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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诣青听完应如是说的这句话,收回视线看手里的菜叶子,看着看着就笑了。
嘴角往上翘着,弧度不大。
应如是似乎又给对面说了两句什么,这下山诣青是真的一句没听到了。
紧接着,应该是把电话给了小姑娘,山诣青听见她走进来的动静,偏头看了她一眼。
眼里噙着笑。
因为没想过Branden会在他这里有什么影响力,所以其实应如是没太看懂他眼里的笑是为了什么。
她侧着靠在料理台边上,看山诣青把所有洗好的东西整齐码到盘子里,思索了会儿,才开口道,“这几天,我其实有想过主动给你发点什么。”
山诣青闻言没说话,只是拿刀切豆腐时又偏头看了她一眼,是在等着她下文的意思。
应如是一手环在身前一手抵在耳下揉了揉,看着他三两刀切好豆腐,又拿起一旁肥嘟嘟的香菇在上面熟练的十字打花:“……”
自己在家吃的,用得着这么讲究吗。
半天没听见她再开口,山诣青又侧头看她微扬着声调“嗯”了一声。
应如是这才回神,对他抱歉笑笑,“我的意思是说,吃饭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玩的东西我其实都想着要给你发来看看的,但是,怎么说呢…”她斟酌着用词,“你工作也很忙,在实验室里或是手术的时候连手机也不能带,我就觉得你哪有时间关心我这些。”
山诣青听见这个,本来噙在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应如是没察觉,继续说,“还想着,我们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每天做了什么遇见谁碰到什么都要给对方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她抬眸看他侧颜,“你说…对吗?”
客厅里传来几声应棉朵笑着的尖叫声,不知道和对方聊了什么,听起来很开心。
倒是映得这一小方空间里的气氛更是微妙。
山诣青拿水冲了冲手,摘了一旁的毛巾擦着。擦完挂回去。
半晌,才侧身和她面对面站着,慢慢启唇,“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你是想告诉我,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发信息打电话给你,你其实,并不感兴趣。”
应如是闻言,怔住。
怎么会,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反过来将心比心想一想刚才自己说的话,似乎…确实会有这种歧义。
应如是和山诣青那双黑眸对视着,里面沉静如窗外已然笼下来的黑暗一样,浓郁,窒人。
可那里头的东西,却像渐渐开始飘降的雪花。
而她这双浅琥珀的瞳孔里,是被日光晒过的晨间露珠,温暖耀眼。
少顷,她往前迈了一小步到山诣青跟前,脚尖和他的相差不过分毫,微微仰脸看他的时候,会有温热的鼻吸洒在他的喉结上,又湿又痒。
山诣青压下眼睫,被那轻热的呼吸扰的有些心神不宁,喉结抑制不住的滑动了一下。
应如是一双眼始终看着他,接着双手从他身侧穿过,绕到他背后交握住。
亲亲他下巴,轻声坦白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打电话发信息给我,我都很开心,真的。”
山诣青唇微微抿着看她没搭话。
她神色坦然,不闭不躲。
随后山诣青稍稍低了低头,嘴唇堪堪悬在她的唇上,她不上他也不下。
只用目光锁着,等着她。
“我错了,给你认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应如是用鼻尖蹭蹭他下巴,眼尾弯着笑,像媚人的狐,又像撒娇的猫,和他半开着玩笑,“以后要是分开,天天消息电话打到你烦为止,好不好?”
生活上,她自己一个人惯了,忽然有个人可以分享这一切,她似乎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来适应。
……
最终还是山诣青缴了械,低头压上应如是唇的那一秒,他还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十几年,怎么就绕不开她。
唇舌相搅间没想明白,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没精力想明白。
就是除了她,脑子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物。
只是最后分开的时候,他凝视着她,认真说,“以后别说分开的话。”
应如是因为他的较真儿,忍不住笑,“你该知道,我说的分开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吧?”
山诣青压下眼睫,颇有种不管不顾的无赖神态。
行吧。
谁让她今天有错在先。
应如是食指指尖在他唇下滑了下:依你就是。
眼下气氛刚好,回美国的事,之后再找机会给你说。
……
火锅通上电,浓郁的番茄香在屋子里飘飘散散。
汤沸了煮菜,菜熟了山诣青示意应如是吃,自己顾着应棉朵。
新鲜的青虾入锅,很快弯了身子,变成粉嫩的颜色。
一旁的应棉朵目睹了全程,坐在宝宝椅上,晃着小腿拍着手惊奇的咯咯直笑。
烫熟的虾捞出来,山诣青会剥了壳蘸好酱再放到小姑娘面前的小碗里,然后在应棉朵笑着给他道谢的时候,用手背碰碰她小脸。
她面前的小盘子里也堆了一小堆他剥好的虾肉。
而对面他的盘子里也有她给他剥好的虾肉。
傻里傻气幼稚兮兮的你来我往。
是甜滋滋的恋爱。
应如是咬着筷子看对面的男人。
还有他身后——
裹着温暖的万家灯火。
*
吃完收拾好,客厅麋鹿挂表上的时针已经转到了八和九中间。
应棉朵在客厅里消消食就到小姑娘的睡觉时间了,应如是让她给山诣青打过招呼,自己带她去楼上的卫生间洗漱。
应如是给她往浴盆里放水的时候,看见小姑娘自己在角落里数了五只橡皮小鸭子哒哒跑过来扔进盆子里。
……
应如是抱着洗的香喷喷的小姑娘从浴室里出来,怀里的应棉朵看到楼下在客厅沙发上的山诣青,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躺到床上被应如是裹到被子里的时候,抱着怀里的小玩偶小声问坐在床边的她,“妈咪,医生叔叔是你的男朋友了吗?就像Uncle J是Auntie的男朋友一样?”
