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滨这样一个,处于各方势力割据下,暗潮涌动而危机四伏的城市中,像过去的芥川一样为了生存挣扎在贫民街的孩子总比别处多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无家可归的小野狗们似乎同时也被横滨顽强的生命力所感染,总是异常努力地,拼命地,掠夺和被掠夺着。
为了生存。
芥川没有对“家”的概念,纵然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各种文艺载体上见过对它的描述,但要凭空想象他从未理解过的事物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对芥川来说,记忆中那些暂时落脚过的地方最多能叫做“巢”,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他转移到了一个停留时间将更加长久,也更坚固的巢。
但当他从昏迷中恢复些许意识,在那半梦半醒的微妙片刻,他的灵魂极其偶然地落入了由静谧和安全感编织而成的捕梦网。
芥川龙之介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安逸的晕眩尚未褪去,彼时川崎澄正坐在他的身边,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怔愣最多只持续了一秒,芥川全身刚刚暖起来的血液立刻冰冷下去,他第一反应便是发动罗生门,而黑兽来不及嘶叫就含恨溃散。
第三次了,从遇见这个女人开始,芥川龙之介有三次对她起了杀心,但就连第三次也在刚才失败了。
每一次的失败都并非因为女人本身具有什么强大的武力或是特殊的能力——非要说的话,只有最后一次是被外力所阻止的。
在发动能力的瞬间,一只手扣住了芥川的后颈,随后他的异能便彻底失效了。
在芥川的认知中,具有这种惊人能力的异能者只有一个。
“真是迟钝到令人难以置信啊,芥川君,你的观察力是蛞蝓级别的吗?”
太宰治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像他这样的人,这种时候显得尤其恐怖。
“确认自身情况是基本中的基本吧,但凡你稍微关心一下细节,就会发现你的伤势被好好治疗过了,行动也没有受到约束,之后想必哪怕是蛞蝓也能做出‘面前的人不是敌人’的初步判断吧?”
“太宰先生——”
施加在人体脆弱之处的力道一点点加重,芥川几乎要听到自己骨头发出哀鸣。
“怎么说呢,我开始觉得你保持重伤无法动弹的状态会比较好了。”
就算看不见身后太宰治的面孔,对方冷酷得令人战栗的神情依然浮现在芥川的脑海中。
“太宰,先说好,我其实并不想对你的教育主义指手画脚的哦。”
然而此时,那女人居然无视了太宰治可怕的威势说话了。
“但是,好不容易治好的伤患立刻又增添不必要的伤口,这种不愉快的心情,你可以理解吗?”
面对女人颦起的眉头,太宰治僵住了。
“等、等等阿澄,这不是我的错吧……好的,我明白了。”年轻的干部在女性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我会小心的。”
太宰治松开钳制芥川的手,向澄走去的同时不忘阴恻恻地回瞪一眼后者。
“那么至少好好反省一下吧,芥川君,不说治疗的事,没有澄的话你的脑袋上可能已经被开洞了。”
由于没能跟上事情的发展,芥川愤怒还没完全消散的脸渐渐染上某种迷茫的空白。
“太宰先生,她到底是……?”
“啊啊,所以我才觉得麻烦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才不想把我的阿澄介绍给那边的人呢——”
太宰按着额角,发出懊恼的声音。
“既然事已至此,请务必把我接下来的话记在心中……阿澄她呀,是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我与她的邂逅,说是神明的恩赐都不为过,因为这件事我甚至都有点想感激这可憎的命运了。”
有着凉薄琥珀色眼眸的黑手党干部说。
“所以,我衷心建议你不要试图做出可能伤害她的举动。这么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虽然太宰又采取了那种过激的表达方式,但毕竟他是个轻浮的人嘛。”澄笑了一下,“我大约算是一个异能者吧,能力是治疗,并且偶然间发现我的能力即使对太宰也是有效的,所以从稀有程度而言,差不多就像太宰说的那。”
“好过分!我并不是只怀着利用阿澄的想法的噢?会那么说是因为阿澄是我的恋人啊!?”
川崎澄的微笑没有哪怕毫厘的变化。
“是吗,对我来说偶尔治疗一下伤痕累累的你算是一种兼职,至于恋人这回事大概只能算社区公益性质的活动噢。”
“哎哎???”
对太宰治痛不欲生的表演熟视无睹,川崎澄向发愣的芥川龙之介伸出了手。
“不过,我和太宰的关系大抵如此。我也知道你,芥川君,在电话亭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和太宰的描述一模一样。”她说,“你好,芥川君,我是川崎澄,请多多指教。”
芥川的目光缓慢移动,第一次真正打量对方的面容。
少见的治疗系异能者。
就能力本身而言对太宰先生有着无可取代的价值。
除此之外,她有颜色温柔的头发和隽雅的眼睛,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用花作比的话,正处于萼片将将托住满盈的馥郁的时期。
太宰先生的恋人。
——芥川龙之介有三次想要杀死的人。
“……你好。”
芥川轻声说,抬起手腕,看起来像是回应,却与澄的手指一触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