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国家台正在播放的新闻联播也已经接近尾声。
在主持人喜气洋洋的背景声下,应如是被山诣青一句“鸵鸟”给堵的说不出话。
看看手里的饺子再看看他,嘴唇翕动半晌,也没想好怎么回他。
山诣青从头到尾一直偏着头看她,看她想反驳又实在找不出话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
桌上其余几个人自然也听到了山诣青刚刚的“鸵鸟”形容。
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客厅里顿时洋溢着一片善意笑声。
柳弦柱和林维绅本来正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忽听见一阵笑声,莫名其妙的往外探了探头。
只是见没人理他们,又把脑袋给缩了回去。
而本来没注意到他们说话,一直认真在跟柳锦瑟一起玩面团的应棉朵,也闻声竖起来小脑袋,懵懵的看着一桌子人在笑,却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应如是倒没觉尴尬,甚至自己也有点想笑。
她嘴角压着笑,把手里的饺子放到饺子盘上,看山诣青,“你这样会很打击我这个新学生积极向上的信心的知不知道?”
苏小绾捏出来的饺子,皮和馅料相得益彰,就和她的人一样秀气,而山年华捏的,则属于“豪放派”,每个饺子的小肚子全都鼓鼓的,里面的馅料像是想要撑破肚皮跑出来似的。
虽各有特色不甚相同,却都是同样的精致。
她的自然不能跟她们两个人的比,但也不至于四不像到成…鸵鸟吧。
一听就是故意说的。
坐在应如是另一侧的苏小绾听见她的话,收了收脸上的笑,把她最开始捏的那个和刚刚捏好的放一起比较,随后柔声安慰,“你看,确实比刚开始好多了不是?”
应如是眯眼瞧了瞧,虽然确实也没瞧出来“好多了”是多少,但绾姨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了。
她故意偏头又去看山诣青,朝他挑衅似的挑挑眉,“听到没?”
山诣青和她对视半晌,像是终于良心发现,用指背在她脸蛋儿上轻蹭了下,笑,“逗你的。”
他看着她脸上被自己蹭上去的一小块面粉,又笑着补充,“其实很好看。”
“我就说,刚开始——”
“我是说,”山诣青打断她,慢悠悠道,“你很好看。”
“……”
山诣青话音刚落,刚刚停下的笑声又再次在客厅里飘荡起来。
伴随着柳锦瑟嫌弃又咋呼的调侃声,“老哥,这么老土的‘调戏’手法你这是跟哪儿学的啊,真是够了哈哈哈——”
山年华一边笑,还不忘一边护着再次失语哽住的应如是:“你哥也没说错呀,难道你嫂子不好看?”
柳锦瑟失笑,举手做投降状,“好看好看,我嫂子必须天下无敌好看的好看!”
一旁的应棉朵听见她说嫂子,知道是在说应如是,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都在说她的妈咪好看,但她的妈咪本来就很好看啊,所以小人儿也是,小手里攥着不知道捏成什么形状的面块,跟柳锦瑟一唱一和:“好看好看!我妈咪超级超级好看!”
而现在俨然已经变成应棉朵跟屁虫的金毛兄,见自己小主人举着手兴奋的说着什么,它也“照葫芦画瓢”,蹲坐在她旁边,两只前蹄轻轻搭在小人儿的肩膀上,仰着脑袋“嗷呜嗷呜”的叫着。
客厅里再次变的喧嚷又热闹起来。
应如是虽然“被迫”变成了大家“调笑”的对象,但看她眼里的笑和嘴角始终向上的弧度,是真的觉得开心。
窗外从昨天就没停下的雪,映着墨蓝色的天,静谧又温柔。
在很远很远的城市尽头,偶尔会看到有烟花炸开的痕迹,应如是看着那转瞬既逝的彩色失神片刻,有一瞬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听见一阵柳锦瑟和应棉朵的玩闹笑声,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抬眼,不期然撞上山诣青不知看了自己多久的眼。
深邃、温柔的目光。
像是窗外的那一片夜色。
他朝她露出一个笑,而她回笑着,伸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
第一锅饺子出来的时候,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了。
应棉朵不知道看没看的懂,但听着电视里此起彼伏喜气洋洋的祝福声,倒是自嗨的厉害。
自己站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里的人兴奋的又蹦又跳。
葫芦这条傻狗,也一样。
林维绅和柳弦柱两个人又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小姑娘闻着香味跑过来,在比自己还高的桌子边焦急的捣饬着自己的两个小短腿,想要看看桌上都有什么。
山诣青在一旁笑着看半天,才弯腰把她抱起来。
小人儿一看到满满一桌子的东西,“哇哇哇——”
感叹完,又对着柳弦柱和林维绅伸着大拇指,“爷爷们棒棒棒棒棒!”
