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用过晚膳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白天时还有些热,等到晚上,山里风却很大。
康熙想了想,起身去山洞里拿着披风和一盒荔枝出来。
重新坐下后,他将披风搭在欢颜身上,剥开一颗荔枝喂到她嘴边:“吃一点,解解腻。”
知道她不爱这些,康熙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劝哄。
欢颜垂眸,见他连核都帮着去掉,这才张口吃下。
咀嚼着清甜的荔枝时,她动手拉着披风将两个人都裹起来,整个人顺势靠在他身上。
康熙配合的伸手搂着她,一面继续剥着荔枝喂她。
被他随手丢到火堆旁的荔枝壳红中带绿,且被一圈绿线环绕,显然是贡品中的增城挂绿。
这种荔枝,在贡品中也是珍品,便是宫妃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吃到的,也只有他们才能吃得这么随意。
山洞前没有茂密的树木,因此二人仰头还能看到一小片星空。
不远处的树林间传来虫鸣鸟叫,偶尔还能看到林间闪烁的萤火虫,让人心情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若非有雷劫的威胁在,康熙觉得,和她一起像这样在外面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他这样想,便也这样说出来。
欢颜闻言,仰头看他一眼,然后道:“也就是一天两天你觉得新鲜,时间久了,你才受不了呢。”
“你也太小瞧朕了。”康熙语气透着不满,抬手想要捏她的脸。
“啊,你的手黏糊糊的,别碰我!”欢颜说着,伸手挡着他的手臂。
康熙看着自己不过略沾了点荔枝汁水的右手,一边磨牙,一边偏要去摸她的脸。
“你幼不幼稚啊!”欢颜有些无语,直接跳起来站到一边。
康熙没说话,伸着手直接站起来追她。
明明被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在他要追上来时,欢颜下意识低呼一声,然后从火堆前跑开。
一个跑一个追,最终二人撞进草木丛生的林子中,惊起一片萤火虫,画面看起来透着几分唯美。
等康熙终于抓到她,顺手摸上她脸时,他手上的汁水早就干透,只余下荔枝清甜的香气。
欢颜吃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倒是忽然觉得,荔枝香还挺好闻。
“敢嫌弃朕?你说,该怎么罚你?”康熙将人禁锢在一颗树前与自己怀中,垂首望着她。
他的手从脸颊抚摸下来,拇指摩挲她的唇时,欢颜下意识对着那透着荔枝甜香的手指舔了一口。
康熙喉咙一紧,随即撑在树上的手落在她脑后,摸着她脸的手放下去将人楼紧,低头覆上她的唇。
交换一个荔枝味的吻后,二人额头抵着额头,温情脉脉的对视着。
片刻后,他们牵着手重新回到火堆旁,相拥在一起赏着夜景闲聊。
欢颜讲前世在宗门里的事情给他听,康熙则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经过这一天一夜,原本就相爱的两颗心似乎更近一些。
次日天蒙蒙亮,康熙醒来看着所处的山洞,坐起来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昨日出宫了。
欢颜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他一眼后,伸手将他往下拉:“今天不用上朝也不用批折子,那么早起来干嘛!”
康熙想想也是,顺着她的力道重新躺下来。
就连元旦封笔时,康熙也不是彻底悠闲,这会无所事事的重新躺下来,心里隐隐还有些不适应。
他看着身边一句话的功夫就继续睡起来的人,伸手将她往怀里搂紧一些后,干脆欣赏起她的睡颜来。
不知过了多久,用目光反复描摹着她的五官的人也重新陷入沉睡中。
于此同时,京城内。
满朝文武刚入宫,就被李德全告知,皇上龙体不适,罢朝两日。
得知这个消息,百官自然要管表达一下对皇上的关心。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问,李德全也只回说皇上没有大碍,有皇后侍疾,让他们不必担心。
皇上往日有些小病小痛时,都是照旧上朝不误的,这次竟然罢朝,百官面上不显,心里都有些担心。
等从宫里离开,某些官员忍不住就此议论起来。
“皇上昨日瞧着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了?”
“就是说啊,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太子头一个去乾清宫探望,却被李德全挡下来。
太子不解皇阿玛为何不让自己进去,心里不免更加担忧。
“李公公,皇阿玛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可请御医看过?他们怎么说?”
