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元张开剑域,与荒兽进行生死决斗,而解梦成和徐清钰在剑域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架。
徐清钰担心初元,解梦成关心荒兽和初元谁输谁赢,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俩守在半空,都留了一半手,没有出尽全力。
地上荒兽吼叫,兵刃交接,痛楚哀嚎充斥,仿若天地喧嚣,再无宁土。
徐清钰视线扫过下边战场,抬头解梦成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这纪元的人,根本无法活过混沌?”
解梦成点头,“我自然想过,天地尚且有纪,于天地蕴育出的生灵,又怎么可能活过天地纪元?正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地这皮都将毁灭,我这寄生于皮的毛又怎么活下来?更大的可能,是毛随皮一并湮灭。”
“你既已知道,还要这般做?”徐清钰问。
解梦成露出个笑,“我为何不这么做?我要让天道知道,它不偏爱我,是一件多么错的事。”
不能当乖孩子,就当个让天道牢牢记住的坏孩子。
他望向徐清钰,又透过徐清钰,望向他后方的天际,道:“今日之战,不是天道存,就是天道灭。无论天地存灭,我的下场,估计都逃不出一个死字。”
“可是我无悔。”解梦成开口,“我曾做过一件壮举,我不曾浪费我这一生,我触摸到天地本源,我猜到纪元之秘。”
“我一生顺应天道,可是触摸到的本源不足我最后叛逆的数百年多。”解梦成笑,“你说这好不好笑,讽不讽刺?”
徐清钰没答。
“你可知天地为何有纪元?你可知天地纪元为何有长有短?你可知为何有的天地能够存活一纪元,有的天地却不能?”
他最初只是不忿天道偏爱徐清钰不偏爱他,可是当他彻底站在天道对面,与天道落子下棋,却觉得天道偏爱不过如此。
他望向徐清钰,眼底闪过怜悯,那是棋手对落于局中不知情棋子的怜悯。
他已知自己命运,徐清钰这棋子,却好似不知。
天道偏爱,从来都是一桩笑话。
徐清钰微微偏头,道:“天地归混沌,是不是天道与祂博弈?”
徐清钰指指悬崖深渊。
解梦成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缓缓微笑,“以你聪慧,猜到并不难。”
徐清钰开口,“如此,你倒是求仁得仁。”
“是。”解梦成开口,“我从棋子,跳到下棋人。与天斗,其乐无穷。”
两人默契地于‘牠是谁’这话题上闭嘴。
“你很自信。”徐清钰开口。
“是,我很自信。”解梦成道,“我筹谋这事,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不会出任何纰漏。天地,终归混沌。”
“你憎恶这世界?”
解梦成摇头,“我热爱这世界。”
正是因为热爱,才不能容忍天道这般不公。所有生灵都是它子民,他凭什么偏爱于一人?
人可以有情,天道不能。
徐清钰大概明了解梦成的心情,如果他幼时看重皇位上那人的亲情,那么他便会如解梦成这般,一开始努力求得父亲垂青,求而不得后再叛逆,再到最后,弑父。
毕竟,若那人谁都不爱还好,可是同为父亲的孩子,凭什么他兄弟能获得喜爱,而他不能?
是他拥有原罪?还是他天生不讨喜?
怎么想,都没法释然。
他理解归理解,可是他却无法原谅。
因为解梦成,初元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固然相信初元不会输,可是让初元陷于危险,就是最大的罪过。
徐清钰问:“真无法回头?”