两个“老男人”被小姑娘这声“爷爷们”逗得合不拢嘴。
……
鉴于应如是和应棉朵都是第一次在国内过新年,从小到大也没守过岁,所以大家商量——在山年华提了建议——吩咐过后,一致决定——今天就陪着她们一起守岁。
应如是担心他们熬不住夜,毕竟凌晨他们…还要跟苏小绾一起到研究所去。
所以想着拒绝,可最终还是没拗过他们。
而可能是受气氛感染,平常九点准时要上床睡觉的应棉朵,也硬生生等到了电视机屏幕里的倒计时。
十二点整,钟声敲响。
在电视机“难忘今宵”的背景音里,大家互道新年快乐。
应如是刚想开口说带朵朵回去,让他们休息一会儿,结果下一秒钟,就见除了山诣青外,其余五人皆跟变戏法一样,不知从身上哪里掏了几个红包出来。
每个都鼓鼓囊囊的。
——在这个随时随地的扫码时代,能用现金把红包装的这么满也是不容易吧。
山年华带头把手里的其中一个红包塞到应如是手里,“来,这是阿姨给你的红包,就当把从小到大以前没给过你的都补来给你了。”说完又拿过来柳弦柱手里的也塞到她手里,“这是你叔叔给你的。”
老柳同志在一旁附和点头,“对对对,给你的给你的。”
苏小绾在这时候也把拿在手里的红包放到应如是手里,“这是阿姨和你林叔叔给你们准备的红包,虽然没多少,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小如你别嫌弃。”
应如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
一时愣怔。
半晌,她才有些无措的想把红包还给他们,“这不行的,我怎么能——”
“要的要的,”山年华压住她的手,不给她推拒的机会,“这些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山年华力气太大了,应如是因为另一只手还抱着应棉朵使不上力,只好有些无措的扭头看山诣青,“这——”
后者摸了摸她头发,勾着唇角轻笑,“压岁钱,收着吧。”
“……”
她自然知道这是压岁钱,只是…这该收吗?
因为从没经历过这些,所以是真不明白。
而在应如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山年华已经又带头把手里剩下的那个红包塞到了她抱着的应棉朵怀里,“这个是给朵朵的,希望我们朵朵可以健康平安的长大。”
“快快乐乐的生活。”柳弦柱紧跟着又塞一个红包过来。
“永远开心。”是林维绅的红包。
“永远幸福。”苏小绾再塞一个。
“开心快乐都有了,怎么能少了好看呢!”柳锦瑟晃了晃手里的红包,笑着点点小人儿圆圆的小下巴,“所以我们朵朵以后还要越长越漂亮!早日变成一个跟妈咪一样的大美女!”
相对比应如是的不知所措,被她抱在怀里的应棉朵就显然兴奋了许多。
小姑娘看着毫无征兆被塞了个满怀的红包,一双大眼瞅着面前笑盈盈看着她的几个人,小嘴张的圆溜溜的,半晌,回神。
“哇——红包!妈咪,是红包喔!”