“太子爷请放心,皇上没什么大碍,静养几日便好。”
太子再三确定皇阿玛没事,又对他交代一番后才肯离开。
如此一来,原本还准备去乾清宫探望的阿哥与后妃们只能打消念头。
毕竟太子都进不去,他们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惠妃原本正约了其他妃嫔一起看戏,消息传来后,自然不可能再继续。
大家各自回宫前,宜妃忍不住道:“看来咱们满宫的人都成了多余的。”
她话外之意,显然是指皇上如今眼里只有皇后,她们全都是多余之人。
也不怪她如此感叹,毕竟得知皇上龙体有恙后,宜妃担忧的同时,第一时间就想去探望,哪知人家压根不稀罕。
“可不是么。”
见其他妃子都沉默不语,郭络罗贵人接话道,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不愤。
“德妃,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宜妃原本就与她不对付,这会见她还是一脸温婉的表情,暗嘲她可真能装,怕是装到现在,连自己原本是什么德性都已经忘记。
“既然万岁爷龙体有恙,我这便回宫去抄平安经,先失陪了。”德妃说完,直接带着宫女离开。
“装模作样。”宜妃丢下这句话后,也带着人离开。
日晒三杆时,深山中,欢颜终于睡够醒来。
她仰头见搂着自己的人还在睡,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欢颜以手撑着脑袋,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聊,伸出手指去摩挲他嘴边冒出的一点胡茬。
“什么时辰了?”康熙被脸上不安分的手弄醒,没睁眼先问道。
“不知道,大概快中午了。”欢颜随口说完,手欠的揪住一根胡茬,似乎想试试能不能拔下来。
唇角的刺痛感让康熙瞬间清醒,将人面对面拉到自己身上后,抬手对着她后腰下方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坏东西。”
“你才是!”欢颜立刻踢了一脚他的小腿。
闹了一会后,康熙才搂着她起来。
在洞里时还没感觉,等出去后,才发现,外面早已红日高悬。
在洞外站了一会后,二人拿着用具先去下面的河边洗漱。
欢颜捧着清澈的河水洗完脸后,康熙拿着梳子站到她身后。
她睡觉不老实,就算窝在康熙怀里,也时不时要翻身,或是在他胸膛上乱蹭,因此头发免不了有些乱。
康熙耐心的替她将头发梳顺后,爱不释手的用手把玩起来。
蹲在河边的欢颜不知是不是嫌他太磨蹭,伸手撩起河水洒向他。
“莫要胡闹。”康熙在她后颈上捏了一把做警告,随即用发带帮她将头发简单束起来。
等他弄好,欢颜对着水面照过以后,仰头看向他:“要不要我替你刮胡子?”
康熙伸手摸摸冒出来的一点胡茬后,伸手道:“你先起来。”
欢颜将手递给他,被他一把拉起来搂在怀里,随即使坏般的用胡茬蹭她的脸。
“爱新觉罗.玄烨!”
见她恼到喊自己的全名,康熙不敢再闹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交给她:“那就麻烦颜儿了。”
“你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开朵花。”欢颜想到他刚才竟然敢戏弄自己,握着匕首恐吓他。
觉得她这幅模样,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猫,康熙眼底含笑。
说是那么说,等真的开始动手时,欢颜的动作却十分谨慎小心。
感觉到她白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嘴上摸个不停,康熙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两下。
“哎呀!你不要乱动。”欢颜见自己拿着匕首,他还敢偷亲自己的手指,瞪着他道。
康熙瞬间老实下来。
终于刮好后,欢颜伸手摸了一遍,露出满意的表情。
“花呢?”康熙笑着打趣。
欢颜斜他一眼,手在他嘴边摸下来后,凭空变出一朵牡丹花。
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看起来十分漂亮,欢颜举在他眼前晃动一下后,随手插到他耳边。
她欣赏两眼后,捂着嘴笑起来。
时间不早了,康熙怕饿着她,这才懒得计较,将花拿下来反戴到她头上后,牵着她去山洞里拿弓箭觅食。
“我要吃叫花鸡还有叫花鱼。”欢颜跟着他走进林子后,突然想到唐朝给她讲的故事里的美食,于是道。
“好。”难得她主动要求什么,康熙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二人在山中渡过还算轻松愉快的两日。
第三天,欢颜感应到雷劫就在今日,他们这才严肃起来。
“你就在山洞里等我,别出去。”欢颜双手紧抱着他交代道。
“不能陪你一起吗?”康熙表情有些紧绷。
“雷劫无眼,何况有你在我会分心。”
康熙闻言,这才没说要陪她的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
“好了,我该走——”
欢颜抬起头,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便吻上来。
很浅的一个吻,结束后,康熙抚着她的脸道:“朕等你一起回宫。”
“好。”欢颜朝他微笑,随即拍着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康熙一点点放手,直到她走出去时,忍不住重新将她拉回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时,外面晴朗的天,突然开始变暗。
欢颜不敢再耽搁,重重搂了他一下后,拉开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颜儿!”