“我为何要回头?”解梦成开口,“等初元死了,就大局定了。”
“初元不会死!”徐清钰被解梦成激怒,不再留手。
而被徐清钰挂念的初元,此时正与荒兽激战。
剑光森寒、法则线密,在剑光与法则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纠缠、分离、交错,撕裂声、咆哮声、狂吼声、爆破声,各种声音充斥刺耳,光是听着就心浮气躁。
一人一兽战斗的速度非常快,模糊成一片,几乎看不清人影,仿若进行高速离子运动,在场中薛定谔出现。
修真修到最后,对抗的便是对道的感悟。
两人交手战斗,术法固然激烈,更多的还是在拼道境感悟。
剑域之内,两人道境各占半壁江山,一方剑光剑影,一方好似吞剑黑洞,将剑光吞噬蚕食。
一开始,剑光与与无形空间一分为二,随着时间流逝,剑光不断往无形空间蔓延,占据了无形空间的空间。
剑光剑影似染料般,慢慢将白纸晕染开来。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若是不细心比对,无法瞧出,可是处于当事的两人,却对自己道域细微变化,都心潮起伏。
他们为掌控,道域变化分强弱。
初元望向对面荒兽,心底不由得一阵轻松。
她更胜一筹,对面荒兽被她磨死,只是迟早之事。
初元此时已经不想输赢,只想生死,荒兽不死,终将功亏一篑。
白虎荒兽此时已缩小成篮球大小,无形空间也只有白虎周身那部分,只待将这最后空间占据,这荒兽就能被杀死。
初元精神一震,加大剑意输入。
这时,荒兽抬眸,嘴角勾起,露出个森寒的笑,它身上忽然道意一变,由空间变为混沌。
混沌道意好似烟雾散开,瞬间将周遭剑光吞噬一空。
灰雾见光增长,须臾间就长成山岳大,又须臾间占据半壁江山,又须臾间,将初元包裹。
这瞬间形势逆转速度太快,前一秒初元还在心想可以轻松点,下一秒便被对方道意包围,并感觉自己也好似要被这灰雾吞噬湮灭,化为混沌。
初元正欲反抗,忽而心念一动,散开身上剑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有一彻底消灭荒兽的法子,想冒险一试。
剑意散开瞬间,灰雾钻入初元体内,将她牢牢包裹禁锢。
荒兽狂吼一声,身形消散,融于灰雾中,似奔流之河般汇入初元体内。
初元端坐神台不动,神魂被灰雾啮食时不动,识海被灰雾充斥时不动,唯剑魄一道剑意不灭,维持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灰蒙蒙的神魂中忽然闯入异样神魂,端坐不动的初元忽然动了。
她身上剑光大绽,腐蚀她剑魄的灰雾绞碎一空,她站在灵台之上,虽然神魂半残,但剑魄似戟,坚韧如山。
她将识海一关,彻底断了那外来神魂后退之路。
而她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外来神魂。
它狂吼一声,识海内所有灰雾翻涌,咆哮着汹涌着朝那神魂峰涌而去。
顿时初元神魂被灰雾一层一层包裹,好似被压在山底的孙猴子,一动不能动。
荒兽神魂咧嘴,迈步往这边走来,并将融成一团的灰雾吞下肚。
它满足地打了个嗝,正想迈步将这肉-身一并吞噬,忽而忍不住张嘴,震怒大喊,不待它将灰雾吐出,它神魂四分五裂,重新化作灰雾,再无意识。
而它原本站的地方,只剩拇指大小的剑魄立在神魂海内,那是初元神魂。
她露出个彻底安心的笑。
刚才她故意被灰雾吞没,目的直指荒兽神魂核。因为荒兽的本能是吞噬,一旦她被灰雾包裹,以荒兽本能就会将她吞入腹。
所以,她任灰雾将她包裹,在灰雾包裹瞬间,将与她神魂接触的灰雾同化,之后释放出与灰雾同源的混沌法则。
等她被荒兽吞入肚,她便借助这同源法则麻痹荒兽,并在荒兽神魂内穿梭,找到神魂核击碎。
神魂核碎,荒兽才算彻底死去。
她睁开双眼,见自己和荒兽正在自由下落,却是她神魂太弱,剑域消失,她与身死的荒兽,受地心引力坠-落。
初元试图提气稳住身形,然而仙元之力一动,就神魂阵阵刺痛,且有破裂之势。
她忙止住自救之举,任自己自由掉落。
她此时心态挺佛系,反正掉不死,随便掉。
初元与荒兽掉出之时,徐清钰与解梦成正在决斗,察觉到动静,同时往上看。
