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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南城医院。
难得能够体验一下什么是“夜深人静”的急诊科,空荡荡的走廊里除了按例查房的医生护士和偶尔起夜的患者家属脚步声,再没别的。
巡完病房的两个年轻护士刚回到护士站坐下,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齐思随即滑着凳子凑到两人跟前,迫不及待的张口问其中一人:“怎么样怎么样?”
扎着马尾的杜陵笑刚实习一个月,闻言摸了摸脸,点点头,“我们刚刚从山医生办公室门前过,门真是敞开着的。”
齐思闻言,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如何?没骗你吧?要不是刘医生有事请假请山医生代班,你这刚实习一个月可见不到他值夜班。但我做护士这几年,夜班不在办公室关门睡觉还每次敞着门的,”她伸出来一根手指头晃了晃,强调,“我也就见过山医生这一个。”
说罢,看杜陵笑一张泛红的脸,有些纳闷的把手贴在她脑门上,“不是,你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烧了?”
刚跟杜陵笑一起查房回来的孟丽上周刚转正,闻言噗哧笑道,“刚刚我们从办公室门前经过朝里看的时候,山医生正巧抬头往外看了眼,不小心和我们对视上了,他也就礼貌的冲我们点了点头而已,她脸就爆红。”
齐思听见,嘲笑的用指尖推了推杜陵笑的脑袋,“出息。”
“不过,”齐思捧着脸感叹,“山医生长得是真的好看,关键是长得好看就算了,能力还那么强,只比我大了两岁而已,现在已经——”
话刚说一半,护士站台的电话蓦地响了起来,杜陵笑虽然离电话最近,但可能因为第一天值夜班,骤然听见安静了一晚上的电话炸响在耳边,惊了一瞬,心跳飞快的瞪着面前铃铃作响的电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跟她隔了半米左右的齐思下一秒已经迅速起身拿起了电话,话筒那头的女声很冷静,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后告诉齐思她们离医院很近,十分钟之内就能到。
齐思挂了电话,没时间对杜陵笑刚刚的迟钝说什么,言简意赅吩咐:“三岁的小女孩,忽然高热昏迷,人马上到门口,我去接,你让山医生直接到急诊室,孟丽留下!快!”
她话音刚落,孟丽应声,而杜陵笑也已经回神往山诣青的办公室小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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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
夜间急诊值班室。
耿迟跟护士站打过招呼后,就从隔壁办公室晃到了山诣青这里。
后者坐在电脑前,身上的白大褂儿规规整整的穿在身上,甚至连衣领口也系的一丝不苟。
黑色的短发发尾稍长,被随意扎在脑后,把刀削似的脸部轮廓衬的更是干净流畅,窄而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属框眼镜,挡住了被所有只敢在他背后八卦的女医生女护士所惋惜的那双眼。
眼镜看不出来多少度,反正镜片很薄。
男人面前的桌面上摊着几份文件。
他左手敲着键盘,右手时不时的滑一下鼠标再拿起笔在文件上圈圈改改。
耿迟看着,暗自摇头咂咂舌,蹭到山诣青桌对面坐下,支着胳膊捧着脸看他:“山医生,”声音狗腿又做作,“今天本来是全美玉跟您搭班的,我拜托主任把她跟我调了一下。”
山诣青闻言没吭声,又拿笔在文件上勾改了两下,才隔着镜片递了个平平淡淡的眼神给他。
耿迟在山诣青看过来那一眼时更乖巧的回笑,再看不动声色继续敲键盘看电脑的山诣青,难得有些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蔫,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抻头看了眼文件上的标题——《小儿先天性心脏病术后并发症的预防与应对方法》。
“……”
OK,不愧是被大家称为work machine的男人。
长得好看又有型,既聪明实力又强的男神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就算值夜班也不忘自己的研究……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没脸没皮的追他,不对不对,是追随他一年之久了。
“山医生——”耿迟都想坐在地上给他撒泼打滚了,“您就收了我读博士吧,您看我一年前实习完以第一名的成绩留在咱医院,每次轮转考核我也都是科里第一名,我硕士毕业的时候以第一作者发了四篇文章,虽然跟您sci上目前六十多篇文章比只是个‘天壤之别’吧,但我在我同期里成绩也还可以的吧,还有还有,您发的文章我大部分都看过好多遍了,您随便给我提一段,我都能给您倒背如流——”
耿迟话没吹完,对面的山诣青终于给了反应,他停下忙着的双手,身体放松往后随意靠在椅背上,指尖在光滑的桌面点了点,瞅着他淡声笑了下,“既然如此,那我上篇文章的倒数第二段是什么,背来听听看。”
“……”
耿迟像是突然被猫叼走了舌头,张着嘴却一声发不出来的傻样看着他。
山诣青收敛了微笑,神色恢复刚刚的寡淡平静,继续忙自己的事,没再搭理他。
耿迟张口再想说什么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倏然从门外由远及近,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就见杜陵笑小跑着到办公室门口,没顾上敲门,看山诣青直接道:“有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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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齐思跟在边往外走边扯口罩的山诣青身后从急诊室出来。
刚才情况太紧急,她都没注意一起过来的病人家属,这会儿病人稳定下来,可能也是心里放松,又犯了老毛病——花痴。
齐思的花痴不仅仅是对男生,…好看的女生也包括在她花痴范围之内。
眼前的两个女生,一个靓的似枫惹火,一个美的若水柔情。
即使脂粉未施,也都足够夺人眼球。
让她想到读书时看见过的一句话:一切美的事物都有不令人俗的功效。
以前她其实还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何意思,总觉得再美的事物也都大同小异,比如明星美照,比如娇嫩鲜花,初见惊艳,可看多了总是会乏。
直到后来在医院里见到山诣青,这观念才开始有所改观,而现在,齐思只感觉——自己这三十年怕不是活在井底的吧!
