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钰遭蒙此难,初元爱怜不已,加上之前传承的愧疚,更坚定她照顾徒弟的心思。
她寻个平坦之地放下徐清钰,让他趴在玉榻之上,轻声道,“雅钰乖,我去给你做灵食,滋补肉身。”
徐清钰闻言,心底盛满期待,“好。”
初元在徒弟边上设了禁制,回来时手中多了几份新鲜药草和灵兽肉。
草药和灵兽肉已经处理好,拎在初元手中,有种被剥皮后的死不瞑目。
和那妖兽来个眼对眼的徐清钰:……
他移开视线,可可爱爱得问,“师父,你要做什么呀?”
初元想了会,认真道,“我没做过药膳,不知道名字,暂定为中药炖血狮。”
原来这剥了皮的妖兽是血狮。
徐清钰点点头,视线追随着初元。
嗯,师父剑气控制得真好,血狮骨肉分离,骨头干干净净;狮肉是顺着肉质纹理切的,块块大小均匀,真棒。
这三足鼎好澄亮,内侧弧面平滑得能当镜子使,师父真讲究。
嗯?好像没放油?血狮肉能出油,或许不放也行。
不翻炒?这是炖嘛,不用翻炒。
没加水就加盖煮?嗯,药草都是蔬菜,可以煮出汁来。
徐清钰给初元每个步骤都找到合理的解释,颇为欣慰的想,师父纵然是初次下厨,看这架势,不比那些厨修差。
可以说,他师父滤镜有八百里厚。
正经脸。
随着时间流逝,鼎里中药炖血狮渐渐炖熟,徐清钰迟疑问,“师父,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中药味,这些草药一起煎,味道就是这般难闻。”初元鼻尖动了动,眼底闪过嫌弃。
是,是吗?他怎么嗅到的是肉焦味?
徐清钰欲言又止,闭了嘴,并决定,待会儿无论肉焦成什么样子,都要吃下去。
难得师父下厨,不能打击师父的积极性。
又等了片刻,徐清钰问,“师父,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徐清钰视线落到鼎上,撞击声好似是从这传来的。
“淡定,是跳跳草。”初元开口,“遇高热就如人一般上窜下跳。”
见徒弟视线还落到鼎上,初元问,“你要不要看看?”
不待徒弟回答,她揭开鼎盖。
鼎里果然有一群乌麻漆黑的植物根系在一上一下的跳。没了鼎盖的阻拦,一跳出鼎半米高。
再看鼎底,黑糊糊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徐清钰,……
待会儿真要吃吗?
他还没彻底做决定,三足鼎替他做了决定——它炸了。
初元这边,黑糊糊还没靠近,就被她身上的剑气绞杀得干干净净。倒是徐清钰这边,玉榻好似卡顿一般,黑糊糊盖了猝不及防的徐清钰一脸,才在玉榻外边升起防护罩。
徐清钰/初元,……
徐清钰下意识舔了口,又膻又苦,一言难尽。
初元关了防护罩,拂掉徐清钰脸上黑糊糊,捧起他的脸,关切的问,“雅钰,没事吧?”
见徐清钰面上白净,没有烫红,松了口气,“三宝还算有分寸。”
将东西炸出来时抽去了温度。
她视线三足鼎上,道,“忘了三宝是灵宝,有自己的小脾气。”
徐清钰视线跟着落到三足鼎上,暗道,要是他,绝不会闹小脾气。
不就是气味难闻点,味道差点,没什么的。
初元摸摸三足鼎,哄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好吃,你忍忍,就这一次。你看我徒弟,瘦弱病小,你忍心?”
三宝摇晃了下,委委屈屈的受了。
初元离开片刻,又拿回来处理好的草药和血狮。
初元将草药和血狮丢进去,盖上盖,坐等。
半个时辰后,倒出一碗黑糊糊。
徐清钰拿过筷子,在初元的视线下,欢喜的咽下去。
徐清钰的表情太真,好似这真是什么山珍野味一般,初元瞧着禁不住自得。
她开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爱吃,我多给你做做。”
徐清钰握着筷子的力道加大,“好,多谢师父。”
初元一脸欣慰,“多吃点,吃了补气血,正好炼筋炼皮。”
徐清钰,……
这话听起来,真像“多吃点,吃肥了正好宰杀过年”。
他忍不住问,“炼筋炼皮痛不痛?”
