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盘腿坐在地上,将月白锦边弹墨的鲛绡纱搭在腿上,纱如烟霭,水波潋滟的垂下来,一下一下扫着地砖上的浮雕莲花纹。
“小舅舅,您说话啊……您握拳干什么?”
萧逸被这绵柔柔的小醉猫将了一晚上的军,决心要给自己扳回一局,因而垂眸看她,淡淡笑说:“谁说朕睡了你就一定是爱你?朕是皇帝,睡你是你的福气。”
此言一出,楚璇沉默了。
她轻轻地低头,睫羽覆下,如蝶翼般颤颤,在轻若烟纱的烛光里颇显出几分忧郁。
萧逸看她这模样又不由得心软,怜惜之情大起,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将话说狠了,却忽见楚璇抬头,浅瞳中水波荡漾,莹莹转转地看向他,无比认真道:“那我以后不给您睡了,您同意吗?”
萧逸:……
他脑子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一壁想,这小妞现在醉着,答应了又如何,反正她酒醒了也够呛能记着,到时候他想怎么赖账就怎么赖账;一壁又想,万一她真记着呢?自己好歹是个皇帝,出尔反尔,还是在这种事上,以后在自己女人跟前还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思来想去,面子他得要,楚璇他还想继续睡。
“朕是皇帝,朕想睡你就睡,不想睡就不睡,哪有跟你商量的道理?”
楚璇嘟起嘴,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脑侧,不满地嘟囔:“这是皇帝吗?怎么听上去像恶霸……”
萧逸向来耳力甚好,当即冷下神色:“你说什么?”
楚璇看着厉目怒面的皇帝陛下,犯了怂,扭着绣帕嗫嚅:“大内官说要去给我煮醒酒汤,怎么还不送来?”
在殿门贴着薜荔墙听了半天墙角的高显仁猛地后退几步,手里的雪瓷盅‘哐当哐当’响。
方才他见贵妃醉得厉害,跟皇帝陛下商量,让宫女来伺候,陛下明日还得早朝,别扰了圣驾安歇。
谁知萧逸双目迸光,一脸的兴奋:“贵妃好不容易喝醉了,瞧上去多可爱,多好玩,朕若不好好玩一玩,还不知道她下回喝醉是什么时候呢。”
高显仁趴着墙棱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是陛下在玩娘娘,反倒好像是……他抓紧时间止了自己的思绪往大逆不道的方向飘移,又将耳朵凑了过去。
“醒酒汤?你这么一说,朕倒有些渴了……”萧逸也弯身坐在地砖上,胳膊向后支着,微仰了身子四下环顾,想找点水。
楚璇灵巧地一缩腿站起来,自告奋勇道:“我给您倒水。”她小碎步趔趄着跑到窗边的梨花木小几上,抬起青釉茶壶往茶瓯倒了满满一杯,一低头,见浅浅褐色的茶汤里飘上来什么东西,想都没想,直接探进手指捏出来扔了。狗腿子似得巴巴拿回茶瓯,递到萧逸跟前。
萧逸拿出了十成的皇帝派头,懒懒睨了她一眼,连手都不伸,直接就着香酥柔荑饮了大半碗。
虽是凉茶,但他饮了大半夜的酒,正需要此来解解腻,半盏下去,心情大好,瞧着楚璇的模样也觉顺眼了许多。
楚璇堆起甜甜的笑,邀功似得道:“刚才这瓯里有虫子,幸亏我看见捏出来给扔了,不然小舅舅……”
“你等等。”萧逸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茶根沉淀的止水:“你刚才说这里面有虫子,你捏出来扔了?”
楚璇捣蒜般的点头,眉眼弯弯,神情诚恳:“我说爱小舅舅就是爱小舅舅,怎么舍得您喝虫子。您不要太感动,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逸:……
她觉得他是想谢谢她吗?
皇帝陛下艰难地开口:“你把虫子扔了以后呢?直接就拿来给朕喝了?”
大约是察觉到他凝重的神色,楚璇终于敛了笑,静默片刻,懵懂地看向萧逸:“是啊。”
“你!”萧逸忍着呕意,猛地弹起来,钳着楚璇的胳膊把她摁在地上,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楚璇怯怯地缩起脖子,像乌龟要进壳,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摇头。
萧逸竭力忍着蹿上来的那口气,松开楚璇,她忙打着滚地爬起来,揪着滑凉的裙纱缎,小心翼翼看着怒火冲天的皇帝陛下,低声道:“您别生气了,我跟您说两个秘密吧。”
说完,她低了头,十指交缠,颇有几分认真宁肃。
萧逸诚然是被她气着了,但又被她这副模样和那两个秘密勾起浓重的好奇,因而他便不与她一般见识,端着架子,随意道:“你说吧。”
“小舅舅,我觉得您生气的样子真可爱……”楚璇藕糖般的黏到萧逸身上,摇着他的胳膊:“虽然比小可爱差了一点,但您真得很可爱。”
萧逸:……
也就是说,他不光要被拿来和一只蠢蠢憨憨的大黑狗比可爱,而且还比输了?
萧逸觉得不用跟这醉猫客气了,正要提了她的衣襟跟她算算总账,却见楚璇在他的手下神色怅惘,眸光凄落:“还有一个秘密是关于我的,你不听了吗?”
……皇帝陛下像中了软筋散,再使不上劲。
楚璇眨巴了眨巴双眸,悄悄靠近萧逸的耳朵:“其实我……”
萧逸凝神竖耳,半点动作都不敢有,生怕打断她的话。
“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来了,我是……桃花仙,被雷劈了一下就下来了。”
萧逸:……
被雷劈的不是她,是他!
他让雷劈坏了脑子,才跟她啰嗦废话了这么久!
萧逸再度揪了楚璇的衣襟把她摁倒地上,他今天晚上非得教教她什么是夫为妻纲,什么是天子威严,不然迟早要被她骑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