死累活,到处勘察,到底是为了什么?天师协会真的不中用了吗?
不管他脑子里有多少问号,接下来的工作却是必须要做的。法名连忙回过神,记下林沫沫所说的几个重要信息,立刻就安排人员前去。
挂了电话,林沫沫也没着急走出烂尾楼,在一楼西侧找了个避风处,示意景深阳两人将抓到的几人放下来。
景深阳舒了口气:“真重!我还以为邪修跟阿飘一样,只有灵魂的重量呢。”
林沫沫:“醒醒,他们也都拥有人类的□□。”
“现在我知道了。”景深阳又问道,“你要在这里审问他们吗?”
“这不是我的工作。你不是嫌累嘛,干脆等一会儿,让天师协会的人接手好了。带回去我们也不好安置。”
这倒是。
不过景安城有点不甘心:“你好不容易抓到的,真的不问问吗?他们应当知道不少核心信息吧?”
大长老立刻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不要把我交给天师协会。”
林沫沫看他一眼:“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不好好把握,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不用担心,这次带队的人是法名,文天师并没有参与这次行动。”
大长老再次僵住,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小眼睛瞪得比煮熟的红豆还大。
景深阳抓到了关键词,立刻问道:“文天师?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说着,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这小老头跟那个讨人厌的狗东西,是熟人?”
“对啊,同辈人,既生瑜何生亮,技不如人,所以愤怒出走,然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大长老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技不如人?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林沫沫看着他:“要不然呢?”
大长老再次弯起唇角:“他就没告诉你,我这一身的怨气,是怎么来的吗?”
林沫沫很配合:“怎么来的?”
大长老的神情顿时扭曲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当然是为了保护我那最亲爱的、天纵奇才的小师弟啊……”
林沫沫顿时恍然大悟。
第一次见到文天师的时候,她就觉得,对方身上的因果链有些奇怪,明明是承人之恩,却又带着几分除魔卫道的恩惠,还以为是景家的特殊情况,给他原本的命格造成了扰乱,原来,根源是出在这里啊。
转瞬之间,林沫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向大长老,说道:“你也不用把屎盆子全都扣到你师弟身上,在你舍身救他之前,就已经动了歪心思,为得到力量不择手段。你救了他,反而减轻了你的一份罪孽。”
大长老再次愣住,讷讷无言。
林沫沫也没义务给他做心理辅导,直接问道:“你们的幕后大boss,是真正的罗大人吧?”
大长老不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林沫沫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看到的没错儿,又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张纸,递到他跟前:“这是你第一次见到罗大人时,他的样子吧?”
景深阳和景安城立刻凑过脑袋去看,宋芸霖慢了一步,已经挤不过去了,虽然好奇,也只能暂时按捺住。
景深阳一见到了素描上面的画面,是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带着兜帽,只露出鼻子的下半部分,以及整个下巴,其余的部分,都裹得严严实实。
越看越眼熟。
景深阳摸着下巴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