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
太子还没等到她回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威严中隐含不悦的声音。
他背脊僵硬一瞬后,转身行礼,“儿臣参见皇阿玛。”
见他垂首不敢与自己对视,康熙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不想再说,摆手道:“没什么事就退下。”
“儿臣告退。”
等人走后,康熙微微摇头,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欢颜起身走到他身边,手顺着他手臂滑下去,握住他手掌。
康熙转头,拍拍她手背后道:“走,陪朕去批折子。”
“好。”
有她陪伴在身侧,到底让康熙心里有些慰借,不至于沉浸在儿子大了不听话的感伤中。
最终,康熙还是没有下旨处死索额图,而是将其圈禁在宗人府。
可就算康熙不杀他,索额图到底已经年迈,加之底下人揣摩上意,对他很是苛刻,一个多月后,他还是在宗人府中因饥谨而死。
堂堂索相,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总归另人唏嘘。
他这一死,像是一个大棒敲在其他官员头顶,让他们都警醒许多。
于此同时,也让大阿哥党看到机会,一边拉拢曾经跟着索额图的官员,一边暗中挑唆太子与康熙的关系。
索额图的死亡与大阿哥党带来的威胁,让太子情绪有些暴躁,等听到外面又传起对他不利的传言时,他的情绪终于被点爆,对那些胆敢在私下妄议他的奴才动起鞭子来。
康熙对索额图动手,就是觉得他总是挑唆太子,将太子带坏,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子自然会想明白,恢复以前的清明谨慎。
听到这个消息,康熙直接让人将太子叫过来,想要与他好好谈谈心。
然而太子许是这段时间压抑了太多情绪在心里,康熙一句话还没问完,他却突然情绪失控——
“皇阿玛若是不满意,直接废了我这个太子就是!”
康熙表情顿时大变,站起来俯视着他,“你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剧烈的起伏的胸口显示太子此时的情绪是如何不平静,不过在康熙不怒自威的气势下,他到底没再胡乱开口。
看到儿子眼角有些红,紧抿着唇带着几分倔强的表情,康熙脑海中忽然浮现他五岁那年,第一次随自己去打猎时的模样。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这是你六岁就学过的,难道如今还要朕重新教你?”他语气虽依旧带着严厉,却少了几分怒意。
这句话出自《礼记·缁衣》,当初是康熙亲自教导他的。
太子被勾起回忆,终于有些后悔,跪下来道:“儿臣知错,请皇阿玛责罚。”
虽然他态度软化下来,也承认错误,但接下来显然也不适合再继续谈话。
最终,康熙罚他将《礼记》抄二十遍后,便让人退下。
随后,他命李德全去查太子动手打人的原因,得知是那些奴才胆大包天的妄议太子后,直接吩咐人将其送入慎刑司。
就像破镜难重圆一般,康熙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再回不到当初那般。
这日徬晚,见他看书看到一半突然叹起气来,靠在他怀里的欢颜坐起来问:“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只是突然想起那日太子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康熙放下书,改为搂着她的腰。
“什么话?”
“他说若是不满意,让朕直接废了他就是。”
欢颜好奇的看着他:“那你会废太子吗?”
“怎么可能。”康熙下意识否定。
虽然当初是受三藩之乱形式所迫,为了稳定军心民意才立太子,可后来康熙也是全心全意培养太子,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轻易废太子。
“为什么不可能?”欢颜即便不怎么关心朝事,也大概知道,大阿哥似乎很想拉下太子自己上位,而其他阿哥,即便没表现得那么明显,心里肯定也是想上位的。
“储君为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动摇。”
“既然如此,你干嘛又培养其他阿哥?太子好像就是在你分封后才开始坐不住了。”
“朕自有考量。”这些涉及帝王之术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康熙摸着她的脑袋,没有细说。
然而欢颜却被挑起好奇心,“那你考虑过让其他阿哥当太子吗?”