小人儿兴奋的点完全是因为…在柳锦瑟幼儿园里玩的时候小朋友给她说的过新年会有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给自己红包的话…变成了现实。
小朋友们说红包可以买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那不就跟圣诞老爷爷送给自己的袜子一样吗?
真是太棒了!
她一双眼儿再溜溜的从众人面前看过去,小脑袋一点,认真问,“这些都是给朵朵的吗?”
“对呀!”山年华用指背轻轻刮一刮她小鼻子,一脸慈爱的对着她笑,“谁让朵朵是奶奶最宝贝的孙女呢!恭喜我们朵朵四岁了哦!”
“哇——”得到肯定答案的应棉朵,回头看应如是,“妈咪妈咪,爷爷奶奶给了我好多好多红包喔。”
应如是看着大家脸上的笑,虽有些忐忑,但最后还是把红包拿在了手里,只是在这时候对着小人儿道,“那朵朵有跟爷爷奶奶说谢谢吗?”
小姑娘闻言,大眼一弯,看着众人眯眯笑着礼貌的一鞠躬,“谢谢爷爷奶奶,苏奶奶还有林爷爷给朵朵的红包。”
“朵朵超级超级喜欢喔。”
“我呢我呢?”柳锦瑟故意鼓着嘴巴看应棉朵。
小人儿抱着怀里的红包包们看着柳锦瑟咯咯笑,“还有谢谢姐姐。”
柳锦瑟闻言,笑眯眯揉了揉她小脸蛋:“乖乖。”
应棉朵抱着怀里的红包包看了会儿,又抬头看看众人,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应如是问:“妈咪,奶奶刚刚说朵朵嗜睡(四岁)了,所以我现在嗜睡(四岁)了是吗?”
应如是瞧着她,凑上前在小姑娘眼睛上亲了亲,柔声笑,“嗯是呀,恭喜我们朵朵又长大一岁,四岁了哦。”
小姑娘闻言,大眼一弯,搂着怀里鼓鼓囊囊的红包,小脑袋靠着她撒娇道,“妈咪妈咪,嗜睡(四岁)真的太棒了!”
不止在场的一众人没理解小人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连应如是自己都没太反应过来。
她和大伙儿对视一眼,笑着问小姑娘,“四岁为什么太棒了呢?”
“因为我山睡(三岁)的时候只有妈咪呀,可我现在嗜睡(四岁)了,我不但有妈咪,还有医生叔叔,还有爷爷奶奶,还有苏奶奶和林爷爷,还有姐姐,还有…还有,还有停停哥哥…”
小人儿说的一脸认真,说完,再抬头看应如是,天真的笑着反问,“所以妈咪,嗜睡(四岁)是不是真的很棒?”
应如是听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就有点红了。
现在听小姑娘问她,她想应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声音。
以前应如是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给足应棉朵需要的爱,她就会生活的很好,会很幸福。
她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
而在遇见山诣青之前,她家小姑娘也确实表现的是这样。
可自从遇到山诣青后,尤其是在有了山母柳父他们的陪伴之后,小姑娘偶尔表现出来的开心和幸福同以前的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之于这一点,她其实是觉得自己亏欠于她的。
……
下一瞬,母女两人被一同抱进一个宽敞却温暖的怀抱里。
山诣青在怀里一大一小的额头上各亲了亲,低头摸摸两人的头发,看着她们笑的一脸温柔,“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看着应棉朵,柔声承诺,“以后朵朵每长大一岁,医生叔叔都会在旁边陪着,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高兴的直想拍手,但又舍不得怀里小山一样的红包们,只好冲着山诣青疯狂点头,“棒棒棒!医生叔叔最棒!!”
余下众人在一旁看着,本来也都开始要掉眼泪了,却又被小人儿的“棒棒棒”给逗的忍不住笑。
哪知下一瞬,笑声却因为应如是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
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声里,应如是的声音清晰又有力度。
“朵朵还记得有天妈咪给朵朵洗好澡,在床上哄朵朵睡觉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应棉朵闻言,歪了下小脑袋,看着应如是眨眨眼,“哪天呀?”
