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翻脸

剑伯达和十三同初元一样,都是剑十四宗的。

在初元进十四宗之前,他俩就已经是十四宗的风云人物。

有“潇潇十三姐,雅雅剑伯达”的美誉。

初元初入十四宗,偶遇十三与人试剑,被她剑意惊艳,当场上台求教。

当时十三比她高两境,应下初元的挑战,对她并无好处。不过她并未拒绝,而是舒雅一笑,以陪练的身份和初元对战一场,之后两人相处投缘,日渐走近,终成挚友。

而剑伯达是初元在秘境里相熟的,他俩认识的时机不算好,正遇上邪剑修混入秘境,抓弟子铸朱血邪剑。

他俩警觉,及早发现不对,带领十四宗弟子在秘境内东躲西藏。

在秘境开启的第一时间,他俩配合师长将低阶弟子送走,且在邪修阻止时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提出断后。

之后剑伯达不慎掉入空间裂缝,是初元以命相救,将他从裂缝里拉了出来。

可以说,初元与剑伯达之间,既有同生共死之谊,又有救命之义。

而接下来几百年,剑伯达对初元,对这份情谊也做出了相应回报,与初元成为性命可依托的挚友。

无论是剑十三还是剑伯达,都是初元放到心头的重要之人,对他俩,初元一个都不想失去。

可是现在,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在大家欢聚一堂的接风宴上,剑伯达直接挑明十三的身份,看那样子,像是要撕破脸面。

而剑大江,话里意思纵然是在维护十三,可是他直接质问伯达是不是北宸帝君探子,未尝没有挑事心思。

而且剑伯达问的是,十三到底是天魔十三,还是被天魔取代的十三,剑大江就这个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肯定十三是天魔,且回将剑伯达一军,针锋相对。

初元只觉得眼前三人她忽然看不透,好似自家门前看惯了的山忽然被云雾笼罩,隔着浓浓云雾看不分明。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坐下来,慢慢谈。”

剑伯达和剑大江瞧了初元一眼,听话的坐下。

剑大江一向惺忪的睡眼此时毫无睡意,盯着剑伯达不断冷笑。

剑伯达眼底闪过隐忍,握着折扇的手太过用力,指尖泛着白。他视线落到初元身上,眼底露出抹难过之色,又很快收敛。

他挥着扇子摇啊摇,慢条斯理的开口,“初元,你刚回来,正是开心之际,我本不该拿这些事扰你心情。”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乱说,你是存心的。”剑大江冷言冷语。

十三脸上失了笑,扛着酒坛咕噜噜往腹内灌,二狗放到嘴边的酒葫芦忘了喝,紧张的盯着剑大江和剑伯达。剑元康依旧躺在躺躺椅上,忧郁望天,对旁边的事漠不上心。

剑伯达没受剑大江冷言冷语影响,继续开口,“可是你救过我的命,我不忍你一直活在这虚假情谊之中。我宁愿你恨我直白,我也要说出他们几人的身份,以及聚在你身侧的原因。”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三五六来。”剑大江拍开一壶酒,用白玉碗装了,却不喝,就这么看着碧色酒水里一尾游鱼游来游去。

初元舔-舔-唇,干哑着声音道,“不管他们什么身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情谊,总不是假的吧。”

“傻姑娘。”剑伯达扇子一扇,舒朗一笑,声音带出两分难过,“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又怎么会付出真心?”

他一指剑十三,“天魔残族,接近你是看重你的潜力。以后你飞升,她请你救她族人,你救还是不救?”

“初元,你秉性纯良,必定是会救的。”剑伯达叹息一声,冷笑道,“可是你一救,就是和位帝君作对。你还没飞升,不知帝君的可怕,那不是你能抗衡的存在。”

剑大江嗤笑,“亏你的剑号是雅呢,雅,高洁而美好,你配得上吗?我看你叫怂怂剑伯达好了。”

“不就是位帝君?仙界有剑独剑宗,便是我剑独界长辈飞升上去建的,剑独剑宗,也有位帝君。”剑大江开口,他视线落到初元身上,道,“莫怕,你飞升了就去剑独剑宗,那是万界剑修圣地,无论你出生什么界,只要你是剑修,都可进剑独剑宗。”

“他,剑独剑宗的天剑君,从仙界下凡,刻意结交你。你当时纵然天赋出众,对他这样的仙人来说,也是入不了眼的小人物,他如此折节结交你,初元,你想想这正常吗?上位者纡尊降贵,必有所图。”剑伯达收拢扇子,双目直视初元,“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屁话。”剑大江怒,“我能对初元有什么企图?我只是见她剑道天赋万里挑一,心生结交之意,与她成为忘年之交而已。若一定说有什么企图,也是看好她未来,提前投资。”

“初元,你信吗?”剑伯达含笑,“这样虚假的情谊,你想要吗?”

初元沉默,她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她需要缓缓。

十三和大江,都是仙界下来的?聚集她身边,可能都别有用心?

