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都睡下时,慕珂注意到原随云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土,也不知道这人刚刚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总不可能闲得无聊去挖坑玩吧。
思及他那副恶毒的心肠,慕珂很有有理由去怀疑这人是在外面挖了陷阱,为的就是害一点红。
但是,也没道理啊,撑着重伤的身子去挖陷阱,还不如直接和一点红以命搏命来的干脆。
想到这里,姑娘满腹的疑虑,终是踏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前去查看了起来。
丁枫的尸体已然不翼而飞,远处的树下却多了一个小土堆。
啊,原来原随云是挖了一座坟墓啊。
姑娘头脑里的认知向来都是杂乱且矛盾的,在她的认知里,人死了需要埋到坟墓里,可明明大家死了都会原地复活,何须多此一举?
但是在吃鸡的战场上,死去的人却会化作一个个小坟包,可真是有意思啊。
丁枫可真可怜,若是醒过来岂不是要吃一嘴的土?原随云这家伙可真是可恶,自己人都要下手去迫害!
但是,原随云在外做的不仅仅是这些,在等到天黑之时,他还放了一枚联络用的烟花。
那是蝙蝠岛内部特有的通讯方式,但他嫌少在外用。
因为会暴露在官府眼中的可能性太大,他赌不起。
可若不是是在没了法子,他又缘何要这么去做呢。
慕珂不知这些,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回到了洞中,挨着一点红坐下后,便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睡的很是香甜,梦里是躺在柔软的卧榻之中,盖着温暖的被褥。
只是,鼻翼间却总是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以至于她的梦到了后半段,就成了打攻防厮杀。
一夜好眠,却在清晨被原随云叫醒了过来。
彼时,公子仍是那副落拓的样子,白衣染血,形容憔悴。
可是,他的身后却无端多了几个黑衣的侍从,一个个的都蒙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刺客大军。
慕珂刚坐起身来,一件黑衣悄然从身上滑落,那是一点红在夜间为她披的衣。
可是现下,杀手人却不在了。
山洞很是狭小,根本藏不了人。可姑娘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杀手的身影。
似是知道姑娘在找谁,原随云冷冷的开了口:“中原一点红在昨夜就丢下你自己离开了。”
昨晚慕珂与一点红的亲密接触,并没有避开原随云。他虽闭着双眼,但瞎子的五感毕竟敏锐,对面两人的动作与低语自是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所谓的约定,无非就是一点红会带着她离开之类的,原随云就算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到。
可到底杀手没有心,合该让姑娘失望了。
一点红能在江湖上混成第一杀手自是有他的道理的,他的功夫和潜行技巧虽是一绝,但最厉害的还是他对于危险敏锐的嗅觉,宛如野兽一般趋吉避害。
昨夜他但凡走的晚上那么半刻钟,现下早已成了一具尸体被扔进山林里喂了野狼。
原随云冷冷的开言,试图用残酷的现实砸碎姑娘的美梦,让她从昨夜短暂的自由中,又恢复成了如今的阶下囚。
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哭泣,还是绝望?又或者是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后却落入谷底,所以憎恨着一点红的离开?
然而,姑娘却是次次都不会让他如愿的。
倒不如说,慕珂的脑袋里根本就缺根筋,想不了那么复杂的事情。
她也知道原随云的人来了这么多,若是一点红不早点跑路,现在可能早就按着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非但不会怪罪一点红,反而替他庆幸了起来起来。
其一,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一点红绝对不会食言。
其二,一点红与她非亲非故,若是能帮她是极好的,可若是不帮,慕珂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怪罪的。
慕珂与原随云最大的差距便是,她是个很普通很正常的人,她虽缺乏常识,但向来不会因自己的苦难而怪罪别人。
而正常人与变态,也是永远没有办法相互理解的。
慕珂闻言,只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漫不经心的看着原随云开口道:“走吧,不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如此的从容,反倒让原随云喉头一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等出了谷底,再次回到马车里时,原随云和姑娘早已沐过浴,重新换了套衣裳。
经过上次的教训,原随云就算再怎么不放心慕珂,也不敢再用铁链将其锁住了,所以姑娘倒是难得轻松的靠在车厢里,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
驾车人换了一个慕珂没见过的黑衣人,马车的两侧还有两队侍从骑马护在周围,经过中原一点红的刺杀,原随云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了起来。
慕珂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侍从,终是带着疑惑落到了原随云的身上。
“丁枫呢,他怎么没跟上来?”