应如是提醒,“朵朵说妈咪和医生叔叔结婚后,自己要离开的那天。”
始终低头瞧着两人的山诣青在听见应如是说的“结婚”二字时,瞳孔微动。
只是没有明白,应棉朵说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而应棉朵一听这个,小嘴瞬间扁下来,抱紧手里的红包包委委屈屈的看着应如是也提醒道,“可是妈咪说朵朵不会离开喔。”
应如是安抚的亲亲她,“当然,朵朵是妈咪的宝贝,朵朵除了在妈咪身边还能去哪里呢?”
“妈咪只是想问朵朵还记不记得,当时妈咪跟你说过,妈咪和医生叔叔结婚后,医生叔叔就会是朵朵的什么呢?”
应如是的话音刚落,明显能察觉到山诣青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在一瞬间收紧。
她抬头看一眼他,不意外看到他虽一脸坦然,可难以掩藏的情绪却在眼底剧烈晃动着。
应如是嘴角扬了个笑。
不动声色的又把自己往他怀里靠了靠。
而应棉朵这个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在应如是稍一提醒之后就想起来了当时两人的对话。
妈咪和医生叔叔结婚后,医生叔叔就会是朵朵的什么?
会是朵朵的...爸爸。
应棉朵想到这个,本来看向山诣青的眼睛下意识收了回来,抱着怀里的红包包们,把脑袋埋到应如是的肩窝里,哼唧了两声。
因为话说的含糊不清,应如是也没听清楚。
她看着众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再轻轻拍拍小人儿的背,小声问,“朵朵是没想起来呢还是不好意思?”
应棉朵再把小脑袋往她颈窝里拱了拱,又哼唧了两声。
这次不止应如是听清楚了,连其他几个人也听清楚了。
小姑娘用英文哼哼了一句:妈咪不要说。
其余人看着,脸上忍不住笑意。
苏小绾扬着笑,轻轻拍了拍红了眼眶的山年华,“这小丫头害羞了。”
山年华说不出来话,只是笑着点头。
应如是其实之前也有想过要给应棉朵说这些,可一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二是…总觉得她现在还小,就算说了她可能也理解不了。
只是现在她看着众人,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它是需要一点一点慢慢浸透到每个人的生活里的。
山诣青是她亲生爸爸这件事,也许在她现在还理解不了这些,可她也需要知道啊。
这样的话,等到未来某天她完全可以理解后,才会明白,她生命的开始,虽然是阴差阳错又莫名其妙,可事实上,她也是像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小孩子一样,是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所期待着降临到这个美好世界上的。
想通这些后,应如是偏头亲了亲小人儿的耳廓,轻声告诉她,“妈咪还想告诉朵朵,医生叔叔他不仅仅是在和妈咪结婚后才会是朵朵的爸爸,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朵朵的爸爸了哦。”
小姑娘自然听不懂这些,悄悄侧头,去看应如是。
“等朵朵长大了就会明白,妈咪是因为认识了医生叔叔,所以才会有朵朵的,”应如是耐心解释,“所以医生叔叔不只是在和妈咪结婚的时候才会是朵朵的爸爸,而是从妈咪怀朵朵的那天开始就是朵朵的爸爸了。”
“所以,”应如是的声音再次放轻,“妈咪以前跟朵朵说,不是所有人生下来都是有爸爸的,只是说的…妈咪自己,而我们朵朵生下来的时候是有爸爸的,只是爸爸当时离我们很远很远,不知道而已。”
“如果爸爸知道,一定会特别特别开心朵朵的到来的。”
应如是说完这一大段话,四周安安静静地。
她视线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再笑着轻声补充道,“还有爷爷奶奶和姑姑,他们都会因为朵朵的到来而特别特别开心。”
应棉朵靠着应如是,半天没说话。
须臾,她小声开口,“妈咪,什么是姑姑?”
