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该接几个任务心底有数,绝不会有多接一个任务的失误。
毕竟她徒弟成长的时间不多,不该浪费的,不应浪费。
所以,当她以为多接个任务,却对此毫无怀疑时,就中了招。
之后,徒弟筑基,她看不出徒弟与皇城之间因果有没有了断,疑惑徒弟该不该进城时,此时又该心起疑虑,可是她恍若被人蒙了心智,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
再之后,便是她有所怀疑,也看不出这是幻境了。
初元猜测,从她步入幻境,到她进入皇城之间,应是有人混了她心智。能做到混了她心智且不被她察觉,至少是上品仙人。
幻境剧情环环紧扣,逻辑毫无破绽,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明萱与她和徒弟第一次见面,表现得天真又愚蠢,等他俩到茗天城时,她再表现得痴情又缠人,他俩不会对她起多少防备之心,毕竟有前面救命之恩的因在;
她见皇后成邪修,简单推算下因果,明了是那老大邪修之故,也不会觉得有啥不对,毕竟那邪修是为徒弟斩杀,而那邪修确实逃了神魂,这因果链又对上了。
她与徒弟第一次入皇宫,就“恰巧”遇上皇后和皇上聊天,言谈中爆出徐清钰身上的大秘密,让她注意到那换命阵法;
又恰好撞上皇后做出种种荒唐事,恰好宫变,恰好宫变失败皇后身死,少年潜逃——这剧情高-潮后又起高-潮,让他俩完全被这些事镇住,分不出心思来深思——比如这些事是否真的合理?
徐天宸往外逃的动作引起她不妙感,这不妙感或许是对的,徐天宸一旦逃出皇宫,徒弟命格将彻底移到这徐天宸——不知是仙界探子,还是阵灵——身上。
所以她出剑了。
可惜这替命阵法只是为了掩护隐藏更深的幻阵或者幻境。
初元猜测,当年谢皇后确实请高人窥命,那人觊觎她徒弟的命格,设了这个大阵窃取徒弟气运,但这阵法被仙界之人利用,在这阵法下边,又设了幻阵,或者是以真实世界为蓝图的,虚幻空间。
犹如镜像,路边杨柳与水上倒影,一真实一虚幻。
真实与虚幻唯一相接的地方,便是那换命阵法。
有这阵法在,让她愈发相信这是真实。
皇城事了,途经过茗天城时,徒弟说心有感应,她心想徒弟气运回归,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宝贝自动送上门是正常的,才笃定那是徒弟的机缘。
而不让她怀疑的前提,便是那阵法破,气运回归。
也便是说,这阵法,它必须得破。
不破,她就会心生疑虑,时间长了或可看出这是幻境。
不破,这动了手脚的气运无法回归她徒弟身上,将她徒弟体内的气运一并带走。
不破,到达茗天城,她就会更谨慎,而不会那般轻信。
而茗天城,才是仙界送给她的大菜,之前的邪修与皇宫,都是为了茗天城做铺垫。
茗天城从城民混乱欺生的作风,到唐家公道严家跋扈明家货物齐全的设定,以及明萱的爱慕,严三的霸道与敌意,唐家的顾客至上,都是为了将她和她徒弟送入那间长有龙纹木的院子。
向导小男孩的任务,则是送出平安扣——利用人对与己经历事情相似的同理与恻隐之心,以感恩而卑微的姿态相献,不会引人警惕。
而真龙逆鳞,更是这个局的关键——它得对她徒弟真的有吸引力,让他悸动。
初元肯定,这真龙逆鳞是真的,她徒弟也真的拥有真龙血脉,且血脉浓度不低,不然不会被吸引。
因为真龙逆鳞的诱=惑,以及对明萱和严三的不设防,幻境才能让龙纹木为钥匙,捆运绳为攻击,真龙逆鳞为载体,快很准地将她徒弟的气运给掏个干净。
这一系列剧情发展下来,谁能想得到?谁会设防?
初元抱着徐清钰,看着这幻境慢慢崩溃。
外边宫墙若有若现,初元紧眼,忍住骂艹的冲动。
平复下心虚,她问徐清钰,道,“雅钰,你感觉怎么样?”