徐清钰见初元活着,顿时心喜,立即想脱身去扶初元。
解梦成察觉到徐清钰意图,忙加大缠的力度,两人实力差不多,解梦成费尽全力去拦,徐清钰一时半刻还真挣脱不开,他怒瞪解梦成,眼底闪过狠意。
解梦成这时却忽然收手,任徐清钰一剑击中自己,自己却借徐清钰这一剑之力,猛地往后窜去。
他窜去的方向,正是初元掉落的方向。
他指尖花开,牡丹花如流,击向下方的初元。
徐清钰目眦欲裂,“你——”
那瞬间,所有时间与空间规则都在他眼前绽开,他视线在一个个节点中扫过,最后落到初元身边的时空交叉点,他心念微动,整个人化作时空法则,在时空法则中穿过。
也不能说穿过,而是他就是时空法则,他想位于哪里,他便能出现哪里。
他此刻念头,只想出现在初元身边。
当他从这种玄妙中回过神,他已经抱住初元,并将初元牢牢护在怀里。
他顾不得惊讶自己临场又突破,忙扭头准备迎接解梦成一击,却见眼前牡丹花流接连穿过两人,来到他身前时,只剩点余威。
瞧清那两人是谁,徐清钰瞳孔微缩,而他怀里的初元更是精神震动。
“伯达,十三——”
她从徐清钰怀里跳下,因神魂太弱而踉跄跪倒,徐清钰忙抱起初元,将她放到解一与织心身边。
“伯达,十三。”初元左顾右盼,竟一时不知该顾上谁。
解一没有应初元,而是望向解梦成,道:“尊上,原谅我,我终究不是没有思想的傀儡。”
解梦成不再攻击,杀死初元的最佳时间已过,再攻击,也不过是无用之功。
他居高临下地望向解一,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我最后的护盾,你不死,我不会死。”
他诧异解一反叛,毕竟前世解一可是宁死也要护他出逃。
解一默然,道:“叛主之人,不配活在世上。”
“伯达——”初元又喊,握住解一的手。
“你是为了她?”解梦成又问,“你爱她?”
解一抿唇,道:“我,只是学会了思考。”
而这,是初元教会他的,或许真有因果,他注定要为初元而死。
“不必聚我神魂,不必为我转世。”解一这话是对初元说的,可是他没有望向初元,而是仰头望向天空。
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一笑,自绝身亡。
初元识海阵阵晕眩,她早知,就算最终解梦成被打败,解一也活不下来,求死是他的目标,死亡是他渴求的归宿。
他是死士,他背叛死士法则,早给自己安排了结局。
不像解二,解梦成一死,他估计欢天喜地。
纵然她对解一结局早有预料,可是真见解一死在眼前,还是有些受不住。
徐清钰将仙参魂乳喂给初元,护住她此时神魂,他低声喊道:“师父,解一他求仁得仁,他肯定不想,自己的死,惹您伤心。”
初元稳稳情绪,放下解一,又爬向十三,将十三抱在怀里。
她望向十三的伤口,心口又是一窒,“你这又是何苦?你既已回了本体,过往之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搭上性命?”
十三握着初元的手,只道:“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十三意识一直没有散去,只是被织心困在识海内,不能掌控身体。
所以,她瞧见了初元对织心的态度,也知道初元做到了答应她的事,她很开心,总觉得自己一生不算白过。
特别是本体想与初元为友,却彻底没有可能,这更让她开心。
织心为本体,她为分-身,这是与生俱来无法更改的事实,可是初元的友谊,她作为分-身得到,而本体妒忌却求而不得,岂不是她作为分-身的胜利?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本体的附属,而是真正的独立的人。
而这,是初元给她带来的。
所以,瞧见初元遇险,她想也不想地夺取身体使用权,想要救她一命。
虽然有些对不住本体,可是本体与初元之间,她更看重的,还是初元。
而且,她夺取本体使用权时,本体一直没有反抗,显然对她的决定,本体也是愿意了。
这一点,她就不与初元说了,万一初元心生愧疚怎么办?
她握紧初元的手,开口道,“你能一眼认出我,我很开心。”
这愈发让她觉得,她的决定,没有错。
初元将她抱在怀里,道:“我怎么会认错你,吾友!”
