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内。
经过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失败,黑色时钟的三根指针终于指向了“V”的位置。
没人知道次数结束之后还没能结束影片的玩家, 仅仅是无法获得积分, 还是直接淘汰出局, 阿喀琉斯虽然对后果好奇, 但更希望是以通关者的身份,在离开副本中, 从视频区里获得问题的答案。
布鲁:“从刚才的情况看,药片是有效果的,如果能让杰克多吃一点, 我们就能通关。”
阿喀琉斯默默点头, 然后跟同伴一起卷起了袖子。
一分钟后, 四条血淋淋的胳膊开始烧水煮豆糊,并确保豆糊里的肉食含量足够高,能让杰克多喝两口。
这一回, 他们的预期终于没有落空。
将豆糊一气喝到底的杰克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仅仅晃悠了两下, 就仆倒在地, 安娜觉得不对劲, 但阿喀琉斯适时站出来, 告诉单纯的女主人, 她的丈夫是因为长久没有休息,然后暴饮暴食, 所引起的中风。
阿喀琉斯在赌安娜的医学休养。
安娜恍然:“原来如此。”
阿喀琉斯面无表情:“呵, 呵呵。”
对于武力值拔群的副本boss而言, 无知是一种美德。
安娜露出焦急的神色:“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连晚饭都做了,也不差最后一句指点,阿喀琉斯建议:“可以带您的丈夫去找村里的医生。”
安娜闻言,轻轻松松地拎起丈夫,展现出了一个能单人包圆农庄所有活计的牛人所应有的臂力,而就在她带着杰克寻求医生帮助的同时,确定了现在还无法离开农庄范围内的两位旅人,则悄悄躲进了屋外的稻草堆里,以安静蛰伏的姿态,来躲避后续可能发生的所有危机。
安娜一直没回来,阿喀琉斯隐约觉得,时间的流速在变快,但他已经没力气确认……
[系统:安娜带着急病的丈夫去找村里的医生。
她没机会注意到草垛里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会忍心指责一个全心照顾丈夫的可怜妻子,直到很久以后,忙碌的安娜才发现,院子里有两位因为失血身亡的陌生旅人。]
阿喀琉斯&布鲁:“……”
他们离成功只差一步。
第九回 进入影片的两位玩家开启了急速推进剧情模式,除了按照上个回合的方法让杰克喝下加了料的豆糊之外,在躲进草垛之前,还特地用草木灰洒在伤口上,并且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撕成布条,裹在胳膊上止血,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石块的cos当中。
[系统:天终于亮了,等不到女主人回来的两位旅人决定继续上路。
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
[系统:完成支线任务[他到底爱不爱我]
“陷入永恒沉眠的杰克无法告诉妻子她希望知晓的事情,但是没关系,在这一刻,安娜终于彻底拥有了自己的丈夫。”]
终于按要求走完影片流程的两位玩家脱离了副本中的副本,他们注视着自己摘下来的头盔,发现上面又出现了一行新提示,表示已经看完影片的兔子,可以继续将其戴上,然后就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观赏下一组玩家的全部进程。
完成了[放映会]环节的阿喀琉斯终于意识到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方才的行为,一直是被蜗牛先生旁观的?”
布鲁木着脸:“……那不重要。”
反正就算蜗牛先生不旁观,观众们也会旁观,等副本结束之后,他们的通关视频还会被放在NG828861的分区下面,供所有感兴趣的人各种旁观。
公开处刑就是游戏主播的宿命。
……
稻草人第三次打开了放映室的大门,邀请沈画帘跟小太阳入内。
先前抵达放映室的三只兔子,都保持着戴着圆头盔的端坐姿态,在他们身边,还有两个新的同款道具。
小太阳:“头盔?”
沈画帘摸着下巴:“看起来应该是浸入式影片的接入设备?”