“还好,能忍。”初元回忆片刻,“应该是疼的吧,剑气在皮肉筋脉里钻来钻去呢。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有多疼了。”
徐清钰听了这话,忍不住心底泛疼。初元忘了有多疼,肯定是后来经历过无数次比这更疼的事,才能这般轻描淡写。
他忍不住喊道,“师父。”
他有千言万语,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初元却误会了他此刻的表情,以为他被她形容吓到,安慰道,“别怕,忍一忍就过去啦。以后还要炼脏炼骨,现在就怕,怕早了。”
徐清钰,……
您真不适合安慰,这安慰说得跟恐吓似的。
他满腔心思都被初元的话给吓退,只剩下无语了。
别说,这药膳难吃归难吃,但效果很好,吃完后,徐清钰感觉自己气血充足,灵气充沛四溢,跟颗大补药似的。
他从榻上下来走动两步,被荆棘草扎伤的部位疼痛程度大大缓解,不影响日常行动。
他这样来回走动又跳两下的动作有点傻,初元在旁边笑,“不错,活力充沛。晚上再吃一顿,就可以炼体了。”
“好。”徐清钰不逃避,开口应道,“师父,血狮在哪?我亲自狩猎。”
“行,跟我走吧。”初元知道徒弟有心锻炼自己,带徒弟走着去。
草丛里有蛇类妖兽忽然窜出,徐清钰手腕一动,将蛇头碾碎;天上忽然掉落个法宝残片,徐清钰紧走两步避让,脚下忽然出现个陷阱,他踏空瞬间一扭腰,踩中实处。
连番动作,可以说很熟练了。
初元边走边往后瞧边笑,这算不算是现实版的“不知意外与事故哪个先来”?
气运全无,看来并非全无好处,徒弟这反应能力,以后不必担心他会被人偷袭成功。
血狮个头偏于袖珍,站着只有小腿高,不过群居,凶狠,和鬣狗有得一比。
嗅到徐清钰体内还没完全消化的血狮血气,这些血狮顿时暴躁凶狠,里三层外三层将徐清钰团团围在中央,前肢微屈,尽做好攻击之态。
徐清钰长剑一横,夺命步在空中掠出道道残影,残影所过之处,发出叮咚撞击之声。
徐清钰此时后背沁出些许冷汗,他按照以往打群架方式和这些血狮缠斗,再找准时机一一斩杀。
可是现在他差那么点运道,次次看好的后退处被血狮无意识间堵住,他差点成为送上门的羊。
幸好他临危反应快,看到血狮残影就举起手中长剑,像是本就准备往这边攻击的一般。
他此时不急着狩猎血狮了,他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适应此时的霉运。
他拿这群血狮练手让躲避与攻击成本能。
等他再次在这群血狮里游走游刃有余,取对方性命如取囊中之物后,才猎了只血狮就跑。
血狮群迷茫片刻,在狮王的怒吼中,追击徐清钰。
徐清钰在林中东跑西跑,时不时躲避林间忽然倒下的朽木树枝蜂巢,渡水,躲过血狮的追杀。
他坐在船上,目视河边不断怒吼的血狮,心情平静。
他休息片刻,提剑,时刻准备河底妖兽的攻击。
无风乍起浪,船形法器随着滔天巨浪翻旋倒转,在倒转九十度时,形成水幕的巨浪倏地全归于河中,
只剩下船形法器悬在空中,直直掉落。
船型法器竖直九十度,站在甲板上的徐清钰也无法站直,重重摔在防护罩上。
透过防护罩,徐清钰看到河面上,一只大青蛙张着大嘴等着法器落下。
他手一模,摸到甲板上法器控制中枢,并按下飞行按钮。