“这样,我就满足了。”十三低低开口,“我死后,会于族内重生,那是全新的一世,与此时的我没有丝毫关系,不要去看她,不要看在我份上,对她有所纵容。”
原谅我自私,只想拥有你特别相待的,只有我。
“好好好。”初元忙不迭答应。
她垂眸,眼泪落到十三脸上。
“别哭。”十三伸手想替初元抹去眼泪,抬了抬手臂,却没有力气,她道,“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初元“嗯嗯”应道,眼泪却越掉越多。
十三望着初元,想安慰,却知道安慰无用。
她静静地望了初元片刻,闭上眼。
她闭眼之后,身形渐渐虚幻,一寸寸消失于初元怀里。
不过须臾之间,原地再无十三身影。
初元捂脸,再也无法克制地低声痛苦。
当年十三回过本体,她没有直面,可是此时十三从她怀里消失,让她彻底意识到,十三死去,世上再无一个十三。
不过,她也只允许自己软弱片刻,她抹干眼泪,抬头望向徐清钰,道:“小徒弟,杀了他!”
“好。”徐清钰用时空法则塑出个空间,将初元护在其中。
解梦成这时开口,“你们看。”
下边荒兽肉-身在他们这边折腾时,早已掉落在地,并重新散做云雾,为底下荒兽吸收,而那些荒兽吸收了云雾,又一次进化。
它们迅速互相合成,实力节节攀升,在这片刻,就已经成为帝兽,并实力不断上涨。
若是任它继续涨下来,又一头新的荒兽皇诞生,如此初元之前的努力,便变成了笑话。
毕竟初元此时没什么战斗力,又出一只荒兽皇,无人能挡。
初元与徐清钰面色顿时难看。
他俩能瞧出不能任那荒兽长成,在下方抗敌的帝君自然也知道。
剑独剑宗城墙上,止戈剑圣忽而哈哈大笑,朗声道:“诸位,我为止戈,当止干戈!我死而复生,原以为是天道怜悯我剑惑未解,不想却是让我以身止这干戈!诸位可以瞧见,荒兽不灭,仙界不宁,若这般一直杀下去,对面虚空之域便是我等下场,荒兽之患一辈子不绝。”
他自以为瞒过天道,谁知他复活不过天道算计。他明了,他复活之用,便是应在此处。也罢,他那剑惑在初元帝君的点拨下已经悟出,此生无憾矣。
以此身祭天地,为众生献最后一份力,也不枉他复活一场。
“我先走一步,若有认同我者,可与我一道。”
剑圣收起剑,走到那只即将成皇的皇兽面前,笑道:“以身为剑,荡魔宁清。今日从我,为护太平!”
他整个人化作一柄长剑,刺入荒兽体内,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即将成为荒兽的荒兽皇瞬间四分五裂。
而帝君自爆的能量,似场般往外蔓延,所过之处,仙君之下的荒兽全都化作齑粉,顿时剑独剑宗城前,荒兽稀稀疏疏。
剑独剑宗掌教振臂一呼,“杀了这些剩余荒兽,莫让止戈剑圣心血白费!”
其他帝君见止戈剑圣举动,又望向自己城池前即将成皇的荒兽,忽然明了这是唯一法子。
叶闲云亦是哈哈大笑,“我自认勘破天机,却不知这天机是天道予我指引,我所思所行,全在天道算计之下。我依托天道,命途早定,罢罢罢,我一辈子顺应天命,再顺最后一次又如何?”
