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渐渐凝实之后，才看清楚，是个穿着一声白衣的小女孩儿，看上去比林沫沫还要小一两岁，顶多十三岁，头发倒是很长，都快要拖地了，身上的服饰十分繁琐，且古怪。一层又一层的，每一层的制式和暗纹都不一样，层层叠叠，显得小女孩儿就更加矮小了。
不过在场的众人都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也辨认不出来，这是王姬入葬时候的服饰，还是别有用意。只觉得，这身衣服扒下来，也应该值不少钱。
云姬看着林沫沫，伸出小手：“给我吃的，我告诉你。”
林沫沫递过去一个符箓，里面承载的，是她收集的那些被感染的生气，还没有完全怨气化，依旧残留着生气的香味，但却已经不是生气了，对于云姬这种怨尸来说，应该是十分好吃的东西。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爽快，云姬还有些狐疑，但仍然接了过来，丝毫没有顾忌地，大口吞了下去。这些年里，她什么没吃过？早就百毒不侵了。
但是意外的美味让她愣了好几秒，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下唇，还想吃第二个，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林沫沫。
“一个换一个，足够你吃饱的。”林沫沫也不吝啬，将包里的一堆符给她看，“你已经吃了一个了，现在可以说说，我其中一个同伴的去处了。”
云姬立刻又暴躁起来：“你全都给我，我带你去找他们，我保证都还活着。”
智延再次长舒了一口气，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激动了。只要能将失踪的师兄弟们都救回来，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景深阳本来大气也不敢喘，老老实实站在林沫沫身后，看着她跟面前的小鬼做交易。看了这一会儿，大概也就明白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说好糊弄，但起码，不像罗大人那么丧心病狂。
想了想，景深阳便也问道：“是你把他们留在这里的吗？”
云姬抬起惨白的小脸瞅了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他们自己误触了外面的机关，才会被传送到那里的，死了也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弄死的。”
智延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里……是什么地方？”
“人殉坑。”云姬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林沫沫，以及她手里的小布袋，再次舔了一下唇。
智延眼皮一跳，又问道：“那里面，有机关吗？”
“没有，就是人多了点儿，有点挤。”云姬回道，“哦不对，现在没有人了，应该不挤了。”
智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人了，是因为当初的人都死了，但是，那么多活人殉葬，难保不会有一个，变异成为恶灵。而且，最早的一批人员，失踪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真的还能活着吗？
一旦开始死人，就算是天师，也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必须得赶紧找到他们才行。
林沫沫倒是不怎么担心，她能感知到，从她这条路上经过的人，都还活着。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人救了这些同伴，便让云姬带路，立刻赶往人殉坑去。
景深阳有些着急，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间主人的墓穴，连忙拽住了林沫沫，小声跟她说道：“法器呢？你要找的法器，不就是应该在这里的吗？”
林沫沫眨了眨眼，也小声回他：“你也说了，只是‘应该’，但是它没主动出来找我，我哪知道它藏在哪个旮旯里了？”
景深阳：“……”
这法器还挺有个性的？
但是景深阳也不甘心白来一趟，便说道：“我去给你找法器，你先去救人吧。”反正墓穴主人都不在了，这里面应当也没有其他更危险的生物了。
一边说着，景深阳忿忿不平：“我就不信了，一个法器，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话音刚落，角落里就突然飞出来一个物件，直奔景深阳而来。
景安城也正在观察周边的环境，他运气一向还不错，便想着帮林沫沫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冷不丁就看到一个东西飞了过来，立刻大吃一惊：“小心！”然后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挡。
然而，这小东西仿佛有眼睛似的，竟然主动避开了景安城伸过来的手，直接撞到了景深阳的脑门上。
“艹。”暴躁二少爷捂住脑门在线发飙，忍不住骂道，“哪个煞笔玩意儿乱扔东西？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不能的，你身上还有我的保命符呢，就算天降陨石，也砸不死你。”林沫沫认真回答，就看到飞过来的那玩意儿，直接落到了她怀里。
林沫沫连忙伸手将它接住，定睛一看：“咦？”
