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让人失去了时间感, 在被运送的过程中, 澄能感觉到自己大约是被装在了箱子里——她不确定,因为斯夸罗先蒙住了她的眼睛。
不过澄并不感到很紧张, 她甚至想象着自己可能待在了一个色彩鲜艳的礼物盒中,等她被送到瓦利亚的派对上,礼物盒的蝴蝶结被打开后, 她或许可以站起来对大家说一声“surprise!”……
箱子忽然摇晃了一下, 然后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澄试图去摸索周围, 却没能触到箱壁。
四周的安静让澄意识到她可能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于是她收回了手,稍稍调整了跪坐的姿势。
在被剥夺视觉的情况下, 这种安静愈发地具有压迫感。
好在澄并没有等待太久,静谧中, 一只手摘下了她的眼罩。
忽然变亮的环境让澄下意识地闭上眼, 等到她再睁开时,映入眼中的是王座上的男人俯视着她的冷峻的眼睛。
xanxus.
澄同样望着他, 半晌之后,她试图说些什么, 但在她发出声音之前,xanxus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 澄也不得不对他致以同样的目光, 于是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蔓生在对方脸颊和额角的伤痕。
“还是一样孱弱和天真啊, 澄。”
xanxus忽而这么说道, 嘴角勾起了些许弧度,尽管这实在称不上什么褒扬的评价,但作为瓦利亚的首领,和他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这句话的语气平和得有些反常。
所以,澄大约也难免受到了一点迷惑,所以她竟然想去触摸那些伤痕,好试着治愈它们。
她没能如愿以偿,xanxus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什么?”
瓦利亚的首领问道。
由于没有控制力道,他差一点要把澄的手腕折断,但这种痛苦没有在澄的脸上表现出分毫,她甚至在发现对方目光的落点时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吗……”
将视线聚集过去的除了xanxus和澄,还有在场的其他人,包括站在xanxus身后的斯夸罗。
“?!”
在他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之后,几乎忍不住往前一步。
“如你所见,是订婚戒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狂暴的雷撕裂了xanxus眼中的暗色,紧接着,骇人的电光开始在xanxus的瞳孔中穿行,但在捏碎澄的腕骨之前,他却骤然松了手。
“这样的东西不能算作戒指。”
xanxus笑了起来,从手边拿起了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他将一端开口的金属圆环按在澄的脖颈上,随着锁眼发出咬合的轻响,圆环被彻底扣紧。xanxus拉了一下与圆环相连的锁链,居高临下地看着抵不过外力而被拽倒在他膝边的女性。
“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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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给王子讲故事。”
对方的话比起请求更像是命令,澄闻言抬起脸,看向坐在堆积如小山的陈旧故事书中的金发少年。
贝尔在这些他小时候就拥有的故事绘本中挑挑拣拣着,和澄记忆中的小男孩一样,他是个不擅长爱惜东西的人,就在这几下翻找中,贝尔又把本就脆弱的封面纸页撕坏了一些。
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它们都保留下来了,就连澄也不禁感到惊讶。
“就这个吧。”
贝尔似乎找到了最心仪的一册,他兴奋地将它举起。澄抬头看去,发现那的确是贝尔很喜欢的一个故事……在他小时候就常常要求澄反复读它,直到他睡着为止。
“好的。”
澄点了点头,但同时也困扰地碰了一下脖子上的拘束环。锁链的另一端与墙上的锁扣相连,将澄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很小的区域内。
“可是贝尔,我没法到你那里去,能请你过来吗?”
“好!”
这句话尤其让男孩子感到高兴,他立即猫般灵巧地从书堆中跳了出来。
澄看着眼前的贝尔,一面觉得他和小时候相比好像并没有变化,一面又觉得他和过去的确不再相似了。
或许这是因为他已经长大了许多。
就在澄思考的时候,少年从背后抱住了她,用手指拨开她的长发,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上。
贝尔的四肢很修长,尽管仍在发育期,身材并不是很高大,却也能够将澄揽在怀中。
越过澄,贝尔伸手草草翻开书页,因为他的粗鲁对待,绘本看起来更加残破不堪,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哼着轻快的调子掀开了书页。
“从哪里开始呢?……啊,从公主和王子永远在一起的段落开始吧!”
“这样的话,故事不就结束了吗?”
