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慕珂做了一宿的噩梦,梦里有一条色泽艳丽的巨蟒死死的纠缠着她,几乎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等到噩梦醒来之时,天光已然破晓,王怜花却还在熟睡之中。
轻手轻脚的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刚一有所动作,身侧的男人已经被惊醒,双臂一揽又把她拽回了被窝中。
“醒醒,我们还要赶路呢。”
回应她的,是王怜花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再让我抱一会。”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粘人过啊。”
无奈的叹息一声,慕珂又躺了回去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起床气的原因,早晨的王怜花十分幼稚,手脚并用抱着她哼唧了半天都不肯撒手。
一直到快到慕珂忍耐的临界点时,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这个幼稚的男人这才老老实实的起了床。
收拾行囊,驾上马车,他们一路朝着国都的方向行去。
等到了上京之时,已经是半月以后。
天子脚下,自是风貌不同于其他的城市,小皇帝刚继位时,就颁布了一条城内禁武的法令。
庆国尚武,但侠以武犯禁,小皇帝做梦都怕有江湖人士踏着轻功,从他的头顶上飞过,那时候岂不是一剑就能斩下他金贵的脑袋?
但凡敢在京城动武的江湖人,大都被六扇门压入了牢内,轻则三十大板,重则牢底坐穿。
王怜花在海外呆了十年,早已不知中原的情形,一入了城就跑去和本地的居民侃起了大山,一群阿姨围着他,被他哄的笑得跟朵花一样,到了最后,差点把自家辛密都秃噜出来。
慕珂在客栈安顿好了之后,也没急着先去找无情,倒是颇有闲情逸致的在客栈的周边遛起了弯。
她那张脸实在是太过惹眼,一路行来,不知乱了多少男人的心,又让多少女儿家妒恨了起来。
就在她招摇过市之际,与一锦衣男子擦身而过,忽然便被对方叫住了脚步。
“姑娘,这锭金子可是你掉的?”
慕珂回过头去,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手里握着一锭刻有庆字的金元宝。
慕珂的金子大都是从大唐带来的,刻的都是开元通宝四字,形制与之不同,只一眼她便诚实的摇了摇头。
这实在是一招太过老套的搭讪,只是慕珂入世尚浅,太过懵懂不觉。
见眼前的女子对黄白之物丝毫未曾动心,那公子哥也未气馁,收起金子便改了话锋。
“那看来姑娘不是失主了,不过你我因这俗物相识,也算有缘,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去喝杯茶?”
全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讨好之意,慕珂本想拒绝,却在对方的下一句话中,转变了想法。
“忘了与姑娘介绍了,我姓金,叫金九龄,现今在六扇门任职,绝非什么歹人,姑娘大可安心。”
六扇门...
如果慕珂没有记错的话,无情正是在六扇门任职,有心想与他打探无情的近况,慕珂犹豫了一瞬,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
金九龄在穿衣上虽看不出什么品味,但是京城最好的茶楼他却是十分熟知的。
带着慕珂一路行去,这期间,京城里的趣事早已被他讲了七七八八,慕珂一句话都插不上,到了最后却有些意兴阑珊。
等到了茶楼,在二楼寻了个位子,金九龄这才询问起了慕珂的名字。
姑娘不擅长撒谎,可是这一路行来,实在觉得身旁人聒噪的很,不欲与他结交,这才兴致缺缺的报上了假名。
“你叫我秀秀就好。”
“秀字,美而不俗,这名字确实和姑娘极为相配。”
他还想继续恭维,可姑娘的耐心着实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忍无可忍的开口道:“你在六扇门任职,可有听说过无情?”
见她提起自己最讨厌的上司,金九龄笑容一滞,半晌都没有接话。
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不仅在朝堂上盛名,就算在武林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一个残废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不仅仅是心性了得可以简单概括的了。
金九龄自认为他已经是百年难遇的高手,他出身名门,又是苦瓜大师的师弟,相貌背景都是上乘,可不论他如何废力的往上爬,头上总有个残废把他压的死死的,这叫他如何忍得了?
不只是无情,四大名捕里每一个他都讨厌的很,若不是有着神候弟子的名头,六扇门的总捕头又缘何能让他们得去?