法器下落速度一缓,又反向升空,这时,那张大嘴里忽然伸出一道猩红,缠住飞行器。
那抹猩红,徐清钰猜测是大蛙的舌头,和飞行器角力,飞行器在空中一下子上一下子下,摇摇晃晃。
徐清钰扶着栏杆握着剑,找准角度跃出船型法器,在即将落到那抹猩红上时,身上剑势乍凝,以崩山砾金之势,用力一斩。
金石相撞声起,那抹猩红上在攻击的地方划出一道长痕,鲜红的血液如涌。
那抹猩红颤抖片刻,从断口处平整断成两半,之后那只青蛙潜入水底。
徐清钰重新越回法器上,越发戒备。
忽然,他猛地扭头,剑尖落到斜三十度距离头顶三寸处。
鲜血顺着剑背流下,却是剑尖所指之处,那抹猩红舔舐,被剑芒生生割裂。
那抹猩红,正是被大青蛙“放弃”了的舌尖。
徐清钰顺势而上,将这猩红切割成无数碎片。
似是被徐清钰这招镇住,那只大青蛙没再出现。又或许那大青蛙是河上一霸,船型法器上沾了它的血,直至过河,都没有妖兽攻击。
至此,天色即将大亮。
徐清钰吸完紫炁,练剑,吃药膳,开始炼筋炼皮。
饶是他对这痛楚有心理准备,剑气刚游走时,禁不住脸色一白。
痛,太痛了,无数根针在肉里肆意穿行搅动,无啻于刮骨疗伤。
他瞧了瞧初元,将痛呼声咽下去。
初元见徒弟只面色发白,并无其余抗拒之举,也没有中断,而是一气呵成完成,眼底闪过赞赏。
当初她第一次炼筋炼皮,也是分成三次,才完成第一圈。之后更是半月后才鼓足勇气进行第二次。
她不记得痛觉,但记得住那种抗拒的感觉。
徒弟这毅力,真是少有人达到。
初元的赞叹徐清钰没有看到,第一次炼筋炼皮刚完成,他只来得及看初元一眼,就晕迷了过去。
徐清钰醒来时,天已近晚,他躺在榻上,旁边初元正在用三足鼎煮药膳。
“你醒了。”初元将黑糊糊的药膳递给徐清钰。
徐清钰沉默地接过药膳,开口道,“师父,您金尊玉贵的,就不要碰这些俗物了,以后交给弟子就好。”
初元爽快的答应了,“好。我本来做完这顿也想说了,下厨这事吧,下一次两次是乐趣,天天下,就失了下厨这事的乐趣了。我本来想着你爱吃我做的,还有些为难该怎么和你说呢,你既然想自己做,就自己做吧。”
徐清钰,……
这瞬间,徐清钰不期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前朝宫廷密传。
宠妃:这南国荔枝甚是稀奇,官家自己都没留下几颗,却赏给臣妾这么一大盆,臣妾深感荣幸感怀于心。只是臣妾福薄,受不了这荔枝火气,不如官家拿回去自己吃吧。
皇上:我正想说呢,你这儿分得有点多,我能不能拿回去一点?既然你不爱吃,那我全拿走了。
和眼前多么相似。
他,就是那个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宠妃,初元就是冷酷无情的帝王。
徐宠妃清钰化悲郁为食欲,将药糊糊尽数塞进嘴里。
初元忍不住笑,“你这孩子,再怎么爱吃,也不用吃这么快。”
徐清钰听到孩子二字,心一刺,没说话,只加快咀嚼速度。
日子就在徐清钰历练杀血狮做药膳炼肉炼皮中度过,在徐清钰再次炼肉炼皮时,余晓双带着秦峦秘境的消息过来了。
“太宗,您真是明察秋毫。”余晓双对初元竖起大拇指,“解梦成遇上您,那真是‘百般手段齐使出,尽落在您穀中’啊。”
初元,……
“别拍彩虹屁了,直接说结果。”
“秦峦秘境里,解梦成那龟孙子,真的在传承里设了陷阱。”
“什么陷阱?”