众人皆被她这突如其来又意外至极的“灵魂提问”给逗笑,哪知应如是还没来得及张口给小姑娘解释,早按耐不住终于有了称呼的柳锦瑟绕到应如是身后,把脑袋凑上前,看着小姑娘解释道,“我呀是我呀,医生叔叔是朵朵的爸爸,那我是你爸爸的妹妹,就是朵朵的姑姑咯。”
说完,指尖点点小人儿肉乎乎的小脸蛋,“朵朵,叫声姑姑来听好不好?”
应棉朵:“……”
她看着柳锦瑟眨了眨大眼,没说话。
而就在柳锦瑟明显还想继续开口说服的时候,却被山诣青探手一把揪住后衣领给拎到了一旁。
柳锦瑟:“……”
我只是想听朵朵叫声姑姑而已,你为什么要揪我的后衣领。
“不着急,”山诣青违背着心思,不想把小姑娘逼太紧,没去理会柳锦瑟的“死亡凝视”,抬手揉揉应棉朵的小脑袋,“以后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但敏感如应棉朵,在听见山诣青的话后,明显听出来他情绪里的“低落”,不自觉的,把小脑袋悄悄从应如是的颈窝里偏了偏,偷偷抬起眼睛去看他。
哪知下一秒,就冷不丁的和始终注视着她这边动静的山诣青来了个四目相对。
猝不及防被抓包的应棉朵:“……”
山诣青忍俊不禁的把眨着大眼睛努力装作“我不是我没有你看到的绝对不是我”的小姑娘从应如是手里抱过来到自己怀里,安慰的拍拍她,“医生叔叔真的不着急,等朵朵自己什么时候想叫了随时都可以叫好不好?”
说完,也像刚刚山年华他们变魔术似的,胳膊往后面一动,再抬起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个红包,只是这个红包比刚刚山年华他们的那几个要小很多,薄很多。
从外面看着里面的印痕,大概…是一张银行卡…或是几张银行卡的样子。
“哇——”
小姑娘的眼睛果然被红色的小包包瞬间吸引,“妈咪妈咪!还有红包喔!”
应如是:“……”
应棉朵手里抱的满满当当,实在是腾不出来手去接了,只能一脸遗憾的看着山诣青道,“可是朵朵没有手了……”
大伙儿再次被小人儿给萌到了。
可是又默契的没人说去帮她。
山诣青拿着手里的红包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道,“医生叔叔的这个红包是给朵朵和妈咪两个人的,那既然朵朵不能拿,就让妈咪给收起来好不好?”
应棉朵乖乖巧巧点头,“嗯!”
应如是:“……”
她看着山诣青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没有接。
山诣青双眼注视着她,刚开始没说话,少顷,才看着她轻轻挑了挑眉尾,“不想要我?”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不想要我”而不是“不想要”。
两句话虽只隔了一个字,可都明白蕴含在这其中的意思是天差地别的。
应如是看着山诣青半晌,坦然道,“我要你。”
“但我不需要这个。”
“我知道你不需要,这是我想给你们的,”山诣青笑,“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却是目前为止我能给你们的全部了。”
“这么多年,除了买房、投资时会用到这些之外,我平时吃穿用度也用不了多少,这些本来就都是留给你和朵朵的。”
其实,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表明一下他的态度而已,《赠与合同》他早签好了,只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签了字就行。
他只是想要她知道,这辈子他山诣青的一切,都是她的。
虽然是他开口建议让她可以尝试着去找一下她的父母,虽然他对她说要有信心。
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能找到的机率是多么多么的小。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到最后的结果如何。
她父母“亏欠”她的,这个世界“亏欠”她的,他都会用他余生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一切来补偿给她。
他能给的东西,他只嫌太少了。
……
应如是抿唇看着他,没应声。
只是眼眶渐渐又有点红了。
山诣青叹口气,在山年华默契的把应棉朵从自己怀里抱走后,伸手再把应如是给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背,“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你不收这个,那我接下来的东西还怎么拿出来呢?”
