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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换完输液袋就出去了。
山诣青抬腕看了看时间,自己也该去做术前准备了,两台手术之间只隔了一个小时,而自己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再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真的不行。
他走到房门口,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看应如是:“你朋友不是会过来陪你吗?”
早晨听她说她朋友回去帮她拿了东西就会过来,可他这第二次来病房也没有看到人。
其实他也没想别的,就觉得这个时候能有个人陪在她身边最好,他想那个人是自己,但以目前两人的身份和情形来看,明显不合适。
可应如是却理解错了山诣青的用意,因为从她的角度看,他两次来病房,就问了两次关于慕言蹊怎么没有在病房的事,理所当然的以为山诣青可能是对慕言蹊有意思,所以来病房大概是有点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遂神色有点儿古怪的回看着他道,“我朋友出去接电话了。”说完又特意补了句,“是她男朋友打来的电话。”蹊蹊和她老板那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正是热恋期,可由不得“有心人”在这时候横插一脚。
山诣青闻言微怔,还没意味过来她最后强调的这句话是何意思,就听见应棉朵好奇的开口:“妈咪,什么是男朋友?”
刚挂好点滴的应棉朵乖乖躺在病床上,并没有像大部分的小朋友一样又哭又闹,只是满脸好奇的看着应如是。
而对于应棉朵的问题,应如是也没有像有些父母一样,随口回她一句:小孩子不懂别乱问。
耐心给她解释:“就是Uncle J,他就是Auntie的男朋友,而Auntie是Uncle的女朋友,以后Uncle和Auntie结婚可以生小弟弟小妹妹陪朵朵一起玩。”
小丫头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紧接着又问,“所以Branden也是妈咪的男朋友,妈咪也是Branden的女朋友吗?”说完眼睛一亮,“然后也可以生小弟弟小妹妹陪朵朵一起玩!”
应如是:“……”
她想到一个月前在纽约的“卡片事件”,蓦地怀疑这鬼灵精其实根本就知道什么是男朋友,故意给自己“挖陷阱”的。但又想这丫头才刚刚满三岁而已,再怎么聪明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可又实在是不确定。
遂眯了眯眼,语气仍旧温和却隐隐带了些警告:“Branden只是妈咪的朋友,不是妈咪的男朋友,而妈咪也不是Branden的女朋友,妈咪没有男朋友,以后不可以再这么说,尤其是在Branden面前,知道了吗?”
应棉朵古灵精怪的,早已对应如是的脾气了解的透彻,听出来她的警告之意,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应如是眨巴几下大眼,下意识道歉,“Sorry mommy,I won’t say that anymore.”
反观应如是,她也如往常应棉朵每次犯错承认错误后一样,停了几秒钟,才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Good girl,I love u,honey.”
“I love u,too. ”
应如是再想起来山诣青的存在,扭头看向门口时,才发现刚站在那儿的男人,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
隔天,周六。
两台手术结束,山诣青忙完术后工作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早晨九点半。
他刚把自己摊扔在椅子上,就瞄到了正冲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中间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他双眼微微眯了眯,长臂一探,把便利贴扯在手里:
“山医生,202病房的应棉朵小朋友从昨天下午退烧后,一整晚都很稳定没有再复发,今早已经按流程出院啦,刘医生给签的出院单,小朋友的妈妈特意让我给您致谢,还说她会按照您建议的多带小朋友锻炼身体以增强体质,请您放心哈。——急诊科护士萧潇留 ”
“……”
他目光落在便利贴右下角,比这段话要小一号的那行字上:
“山医生加油哦~!^_^”
山诣青:“…………”
就还挺迷的。
昨天下午这个叫萧潇的护士去病房给应棉朵换药看到他,从头到尾自己就一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来几分…可怜。
虽然他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在可怜自己什么,但想到昨天自己在离开病房前听到应如是和应棉朵的那一小段对话,就觉得自己即使是睡觉都能够笑醒。
只是——
山诣青把眼镜随手扔到桌上,有些颓然的往后靠向椅背,闭着眼捏了捏鼻梁骨,重重吐出来一口气。
高兴是一回事,可想到如果自己的猜测属实,应棉朵真的是自己女儿的话,那他——
山诣青抬手揉了揉心口的位置,就觉得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混蛋的人了。
*
半个小时后,山诣青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刷了会儿网页,拨了个电话出去,再两分钟后,他皱着眉头挂断。
停了半分钟,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话筒里头的嘟嘟声响了又停,停了再响。在他拨过去第三次的时候,才终于听到那头明显还在睡梦里的迷糊声。
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他把到嘴边的那句“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在睡”给咽回了喉咙里,只开口唤了声,“柳锦瑟?”
话筒那头:安静的呼吸声。
“……”山诣青:“柳锦瑟?”
山诣青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柳锦瑟,三十秒之内你再不给我清醒过来,下次晏——”
不等他话说完,这边柳锦瑟毛茸茸的一颗脑袋终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摸索着揿亮床头灯,侧脸压着枕头趴在床上闭着眼模模糊糊的咕哝,“我醒了醒了,真醒了。”
“……”山诣青听着那明显就没睡醒的声音,心里冒出来点抱歉,没再说什么,“我记得上次听你说过迪纳公寓你另外一套的租户到期不续租了对不对?”