红粉道人叶闲情在旁搭腔,“极是极是,顺应天命又如何?我以为我从这算计中脱身,之后便是笑看世人争名夺利,谁知我之逍遥,不过是我自以为是。我从未从这漩涡中挣脱而出,从我出手插棋局而起,我的命运便已注定。
也罢,我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也逍遥了这么多年,天道需我效力,我又何必辞湮。千万人往矣,吾道不孤。”
“吾弟,来,走吧,不堕我叶家威名。”
叶闲云与叶游情对视一笑,分别走向城前实力高涨的荒兽。
祖龙阳听了剑圣的话,若有所觉。
他亦是一笑,“兜兜转转,宿命之战,我龙族与荒兽,解不开孽缘。罢罢罢,上元终归消散与上元,无论是我,还是荒兽,都该早已消失于历史。”
他化作原型,在空中盘旋一旋,一头钻入荒兽嘴里。
凰幽仰头,眼底尽是深情,好似又看到了自己情郎一般。
她道:“信,若我为天下苍生牺牲,是不是有脸面去见你?等我到你面前,希望你能看在这份功劳上,原谅我对凰宝宝做的一切。”
她身形一闪,化作火球,融于荒兽体内。
巫七襄望着自己巫族儿郎,一个个在荒兽蹄下而死,摇头道:“身为族长,当为族人先,当年老族长教我这话我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希望我醒悟得,不算晚。”
她走下城池,坦然道:“我知我没骨气,谁强便依附谁,可是今日,我也想尝尝当英雄的滋味。”
天魔族前,乌掌天魔揉揉脸,苦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进阶帝君的障碍忽然消失。我原本以为天道让我进阶帝君境,我想扶我天魔一族,原来是为了今日。”
“罢罢罢,我一族不会真正身死,为这苍生,牺牲这一世性命又如何?”
山鬼族山鬼族帝君偏头望向剑独剑宗方向,道:“止戈前辈好不容易复生,面对死亡都这般坦然,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活过本,还能比不上止戈前辈?
人固有一死,我死得其所,死得痛快!”
山海族忘归帝君望向族内好儿郎,又望望那些荒兽,道:“我山海一族上古之时便是抗击荒兽英雄,今日我又岂能堕我山海一族英名?不就是以身祭天地?我有何惧哉!”
一个个帝君此时都明了自己命运,他们视线扫过下边奋勇杀地的儿郎,纷纷大笑,坦然赴死。
接二连三地爆炸声在下方响起,下边哭声连成一片。
同时喊打喊杀声愈发震耳,都说哀兵必胜,仙界尽是哀兵,将所有的痛恨与愤怒全发泄于剩余的皇兽之上。
虚空之域,纪小姐也瞧清楚那边动静,她对薛轻道:“当年小七公子他们接连战死,我不解为何我还留下性命,原来是为今日。小七公子他们当日能以身护和平,今日我亦能!该我之责,我不会推卸。”
“本来我还担忧若我身死,虚空之域该交给谁,现在有你,我不担心了。你与初元帝君为友,你侄儿徒弟与初元帝君有旧,将虚空之域交给你,我放心。”
薛轻咬唇,双眼含泪,“纪小姐,放心,我会守好虚空之域。”
纪小姐身形飘忽间,也到了荒兽皇前,她指尖拈花,同时以身化作一道光芒,落入荒兽之口,之后花儿绽放,荒兽亦消失湮灭。
地下众帝君舍生取义之举被初元等人瞧在眼底,初元抬眸,望向解梦成,道:“如何?”
解梦成眼波平淡,只道:“傻子。”
就这般放弃生死,可不就是傻子。
天道利用,他们都这般坦然,竟没谁愿意违逆天命,真是傻子!
若是他,他必然不愿。
他仰头问:“天道,天道,我只问,除了这三界之主,还有谁曾获得您青睐?山鬼游悦、山海忘归、闲云、乌掌等等,您让他们成为帝君,便是为徐清钰让路?难道除了徐清钰,再无人是您子民?”
他当年得以重生,以为是天道怜悯,是天道青眼,因徐清钰最终灭世,是以天道让他回来,让他提前灭杀徐清钰。
于是他回来之后,兢兢业业布置一系列布局,可是天道将他困在仙界,不让他下界诛杀徐清钰,只能隔空布置;等他能够下界时,徐清钰身侧有了初元,更是让他无法直接对徐清钰出手。
天道为何对徐清钰这般偏爱?
面对解梦成的质问,有一道声音直接从三人心底响起,“非我偏爱他,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使命。三界之主的使命,便是让三界合一,并护三界平安。”
“可是他最终灭世了。”
“不,他没灭世。”天道说起这个,也有些头疼,“他只是为了灭绝那只上古荒兽,手段过激。”
徐清钰前世冷漠,生灵不在他眼底。
因他掌控时间法则,他可借助时间法则将那些界面时间拨到灭亡前一秒,如此那个界面可以继续存在,如此,界面存亡有何区别?