她再偷偷瞥一旁的山诣青一眼,忍不住往旁挪了一小步。
就觉得……心好塞。
应如是因为应棉朵的突发症状,一颗心从刚刚抱她下楼求助慕言蹊开始就始终在半空中吊着,没注意到齐思的小动作,心思全在眼前的山诣青脸上,而因为心乱如麻,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山诣青从急诊室出来,目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脚步微停的一瞬。
而且那一停顿太过短暂,在场的其他三人皆未察觉。
眨眼间,山诣青已恢复往常,他站定在两人两步之遥的地方,目光从一脸焦急的慕言蹊身上掠过,定格在应如是泛红却干燥的双眼上,语气清淡却礼貌的例行询问:“病人家属?”
虽是如此,但可能笃定或是潜意识觉得急诊室里的小女孩并不会是应如是的,山诣青在看到应如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到他跟前,声音微微颤抖着表明她是她的妈妈时,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颤。
心脏也像是忽然被一双无形的手穿过肋骨紧紧攥住。
山诣青抬眼看她,却又不知为何在和她目光相撞的刹那收回了视线。
他从齐思手里拿过病例表,又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抽出来一只笔,似乎是想借用书写的方式压制着现下毫无防备以这种情况再次见到她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绪。
他表面不动声色,只是若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笔下的字,要比平时遒劲许多,每划下的一笔——
都像是要把纸张戳破的力度。
接下来的对话,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一个有着多年经验医生的下意识回应。
“你女儿属于高热惊厥,我们刚刚已经给她物理降温过了,所以现在没有什么问题。”
“高热惊厥?”
应如是敛着眉重复了一次,显然对这情况有些不了解,“为什么会…”
“高热惊厥是儿科的一种常见病,半岁到四岁之间比较常见,3%到4%的儿童至少会有一次这种情况发生。”
“那…刚刚这种情况,还会再复发吗?”
听着应如是语气里让人无法忽视的担忧和颤抖,山诣青笔下一顿,下意识再抬眼看她时,不自觉的放轻语气,“高热惊厥分简单型和复杂型,你女儿…”他停了停,才又重复继续,“你女儿只是简单型的,复发的机率比较小,平时让孩子多锻炼,注意一下温差变化,就没什么问题。”
看着应如是仍旧不见放松的面情,山诣青低头把病历上的最后一点问题写好,递给一旁还没从除了面对小孩子,第一次看见山诣青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人说话的震惊之中回神的齐思,才抬眼看她温声建议:“复发情况一般都是在24小时之内,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让孩子留院观察,等这24小时过去,再回家。”
——
齐思带慕言蹊去给应棉朵办住院手续了,急诊室门口只剩了山诣青和应如是两个人,他的眼神熨在她脸上,目光千回百转,像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可嘴唇却抿的很紧。
应如是后知后觉,却会错了他的意,以为应棉朵的情况他刚刚是顾及她的心情说婉转了,刚想再张口问却听见急诊室门开的声音,她注意力瞬间转到被杜陵笑推出来的应棉朵身上,小姑娘还昏迷着,但是绯红的脸颊已经比刚刚来时好了许多。
她蹭过山诣青的左侧,匆匆迎了病床过去,没看到摘掉眼镜的山诣青在看到这一幕时,落寞到极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