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空气顿时静了下来。
叶孤城冷淡的抿了抿唇,将眼底一丝笑意隐了下去。
公孙兰可没叶孤鸿那么傻,她当然听出了阮裳是在讽刺她。
她向来是江湖中闻风丧胆的人物,随意一个马甲都杀人无数,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什么时候有人敢这样说过她。
但阮裳并不是江湖中人,并不知道这些。
公孙兰只能眯了眯眼,声音虽然依旧温柔,但却暗含了一丝警告:“阮姑娘不知道江湖凶险,要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说出来就成真了吗?”
阮裳接着问。
公孙兰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回答是,在意识到不对之后,磨了磨牙,语气微沉:“若不是今日我心情好,乱说话可是会死人的。”
“心情好?”
此时叶孤鸿接过了话,虽然刚才若有所悟,但下意识的他又情不自禁开始用死人语气模仿西门吹雪:“难道不是你看阮姑娘那张脸好看,下不去手吗?”
这话太过真实。
公孙兰噎了一下,紧紧闭上嘴,决定不再说这件事。
叶孤城始终在阮裳身前站着。
他眉眼清冷,只静静站在那儿就能叫人不敢再放肆。
这世上谁敢在白云城主面前放肆呢?即使是公孙兰,在知道叶孤城在此后也不敢太过分。
叶孤城并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只是淡淡道:“阮姑娘是我白云城的客人。若是红鞋子想要与阮姑娘过不去,那么便先来过我这一关。”
一个剑客的话必然是言出必行的。
但公孙兰却也是高傲的人。
她在心底掂量着自己与叶孤城的差距,收起剑微微后退了一步。在阮裳挑眉时,也识相道:“既然叶城主开口,今夜便卖叶城主一个面子。”
“不过”她话音一转道:“阮姑娘叶城主可得看好了。”
“我今日虽然带不走她,但来日却未必。”
阮裳看着一开始要来杀她,结果杀着杀着就开始对着别人放狠话的公孙兰,表情微微顿了顿。
觉得还是把仇恨拉回自己身上。
“你要带走我做什么?”
也想让我送你去坐牢吗?
然而公孙兰却只是意有所指的勾起唇:“这江湖中很多事并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可做。”
“阮姑娘生了这张美人皮,可是要当心些。”
她生的好看,连放狠话都带了些妖娆的滋味。
叶孤城剑光微顿,却忽然蓦地冷下了脸,第一次升起了杀气。
阮裳有些无言,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扬言要睡她的女人。
很有胆量。
她开口道:“说实话,既然你认识上官飞燕和薛冰,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阮裳的好脾气只针对于她打不过的人,但显然,这世上并没有她打不过的人。就连叶孤城,也只是她好奇对方的道,而非对方与她有一较高下之力。
可惜公孙兰并不知道她话中意思,在放下话之后,她没有在意阮裳的警告,只是像来时一样,跳下屋脊飘然离去。
别苑外只剩了三个人。
在公孙兰离开后,叶孤城才收起了剑。微微皱眉道:“那公孙兰为红鞋子首领,恶贯满盈,以熊姥姥的身份杀人无数,一手易容之法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才看看向阮裳:“她既说要来寻你,便得当心些。”
叶孤鸿也颇有些担心的看着阮裳。
“不然我这几日来保护阮姑娘?”
阮裳:……
别了,咱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并不明白阮姑娘的意思,叶孤鸿还疑惑着。就见小红马瞪着眼睛看了眼他的腰,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叶孤鸿顿了顿,立马识趣的住了嘴。
阮裳看了眼成功解决一出惨剧的小红马,爱抚的摸了摸马头。
转而问:
“叶城主说那公孙大娘杀人无数,恶贯满盈?”
