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察提出希望澄配合做个笔录,澄并不觉得意外,但她也没有忘记原本的行程安排,因此她提出先给她一些准备时间来变更计划,这个请求得到了应允。
澄告知过事务所后,又给轰打了电话,但大约对方仍处于学校的教学时间中,这通电话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得发了简讯。
——对不起,轰,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去,所以这次就改期吧。
“也就是说,您与劫持者和被劫持者,在之前都没有任何接触对吗?”
年轻的警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反复地确认道。
“是的,我不认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既然当时您自己的人身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为什么不等英雄——”
“因为,我觉得我能够处理吧。”
她说。
“虽然我没有英雄执照,不能合法地用个性与敌人搏斗,但我拥有研究和医疗许可,被批准给个性失控者注射镇静剂……警员先生,人又不是所有事情都只能依靠个性来完成,对么?”
“是……是的,您说得没错。”
面对女性温雅的笑容,小警员不知怎么地,有些觉得窘迫,连忙俯下身书写记录。
“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后续会再结合监控陈述案件,感谢您的配合……我再去向上级请示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您就可以离开了。”
他整了整记录,装进档案袋中,局促地站起来,向外间走去。在离开会谈室之前,小警员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转过身来。
“以我的立场说这话大概不太合适,不过,您真的很了不起。不说一般民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我们也产生了这种想法……‘等英雄来就好了’。”
他向澄鞠了一躬,然后便走出去了。
“……这样的话。”
澄微微敛目,自言自语的声音极轻地湮灭在空气中。
不是会发生很多,本可以补救,却错失了挽回时机的遗憾吗。
大约过了五分钟,小警员回来了,脸上还残留着惶恐的痕迹。
“抱歉,川崎小姐,恐怕得请你再待一会,负责这起事件的英雄有事想跟您谈一谈。”
澄疑惑地问道:“负责这起事件的英雄是……?”
“是我。”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会谈室,极具标志性的火炎让澄立即认出了他。
“啊,安德瓦先生,您好。”
来人没有对她的问候做出回应,只是用压迫感极强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警员退出了会谈室,顺便带上了门,安德瓦在澄对面坐下,被他那总是威严而蕴含不快的视线审视着,澄明白这或许将是一场不好对付的交谈。
“要是您需要我把事情再阐述一遍……”
“不用了,我想谈的是私人事务——关于焦冻。”
安德瓦说。
“起初允许焦冻接受研究所的检测和训练,是因为见过个性检验报告后,我认为你们的研究对开发他的个性是有帮助的,不过,我曾经提出过两个条件。”
“是的,我还记得。”澄回答道,“首先,您要求除了训练课程中,严格禁绝和轰的一切接触。”
“没错,我不希望外面没价值的人和事对他造成多余的影响。”
澄皱起眉头,但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安德瓦没有在乎这一点,继续说着。
“第二个条件是,你要说服焦冻使用继承自我的另一半个性。”
“我……”
“我认为你并没有想这么做的意图。”他冷酷地打断了澄的话,“你甚至没有把这个条件一起告诉焦冻。”
“我不辩解这一点。”她平和地说着,“安德瓦先生,总有一天轰会克服这件事,但我不认为会是现在,以这种方式……而且,请不要说那是继承自你的个性。”
——“那是轰自己的东西。安德瓦先生,轰是您的儿子之前,他首先是他自己。”
澄走出警局,才想起自己给轰发过简讯后很久都没有检查回信,她连忙打开信箱,一个小时前轰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澄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看过这条消息,她又忽然不放心起来。考虑了一会,澄最终决定还是先去研究所一趟。
从警局到研究所,在路上又花了不少时间,于是等抵达目的地,已然暮色四合。
那个少年就静静地站在夕阳最后的一缕光辉中,暖橙色的余晖让他冷白的半边头发浸染上温柔的意味。
“等很久了吗,轰?”
“没有。”
他说。
“虽然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川崎小姐,可能来不及了。”
澄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按照一般情况下,此时他们的课程应当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而此刻距离结束,还有一分钟。
只有一分钟。
轰想着。
他不知道她工作时间外的生活和爱好,不知道她的住址,他们只在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地点见面和交谈,除此之外再不能产生其他交集。
于是他非常谨慎地将这时光盛在沙漏里,在每次细砂流光后,就立刻开始期待下一次沙漏倒转。
而此刻,时间还在坚定而绵长地流逝,在这一分钟过去后,他就必须离开这里了。
他仍有想要做的事。
“你说,除了一味追求强度,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提升力量,比如对个性更精细的运用……我认真考虑过了。”
轰伸出手,冰在他掌中渐渐成型,不同于以往粗放的使用方式,这次他异常小心,结冰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先是纤细的一茎,然后,顶端凝结出冰蕊。
接着,晶莹的瓣片一片一片延展开,层层叠叠地裹住蕊部,澄惊觉自己正在目睹一朵花的绽放,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在那朵花无声盛放的刹那,最后一分钟也过去了。
轰将它递给了澄。
“再见,川崎小姐。”
他这么说过,就转过身去,他在这里等待的两个多小时,似乎就只是为了在最后一分钟里,让这朵花开放。
“轰!”
澄忍不住叫住了他。她想起了与安德瓦的交谈和她原本要告知对方的事,但此刻看着轰的眼睛,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了。
“……无论何时,要是你有烦恼,就到我这里来吧。”
她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地道了别。
“再见,轰。”
轰回到家时,非常罕见地,那个人比他先到了。在玄关处的轰就听见了冬美和他争执的声音,他抿起嘴唇,穿起一身冰冷又坚硬的盔甲,踏了进去。
“焦冻……”
“来的正好,焦冻。”
没有理会轰冬美的欲言又止,一见到轰焦冻,安德瓦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今天开始,不用再去研究所了。”
轰焦冻猛地抬起脸。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安德瓦冷酷地说,“只有冰冻的半边个性是永远不能成为no.1的,再继续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
“……又是这样吗?”
轰低声说着,攥紧了拳头,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表情。
他一言不发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安德瓦则是因为他的态度不满地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被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的冬美回想着父子二人错开的背影,越来越心慌,她踌躇了一下,最终选择了轰焦冻,敲了敲他的房门。
“焦冻……焦冻?”
没有人回应,她用力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户开着,素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外面夜色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