也因此,徐清钰捏碎界面毫不犹疑,在他看来,这是最小牺牲,最大化灭亡荒兽。
也是因为徐清钰没有多少同理心,天道才会在重来之际,先寄希望于解梦成。
“其实,我给过你机会的。”天道开口,“当初你刚重生,我便让你进阶帝君境,之后又将荒兽沉睡位置泄露给你知道。”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你一进阶帝君境,便大肆发展北宸宫实力,使之成为仙界独一无二的超然实力,仙界隐形的皇者。之后得遇荒兽,你受荒兽蛊惑,未曾杀它,而是关着它。”
“你为天府星,为令星,若你诛杀荒兽,你当为仙界一方势力之主,就算是三界之主,也不过与你分庭抗礼,这是我与你的奖励。”
“为何不是紫微星?”解梦成开口,“前世我之基业,因他毁于一旦,今生我的基业,还要受他掣肘,您就算再偏爱于我,也在他之下。”
他微微冷笑,“这样次等的偏爱,我不屑要。”
解梦成一直是骄傲的,他能从一个私生子,从人人都能欺负的小人物成为帝君,成为一宫之主,他的骄傲,只会比常人更甚。
他父亲的父爱分成几十分,给予他的只这么一些,这样浅薄的类似怜悯的父爱,他不屑要,所以他努力修炼,让他父亲将视线投到他面前。
他知道他父亲有心爱的儿子,想将北宸宫宫主之位留给他,并一直给他铺路,他便亲手将北宸宫位置拿回来。
前世北宸宫在他领导下,虽然没成为仙界圣尊,但也是仙界首屈一指的势力,龙凤山海山鬼都要避他光芒。
他一步步走来,全是靠自己,他凭什么不骄傲?
“前世你的基业,不能全怪罪于他。你行事太过霸道,强占资源太过,才会使得仙界多方种族联合起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理,你该懂。”天道再次开口。
前行解梦成上位后,强占仙界资源太狠,又行事霸道,致使仙界诸多种族哀声载道。徐清钰飞升后,便因天材地宝与北宸宫之人产生摩擦。
解梦成前世一开始没将徐清钰放心上,一个新晋仙人,又胆敢与北宸宫作对,这般没有眼色的人,在仙界或不长久。
不过为了北宸宫威严,他还是下了追杀令。
谁知徐清钰并没有如他所料的立即身死,而是实力进步飞快,并联合那些与北宸宫敌对势力形成联盟,很快形成一股不容人小觑的势力。
待他正眼瞧向徐清钰时,徐清钰实力飞快地从金仙进阶仙君,又进阶帝君境,而徐清钰进阶帝君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与北宸宫为敌。
有徐清钰这帝君带头,那些受北宸宫欺压却族内没有帝君的种族一呼百应,比如虚灵、天魔、月女等族,而龙族、山海、山鬼等族与徐清钰交好,也一一呼应,顿时北宸宫仙界孤立四面楚歌,最后被联盟打败,北宸宫解散,资源被瓜分。
解梦成虽然逃得性命,却成了孤家寡人,也失去了他的权势。
这让他大为不忿,一直尾随徐清钰,想看看这个受天道钟爱之人,比他强在哪里,结果看到徐清钰捏碎界面,灭世。
这让他愈发不忿,看,天道精挑细选,却挑出这么个人。
所以,他对徐清钰是不屑,更是不满的。
也因此,他想取代徐清钰,成为天道偏爱之辈。
听了天道的话,解梦成不屑道:“不,那只是不够强而已,若是够强,就算行事霸道,谁敢反抗?”
因这观念,他重生后,行事愈发霸道,并使北宸宫地位愈发超然。
那些暴民胆敢反抗,不过是王朝势弱,若是王朝春秋鼎盛,那些暴民岂敢有不臣之心?