阮裳问这话自然有她的打算。
叶孤城虽不知道她为何对这个好奇,还是淡声道:“她喜月圆之夜杀人,死在她手中无辜百姓不下百人。”
既是如此,那便该杀。
阮裳心中有了计较,便将公孙兰移到了死亡名单上。
准备如果对方下一次再来,就不再客气。
然而叶孤城却并不知道她的意思,以为阮裳听见公孙兰杀人不眨眼后害怕,便顿了顿,难得安慰了句:“阮姑娘放心,你既是我请来的,白云城便不会让客人在住处出事。”
他说的郑重。
阮裳也被这种待客之道感染,不由也谨慎了些。
“多谢城主。”
这夜过的很快。
公孙兰在回去后,就看见了在客栈里的青衣道姑。
她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往常杀了人后的快意感。
江轻霞不由有些奇怪。
“你没有去杀那阮裳?”
除了薛冰,她们都知道大娘今夜是去找那天下第一美人去了。可是罕见的是,大娘今晚却空手而归了。
她回来时的表情很奇怪,似出神又似感慨。
一直到江轻霞出声才回过神来,将双剑放在了柜子上。
“我见到她了。”
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江轻霞目光顿了顿:“有人拦着你杀了她?”
大娘是特意挑了一个阮裳单独出行的时候,能让她没有得手的原因,似乎也只剩下白云城主中途回来了这个可能。
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的武功能超过公孙大娘。
叶孤城就是其中之一。
但公孙兰却握紧了杯子,微微摇了摇头。
她眼中微微出现一丝奇怪的情绪,声音不变道:“叶孤城确实在。但是却是我自己收了剑。”
“她实在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没有见过她的人永远也不会懂这种美貌有多么可怕。”
在江轻霞诧异的目光下,公孙兰抬起头来:“我找到了比杀人更加有趣的事。”
直觉告诉她这时候不应该问出声,但是她实在太好奇了。
公孙兰双眸中闪着异样的色彩。
“所以你不替飞燕报仇了?”江轻霞问。
公孙兰握着茶杯,忽然沉默了下来。
江轻霞懂了。
那位第一美人不仅让大娘放弃了杀她,还叫她生出了别样心思。
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好,但江轻霞却还是忍不住想到,一向注重姐妹情的大娘难道是想与上官飞燕抢女人?
这个猜想叫她脸色变了变。
一时之间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薛冰回来时,大堂内的两人还相对无言。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这么安静?”
她神色张扬,显然刚从什么地方游玩回来,面上也无多少烦恼。江轻霞收起了面上的表情,在薛冰坐在一旁时,忽然问:“你回神针山庄了?”
薛冰点了点头:“我奶奶生辰快到了,便回去了一趟。怎么了?”
江轻霞犹豫的看了眼公孙兰,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越是这样,越是叫薛冰疑惑。
平常大家都是有话直说的,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奇怪。
还是公孙兰在喝了口水后放下杯子。
“你最近几日好像再没有提过陆小凤?”
她淡淡问。
薛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反应过来后,微微皱了皱眉:“他之前与上官飞燕一起,我提起他做什么?”