“国玺？！”其他人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玩意儿，云姬再次惊叫出声，快速飘了回来，惨白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瞳眸更加显眼，“国玺怎么会在这里？！”
林沫沫摩挲着国玺，那种熟悉的感觉告知她，这就是一直在召唤她的那个法器，如今到手，便也安心不少，将它捧在手里，说道：“就算是国玺，如今这个时代，也只能当做一个观赏品了，放到博物馆里面，任人观赏。”
“不过，这个国玺似乎有自己的奇遇，它曾经跟随在一个修为高深的人身边，在漫长岁月的浸染中，生出了灵识，就是器灵。”
林沫沫解释了一番，又说：“如今是我的了，这玩意儿认主。别人抢也抢不走，只要不被考古专家们看到。”
景深阳立刻说道：“听清楚没有？今天咱们什么都没看到！”
智延就很上道：“嗯，什么都没遇到，除了这只阿飘。”
他说的是云姬。光看她身上的怨气，也不是一般天师能够对付的了的，所以，云姬在哪里他们都不安心，必须得交给协会和林沫沫一起来处理。
但是国玺嘛，就没什么必要了。对他来说，一个法器的价值，要远远大于历史文物。法器在林沫沫手上，说不定能够救多少人，放到博物馆，被观赏的话，那可真是太浪费了。
明谨安慰道：“沫沫不用担心了，既然是沫沫认定的法器，师伯也一定会帮忙想办法的。”
云姬不甘寂寞，又飘到了林沫沫身边：“再给我看看，国玺为什么认你不认我？我才是王姬！”
“可是你死了啊，要来有什么用？”林沫沫眨了眨眼，倒是没有吝啬，将国玺拿给云姬看。
云姬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疑惑：“好像，不是国玺……”
“不管是不是，咱们先去救人吧。”林沫沫说道，“不是更好，省的还得走手续。”
不然，就得上交国家。
“这里，缺了一小块。”
林沫沫仔细看了两眼，缺失的这部分还挺有意思，像是被人从当中抽走了什么似的。林沫沫直觉这是个很重要的疑点，便记在了心里，察觉没有异状之后，就揣进了包里，继续前行。
穿过这个墓穴之后，云姬带着他们走了另一条通道，没有岔路口，直直通往最深处，也就是人殉坑。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几人再次站到了一堵墙前面。
云姬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打开，人殉坑的入口，一般都是在外头，直接把人扔进来就行，按理来说，是不需要从里面打通的。但是我死之前，听大祭司说过，在这里制造一个机关，或许更好。”
至于到底有没有制造这个机关，云姬就不知道了。
而醒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人殉坑里又没有值得关注的东西，也没有贵重的陪葬品，云姬自然也就不关心了。只在无聊到处闲逛的时候，多次路过这里，会偶尔驻足，吸收一下里面窜出来的怨气，增强自己的修为。
林沫沫往后退了两步，又让景深阳帮忙贴上符箓，然后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想要看透建筑物的结构和技巧之处。
景安城觉得这狭窄的通道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便说道：“不如，我们先出去，再从外面找过来吧？”
林沫沫摇了摇头：“太远了，我们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在里面，其他的又在什么地方。”
要是再进来一趟，估计就得在这里面过夜了。
明谨看着地图，也说：“人殉坑的位置，从地面上找的话，是在漠城烈士陵园的西北角，开车过去也得一个多小时，而且，说不定上头已经有某个烈士的墓地了，想要刨开，各种手续也很麻烦。”
景安城一想也是，几千年前的墓穴了，又是建立在地底下的，地面上的建筑物，日新月异。再加上是公爵的墓地，风水上也算是风水宝地了，阳间的建筑物或许不能，但是纪念性的建筑，却是很好的选择，不会是空地一片。
“找到机关了。”林沫沫在那边写写画画，又拿石子扔了几次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景深阳立刻走了过来：“在哪？我去开。”
智延自从进来之后就没发挥任何作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便也主动说道：“还是我来吧，万一有怨气什么的，对身体不好……”
景深阳嗤之以鼻：“我的身体就是个怨气载体，我怕什么怨气？”
智延默默后退：“……”
惹不起惹不起。
顺利打开机关之后，众人再次感受了一下青石砖簌簌往下落灰的场景。
林沫沫已经很有经验地带上了口罩，看着“呸呸”往外吐土的几人，一言难尽：“都过了好几个青铜门了，你们怎么还不长记性呢？没带口罩就拿衣服遮一遮呗，这要是遇上敌人了，你们还看得到吗？”
景深阳一向脸皮厚，理直气壮：“我又不能打怪。”
智延却觉得惭愧极了，不仅没帮上忙，连自己都没顾得过来。
林沫沫在入口处站定，感受着里面汹涌的怨气，对身后的几人说道：“我跟景深阳还有智延大师进去就可以了，你们在门口等，不要往里面走了，怨气太多，你们恐怕承受不了。”
云姬撇了撇红艳艳的小嘴：“好像你多能耐似的！”
林沫沫点头：“这点怨气奈何不了我。”说着，从包里拿出来她那把小扇子，快速将周身的怨气净化，然后将净化好的灵气，通过指尖一一吸入到自己身体里面。
智延跟在她身边，也感受到了浓郁又纯净的灵气，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就拿出之前从林沫沫那买的符箓，握在手心里，努力吸收林沫沫残余下来的灵气。