那瞬间的抽痛缓过,徐清钰见初元关切的模样,笑道,“我就觉得腿有点软。跟我刚进符元峰,你让我围着山峰跑一圈后的感觉一样。”
徐清钰以为自己这回答又幽默又大气,却不知此刻他浑身冷汗,脸色发白,毫无血气,有种病弱多时的脆弱感。
初元禁不住愧疚,“若不是我大意,你也不会遭受此难。”
“不关师父的事。”徐清钰摇头,笑,“这一局如此缜密,一看就是布局多时,我入此局,是必然,怎么能怪师父?多亏师父在身边,我才不至于过后再遭蒙难。”
身边空间犹如被敲碎的单面玻璃墙一般,哗啦啦地坠落在地,内外空间彻底交融。
“太宗,师弟。”玄坤宗的双玉长老察觉到这边动静,忙喊道。
初元扶着徐清钰转身,视线落到双玉长老及其余阵峰长老身上,才想起,之前她给她师侄发了讯息。
可是,她不是在幻境内吗?幻境内能联系外边?
初元瞳孔一缩,这便是上品仙人的手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太宗,我等得了您的讯,过来时却没找到您,只能先研究这阵法。”双玉长老开口,“现在您来了,吾等算是有了主心骨。师弟这是怎么了?”
“你发现几个阵法?”初元对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一个,和当初蕴育云云兽的阵法有点像,不过山洞那个是改编版的,这个是原版的。”双玉也颇有眼色的不再问徐清钰,兴奋道,“也不知这阵法原主人是谁,想出这个阵法的人是天才。可惜,这阵法被人用偏了,明明是聚运纳气镇守气运的好阵法,却被用来行这邪门歪道鬼祟之事。”
“有记载吗?”初元问。
“没有。”双玉摇头,“我没在玄坤宗藏书里找到记载。”
“好,我知道了。”初元应道。
双玉准备离开,徐清钰这时开口,“师兄,您来这皇宫,多久了?”
“两日。”双玉开口,“我等接到太宗通讯就出发了。”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徐清钰倚靠着初元站着,视线落到宫墙内,道,“师父,我觉得不对,咱俩是在茗天城中的暗算,怎么现在还在皇宫?”
“之前你经历的,都是幻境。”初元开口。
“原来如此。”徐清钰点点头,“也便是说,现实里皇上和皇后都没有死?”
初元神识一扫,摇头,“都死了。我们经历的幻境,是发生在三月前的事。”
三月前,二皇子三皇子死于宫变,皇上驾崩前带走皇后,文武大臣找不到徐清钰,在宗室内挑了个太子佐政。
换句话说,他经历的幻境,真,也不真。
徐清钰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思索多久,就精神困顿,他道,“师父,寻个地方让我睡一会。”
“好。”
初元取出房子法器,将徐清钰放到床上。
外边双玉长老又来找初元,初元拍拍徒弟,道,“我去去就来。”
“好。”等看不到初元身影,徐清钰才收回视线闭眼,陷入沉睡中。
“怎么了?”初元走到双玉面前,问。
“太宗,我发现雅钰师弟的玉偶娃娃。”双玉长老取出个栩栩如生的玉娃娃,五官容貌,赫然是徐清钰,“这是傀儡道的替命之术。”
初元接过玉娃娃,道,“这娃娃,和雅钰还有联系吗?”
“有。”双玉长老开口,“这是用雅钰师弟的心头血沁入玉心炼制的,这种玉偶娃娃,若是旁人拿着,就是拿捏雅钰师弟的弱点;但若是雅钰师弟自己拿着,可以用它替自己一命。这玉偶娃娃,受师弟心头血炼制,又常年浸润在雅钰师弟的气运中,与雅钰师弟的分身无异。不过,用它替命,要先找到炼化玉偶娃娃的秘法。”
“那秘法叫什么?”初元问。
“傀儡替命秘术。”双玉长老开口,“走傀儡道的,都有本命傀儡,关键时刻能顶一条命。这就相当于雅钰师弟的本命傀儡了。”
“若这般,雅钰岂不是要走傀儡道?”