“我若不是真心关心你,大可不必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只要什么都不说,任他们粉饰太平,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剑伯达继续开口,“可是你对他们这么信任,毫无防备,他们哄你一哄一个准,我若这般袖手旁观,你以后受伤害了怎么办?我永远记得,那双将我从空间裂缝里拉上来的手,也记得你为了救我,哪怕身中数剑,也不放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唯有我,不会害你。”

剑伯达说得动情,初元面上也有动容之色,“我知你是为我好。”

剑大江眼底闪过讽意,想说什么闭了嘴。而剑十三喝酒的动作一顿,望向初元的视线有些受伤,她苦涩一笑,继续喝酒。

“可是,十三和大江是我朋友,他俩对我如何,我能感受到。”初元直视剑伯达,正色道,“所以,伯达,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话说出口很轻易,要弥补它造成的裂缝很难。”

初元望向十三,见十三放下酒坛子瞧过来,她露出来笑,“我认识的,就是十三,十三是天魔还是人族又有什么关系呢?众生平等,大家都是修剑道上的道友。我还记得,当年我遍寻赤足金晶却一无所获,是十三不声不响替我寻了来。为这赤足金晶,十三放弃了适合她自己的剑材。这样的情谊,我怎么会感受错?”

十三不由得露出个笑,自己的付出被人记得,总是让人心生愉悦的。

“至于大江,我相信他是起了惜才之心才与我结交。我次次与他比试时,他都压着境界与我打。且一开始是抱着指导的心态与我切磋的。”初元视线又落到剑大江身上。

剑大江闻言忍不住笑,“你可真是个怪才,进步太快了。每次与你比试,一开始我还能做长辈,后边就只能做个弟弟。”

初元也笑了下,扭头对剑伯达道,“伯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这份心我记下了。但是,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身份,他们在我这,只是我朋友。”

剑伯达眸子微沉,笑容却略显无奈,“是我枉做小人了。”

初元急道,“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剑大江此时冷笑道,“初元,别把他想得太好,他就是北宸帝君座下一只忠诚的狗。他本是只有代号的暗卫,因受北宸帝君的信任,而从暗处走到明处,赐主姓,更名为解一。信不信,只要他主人一个命令,他反杀我们,手都不带抖的。”

躺躺椅地剑元康这时抬头瞅了他们一眼,之后继续看天。

二狗吓得酒葫芦都掉了,喃喃低语道,“我的大狗诶,我结交的都是群什么人啊。”

他摸摸脖子,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真幸运。

这全是仙界下来的大佬啊,仙界仙人下凡,这么容易?

初元望向剑伯达,剑伯达这时不再摇扇子。

他捏紧手中玉扇,眼皮遮住眼底神色,感觉到初元视线落到他身上,他复又展扇,笑道,“不错,我是解一,为解决天魔余孽而来。初元,认识你是个意外,我很喜欢这个意外。若有机会,我会亲手杀死你,来了结那个救命之恩。”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剑十三身形一闪,站在初元身前,“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大家实力全都被压制,你又能护她几时?”剑伯达后退几步,与他们形成对峙局面,他视线落到剑大江身上,笑道,“剑大江,你和剑十三乖乖离开初元多好,不然也不会激起我的杀心。初元若是死了,可就是你俩间接杀死的。”

剑十三眉眼动了动,没说话。

剑大江拔剑,“剑者,从不畏惧危险。”

初元之前一直低头沉默,这时抬头问,“你真是北宸帝君的人?”

剑伯达扇子关紧又展开,道,“这点,剑大江没有骗你,我确实名叫解一。我的名字,就是北宸帝君赐的。”

赐这个字,用得微妙,可以是讥讽,也可以荣幸,剑伯达说得平平,倒不好揣摩他是前者还是后者。

不过他若真是从暗卫走出,应该早被洗脑严重,是后者吧,与主人同名,是天大的荣幸。

初元点点头,再次又问,“当初那秘境,那道空间裂缝是不是根本伤不了你?”

剑伯达再次合上扇子又展开,笑道,“自然不是,不然你怎么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们不能继续做朋友吗?”初元再次问。

剑伯达手中扇子闭合又展开,闭合又展开,如是几次后,他展开扇子摇摇,笑道,“初元,你何时这般天真?就算我真与你做朋友,你敢信我?不过,如果想与我继续做朋友,可以,丢下他们,交出你徒弟,我们就还是朋友。”

“我呸,天还没黑呢,你做什么美梦?”剑十三冷笑,“你觉得你该重新塑个容,将脸整成马脸大,才不辜负你这番话。”

初元脸上露出明显难过的神色,“今天见到你们,我本来很开心的。”

剑伯达摇扇的手一顿,毫无愧疚地开口,“啊,抱歉,破坏你的接送宴了。”

“其实你可以继续骗我的。”初元开口,“我不介意。毕竟,以前你真帮了我很多。”

剑伯达沉默了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诚实,以后我的话,你不要再信了。你知道原因的,你收了那么个徒弟,与我本就该就是不死不休。”

剑伯达身形一动,离开空明山。

初元撇撇嘴,失落不已。

剑十三抱抱初元,抱歉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世。”

“这哪能怪你?”初元拿起一个酒坛,拍开坛口,瞬间酒香充盈整个花篮,“你被帝君追杀,谨慎点才是正常的,大大咧咧地把自己身世到处说,是怕自己凉得不够快么。”

初元提起坛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道,“剑伯达说得对,一开始就别有用心的接近,又怎么会付出真心?他别有用心的接近我,目的是在你,对我从没有过真心。”

亏她拿他当朋友。

“喝酒,不醉不归。”剑十三朝初元举坛,初元也跟着举坛,两人对着拼起酒来。

二狗神神秘秘地凑到剑大江身侧,问,“大江兄,你真是上界仙人啊?”