上半辈子她就知道这玩意,毕竟作为蓝星时代的写手所设计出的经典虚拟道具,游戏头盔跟游戏仓一样,会经常出现在以全息技术为背景的虚构小说当中。
兔子A和兔子B在系统要求下,坐到空椅子上,然后戴好设备。
[系统:触发支线任务[他到底爱不爱我]
……]
画面逐渐清晰,已经变身为旅人A与旅人B的两位玩家,跟在安娜的身后,往今晚的住所走去。
沈画帘饶有兴趣地看着带着面具的农妇,打开[主播的超游空间],对观众道:“既然设计了面具,那剧情一定会安排安娜将其揭开。”
直播间。
“恭喜播主猜中了送命题。”
“不,面具掉落其实还不算送命,后面有关爱情的思考,才是真正的送命题。”
“作为老观众,我还是对播主有信心的,赌她能在第三次重来的时候直接通关?”
“……一时不知道楼上是对播主太有信心,还是太没有信心。”
“我也觉得最好的成绩应该是三次,前面两次的死亡是必要的,否则玩家根本收集不到足够的线索。”
“系统设计的什么破副本,居然要播主切自己胳膊来通关!”
“?刚刚看到阿喀琉斯跟布鲁切胳膊的时候,你们不还是笑得很开心?”
“可能是因为他们死了太多回,所以观众们在意识到阿喀琉斯跟布鲁能够从影片里解脱时所感受到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对他们不幸遭遇的同情。”
副本中。
夕阳快要落山。
远方的田野勾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
沈画帘目光平静地扫过草垛,在晾着衣服的绳索上停留了片刻。
绳索上挂着男子和女子的衣衫。
从尺寸上看,都是属于成年人的服饰,其中女性的更宽松一些,男性的衣服在长度上有优势,但宽度明显差了不少。
显然,住在这所屋子里的两个成年人,女性身材更结实,男性则偏向瘦弱。
沈画帘目测了一下,觉得以安娜的体型,刚好能把衣服套上。
小太阳回过头,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向同伴摇了摇头。
“地图限制,我们无法离开剧情触发地点。”
沈画帘点点头:“是限制,也是提醒。”
系统是在委婉地告诉玩家,这个农庄里就有她们通关所需的一切设备。
沈画帘走进客厅,观察着环境中的细节。
柜子上有夫妇的合影,但是玻璃是碎裂的,而家具上也有各种凹陷的痕迹。
沈画帘想了想,猜测:“也许这对夫妻平时的爱好是真人pk?”
直播间。
“不是pk,是单方面殴打。”
“播主已经慢慢把握到了主线。”
“不愧是丸子,进入剧情的速度很快!”
“其实阿喀琉斯他们进入剧情的速度也不慢,主要是被各种神转折的死亡方式给打蒙了……”
副本中。
小太阳盯着墙壁上的黑色时钟看:“三根指针都一动不动,是坏了吗?”
沈画帘低声:“时钟看起来跟这里的环境不太搭,我倾向于是系统的暗示,要么是在暗示我们,到了十二点的时候,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要么就是在单纯暗示‘12’这个数字。”
小太阳点点头。
安娜准备去厨房里煮豆糊,被沈画帘打断。
沈画帘:“您不用给自己准备晚饭吗?”
旅人手上的豆子分量,差不多也就够她们自己一顿吃的。
安娜带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杰克吃晚饭,我不用吃,如果他吃不掉的话,我会吃他剩的。”
沈画帘顿住,然后笑笑,没有说话,等安娜的身影从餐厅里消失之后,才跟小太阳道:“你觉得安娜的丈夫还活着吗?”
小太阳领悟了同伴的意思:“你是觉得安娜杀了自己的丈夫?”
沈画帘思忖:“客厅里有打斗留下的痕迹,安娜本人还带着面具……”
小太阳提醒:“虽然我不相信系统的话,但任务提示里说了,这是一部爱情片。”
沈画帘很淡定:“爱情跟惊悚悬疑不冲突,特别是其中还有病娇一类的偏猎奇向分支。”她走到柜子前,仔细检查之后,又摇摇头,“痕迹的新旧程度不一样,屋里并不是突然有打斗爆发,事实上,安娜跟她的丈夫杰克,应该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肢体冲突。”
“碎裂的合影依旧摆在柜子上,安娜要么是在暗示客人,她受到了丈夫的虐待,要么就是在表示,虽然夫妻的感情出了状况,她依旧对婚姻抱有希望,才会在相框碎了后,依旧保留这张合照。”
直播间。
“播主漏了一种情况,即安娜根本没有将杰克殴打她的事放在心上。”
“其实多少还是放在了心上的,不然她不会询问过路的旅人,丈夫到底爱不爱她。”
“也不会在旅人表示丈夫不爱她的时候,立刻进入心碎模式。”
“可能是因为生活圈子相对封闭的缘故,安娜并没有更多的选择,她只能接受现实,并说服自己,现实中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丈夫虽然揍她,但依旧爱她。”
副本中。
接下来的流程跟阿喀琉斯他们见过的一样,把豆糊端上桌的安娜,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的面具,让一张受伤严重的脸,彻底暴露在玩家们面前。
安娜握住双手,被肿胀眼皮所挤压的眼缝里闪着期待的光芒,语气又忐忑又期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的见识一定向经过的旅途那样广阔,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得到解答——我的丈夫杰克,他到底到底爱不爱我?”