他话一说完,周围瞬间起来一小阵轻笑声。
不难看得出来,今天晚上的这一切,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是知道。
只是…还有?
应如是刚想着,就听身后柳锦瑟嘴里“等等等等”的兴奋声音。
她下意识从山诣青怀里抬头,刚想回头去看,就见一个简单精致的深蓝色绒布小盒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看着盒子上的字迹,怔住。
这不是——
她知道这个。
这是意大利一个非常著名的对戒定制品牌。
这个品牌的戒指,比起那种“一生只为一人”的信念承诺,更是过尤而无不及。
它需要每一个顾客至少提前三年来预定。
因为它不仅仅是想要可以给新人送上祝福,更想要双方在“激.情”过后,仍觉得彼此是自己最可爱的那个人。
所以——
“我当年从美国回来后没多久才从朋友嘴里听到的这个品牌故事,觉得挺美好的,就特意飞到那里去见了当时的设计师,尺寸我是按着自己记忆里来做的,后来发现有点出入,前段时间又拿回去改了。”
只是因为时间调不开,只能让苏长清帮忙去,不过这个不重要,不知道也罢。
山诣青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安安静静待着的两只对戒。
他拿了其中的女戒出来,看她笑,“我其实知道我应该算是一个挺无聊的人,不懂浪漫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身为一个医生和科研人员,忙起来的时候连见你一面好好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约会了,”他歉意的看她,“我们重逢这么长时间,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好好的和你约个会,顶多每天下班的时候能陪你们母女两个吃顿饭。”
“你说你不在乎那些,可怎么办呢,我是真的想要给你的,”山诣青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笑,“但我这辈子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不会退了,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可我今天还是当着爸妈还有叔叔阿姨的面,承诺给你,我山诣青这辈子除了给患者给实验室的时间,余下的所有一切,全都是你和朵朵的。”
应如是闻言,轻捶他一下,“什么都是我和朵朵的,那你把叔叔阿姨还有小瑟放哪里?”
哪知山诣青还没说话,山年华倒是开了口,对着应如是忙摆手,“我们不要我们不要,我和你叔叔我们都喜欢过二人世界的,才不要他这个‘电灯泡’!”
一旁的老柳同志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柳锦瑟也“嗯嗯嗯”的直点头,“我以后也会有我的男朋友的,我要我哥干嘛!”
被全家“嫌弃”的山诣青无辜冲着她耸肩,“你要不要我?”
应如是被他最后这一句说的破涕而笑,点头,“要。”
她伸出去右手,看着山诣青把女戒给她戴到无名指上,然后再在大家的注目下,把那只男戒给他戴上。
山诣青执着她的手,指尖蹭过她腕上的翡翠镯子,最后又落到刚刚戴上的戒指上。
目光流连。
“你们交换戒指了!”应棉朵大眼盯着两人手上闪闪亮亮的两只钻戒,忽然打破沉静,眼睛溜溜看过两人的脸,认真点了一下小脑袋,“你们是夫妻了喔!”
就像Uncle J和Auntie一样,他们交换了戒指后就变成了夫妻了呢。
所有人听见小姑娘的话,皆相视一笑。
*
年初一。
回迪纳简单梳洗过后,凌晨天微亮,应如是抱着应棉朵坐上了山诣青的车。
这辆车的前方是林维绅和苏小绾的车,而后面那辆柳弦柱开着的,则坐着山年华和柳锦瑟。
三辆车,目的地是相同的。
一个多小时后,简单登记过,车子在保安的引导下停在研究所来访者的停车场里。
“紧张吗?”山诣青松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排的人。
后者的眼睛在里面和他对视,指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深吸口气,笑,“好像有一点。”
虽然只是来录个基因样本,但怎么说呢,迈出去这一步,好像就意味着接下来的生活里,还是切切实实的对这件事有了一个真实的期待在存在着。
既然有所期待,必定会想要真的有个结果。
可可能吗?