“叫前辈,我也是剑独界上去的。”剑大江朝二狗举举酒坛。

“大江前辈,您是哪一宗的?我好似没听过有哪位飞升前辈名叫大江的。”

“我的名字你或许不知道,我的剑你肯定知道。”剑大江手指滑过长剑,脸上尽是忆起往昔峥嵘岁月的怅然。

“剑,”剑二狗视线落到剑大江怀里的剑上,忽而福灵心至,“大江剑?”

“对。”剑大江朝二狗举起酒坛子,呷了一口。

二狗心扑通扑通地跳,“传说中,喜欢一剑爆头的大爆剑?”

“嗨,什么大爆剑,多难听。”剑大江摆摆手。

二狗扶着自己的脑袋距离剑大江远一点,又凑到躺在躺椅上看天的剑元康身上,低声问,“你不会也有什么隐藏身份吧,比如天上仙人什么的?”

剑元康横了他一眼,“我看你还像转世渡劫的仙人呢。”

剑二狗放心了,这是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初元一坛酒一坛酒的灌,捕捉到熟悉的三个字,扭头问,“什么大保健?”

剑十三将初元的头拨正,“管什么大爆剑大爆竹呢,喝。”

“你能回来,姐姐非常高兴。”剑十三朝初元举起杯,“你没飞升,是成散仙了吗?”

初元摇头,“一时半刻说不清,总之没什么事。”

“和你那徒儿有关?”剑十三传音问。

初元没答,只抱着坛子咕噜咕噜地将酒吞下肚。

剑十三没追问,转而说起八卦,“我听我大哥说,解梦成年轻时是众多女仙春闺梦里人,那些仙王境界为一方势力之主的女修都愿与他结为婚姻,甘愿为妃。彼时解梦成纵然觉得天人高人一等,也只傲在骨子里。”

“然而五千年前,解梦成性格忽然大变,对其余种族有赶尽杀绝,独尊天人趋势,之后更是派手下仙人下界,神神秘秘地不知做什么。”

“仙界各种族并不团结,面对解梦成灭族的举动,也只觉得他残暴,并无多少感触,仙界这样的战斗,时刻都有发生。”剑十三苦笑,“可是刀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剑大江在旁道,“你什么时候回仙界?到时候喊我一起,我陪你去救你兄姐。”

“我也——”

初元话没说话,就被剑十三打断了,“不,初元,我天魔一族的事,你不必牵扯进来。我天魔一族,永远不生不死,解梦成想灭我族,做梦。”

剑十三哈哈大笑。

她忽然站起身,将酒坛子摔断,道,“剑伯达,你这是撕破脸,准备正是开战吗?”

剑伯达又现出身形,羽扇挥了又挥,他笑道,“既然撕破脸,择日不如撞日,这将你这天魔余孽抓回去。”

他视线又落到初元身上,问,“初元,你若参与,你那弟子我就抓走了。”

剑十三一推初元,“下去。我这不用你管。”

初元扫视周围,见剑伯达带来的修士都是剑独界未飞升的,朝剑十三点点头,身形一闪,落于罡风之下。

很快,空明山上传来打斗之声。

初元下来时,徐清钰和虎牙少年都在第四层,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全被罡风划破,沁出的血珠干枯在白皙肌肤上,犹如傲雪红梅,别有一番艳丽之美。

他俩拎着剑,努力练习基础剑法。

瞧见初元,徐清钰和虎牙少年打声招呼,随后徐清钰问,“师父,你是来给我俩比试当裁判的?”

初元摇头,很想抱着徒弟痛哭。

旧友背叛,几百年情谊,说翻脸就翻脸,还不待人从这负面情绪中缓解过来,旧友就带人持兵相见,又在她心口插上一刀。

真狠啊。

她仰头望天,将眼泪逼了回去。

徐清钰没了练习心思,走到初元身侧,问,“师父,谁欺负你了?”

初元以为自己情绪遮掩得很好,其实很轻易就能瞧出。

那欲哭不哭地可怜模样,瞧得人心都疼成一团。

徐清钰没忍住探出手,克制地落到她肩上。

初元泪眼汪汪地望了眼徒弟,低头道,“乖徒儿,你一定要成为万界之主。”

气死解梦成那个傻不拉几的,也气死剑伯达!

“如果这是师父的心愿。”徐清钰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