所以,他要让北宸宫足够强,强到没人敢反抗。
让人提起北宸宫,都充满敬畏。
而前世那些与徐清钰一道反抗的暴民,今生他也提早铲除,让徐清钰失了自己左膀右臂,再也无法借助这些种族对付北宸宫。
“你错了。强而无仁,便是暴—政,暴—政之下,必有反抗。”徐清钰开口,“若你行事有所余地,其余种族都能安居乐业,谁会参与这高风险之事?谁都不是傻子。必然是你逼得他们前途无亮,他们才会铤而走险。”
解梦成摇头,“我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他们想靠别人怜悯,本就是懦弱想法。他们若真有骨气,便自己去拼去博,只要他们种族有一人进阶帝君境,他们的地位便天差地别。靠别人仁慈,不如靠自己自立。”
天道开口,“你说得对,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推翻你的强权统治,你又为何有怨?”
解梦成低头,释然道:“你说得对,弱肉强食,是我手腕不够硬,才使得我输了一筹,败了北宸宫。可是那也是您偏爱他之故,气运在他,成事在他。正如今生,我谋事多时,成事依旧在他。”
“你又错了。”天道开口,“这场博弈,没有气运之差。你受坤道青睐,气运之盛,不比他少多少。”
“您的意思是,我手腕输他一筹?”解梦成开口。
“不,你输我一筹。”
解梦成闻言,再次释然,输给天道,总比输给徐清钰好。
“我还有最后一问。”他道,“若我当初是直接杀了荒兽,而不是留着他,您还会阻止我杀徐清钰吗?”
“我没有权利阻拦任何一个生灵出生。”
“哪怕他灭世?我知道他只是手段过激,可是他手段过激的后果,便是灭世。您不怕他出生,最后再次灭世?”
“我没有权利阻拦生灵出生。”天道依旧答。
解梦成笑道:“我明白了,您就是偏爱他呗。”
他耸耸肩,道:“幸好,我早早放弃您的偏爱。”
他望向徐清钰,道:“你我之间,应有一战了结因果,敢不敢战?”
徐清钰望向初元,初元回望他,问:“你想不想去?”
“想。”徐清钰老老实实地开口。
他将仙戒递给初元,道:“这个仙戒我重新祭炼了一下,你神识烙印,亦可认主。里边拥有仙参魂乳,你记得吃。”
初元接过仙戒,道:“我等你回来。”
徐清钰亲了初元额心一下,道:“我必回来。”
他取出白云飞行器托住初元,起身望向解梦成,道:“走吧。”
之后,徐清钰与解梦成前往虚空,消失在原地。
初元拿出仙参魂乳出来吃,吃完一颗,心情才平静下来,她问,“前世,是不是没有我?”
天道和解梦成的对话中,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她,她想,按照她这样的资质,怎么会仙界无名?这唯有一个解释,前世仙界无她。
“是。”天道给她撒花花,道,“你任务完成得很棒。”
“我的任务?”初元若有所思,“收徐清钰为徒,成为他的弱点?”
天道再次给她撒花花。
“所以,我对徐清钰动心,是你动的手脚?”
徐清钰渡劫时一次,她失忆时一次,精神错乱得她好似不是她。
“是。”天道承认了,“你是我用来对付徐清钰的后手。我不认同解梦成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中的想法,危险总归是存在的,不是徐清钰,多年后也会有个张清钰陈清钰。唯有将危险控制,让它乖觉顺从,才是最好的法子,正如剑配上鞘。”
“所以,你一直想让我与他签订神魂契约,就是想让我牵制他。”
“是,这点上你不太听话。不过没关系,徐清钰已为你所驯,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对万界没有怜悯与仁慈。”
前世的徐清钰,太孤,也太无情,是它理想中的万界之主,却不是理想的救世之主。
初元叹气,“那我现在对他动心,是你动手脚的后遗症?”
“不是。”天道开口,“是你本身对他有好感,我才能动手脚,我只是将你心底的感情,扩大一百倍,一千倍。若你对他没有爱慕之心,我再扩大一百倍,你也只会觉得他是个崽崽,并感慨崽崽好可爱。”
初元脸颊微红,原来那么早,她就对小徒弟有不轨之心了?