这话听着像是女人之间的赌气话。可是由薛冰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对了。
因为她从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
公孙兰看出她的色里内敛。抿了抿唇,忽然道:“我怎么记得,好像自从你说遇见了那位天下第一美人之后,才不把陆小凤挂在嘴边的。”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薛冰是想反驳的。但是她却发现自己这时候莫名有些反驳不出来了。按理来说,陆小凤中.毒.她应该多少有些关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薛冰自己也说不出来她有多久没有关注过陆小凤了。
反而阮裳自己倒是时时关注着。
甚至还知道她跟着叶孤城走了。
这明显不太对。
江轻霞见着不说话的两人,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薛冰也……
上官飞燕,公孙兰,还有薛冰……红鞋子总共八个人,竟然三位都被那位第一美人给迷惑住了。
若是真的,那着实有些可怕。
现在江轻霞只是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并没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公孙兰的问题,薛冰这时候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趣。在抿了抿唇后,就转身回了房间。
大堂内重新又寂静了下来。
公孙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月亮,第一次没有在月圆之夜去杀人。
“阮裳。”
她喃喃了句,声音莫名有些其他意味。
既有如此美貌,却无自保之力,可真是忍不住叫人心中升起破坏之.欲.。那样的美人,要是被拉到泥潭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是公孙兰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想到的问题。
而她——也很期待。
她哼笑了声,.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
阮裳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红鞋子正在遭遇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塑料姐妹危机。
她这一晚睡的很不错。
因为对即将到来的和叶孤城比试的期待,阮裳也拿出了自己的郑重来,将个人状态调整到了最好。
她在原来世界的时候,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练剑。
这些日子破碎虚空以来,虽然也没有懈怠,但总归没有当初酣畅淋漓了。
距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阮裳看了眼外面蒙蒙天色,准备在凌晨下雨之前练完剑。于是便提早带着剑出了门。
叶孤城在小院中安排了不少下人。
在阮裳走过时,一一低声问好。
“阮姑娘要去哪儿,阿云可以带阮姑娘去。”其中一位婢女见阮裳迷路,不由大着胆子上前。
阮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后才道:“我想去这别苑中最幽静的地方。”
大约但凡练剑之人都不喜太过热闹,阮裳也是这样。
在峨眉山时,她就找的是无人的僻静地方,这小苑中虽然安静,但人却不少。
阮裳不想练剑时误伤他人。
婢女不知道阮姑娘的想法,以为她只是喜爱安静。这别苑中倒是有一处无人的地方,只不过平常是不许人进去的。
不过婢女想到阮姑娘是城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带回来的人,外面传言不久之后,阮姑娘就要成为白云城的主母了,那一直不对外人开放的地方,对阮姑娘来说,应该没什么吧?
她这样想着,心中微微定了些。
在阮裳看向她时,笑道:“阮姑娘请跟我来。”
那婢女在前面带路,阮裳收了剑跟着她走过去。白云城的别苑是典型的南方建筑,穿过九曲回廊之后,便来到了一处桃林。
婢女走到此处就停下了脚步。
微微躬身示意:“前面的地方我不便过去,便劳烦阮姑娘一人了。”
阮裳不知道是这处地方有禁忌,只以为是她手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想到自己临时叫人带她过来,定也是耽误了那姑娘不少时间,于是便也表情柔和了些,微微笑道:“劳烦姑娘。”
婢女脸色红了红,在摇头之后,便不敢再看她,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在那婢女离开后,阮裳才抿了抿唇,将小木剑拿出来,进了桃林。
阮裳的别苑虽在叶孤城主苑的隔壁,但很少有人知道,两方园子是相通的。
那桃林中设了阵法机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破开阵法,来到中间间隔的假山后。为了不至秘密泄露,他们之前的商量秘事的时候都是在假山后的隔间里商谈的。
这一日也是如此。
叶孤城原是邀请了南王商议真假皇帝一事的,近来周围疑云遍布,总叫他有几分多心,怀疑消息是不是泄露出去了。
人此时还没有到。
叶孤城坐在阵后,微微抿了抿手中清茶。
一直到听见机关转动的声音后才淡淡抬起目光。他新收的那位不争气的弟子见到他,腿下一软,立刻收敛了脾气。
“师父。”
南王世子虽只是联络两边的一个工具,对武功要求并不高,但是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叶孤城,他心中都是一颤。
不自觉带了几分惧意。
叶孤城瞥了他一眼,就见他满身香粉气,去了哪里不言而喻,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南王世子不由松了口气,小心坐在了一旁石椅上。
过了会儿,那假山石头又转动了几下,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南王一身正装,却是刚办完事回来,一进来就笑道:
“叶城主,好消息。京城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宫内执掌内廷的大太监也已经被我们收买,现在只需再等等,等到时机到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就行。”
也许是刚收到了什么消息,南王进来时十分意气风发。
叶孤城握着剑的手轻轻敲了两下,眉头终究是皱了起来:“王爷可确定是真的万无一失?”