姑娘话语的好奇不似作伪,原随云摸索着书册文字的手指一顿,良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懵懂无知的女儿家。
他那双无神的眸子里,有冷凝有探究,更多的是宛如深渊一般浓郁的漆黑。
“丁枫死了。”
那座悬崖太高了,丁枫被一点红当做垫背砸死时,慕珂明明就在场,何以她还要明知故问的说出这样的话?
姑娘歪着头,流光婉转的眸底,除了懵懂与天真,再也不做其他。
“我知道他死了啊,我是在问你,他怎么没有跟上来啊?”
现下,原随云才忽然明白,一直以来他感觉到的慕珂身上,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姑娘似乎天真到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原来是因为她的认知出了问题。
“死人又怎么可能跟的上来?”
原随云试探性的反问了这样一句话,他是在通过这样的行为在确认,确认姑娘脑袋里的认知有多么的荒诞。
“跟不跟的上来,和死没死过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就这样走了,难道不等等丁枫吗?”
此时,姑娘正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双手撑在膝盖上拖着自己的脸颊,明艳动人的面容上一双翦水秋瞳满含深思。
原随云大抵也听出了她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含义,心底悄然浮上些许的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丫头蠢,但是完全没想到她的小脑袋瓜子里,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傻瓜一样的想法。
但是,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打破别人的认知,让其三观崩裂痛不欲生,更让他快活的吗?
沉吟良久,公子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你莫不是以为人死了可以复生么?别傻了,丁枫不会再回来了,他死了,会化作一堆白骨,永远消失在人世间。不止是丁枫,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只要死去,便永远都回不来了,终其一生你都再也见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
诛心之言,不外如是!
原随云几乎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话究竟会化作多么锋利的刀刃插入姑娘的心底,好让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再不复平静,痛苦到极尽扭曲!
然而,姑娘却只是奇怪的看着他,像是在看傻瓜一样,眸底还带着鄙夷与可惜。
“你该不会以为,我没发现你把丁枫埋起来吧?我昨天还在奇怪,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呀,你可真坏,以为把丁枫埋起来,让他出不来,我就会信了你的鬼话?原随云,你是不是把我当傻瓜了!”
说道最后之时,姑娘的面上已经带了愤慨之色,她虽然与丁枫并没有亲近到哪里去,但是原随云为了整她,竟然连自己人都能下得去手,太过可恶!
慕珂想到了她自己,若是一朝醒来入目之际皆是黑暗,甚至还吃了一嘴的泥土,自己被埋在地下爬不出来之时,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恐怕到那时,她唯一的选择,也只有自绝经脉了。
可慕珂最讨厌的就是自绝经脉,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以前她还在大唐时,每次被人杀死又或者自绝经脉而亡之时,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她感受着自己的手脚一点一点的变的冰凉,意识都开始涣散,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消失在人间一样。
那样的感觉,若非必要,她是绝对不会再想要体验的。
正因为感同身受,慕珂才越发的觉得原随云可恶,毕竟……丁枫可是他的侍从,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啊!
然而……原随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慕珂最后的一句话上。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瓜了!]
这姑娘……可不就是傻瓜一个吗!?
他忽然便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傻瓜总是会有一套自成一派的理论,无论你如何的舌灿莲花,他们总会用自己的理论把你拉到跟自己一样的境地,再用多年累积的经验来打败你。
而原随云,有生之年第一次,输给了一个傻瓜,并且还没了任何反驳的**。
见他不说话了,慕珂只当自己说中了,越发的得意了起来。
却在此时,公子却幽幽的看着她,忽然开言道:“慕珂,大梦一场总有醒来的那一日,到那个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