“师弟只修习炼化部分,不修习功法,就没关系。”
“行。”初元点头,她扫视双玉一眼,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星辰砂,将这玉简给掌教,掌教会给你的。”
“多谢太宗。”双玉赶紧接过。
至于为何太宗与他了结因果,是掌教还债?
他才不关心原因,东西到手就行。
初元将玉偶娃娃收回储物戒,正欲走回房子法器,忽而抬头,厉声道,“出来!”
余晓双趴在宫墙后边,探出个头,讨好一笑,“太宗,你也在这啊。”
瞧见余晓双,初元毫不意外,她冷笑,“你怎么在这?”
“我感觉这有谢梦成那鳖孙的气息,过来瞧瞧。”余晓双从宫墙跳下,落到初元身侧,开口道。
“解梦成?”初元眼睛一斜,好似听余晓双提过。
“仙界现任帝君,一个极端种族分子,除了天生仙人,其余种族全是他迫害的现象。”余晓双说起这个,就恨。
要不是那瘪三,他们虚灵一族哪至于这般在虚空中流浪,不知未来在何方。
“你上去后,可不要被他小恩小惠收买到了,你们这些飞升仙人虽与他们天生仙人同源,可他们自认天生仙人高人一等,你们这些从下界飞升的仙人,全是奴仆之辈。至于我们虚灵、龙凤等族,在这些天生仙人眼底,更是奴隶代脚孽畜之流。”
“我呸!我看他才是下贱胚子,区区舞姬之女,也跟我来说三六九等,高不高贵?这么高贵,怎么不先把自己杀了?”
余晓双骂了个痛快。
初元,……
看得出,你对他怨气很深了。
不过,果然是仙界现任之主对付她徒弟吗?
初元念头还没转完,屋子法器下边的阵法忽然发生爆炸,房子法器被炸开,露出里边的徐清钰。徐清钰睡的床受到攻击会释放防护罩的,可是初元眼睁睁地看到防护罩释放到一半,灵石碎裂,似是灵气耗尽。
炸裂的碎片似尖刀似的,在空中横七竖八地乱飞,刀刀最后归宿,正是床上的徐清钰。
初元,……
差点忘了徒弟现在气运全无,所有倒霉事都会找上他。
初元手一挥,将徒弟从床上托起,避过这些碎片的割裂。恰这时,徒弟身形一歪,从灵气凝成的无色云气上掉落,脸朝下而摔。
这要是摔实了,徒弟那张俊脸别想要了。
初元身形一动,下一秒落到徒弟身侧,一手搂着徒弟的腰,一手托住徒弟的腿弯,来了个公主抱。
初元到后,她的滔天气运遮住徐清钰的无运,那些其余奇葩事彻底消停。
余晓双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雅钰师弟这是?他的气运?”
他脑中系统狂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的气运没了,谁拿走了?谁截了我的胡!我要和他一决胜负!”
余晓双问,“那你这肉身,还有用吗?”
系统沉默,过了片刻,哭道,“有用。可是没有男主气运,你和符元又不会和我交易,我在下界怎么办?一直饿肚子吗?”
余晓双揶揄,“噬元兽吃云气吃了三年,你也可以的。”
系统,……
什么魔鬼发言!就知道指望不了他,他和符元是一伙的。
初元睨了余晓双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很好奇?”
“不好奇。”余晓双连连摇头,在初元低头瞧徐清钰时,低声开口,“一看就知道是解梦成那鳖孙使的手段,他最喜欢使用这些阴谋诡计。”
初元视线扫过来时,他望天望地,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
“能跟我说说,解梦成这个人吗?”徐清钰在初元怀里虚弱地开口。
余晓双对上徐清钰视线,愣了一下。
若说之前在宗门的徐清钰还能让人看清,现在的徐清钰眸底深沉似海,探不出心思深浅。
他这般问,好似是对解梦成有兴趣,又好似是随意一问,拿不住他的态度。
解梦成那狗逼做了什么事,让徐清钰一下子长大了?