就这一点儿，也足够他进阶了。而且，他们师门研究了几十年，也没办法像林沫沫这样，将怨气净化的如此纯净，还能从里面抽取那些微的灵气，基本只能净化刀对人体无害的地步，哪怕这次傀儡事件改善之后，这个术法也仍是多用于救人，而不是修行。
云姬身为怨尸，对灵气一向敬谢不敏，离得远远的，飘在最前头，嘎嘣嘎嘣吃着林沫沫给她的美味怨气符。
要不是为了这些好吃的，她才不愿意跟进来呢。
人殉坑虽然有大量怨气，但是这些怨气带着死去的人的不甘和愤恨，又腥又臭，难以入口。要不是饿极了或是急需修为，她一般也不愿意吃这种东西。
正吃的高兴，云姬突然停了下来，小鼻子皱了皱，然后强忍着不适，飘回到了林沫沫身边，围着景深阳打转，还不停地嗅来嗅去。
景深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你，干、干嘛？”
云姬猛地大吸一口气：“好香啊~”
景深阳立刻抱紧了林沫沫的小胳膊：“我警告你，凭你一个人——呸，一只鬼，是打不过我们仨的！看到没？这个大和尚，他的师父可是得道高僧！”
智延：“……”
甩锅也不带这样的好吧？我真是看错你了！
林沫沫转头看了一眼景深阳，顿时恍然大悟，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景深阳感受到她的目光，也低下头来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然而，他丝毫没有感受到父女之间的心有灵犀，倒是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猛地蹿上心头。
果然，林沫沫开口了，指着景深阳跟云姬说道：“我说过，他的身体就是个怨气载体。顾名思义，他的身体可以承受大量怨气，却不会造成损伤。而这些怨气集中到一定程度，我就可以把它们都抽取出来，省的他三番两次地倒霉。抽取出来的怨气呢，是在活人身体里面待过的，所以，味道嘛——”
云姬也是个聪明的尸，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对对，就是这股香味！”
林沫沫点头：“你要是跟着我干活儿呢，天天都有这么香的美味吃，怎么样？”
景深阳，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是篇幅不允许，我能骂一万字！
狗屁的父女情深，都是假的，假的！养你一个还不够，阿爸还要奉献自己的身体，帮你养打手？？？你的良心被鬼吃了吗？？？？
景深阳内心咆哮，嘴巴却仿佛抽筋了似的，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个字：“艹。”
智延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景深阳立刻怒目而视：“秃驴会更好吃。”
智延：“……”
云姬没理他，小手摸着下巴，竟然在认真思考林沫沫说的话。
待在这里又无聊又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经常饿肚子，她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向往。但是云姬也没忘记，自己是一只怨尸，不仅没办法行走在阳光下，而且还会将活人感染怨气，到时候，恐怕又会有大量的和尚道士来杀她，甚至把她挂到烈日下，烧成灰。
虽然她不怕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她怕疼，当初死的时候，那种疼痛，至今还仿佛刻在她的骨血里。
林沫沫看她一脸挣扎，认真思索了一下，就明白她的顾虑了：“你放心，以我现在的修为，让你不怕太阳还是简单的，甚至，你每天能够在外面玩三个小时左右；至于感染活人，天师协会不是正在研究这玩意儿嘛，你可以去给他们当感染体，还有工资。”
智延：“？？？！！！！”
哪来的工资？！天师协会没有那么多资金！
“至于吃的嘛，”林沫沫又说，“像他这样的，我们家有好几个。”
景深阳：“？？？”
不过突然就不是很难过了呢，既然大家都是储备粮，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云姬果然更加心动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找其他人。找到了我就来通知你。”
林沫沫立刻掏出来几个符：“带上，找到了就烧掉，我就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
云姬接了过来，很快就飘远了。
景深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小闺女：“你是不是想把杨秘书也送给那只小鬼当食物？”
“帮你们吸收身体里面的怨气，这不好吗？”林沫沫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关键时候还能帮忙，打架也厉害，总比你有用多了吧？”
景深阳：“……要不她给你当爸？”
“那不行，她不仅不会赚钱，还花钱，我还未成年，也养不起她。”
不过，林沫沫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墓穴里的东西，都是云姬的，那也就是说，是我的了？发财了？”
景深阳：“盗墓犯法！”
“我没有！明明是光明正大进来，光明正大拿走的，主人家都同意了的，怎么就是‘盗’了？你个法盲，我才不信你的话，我要咨询律师！”
这么一大笔财产，林沫沫难免心动。
修行不易，赚钱也不易，而修行是需要很多钱的。要是不多攒点，岂不是难上加难？
景深阳：“……”
听上去，似乎还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