她抬头望向天际,眼底飞快地略过抹担忧。
她收回视线,压下心头万绪,继续问:“那我是你特意从界外抓过来神魂?我没找到我原本待的世界。”
“不是,你是我精心捏造出来的生灵。”天道开口,“我赋予了你勇敢、善良、无畏、责任等一切美好的品质,又给了你无双的资质。你是我的孩子。解梦成说我偏爱徐清钰,其实没有,我偏爱的是你。”
前世荒兽最后被灭之前,猛地自爆。
能量将仙界重新合一的元荒炸得再次又要爆开,也便是解梦成看到的灭世之景。
因他距离太近,那股能量波及到了他,并取了他性命,而这时坤道忽然出现,在解梦成身上做了记号,并扭转时空。
坤道这是准备以解梦成为棋子,进行天地纪元的博弈。
天地有纪元,但往往天地活不到纪元。
正如仙人有劫,天地亦有,坤道便是天道的劫难。若天道不敌坤道算计,天地将重归混沌,若天道胜,则天地存,并能再活两个纪元,直至坤道再次出手。
坤道选择了解梦成,天道也选择了他。
它一开始是准备策反解梦成,让解梦成成为他这边的棋子,可是瞧见解梦成重生后举动,天道失望了,解梦成绝非救世良人。
而徐清钰太过冷漠,又无牵挂,他或许觉得死亡是个解脱,他更非救世人选。
没奈何,它只能捏出个生灵,也便是初元,让她成为徐清钰的牵挂。
但它没想到,自己的孩子这般优秀,竟越过它两次挑选的人选,直接完成救世目标。
“你真的很棒,我为你骄傲。”天道再次给她撒花花。
得知前因后果,初元不知露出什么神色,她一直猜测自己父母是谁,抛弃她是因为什么?结果她的母亲(父亲)竟是天道!
她挽下鬓边垂落的碎发,道:“多谢您夸奖。”
“作为女儿,我能向您提出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
“你的女婿徐清钰,您能否保证他活下来?”初元问。
“可以。”天道开口,“坤道败退,坤道加诸于解梦成身上的气运消失,他不会是徐清钰对手。徐清钰再怎么说,也是这个纪元的大气运者,他不会死。”
“多谢。”初元一直提起的心彻底放下,只要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
同时她心底骄傲,果然没什么,是小徒弟做不到的。
“不谢,我能做的,也只这么多了。”天道道。
“我还有一问,我前世那些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初元问。
“是你蕴育过程中,我怕你无聊,根据蓝星世界模拟出来的幻境。”天道道,“那个世界很有趣,我觉得你会喜欢。”
初元神情微微复杂,原来她‘前世’记忆,只是一场幻境,难怪她找不到‘前世’那个星球。
“谢谢,我很喜欢。”初元再次道谢。
“你是我的孩子,我能给的,都愿意给你。”天道道,“坤道退去,我作为天道为自救而生出的意识,也该回归天道。天道是绝对规则,它不会看在你是我精心创造的孩子而对你有所优待。所以,等徐清钰回来,你俩去时间长廊吧。时间长廊内规则自成一界,天道不会留意到里边是否真有活人修为到达界主境。”
初元从天道话里听出潜在意思,“仙界不会再出界主境修士?”
“应该说,不会再出帝君境修士。”天道开口,“此时已是申元,再往之后,是酉元,酉元之后是戌元。申元还能有仙君,等到酉元,仙人都难出一个,等到戌元末法时代,天地间再无修士。直至亥元,天地归于混沌。”
“若我想回仙界看故人如何?”初元问。
“修为压制到凡仙,并使用不超过仙君的力量,越低调越好。若被天道盯上,它不会管你是不是我创造的孩子,只会看你修为有没有超出限制。一旦发现你修为是界主境,便对你进行绞杀。”天道开口。
“多谢。”初元心情微微复杂,天道这话,对她可谓推心置腹。
“好了,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你记住我的话,别不放在心上。”天道道,“就算来元荒探望旧人,一次性时间也别超过十年,时间长廊足够你和徐清钰玩了。”
天道给初元洒下最后一次小花花,彻底隐去。
而它隐去之后,徐清钰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初元面前。
他望着初元,双目亮晶晶的,“初元,我回来了。”
初元上前抱住他,道:“欢迎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