将眼前明明虚弱得要人抱,却笑意吟吟看不出什么的徐清钰,和原著那个男主对照一下,眼前这个好像更接近于原著后期那个。
他这是吃激素了?心智长得也太快了。
余晓双心内犯嘀咕,说话就谨慎三分,那些夸张一听就不实的事,没给说。
要是说与初元听,他肯定怎么夸张怎么来,可是徐清钰,他怕误导他。
“解梦成是舞姬之子。”
“若仅仅是舞姬之子,也不至于说他身世有瑕,最为下贱。”
“前任帝君宴请部下时,有舞姬前来伴舞,男男女女都有,喝到酣处,就难免失态,当众行事。他娘亲就是其中一名舞姬,轮转于几个男人之间,怀孕后谁知道是谁的孩子?本来这胎是不能留的,但偏巧那宴席,是前任帝君征伐山鬼族前的狂欢,宴席之后他们出征,于是这舞姬腹中胎儿得以逃过一劫。”
“等前任帝君回来,发现自己多了个儿子。”
“前任帝君儿子众多,也不关心这个儿子,下边的人见了,自然也不看重。你想啊,解梦成能从一个不受宠被人欺压毫无背后势力的小儿,干倒一干兄弟,弑父当上帝君,那手段那心计那毒辣,有几人能比?”
“或许因为他身世太污糟,他这人极度好洁,甚至到了病态地步,若是有侍女不小心碰了下他的手,那侍女只留下手算是幸运的,大多数丢了命;他从低微走到高位,只信自己,极度自负,他的命令就是一言堂;所以当初他提出其余种族不堪与他同位后,他旗下的战修疯了似的到处征战。”
余晓双挑挑拣拣,将那些石锤的事都说给徐清钰听。
徐清钰嘴角微勾,浅笑吟吟的,好似在专注听话,但他眼眸半遮,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等余晓双将能说的都说完,徐清钰轻声问,“仙界,只有一个帝君,还是他只是人族的帝君?”
余晓双赞赏地瞧向徐清钰,道,“当然只是位人族帝君。怎么说呢,也不是人族帝君,而是修为达到仙帝级别,就可尊称帝君,他是北宸帝君。除了他,人族还有两个帝君,龙凤族各有一位帝君,山鬼和山海族各有一名帝君,巫族也有个帝君,灵族一位帝君,共九名帝君。”
“帝君之上是界主境。”余晓双说到此处,酸溜溜地瞅向徐清钰,“这是传说中的境界,几十万年,都没有修士达到过。”
偏偏被眼前这人达到了。
未来的万界之主呢。
“谢谢。”徐清钰开口。
余晓双顿时不酸溜溜的了,未来的万界之主向他道歉,美滋滋。
等以后徐清钰成为万界之主,这事他可以可劲儿吹嘘。
余晓双是停不住的风,来这看看后,又跑了。
初元抱着徐清钰也离开凡间——她要去宇珍阁买《傀儡替命秘术》。
在空中行了三日,徐清钰总算从虚弱境界中缓过神,他离开初元的怀抱,慢慢坐直身体,“师父,我没事了。”
初元将徐清钰继续搂在怀里,道,“你现在气运全无,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完全无法预测。还是先靠着我,我替你遮遮。”
“师父,我不想一直依靠你。”徐清钰摇头,“正好趁此良机,练练面对突发事件时,我的反应能力。”
初元摸摸他的头,“你长大了。”
徐清钰眸子一沉,“是,我长大了。”
我早该长大,是您的温柔与庇佑让我贪恋,让我不想长大。
可是,我该长大了。
幸好这次局针对的是他。
要是针对师父,他真是九死也难偿其责。
因为他太弱,才会连累师父;因为他太弱,才会成为师父的弱点。
初元收回手,赞赏道,“迎难而上,不愧是我初元的弟子。”
徐清钰抿唇一笑,“我不会让师父失望,啊——”
他身子一歪,恰逢一道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开在云代步内,那瞬间将徐清钰吞进去,消失。
初元伸手去捞时,捞了个空。
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