康熙追出洞口时,只看到她朝山顶飞去的身影。
这座山很高,然而只有山脚下还有些草木,越往上,石头就越多,过半山腰后,上面全是峭壁,很少再看到绿色。
欢颜直接飞到山顶开阔的平台上,望着天上密布的乌云,神情凝重。
她朝山下看了一眼后,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来。
山下,康熙站在洞口,望着天上乌云密布的景象,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对于这突然的变天,京城里的人原本没当回事,只是街上行人与摊贩纷纷往家里赶,怕被淋成落汤鸡。
然而,天暗了半天,别说雨,就连风都没怎么刮,就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了。
“这雨到底下不下啊?”躲在屋檐下的摊贩望着天道。
不知又过多久,天上厚厚的乌云中开始闪烁出紫色的电花,似乎在酝酿什么。
轰隆——
一道惊雷突然落下时,那声音与气势,吓了许多人一大跳。
原本见雨迟迟不下而在外面溜达的人受到惊吓,赶紧都躲回家里。
这一道雷过后,京城上空开始电闪雷鸣,没多久,再次降下一道雷。
轰隆隆——
雨依旧没有下来,然而街上行人却越来越少。
宫里。
唐朝见不到欢颜的面后,只能去找阿哥们一起打发时间。
今日下午,才跟着他们在曰射殿骑了会马,谁知天就突然变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转到室内,然后在胤禔的建议下,改玩乒乓球。
才玩了一会儿,外面就突然开始打雷。
震耳欲聋的雷声实在有些不同寻常,让他们不由都走到门外打量起来。
“怎么干打雷不下雨?”胤祉奇怪道。
他话落,又一道雷打下来。
轰隆——
十阿哥忍不住道:“这雷看起来怪吓人的!”
“就你那小胆。”胤禟斜他一眼。
唐朝看着那气势磅礴的惊雷,摸着下巴道:“这该不会是哪位大能在渡雷劫吧?”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多看看正经书吧,原本就不聪明,别再把脑子看坏了。”胤禟毒舌道。
唐朝双手环胸,暼向他:“仗着你脸好我不会揍你是吧?”
“你才脸好!”胤禟下意识反驳。
唐朝摸着自己的脸道:“我本来就脸好,用你夸。”
胤禛原本对下面的弟弟都很照顾,自从九、十阿哥剪掉他养的狗身上的毛后,便不再管他们。
因此这会,见他们快要吵起来,却是八阿哥站出来道:“打雷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继续去打乒乓球。”
胤禟想着打架打不过她,打乒乓球总能赢过她吧?于是提出要和她比赛。
“行啊,输了你给我一百两。”唐朝显然是听说他喜欢钱,所以提出这个要求。
“爷才不会输。”
大阿哥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跟着压起输赢来。
京城外。
没钱吃饭的吴雅筠饿着肚子跑出来,想去山上找点吃的。
她去的是城外最近那座山,离欢颜那里还有段距离。
哪怕吴雅筠经历过好几世,可对于她这种只会依赖金手指的人来说,失去金手指后,比普通人还不如。
出来前,她还觉得自己能抓到野鸡之类的猎物烤来吃,出来后,在山上走断腿,她连根鸡毛都没摸到,最后只找到一些野果子。
野果子的滋味并不好,然而饿极了的她也没得挑,只能拼命往嘴里塞。
她刚吃完野果子时还有点饱腹感,没多久后,却感觉胃酸开始泛滥。
“啊——”
难受的滋味让她忽然生起气来,尖叫着将手中剩下的野果子狠狠砸出去。
轰隆——
她之前一心找吃的,连天变暗也以为是在山中的缘故,直到此时听到雷声,仰头才发现不对。
许是坏事做多了,心里到底还是虚的,看到这古怪天象,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想到打雷时不能待在树下,她开始往山下跑,想要回到城里去。
她跑着跑着,忽然被树根给绊倒,前面正好是个斜坡,人摔倒后直接滚下去。
斜坡上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她滚到最下面时,脑袋被撞到,人已经开始混沌起来。
恍惚间,她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世界。
想到她在那些世界,都成功走上人生巅峰,过着另人羡慕的日子,受到天选之子的喜爱,得罪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的唇角不自觉上扬。