这次是秘事本是容不得一丝疏忽的。
但是在开始前,却已经有人猜到了什么。叶孤城到现在还对那天在马厩旁阮裳说的话十分在意。
他声音微沉,看向南王。
“叶城主的意思是?”
南王笑意僵在脸上,面上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些。
“此事难道出了岔子?”
他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叶孤城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因为他这句话,就连南王世子也换上了正色。
“可是那皇帝的人私下里有所察觉?”
叶孤城抿了抿唇,想到阮裳的话,还是道:“是不是皇帝的人不知道,但消息却有除了参与计划的人外知道了。”
“那人……如今态度不明。”
“我们不得不谨慎些。”
南王听了这话,面色微微变了变。
“城主此言当真?”
叶孤城默然不语,但这样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什么。
南王心中思索了一下,忽然道:“此事事关重大,城主可有办法叫那人闭上嘴。”
他指的自然是杀了知道事情的人。
但叶孤城却想的是,阮裳一个普通女子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背后一定有人操控才是。这时候如果对她动手,难免不会打草惊蛇。
于是他微微摇了摇头,淡声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原本的计划恐怕得延后一些了。”
可是这句话却并不是南王想听的,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的情况下,如果为了一件杀人就能解决的事叫他停下来,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在与一旁的南王世子互看了眼,交换眼神后,南王道:“城主既然不愿意亲自动手,那不如告诉我知情人的名字,我自会安排人处理。”
“至于计划的事,自然还是按照原来的来。”
距离成功就只差一步,南王现在已经被未来能得到的权利冲昏了头脑,丝毫不复之前的冷静。
叶孤城皱了皱眉,两人意见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随着叶孤城沉默,气氛这时僵.硬.了下来。
南王还想要说什么。
但叶孤城决定是事是不会改变的。
在沉默了会儿后,他只是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王爷手段灵通,那便自己去查吧。”
虽然一起参与了造反。但叶孤城本质上却还是那个白云城主,没有人能够勉强他,更没有人敢勉强一个绝世剑客。
毕竟,天外飞仙并不只是一个传言。
在叶孤城转身离开的时候,南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愣了愣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叶孤城!”
假山已经合上。南王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摔在地上,显然被这样驳了面子后心中不痛快至极。
世子连忙上前安抚:“这叶孤城就是这样的脾气,父王你也不是不知道。”
“暂且先忍一忍,等到计划成功,我当上皇帝……”
“到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叶孤城吗?”
这话微微安抚住了南王,他冷哼一声,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去。看在自己儿子那张与当今皇上一模一样的脸的份上,心中这才有了些安慰。
两人在这儿计划着查出那个有可能泄密的人除掉。
而这时叶孤城已经离开了假山。
与南王不欢而散,他回主苑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一转便来到了前面桃林。
那桃林一向是禁地,从未有人来过,叶孤城有时练剑时便会来这儿。
可是他没想到,在他过来时,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阮裳此时一套剑法已经练完,小木剑在手中滑了一下,在看见人时回过头去,就看见了白衣持剑而立的叶孤城。
“叶城主。”
她语气微微有些讶异。
“阮姑娘。”
叶孤城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禁地,之前吩咐过那些下人们一般是不敢过来的。
所以,果然是细作吗?
叶孤城眸光微微顿了顿,刚要想更多,就看见了阮裳手中的小木剑。
这是……
他忽然想到刚进来时,阮裳就是拿着那把木剑的。
阮裳并没有练剑被人偷看的忌讳。
甚至因为之前相约了以剑会友的缘故,阮裳在此时见到叶孤城时还是有些惊喜的。
这么多天了,终于能打上一架了。难道叶城主今天来,也是因为手痒了想要比试?
阮裳这样想着,抬起了木剑。
在叶孤城看向她时,握剑笑道:“叶城主今日来找我是来比试的吗?”
“正好我也有此意。”
“——如今天气明媚,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