沈画帘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她沉默片刻,微微笑了一下:“解开谜题的前提是有足够的线索,在回答你之前,我有一些问题想问。”
安娜乖巧点头,宛如一个特别善良特别淳朴的农庄女主人。
沈画帘确认:“你身上的伤都是你丈夫留下来的?”
安娜点头。
沈画帘:“他打你的频率高不高?”
安娜想了想,回答:“看杰克的心情。”
直播间。
“……我很好奇,安娜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她的武力值明明比自己的丈夫更强啊!”
“如果她是一个能反抗自己丈夫的NPC的话,阿喀琉斯跟布鲁也不至于死出了各种姿势。”
“其实只要不涉及到杰克,安娜倒还算一个挺安全也挺合作的NPC。”
“就是脑回路有点与众不同,也不知道系统在设计这么一个人物时,到底是从哪里找的原始数据。”
副本中。
沈画帘:“那么杰克晚上回家吗?”
安娜老实回答:“不一定。”
因为归来的时刻无法预测,所以她没有为丈夫准备食物。
“在思考一个人爱不爱你的时候,不要只听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
沈画帘笑了下:“动物在求偶的时候,通常会将对方喜欢的一面展示出来,就像雄鸟,会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这其实并非是雄鸟喜欢艳丽的羽毛,而是它们认为,雌鸟会喜欢艳丽的羽毛。”
安娜不解:“……”
这个NPC似乎没能理解玩家的言下之意。
小太阳迷茫:“……”
看着她脸上的放空表情,观众们确认了,对于莲花丸子的话,不止NPC没有理解,连同伴也没能理解。
沈画帘:“但人毕竟不是动物,有些时候不会表现得太直白,反而会用更加迂回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比如夸奖,某人夸赞自己的伴侣,很可能是因为他也希望被伴侣肯定,通过主动赞美对方的方式,来获得回馈。问你睡没睡好,或许是因为自己睡眠质量不够高,进而将类似的感受放在了对方身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往往也会希望另一个人可以反过来对他好,所以我们在分析情感问题时,不能只从一方的感受上来分析,更要思考另一方行为的出发点是什么。”
安娜十分钦佩:“您真是一位见多识广的旅人。”
沈画帘微笑:“你也是一位淳朴勤劳的妇人。”
直播间。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总觉得很有道理?”
“可能是因为播主身为蓝星时代的职业写手,所以在职业领域内做过不少研究。”
“跟你们不一样,我现在脑海里有两种想法正在不断拉锯,一方面我得播主言之有理,另一方面则觉得播主她不怀好意。”
副本中。
沈画帘:“社会文化总是倾向于将男性塑造成情感内敛的存在,所以杰克无法坦然告诉你自己需要什么,只能通过侧面暗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抬头,注视着安娜的双眼,目光真诚,“所以说,杰克揍你,实际上是他希望被你揍。”
“……”
震惊中的安娜还没有给出反应,沈画帘又接连抛出了各种佐证——
“你们是不是开始甜蜜,但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冷淡?”
“是,是这样没错。”
“杰克一开始打你的频率不高,事后也会表现得十分悔恨,但现在有事没事就揍你,揍得还理直气壮?”
“正如您说得那样。”
沈画帘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安娜的表情,就宛如看着一根死不开窍的爱情木头:“杰克想要被你殴打,但不管怎么暗示,你都没给出想要的回复,所以他只能加大暗示的力度,然而你依旧没有察觉到杰克的心意。”
“杰克他非常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