还没等柳锦瑟开口,他紧接着道,“租给我吧,我付你两倍租金,三倍也行,”山诣青指尖蹭了下方向盘,语气跟平常的寡淡无波相比,稍微有点点急,“不然我买了也可以,价钱你说了算。”
“………,”柳锦瑟没有一点点防备,‘一大早’被这‘霸道总裁式’的一通电话狠狠撞了一下脑,混沌的意识终于因此清醒了点,挣扎着睁开眼,看手里的手机。
备注——老哥。
是没错,是我哥给我打过来的电话没错,声音也对。
所以…
“…哥你是被绑架了吗?”她小心翼翼的又把手机放到耳边,“还是你那个小粉丝最终没保护好你你忍受不了你们医院那个全什么什么的骚扰,终于决定放弃你殚精竭虑为之努力了十多年却还常常被病人家属不理解甚至诟病打骂的‘高危’职业转而去坐办公室了?”她喘口气,好心解释,“你知道,就是电视剧里穿着黑西装坐在一个超大全景落地窗的办公室里的那种霸道总裁!”
“……”山诣青被她这没喘两口气的一大段话说的头昏脑胀,掌心覆眼用长指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再问,“所以房子你卖不卖?”
“不卖啊~”柳锦瑟撇撇嘴重新闭上眼,声音懒洋洋的拖着尾音,“我那房子上个月初就租出去了好吧?租户爽快,一下子付了一年的房租。给你说那都是几辈子前的事了,麻烦您别一门心思都扑在手术研究上,偶尔也回归下普通生活,沾沾烟火气可行?”
山诣青闻言无意识的叹了口气,就要挂电话,被柳锦瑟“诶”了一声叫住,“干嘛,你真要买啊?不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公寓了,当时你不是嫌这里户型都太小看不上么?”
“我没有看不上,只是——”他一时没什么心情再说话,重新启动车子,“算了,继续睡你的吧。”
“……”
她柳锦瑟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吗?更何况还是对着当时帮她付了首付的恩人,“不是哥,说真的,你怎么忽然想来这住了?要是有什么急事你要不先来我这凑活凑活?你长胳膊长腿也睡不了沙发,到时候我把卧室让给你,我去睡沙发,怎么样?够义气吧?”
“不用了,”没有买到房子的山诣青表现的很冷漠,车子驶出停车场,丢了两个字,“挂了。”
他想起来个地方。
柳锦瑟看着被冷漠挂断的手机:……
半个小时后。
山诣青站在香樟书苑17栋1607室门口,看着门上足够抓人眼球的智能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掏出来手机,又拨过去那个刚刚挂了没多久的电话。
刚刚才又眯着睡着的柳锦瑟:…………!!!!!
想到方才自己被冷漠挂断的那通电话,她撇嘴哼了声,也很冷漠的点了拒接。
直到电话又响了三次才慢吞吞接起来。
“…香樟书苑的锁刚换的?”山诣青看着门上那辣眼睛的大金锁。
”香樟书苑?“柳锦瑟换了个方向趴着,有气无力的回,“哦…是,老爸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在一家智能公司实习,他为了帮他搞业绩就买了这把‘纯金’打造的可刷脸可刷指纹还可以按密码的超~高~级~智能锁。”
山诣青:“……”
倒是很符合柳弦柱同志的一贯作风。“密码?”
柳锦瑟眼泪汪汪的打个哈欠:“1111。”
山诣青:“……”
“继续睡吧。”
“……”
半个小时被打断两次,还睡什么睡。
柳锦瑟看了眼时间——10:52。
“你这是打算回香樟住了?”她好奇问,“到底什么事?”
没办法不好奇。
她住的迪纳公寓在这附近主要针对的就是商业圈附近的蓝白领们,所以仅有的几栋都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型,又因为地段好,很受欢迎,还没开始动工的时候房子就已经被抢光了,而且基本上不会有人会再转手卖,顶多也就是外租给别人,可像迪纳这样抢手的,突然找租也够呛。
山诣青在给她打电话之前肯定也是给售楼部打电话了解过后才联系的她。
最重要的是,香樟书苑和迪纳公寓只隔了一个南城公园而已,离得很近。
而香樟书苑作为南城市目前“身价”最高的学区房也是见证了兄妹两人的优秀少年时光的。
只是柳锦瑟高中毕业那年,山华年也刚好到了退休的年纪,便直接搬到西甫大学家属院和教了半辈子书的柳弦柱去过二人世界了。
而山诣青柳锦瑟兄妹两人也在工作之后用自己的积蓄买了自己的天地,这房子就一直空到现在。
以前就算是在医院做完大型手术,山诣青为了节省时间也只是在医院自己的办公室休息,几乎不回香樟书苑。所以她难免好奇,好端端的,自家老哥这是突然怎么了?
这附近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竟然能把她这个生性寡淡的哥给惊动?
“没什么。”
山诣青没打算多说,推门进去的时候随口敷衍了一句。
又叮嘱两声让她晚上别熬夜太晚睡,挂了电话。
八卦失败的柳锦瑟看着又被冷漠挂断的电话:“……”
啊啊啊啊啊,小气鬼!!!
*
虽然久未住人,但山华年应该还是会经常找人来打扫的,所以里面并不会脏乱,稍微擦洗一下就能直接住过来。
山诣青站在客厅里,透过落地窗看向跟自己隔着一个南城公园的公寓住宅,想到在那其中一间住着的一大一小——
妈咪没有男朋友。
昨天下午,他听见应如是是这么跟应棉朵说的。
日光隔着玻璃照在山诣青身上,映下一片融融的光晕,阳光在他墨黑的眼睫洒下一层淡淡的金色。
山诣青想到柳锦瑟刚刚在电话里问自己的问题,心道:
他来找被他不小心弄丢的那个人。
也可能是——
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