康熙看她一眼,觉得也就是她才什么话都敢在自己面前说。
“今日这话,你可别在外面说。”
“我又不傻。”欢颜白他一眼。
康熙抬手在她鼻尖轻拧一下后,倒也不介意与她说说心里话,“老大有勇无谋,难当大任。”
当初胤禔随裕亲王福全征噶尔丹时,年少轻狂,错失了全歼噶尔丹的大好时机,还将过错推给福全,康熙当时就觉得这个儿子没有担当。
“老三身上文人风气太重……”
“老四眼里容不得沙子,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不知怀柔……怕是要累死自己。”
不得不说,康熙对胤禛的判断还是有点准的,他可不是对人手段太狠,得罪文人与宗室,导致登基后一直被人黑,最终更是累死在龙案上。
“老五养在太后身边……”
“老八性格过柔……”
“老九、老十压根不是那块料。”
至于渐渐长成的十三、十四阿哥,康熙觉得他们更适合当大清的“巴图鲁”。
总而言之,在此时的康熙眼中,没有人比胤礽更适合当太子。
欢颜见他还是属意太子,点着唇思索一会后,歪着头朝他笑,“既然你不想换太子,要不要我帮你?”
“哦?”
康熙诧异的看着她,“你要怎么帮?”
“你先说,帮你有什么好处?”
“朕都是你的,内库钥匙也交给你了,还有什么好处能给你?”康熙在她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嫩手心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欢颜想想也是,眼中带着得意的笑意,嘴上却不松口,“我不管,想要我帮你,就拿出诚意来。”
看她这得意的小模样,康熙伸手想要捏一把她的脸,她却先一步抬手将脸捂住。
本就脸小的人这么一捂,只剩一双含水秋眸露在外面,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捏不到脸,康熙干脆低头凑在她耳边道:“不如今晚朕……”
“美得你!”欢颜放下手将人推开,面上有些红,不知是被自己捂出来的,还是因为他的话。
她含嗔带恼的一眼,让康熙喉咙有些干,哄着将人重新搂进怀里后,低头先是亲着她泛红的脸,随即从唇角一点点含住整片花瓣。
闹也闹过,亲热也亲热过后,欢颜依偎在他怀里,伸手展露出一颗透明的珠子。
“这是何物?”康熙看着那颗像玻璃珠的珠子。
“你将这个放到太子身上,保准他没过多久就会理解你,和你破镜重圆。”
“又乱说话。”康熙抬指在她额头轻敲一下,“破镜重圆是说夫妻的。”
欢颜不高兴的努嘴,作势要收起手上的珠子。
康熙在她手合拢前将珠子拿过来,问:“这珠子有何作用?”
“不告诉你。”欢颜轻哼着道。
“朕又没说你什么。”
康熙见她使性子,随手将珠子装进荷包里后搂着人哄起来。
没多久,欢颜直接在他怀里睡着。
康熙信得过她,次日直接命人将那颗珠子放到太子随身携带的配饰中。
几日后,太子一觉醒来,听到身边的奴才称他为“皇上”,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面,那奴才竟然不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他,而是他现在真的是皇帝。
不等胤礽想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在身边奴才“早朝已经快迟了”的提醒下,他只能先去上朝。
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若说他不想当皇帝,那绝对是假话。
胤礽坐在金銮殿上,看着下面跪拜自己高呼“万岁”的大臣和兄弟,尤其是胤禔,一时有些心潮澎湃。
他轻咬了下舌尖,感受到疼意确定这似乎不是梦后,瞳孔微缩。
很快,朝堂上大臣们接二连三的“臣有本奏”将胤礽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不能暴露这一点,胤礽还是知道的,好在他有监国的经验在,也不怕自己处理不好政务。
片刻后,胤礽的自信心在大臣们这个奏“山东大旱”那个奏“湖北水患”,户部又一个劲喊国库空虚而一点点下降。
“户部的银子都哪去了?”胤礽记得国库在皇阿玛手中时明明已经快积满,立刻质问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开口,却是有条有理的说明。
胤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自己已经登基两年,然而这两年,大清天灾**不断,国库里的银子因为赈灾,早就所剩无几。
怎么会这样?
他一时有些头疼,于是让人先宣布退朝。
大抵是遇到问题后的习惯,等回到乾清宫后,他立刻问身边的奴才:“皇阿玛呢?”
被他问的太监愣了一下后,跪下来道:“皇上节哀,先皇在您登基前已经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