如果可能,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她发呆的时候,山诣青已经从驾驶座下来,帮她开了后车门。
他一手撑在车前座,一手安慰的摸摸她的头,看她眼睛,“不怕,我在。”
应如是看他笑笑,主动倾身向前在他唇上亲了口,“嗯。”
山诣青笑,“下车。”
“我过去抱朵朵。”
“好。”
山诣青从车后绕到应棉朵那侧,弯腰给小姑娘解安全带时,听到小人儿声音小小的说了四个字:
“谢谢爸爸。”
山诣青动作一顿,松安全带的手刹时重重一颤,心跳如鼓擂,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怔了半晌,侧头去看应棉朵确认。
却察觉小人儿瞬间扑过来搂住他脖颈,紧紧的把小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咯咯笑了一声。
山诣青抬头去看应如是,后者显然也听到了刚刚应棉朵的那声“爸爸”。
看着他温柔笑着,用掌心轻触了触他脸颊一侧。
山诣青握着她的手,偏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
确认并不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之后,山诣青抱起来应棉朵,轻轻拍了拍小人儿的背,低声道,“朵朵不客气”。
……
山诣青抱应棉朵出来的时候,山年华他们也都下了车。
几个人相偕在苏小绾的带领下往大楼里面走。
里面迎面过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见到苏小绾,皆礼礼貌貌的唤了声苏老师新年好,然后看着众人点头致意,随后目光落在应如是的脸上,又看苏小绾。
苏小绾对着两人笑笑,说了句新年快乐。
指了指应如是,给两人介绍,“这位就是我说今天要带过来录基因样本的晚辈。”
两人皆是一脸恍然。
只不过也同时在心里划过疑问:这么好看又气质的女生…竟然是…孤儿吗?
但毕竟是有教养的人,两人没多嘴问什么。
只是男孩边走边给苏小绾小声道,“苏老师,我们把系统里之前测试时提取过的我们内部人员的基因样本都给删除干净了,不过…”他停了停,看了眼林维绅,“我们把您和您先生的给留下了。”
他们研究所的人几乎都知道性格脾气都超好的苏老师和她先生二十多年前有过一个小孩,却被人贩子给当街抢走了。
除此之外,他们也都听说了人贩子的车在山涧里翻车爆炸的事。
可…凡事都没有绝对的呀。
无论如何,他们觉得能给他们留一点希望也是好的。
更何况,这个数据库还是苏老师亲自成立的呢。
男孩说完,小心翼翼的看苏小绾,其实是怕他们的自作主张会让她生气。
哪知却很意外的看见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男孩和女孩相视一眼,悄悄吐出来一口气。
这个世界有如此大的可能,而苏老师夫妻二人又是如此的美好。
世界总会善待那些心怀良善的人的。
……
应如是换上了实验室无菌服,被苏小绾带着到里面去提取基因样本。
山诣青抱着应棉朵和山年华他们等在隔离线外。
刚刚的那个女孩子特意留下来陪他们闲聊着。
顺便跟他们小普及道:“我们这个系统,如果基因样本录入进去,里面有数据相匹配的时候,整个大厅都会响起来音乐声做提示,就像有些私人医院有宝宝出生时候会响生日快乐歌一样。”
女孩子声音颇有些自豪补充,“这个想法还是我们苏老师建议的呢!”
山年华“嗯”了声,“没有人比小绾更细心的了。”
……
一个多小时后,换好衣服的应如是从里面出来。
山诣青迎上前,摸了摸她的脸。
后者牵住他的手,对着他笑笑,用指尖摩了摩他指间的戒指。
“绾姨拿着数据去录系统了。”
她话音刚落。
整个大厅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
众人一时皆怔在原地。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而温暖,其实从未消散。
*
终其一生,我们只为寻找最初失去的那个人。
有生之年,有幸遇见。
有生之年,有幸,再遇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