“阴毒得要命的,小世界道。”
嗯?初元挑眉。
“当然不是真的世界道,真正的世界道近乎失传。传说红粉道人走的是世界道,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觉得是假的,要真是世界道,哪那么轻易陨落?”余晓双察觉到话题扯远了,又赶紧拉回家,“真正的世界道失传,修士又想步入界主境,怎么办?模仿世界道行道。”
“这小世界道就出来了。”余晓双手中摊开一块空间石,“以这空间石为本命道基,将自己的道途托于这块空间石,用自己的道途感悟助空间石内空间演化规则,空间石内空间衍生规则后又反过来助修士悟道,相辅相成,最后修士就相当于里边空间的天道。”
“天道?”初元心念一动,想起星元界天道,星元界是空间石衍化而来的?“这两者,好似也没什么区别,能为天道,不就是一界之主?。”
“区别大了。世界道修士,自己感悟出世界,但最后创不创世自己说了算;但小世界道就不是,它只有一个结局,空间石成界,修士以身合道。说是合道,也只是好听一点罢了,更确切的是,修士神魂被规则吸收,成为规则完善的养分。修小世界道的修士,注定要在空间石成界时,献祭自身。”
初元眸子微冷,这传承,可真阴毒。
要不是关键时候天道出手,她和徒弟就真上当了。
初元从未如此刻那般清晰意识到,星元界的不安全。
她该带徒弟走了,星元界坑太多,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踩进去。
这次是天道出手运气好,那下次呢?
就她观察到的来看,天道也不能随意插手,她不能事事依赖天道。
“谢了。”初元开口。
余晓双笑眯眯得开口,“太宗,我帮了你两个忙,咱俩能算朋友了吧?”
“只要你对星元界和星元界修士无恶意,那么就是。”
“放心太宗,我是大大的良民。”余晓双得了保证,心情愈发好。他递给初元一个通讯玉简,“不过太宗,我最近有事,不会在星元界呆,你最近若有事,可传讯给他。只消报我名字,他会给你办妥。”
初元听出他话里潜藏意思,没接。她沉默片刻,问,“选好族址并落户了?”
“对。”余晓双笑眯眯的,“都是一群老实人,种田爱好者。等哪天我回来,请太宗去看看,也好安安太宗的心。”
“空凌呢?”
“放心,太宗,空凌绝不会知道的。”余晓双做保证,“除了我那弟子,其他族人都无法离开族地,也无法联系外界。对于空凌,我与太宗一样,一直防着。”
初元,……
真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声不响,就把族群搬过来并软禁了。
不过天道没有提醒,应该是默认虚灵进驻。
既然天道默认,初元懒得费心,“不用了,等你回来再说。”
“行,最多两年,我就回来。”余晓双笑眯眯的朝初元挥挥手,身形淡去。
徐清钰炼完皮,就一直在旁安静的听着,此时他问,“师父,会是谁恨不得我死呢?我这辈子,就一普通人间皇子,得罪不了什么大人物,莫非是我上辈子的仇人?”
初元失笑,“修士哪有下辈子,死后三魂七魄全都散落又重组,说不定上辈子我的魄就在你神魂上呢。”
徐清钰心一热,忍不住开口,“我上辈子一魂也在师父身上。”
初元被他逗笑了,道,“也许哦,要不要检查下?”
徐清钰脸颊微红,到底还是个少年,脸皮薄,他喊道,“师父。”
“行行行,我不说了。”初元脸上笑意依旧残留,看起来明媚又俏皮。
徐清钰心一跳,下意识的低下头。片刻,他抬头去瞧初元,又移开视线,低声问,“师父,那神魂契约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能许以生生世世之盟?缔结神魂契约的修士,死后神魂不会散开吗?”
“所谓生生世世,是因为神魂契约同生共死,一人生死,其道侣还活着,那这人并非真正死亡,他/她三魂七魄俱在,施以秘法还可复活。这对那死去的人来说,是不是过了一世?如果两人同时神魂俱灭,自然就没生生世世之说了。”
“如此,签订神魂契约的两人,只要两人不同时死,岂不是永远都死不了?”
“它有这样的好处,自然也有各种限制,不然那些修士为了活命,岂不是都签订了?首先,两人彼此有情心意相通才可签订;二则,一旦两人间有谁感情消失,两人就会遭反噬身死。”
“不是说变心?”
“不爱道侣了,不就是变心了?傻孩子,不是爱上另一个人才叫变心。”
“签订神魂道侣的修士,他们往往不是死于其余修士之手,而是死于自己和道侣之手。没谁敢保证,可爱人永生永世,所以,也没多少人,敢签订神魂道侣。”
徐清钰彻底明白,为何说有神魂道侣是拒绝人最快的方式,因为对方有神魂道侣还去纠缠,不管成不成功,都是与人结下生死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