“没关系,因为前面的情节本来就无所谓。”
贝尔这样对她说道,他的目光从书本上偏移,落在了澄的手背上,他看了一小会,将自己的手掌一点点覆盖上去。
少年的手已经比澄要大了,贝尔自己好像也对此感到惊奇……但是很快,他同样注意到了澄手上的戒指。
贝尔的心情迅速地恶化下去。
“和王子无关的情节……”
绘本展开的地方正是故事尾声,贝尔缓缓地撕下了书本前面的部分。
“是不需要的……就像这个一样。”
他的指尖危险地轻敲着澄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把它扔掉吧,澄。”
“不可以。”
场面短暂地静了静。
澄转过脸,被牵动的锁链因摇晃而发出轻响,但澄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
“不可以,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
沉默了一会,贝尔神经质地笑起来,同时有一柄匕首滑到了他手中。
“用我的方式来排除也可以——”
狂怒中的贝尔菲戈尔没有注意到门在这时被打开了,澄却发觉了这一点,她偏过头,眼前掠过的却是一道冷光。
只是她眨眼的一瞬间,锐光已经完成了刹那的绽裂,然后在她的眼底沉没下去。
匕首被击飞,斯夸罗收起了剑,贝尔从她身边跃开。
“离开这里,贝尔菲戈尔。”斯夸罗说,“如果你碰她一下,就禁止再和她接触,我说过了。”
贝尔菲戈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他指间排开的飞刀表明了他的回答。
因此斯夸罗以一种厌烦的态度继续说了下去。
“已经等了那么久了,到如今却连这一点时间你都无法忍耐吗。”
“……”
贝尔掷出了手中的武器,斯夸罗不闪不避,任由它们贴着耳边飞过,深深嵌入墙面。一般而言,他不会轻易放过向他挑衅的人,但在贝尔沉默地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斯夸罗什么都没有说。
他走到澄的面前蹲下,皱着眉看向她。
“你带来的麻烦还是和过去一样多。”
“我很抱歉,不过,这也不是我的期望。”澄轻轻拽了拽悬挂在身前的锁链,“说起来,这样的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啊,毕竟是那个boss会做的事。”
斯夸罗神情冷淡地说。
“距离行动还有一点时间,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准备……所以说,你是个麻烦。”
他站了起来,随着一阵金属撞响,澄抬头望过去,斯夸罗也在低头看她。他的银色长发微垂,表情被掩在阴影之下。
“你要是莫名其妙地死掉的话,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
他说着,用不是义肢的那只手抓住了锁链。
“那么,我就暂且接管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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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指定为港黑对瓦利亚的官方合作代言人之时,中原中也就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件有点棘手的事。
而当他站在瓦利亚富丽堂皇的临时据点中时,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感觉。
他和这帮铺张浪费的意大利佬合不来。
这些人和暗杀部队的“暗”真的有关系吗?中原中也不禁这样想到,遗憾的是此时在他身边的芥川龙之介无意分享他的吐槽欲,他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说是合作关系,但接下来的指环战是彭格列的内部事务,港黑不过是选择了看起来更有胜算的一方,打算在第一时间缔结协约而已。
也就是说,不管合不合得来,接下来的事情都和中原中也没什么关系了,就算看不惯对方的作风,也……
直到中原中也看到大约是瓦利亚二把手的长发剑士和他们的人质一同经过。
“……喂。”中原中也忍不住出了声,“这算怎么回事。”
“欸?中原先生和芥川先生,你们好。”
澄转过头来,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注意到对方正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在她的颈间游离,澄委婉地为瓦利亚辩解道。
“这是有种种原因的,并不是瓦利亚诸位的个人兴趣……应该不能说是。”
这时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停下了脚步等她的斯夸罗催促道:“寒暄的话快点说完,马上就是出动的时间了。”
“好的,很快就好。”
澄偏过头对他小声承诺,接下来她望向的是芥川龙之介。
“芥川先生,我听说你和织田先生见过面了对吗?”
“……”
澄不意外芥川的沉默,不过她也并不是要从他这里得到回答。
“请别介意。”她笑了笑,抬手别过碎发,然后转身,“那么,两位再会。”
“说是再会。”
中原中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点复杂的心情。
“只是个没有战斗力的女人,被卷进彭格列的继承人争夺战中,究竟会怎么样……芥川?”
他忽然注意到下属深深地蹙着眉。
芥川龙之介没有听见中也的声音,他的思考正陷在光陆怪离的碎片中——这种混乱似乎来得很突兀,但芥川能清楚地找到它的触发点。
自从那个女人对他说话以后……
不。
不对。
拥有熟悉名字的女性方才的神态和动作巨细无遗地在芥川心中掠过,最终定格在了某一个片段。
她抬起手的时候,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芥川龙之介见过那枚戒指。
很久以前,它本该作为那个人的遗物一起沉睡于墓碑之下,但是太宰治带走了它。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连芥川龙之介也被卷入了他关于她的,执拗的愚行之中。
那么,会被太宰治赠予这枚戒指的人究竟是谁呢?