应如是静了静,侧躺在床边和她面对面后,才看着她“嗯”了声。
她摸摸小姑娘的小脸蛋,笑着告诉她,“Uncle和Auntie已经结婚了,所以现在也不能说是男朋友了喔,Uncle J已经是是Auntie的丈夫了,‘丈夫’朵朵知道吗?”她随后跟她解释,“Husband,就像Carl和Emma一样,Carl是Emma的丈夫,结婚后就会生活在一起。”
小人儿想了想,眨眨眼看着应如是又问,“所以以后妈咪和医生叔叔也会结婚,也会生活在一起吗?”
应如是闻言,沉吟了一小会儿,才轻声告诉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什么是意外,妈咪?”
“就是我们自己不可以掌控的事情,在发生前我们没有办法预料和避开。”
小姑娘懵懵懂懂,轻轻“喔”了声。
只是不知为何,神色看起来却陡然有些落寞。
应如是倾过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朵朵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小人儿抱着玩偶像个小虫子一样往她怀里蹭了蹭,仰着小脸看应如是,“妈咪,那你和医生叔叔在一起你很开心对吗?就像Auntie和Uncle J在一起一样很开心对吗?”
应如是被自家小姑娘的这句问话问的红了眼眶,她搂小人儿到怀里,用脸蹭蹭她的,又把嘴巴贴在她的太阳穴上亲着,“乖宝,你怎么这么乖。”
小姑娘又往她怀里缩了缩,才小声说,“如果妈咪和医生叔叔在一起很开心很开心的话,那朵朵离开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应如是听见应棉朵的话,直接怔住。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蹙眉问,“什么离开?妈咪和医生叔叔在一起,朵朵为什么要离开?”
小姑娘头低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小脑袋使着劲往应如是的怀里钻。
今天下午去幼儿园接她的时候都没哭的小人儿,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偷偷掉起了眼泪。
应如是想着她刚刚的话,一颗心疼的要死,心道不知谁在她家小姑娘耳边说这种话,安的什么心。
“天天说的。”应棉朵轻轻抽噎两下,小声承认。
“天天?”这是谁?
“姐姐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小姑娘用掌心抹了把脸,“他说他妈咪和一个叔叔结婚之后,就没有要他了,他一直和奶奶在一起住喔。”
“讨厌…苏奶奶那天也在电梯里说,如果带着孩子结婚,会有很多人笑,那我不是妈咪的孩子吗?所以如果妈咪带着我和医生叔叔结婚的话,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笑妈咪?”
应棉朵把眼睛往玩偶熊上蹭,声音闷闷不乐,“我不喜欢妈咪被很多人笑,我喜欢妈咪笑。”
可是她不知道如果妈咪结婚不要她的话,她该去哪里?
她没有奶奶可以一起住。
应如是在这时候简直想当面对着苏翠翠说一句讨厌鬼。
她不知道她竟然会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这种话。
大人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小孩子太小不会懂,但其实不是这样。
他们都明白,只是心思单纯,不会特意去深究其中的恶意。
所以应如是从应棉朵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会以平行的思维来跟小姑娘交流。
只是会选择最简便好理解的方式来跟她说话。
这个苏翠翠,真的有点儿可恶。
应如是忽然起身靠在床头上,用被子包着小姑娘,抱她坐在自己怀里。
指着楼下正在沙发上低头和谁回着消息的山诣青道,“如果妈咪和医生叔叔结婚,那医生叔叔就会是朵朵的爸爸了,对不对?”
小姑娘一张小脸被粉色的被子衬的更粉嫩,哭过的眼睛泪汪汪的看了眼丝毫未觉的山诣青,又回头仰着小脸看应如是,点点头。
是爸爸。
“妈咪以前在朵朵问妈咪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的时候和朵朵说过一句话,朵朵还记得吗?”
小丫头乖巧的点点头。
“妈咪说,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生下来就有爸爸的。”
妈咪说过的每一句话,朵朵都清楚的记得呢。
“没错,乖宝。”应如是揉揉应棉朵的小脑袋,又亲了亲她,才道:“但是妈咪后来还说过一句话,朵朵忘了吗?”
小姑娘一双大眼疑惑的眨着看她。
应如是捏捏她的小脸蛋,笑笑柔声说:
“但如果我们朵朵有爸爸的话,爸爸一定、一定会很疼我们朵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