然而,没多久后,这些美好画面都瞬间被打碎,许多被她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全都出现在她面前,模样恐怖的朝她伸出手。
吴雅筠脸上的笑容被恐惧所替代,她张嘴发出低而不闻的叫喊:“滚开!是你们自己没用,死了也活该……”
轰隆隆——
她仰面躺在地上,天上的雷落下来时,给她一种打到她身上的错觉。
原本就恐惧的人,心脏因为这道雷而彻底吓停。
断气前,吴雅筠最后的念头不是后悔,而是还在奢望自己能重生,最好是重生在这个世界开始之前。
如果能重生,我一定会……
不过,想来她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身体里的灵魂彻底消散后,吴雅筠的尸首在遇到野兽前,被山中的猎户发现,将她安葬。
城外的另一座山顶上,欢颜已经从原本的盘坐,变成如今趴在地上。
康熙早上替她束好的头发,因为发带被雷劈得灰飞烟灭,此时散落在她周身,让她看起来柔弱而狼狈。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时,眼里却透着坚定与不屈。
玄烨还在山下等我,我不能有事!
想到山下的人,欢颜咬牙强撑着坐起来。
轰隆隆——
她刚坐好,就被下一道雷重新打倒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这方天道发现她以后,容不下修仙者,雷劫一道比一道强,甚至看不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山下,康熙看着一道比一道凶猛的惊雷,想到这些都会打到她身上,牙关紧咬,眼角通红。
颜儿……
在又一道雷落下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石壁上,手指关节瞬间开始流血。
然而,比起心里的疼,手上的伤甚至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波动。
他仰头继续望着天,在心中祈求起来,然而老天似乎完全听不到他的心声,落下的雷愈发气势磅礴。
未知总是最让人恐惧的,康熙看着只强不弱的雷,终于再也没办法在这里干等下去。
他垂头犹豫不到一秒后,抬脚踏出山洞,然后飞快的往山顶上跑。
就在他上山时,雷劫还在继续,只是随着酝酿的时间变长,落下来就更气势惊人。
山顶上,再次抗下一道雷劫后,欢颜人形都有些涣散。
她仰头看向天上,见劫云中还在酝酿,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看来,这方天道是真容不下我。
“玄烨……”
想到自己若被雷劫劈得灰飞烟灭,他等不到自己该有多难受,欢颜突然就后悔起来,后悔还是不该告诉他实话。
欢颜仰头逼下眼中的泪水后,突然瞳孔微缩。
“颜儿!”
康熙刚爬到山顶,就见往日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一身狼狈的趴在地上,心疼得无以复加。
听到这一声,欢颜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惊急交加的朝他吼:“不要过来!”
透着嘶哑的声音,阻断康熙想要过去的脚步。
就在这时,酝酿以久的雷轰隆一声朝着欢颜打下来。
欢颜强忍着疼,第一时间看向他那边,确定没有波及到他后,一口气瞬间泄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眼睁睁看着她遭受雷劫,看着她无力地倒下去,康熙眼眶瞬间湿润,再也忍不住的直接跑过去。
“乖宝。”
他小心的将人抱起来,以指代梳替她将遮住脸的头发顺到脑后,扯下自己辫子上的穗子替她重新束好后,低头亲着她的脸。
这是他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的宝贝,然而却被老天如此对待,这一刻,康熙心里出离愤怒。
欢颜想推开他,想让他赶紧离开,可想到自己未必撑得过下一道雷劫,却又有些舍不得。
她一边警惕的望着天上还在酝酿的劫云,一边依恋着他温暖的怀抱。
看到他为自己而红了眼眶,欢颜想要亲亲他,告诉他自己没事,然而却提不起力气。
“玄烨,你亲亲我。”
最终,她只能微微仰起头。
见她连说一句话都那么艰难,康熙喉咙有些哽咽,随即低头亲上她。
轻若羽毛般的吻中,透着温柔、心疼与爱怜。
一吻结束后,虽然不舍,欢颜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