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她的名字伴随着激烈而复杂的情绪在芥川的身体中震荡,但在一切之前,他首先本能地感到不能让她就这样被带走,罗生门如崩落的山洪般朝她奔流而去。
“芥川!!你在做什么!!!”
已经走得很远了的澄究竟是感觉到了异能的发动,还是听见了中原先生的声音,芥川龙之介不知道。
他看见澄回过头,远远地,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嘘。
芥川,现在不行。
她是否真的这么说了呢?大约并没有,就算是,芥川也不会听见。
但他又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黑色的激流生生地截止在她的咫尺之处,如同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
然后,她身后的门合上了。
芥川终于不再能看到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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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澄转过脸,摇了摇头。
“没什么。”
斯夸罗仍皱着眉,眼中的犹疑没有褪去。
“……说起来,从见面起,我们还来不及好好交谈过。”
澄叹了口气。
“我其实很想问问大家都过得怎么样,但我想他们都相当了解如何及时行乐,所以大约这是个无聊的问题。”她说道,“那么,这个问题就只问你好了,斯夸罗。”
澄微笑着对他说。
“你过得还好吗?”
“的确是个无聊的问题,尤其是在瓦利亚。”
斯夸罗回答道。
“你该问你自己才对,在远离瓦利亚的地方,你没有过上更适合你的和平又松懈的生活吗?为什么最后你又回到了这里?”
“因为,斯夸罗,我并不是从瓦利亚这里逃走的。”
她的话让斯夸罗停下了脚步。
“和你订婚的是什么人?”
“他……”
“算了,我不想知道。”
在两人重逢以后,这是斯夸罗第一次露出笑容,尽管看起来并不十分友善。
“你知道那家伙可能会被我们杀掉吧?”
“唔,我会全力阻止。”
“你尽可以试试看。”他说,“按照瓦利亚的传统,如果他不能获取所有干部的认同,那么你们的婚姻契约就是无效的——当然,我想所有人都很乐意把厮杀作为获取许可的手段。”
“……瓦利亚有这样的传统吗?”
“从现在开始。”斯夸罗打开了最后一道门,“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好了,到boss那里去吧。”
澄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在她经过斯夸罗的身边时,他忽然对她说道,澄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
你过得好吗?
“对于boss而言,这或许就是实现夙愿的时刻了,我自始至终都会追随他的脚步,仅此而已。”
澄稍稍驻足。
“嗯,我知道了,这样就好。”
她柔软的笑意映在斯夸罗眼中。
“我的话,也并不是猜不到xanxus在想什么。”
澄说。
“如果他希望我在这里,那我就会在这里。”
“这一次,我会好好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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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者和守护者的战斗会同时进行,胜者直接获得对应完整指环,但在大空指环持有人分出胜负后,各自仍有资格援助守护者……”
“没用的话到此为止吧。”
xanxus打断了切尔贝罗的规则介绍流程,向空中放了一枪。
“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随着枪响,地面开始晃动,被金属外壳笼罩的平台从地下升起,在众人的目光中升至半空,然后金属外壳自动撤去,其中的女性身影终于展露在了人们面前。
她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将所有现场尽收眼底,可以说是指环战的头等席位。
如果不是她脖子上戴着拘束环,被囚禁在了巨大的鸟笼中的话。
“听着,小鬼。”
xanxus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泽田纲吉。
“如果在一个小时内我们还没有决出胜负的话,拘束环会向她注射致死量的药剂。”
他笑了起来。
“明白了的话,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绝不原谅……”
泽田纲吉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时,却有两个人分别搭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一点,阿纲。”
reborn沉声对他说。
“说起来好像还没告诉你,彭格列的继承人候选小哥,其实我是澄的未婚夫哦。”
这是太宰治。
“?!唉??!什——”
“不是惊讶的时候吧。”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太宰治却轻飘飘地责备道,“这可不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继承人该有的魄力呀。”
“可、可是……”
“她之所以会到那边去,不只是出于她自身的理由。”太宰的声音变得沉静下来,“她相信你能够战胜眼下的不利局面,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虽然脸上仍带着笑意,他的声音却让泽田纲吉本能地感觉到了冰冷的肃杀之感。
但当他遥遥望向恋人所在的方向,目光却霎时变得温柔缱绻。
他对纲吉,同时也是对自己说。
“所以,快点把她带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