一个酒鬼,一个残废,一个狼孩,一个莽汉,这四个人里哪一个都是他看不上的,却偏偏堵死了金九龄晋升的道路,让他爬都无处可爬。
虽心情不悦,但金九龄不愿在美人面前失仪,更何况这位美人的穿着,一看就是个富贵之人。
“姑娘可是要寻无情捕头,那可真是不太巧,他前些日子刚出京办案去了。”
“办案?他去哪里了?”眼看自己又扑了个空,慕珂下意识的拧起了眉。
金九龄宽慰了几句,便将那件案子大致的讲述了几句。
原来,近日江湖上多了一位试剑者,其残忍的程序,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因为见过他的人早已身首分离。
这样恶劣的案子,当即便惊动了神侯,四大名捕三个都被他派了出去,只为了解决那个剑客。
“姑娘寻无情可是有什么要事?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说于我听听,兴许我还可以帮的上忙。”
慕珂失落的摇了摇头,已然没有了再和工具人金九龄坐下去的兴致了。
“我要走了,谢谢你请我喝茶。”语罢,直接起了身,头也不回的便要离去。
废了这般大的力气,却只得到一个名字,金九龄又如何可能甘心,当即便起身拦了上去。
“不若我送姑娘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
头一回觉得自己失去了魅力,金九龄心底有些郁悒,仍是不依不饶的开口道:“我在京城也算有些人脉,以后兴许还能帮的上姑娘。”
慕珂拧着眉看着他,显然是已经不耐到了极点,却在此时,一个男声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位姑娘不欲与你结交,兄台又何必如此纠缠?”
金九龄闻声看去,病弱的公子带着几个护卫,已经施施然的上了楼。
他是个爱面子的男人,不然就不会把花了大笔钱在自己的行头上,被一个对方如此下面子,金九龄显然觉得有些难堪。
“苏梦枕。”
双眸微眯,金九龄面色不善的看了过去,却见对方对他拱手一礼,这才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
“久闻苏楼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的病弱。
他就坐在那里,瘦的皮包骨头已然脱了像,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仍旧挺直的像是一座逶迤的大山,轻易无法倾塌。
慕珂回过身去,在看清那人时,倏忽间眸光一亮。
“是你!好久不见!”
转头撞入姑娘透亮的眸中,苏梦枕一怔,良久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位貌美女子的姓名来,旋即轻笑着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彼时,金九龄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表情也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看看慕珂,又看看苏梦枕,他冷哼一声,终是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了。
……
见这烦人精离开,慕珂的心情当即大好了起来,快步走到苏梦枕的对面坐下,她松了口气,小声的娇嗔道:“终于走了,他可真讨厌对不对?”
对于金九龄此人,苏梦枕对他的印象唯有市侩二次,身为公务人员如此贪恋黄白之物,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梦枕习惯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见慕珂的话说的如此直白,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没有在意他的不答,目光触及他苍白的唇,慕珂略带担忧的开口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生病了吗?”
“不是什么大病,姑娘不必为苏某挂忧。”
苏梦枕的病跟了他很多年了,医师叮嘱过要静养,不可思虑过重,可身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他又怎么可能不去费心筹谋?
金风细雨楼虽身处江湖之中,但却是一心为国,先皇昏庸,这样殚精竭虑多年,苏梦枕自是愈病愈重,到了如今,他的身子已然破败的不像样了。
但好在新皇政治清明,庆国在他的引领之下,眼看着便是海晏河清的景象,苏梦枕这才放下了忧思,有了喘息的时刻。
慕珂并不知道这些,光是看着苏梦枕的病容,她的脑海里又开始浮现起了诗音姐姐的音容笑貌,一时间担忧与寂寥齐齐涌上了心头。
“生病很痛苦的,你要快快好起来啊……”
面前的姑娘柳眉轻蹙之际,杏眸也含上了脉脉水色,可她生的太过貌美,配上她桃李色的面容,反倒像情根深种的女子,在为情郎担忧一般,欲说还休。
那些客套话再也说不出来,喉头微哽,苏梦枕垂下眼睑,不再去看她那张扰人心神的脸。
开口之际,只余下了简短的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