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老板从惊魂未定回过神来之时,黑衣女郎正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残臂哀嚎。
他一把扯掉了黑衣女郎的面纱,对方那张血泪斑驳的面容上,满布扭曲的痛苦。
是个没见过的秀丽面孔。
闫老板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问道: “闫某自认生平从未做过亏心事,你又缘何要刺杀闫某!”
可那女郎却已然无暇回答他的话了,只因断臂之痛宛如挖心刺骨,这绝对不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承受的起的。
然而,当黑衣女郎的真面目暴露之时,陆小凤满目的愕然,良久,唇边才僵硬的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皆因,这位使出下三滥手段的女子,小凤凰是认识的。
而他来山西走这一趟,也全是为了这个女子。
“闫老板,她叫上官丹凤,是来……讨债的。”
上官是金鹏王朝的皇姓,此语一出,闫老板还有什么不懂的?!
黑衣女子已然痛到面目扭曲,却仍是不忘作戏,她满目痛恨的看着闫铁珊,干涩的喉咙里溢出的声音,早已不似往昔和陆小凤缠绵时的蚀骨**。
“你霸占了我们上官家的家产这么久,难道我不该来讨债吗!”
一语言罢,她已是冷汗涟涟,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让她开始头脑发昏,瞳孔都开始涣散了起来。
然,这样的指责对于闫铁珊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他已年过半百,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最是看中名声,他又如何能承受这样无凭无据的空口污蔑?
“你这是血口喷人!当年那是小王子不愿复国,我们三个老臣这才带着钱财离去,你以为那点钱财就能让我成为山西首富,让这珠光宝气阁屹立不倒吗!”
闫老板提起当年二字时,涨的通红的面容上,一双满布血丝的眸底含着热泪。
但更多的,是冲着上官丹凤而来的恨意。
“若你想要钱财,我给你便是,当年我从旧国带走的钱财我连本带利都还给你,可你想要的分明是我的命,是我的珠光宝气阁!”
闫铁珊讲到最后的时候,情绪越发的激动,就在此时,黑衣女郎却仍旧没有安分,淬了毒的银针自她怀里抛出,笔直的朝着慕珂袭去。
黑衣女郎先前看着闫老板的恨意不是作假,可那恨却是冲着慕珂而来的。
恨她斩落自己的一臂,恨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恨她单单站在那里,似乎就能将自己衬的像是肮脏的尘土。
她本以为,趁着闫铁珊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时候,飞燕针一出,定能一击必杀。
而慕珂确实也被闫老板吸引了心神,等到飞燕针离她的眉心只一毫米的距离时,她再反应过来却是已经迟了。
可谁都没想到,人群里一直沉默的像个背景板一样的男人忽然出了手。
一柄折扇猛的将毒针击落,下一秒,那人便冲着黑衣女郎完好的左手袭去。
咔擦一声,伴随着女子痛苦的哀嚎声,她的另一条手臂已然被王怜花打折。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陆小凤这只队伍里,尽是些深藏不露的高手。
上官丹凤的这张脸,在慕珂的对比之下,或许显的寡淡了许多,但当王怜花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一手扯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时,人群中还是有个煞风景的江湖客吐槽出了声。
“这家伙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王怜花闻声看去,一双寒眸凛冽的刺在江湖人的身上,对方缩了缩脖子,立即噤声低下了头。
“怜香惜玉?她又算得哪门子的香,哪门子的玉?”
男人这样说着的时候,视线移到了吃瓜群众慕珂的身上。
小姑娘茫然的与他对视,却见男人忽然冲她眨了眨眼,携着狡黠的笑,万千星光在他的眸底漾开。
慕珂无措的抿了抿唇,旋即别开了头去,不敢再看。
王怜花此人,生来风流不羁,若他想要掳获哪个小姑娘的芳心,定是手到擒来。
可他仍是有过败绩的。
他生平唯一一次吃瘪,就是栽到了朱七七的身上,而慕珂……注定要让他吃第二次败仗了。
他一笑,眸中或有万千桃花盛开,携着万丈光芒而来。
可姑娘只要一想到他面具下丑陋的真容,便什么绮念都生不起来了。
……
男人不知姑娘心底所想,见她避开自己的视线,旋即也收回了目光。
再看着上官丹凤之时,又变成了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上官丹凤?金鹏王朝的公主?呵~”
他嗤笑一声,一手落在女人的耳根处,次啦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轻而易举的被其揭下。
“易容若是没学好,就不要出来卖弄。”
原来,凤凰不是真凤凰,是一只鸠占鹊巢的黑鸟。
“上官飞燕!”
陆小凤惊呼出了声,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一颗,被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棋子!
什么行侠仗义,什么替人讨回公道,不过是一出荒诞的闹剧罢了。
再观闫老板,他在震怒的同时,眸底又含着真切的悲哀。
他是个聪明人,通过这些细微末节自然猜测到了很多,自己是被这些旧人当做了该摔破的存钱罐,杀鸡取卵,无外乎此。
“事到如今,陆少侠,你还想替他们讨回公道吗?”
一息之间,闫老板的面容上满是灰败,终于像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垂垂老矣。
陆小凤苦笑着叹息一声:“不,我现在只想找条河跳进去,好好洗洗我的脑袋,清醒一下。”
本以为,事情到了此等地步,就应该告一段落,金鹏王朝的大戏合该落幕。
却没想到,上官飞燕闷哼一声,忽然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不超过几息间已然了无了生息。
一枚细小的银针插在她的脑顶,隐藏在乌黑的发里,那针是淬了剧毒的。
露了馅的上官飞燕,竟是像弃子一样,被人灭了口。
闫老板本以为他这座府邸修的国若金汤,却没想到一而再的被人潜入。
上官飞燕就死在他的面前,一张年轻秀丽的面容上,眼睛无声的瞪着。
闫老板叹息一声,叫来仆从将这尸首拖下,挥一挥衣袖,便送了客。
他已经老了,这么多年了,或许曾对国家和旧主念念不忘过,每每想起都是老泪纵横。
可是忠义不能当饭吃,涉及到他的性命之时,终不过是一腔无用的情怀罢了。
……
慕珂一行人临出门之际,却忽然被闫老板座下的江湖客叫住了脚步。
年轻的少侠红着一张脸拦住了慕珂,讷讷半晌,终是支支吾吾的开言道:“在下苏少英,是峨嵋派掌门座下首席,敢问姑娘芳名?”
无怪乎这人行事孟浪,若是连一颗芳心遗落谁家都不晓得,日后定是不知道要辗转反侧多少时日了。
姑娘看着他,一双杏眸里含着满城春色,眸光婉转之际,慕珂笑了开来。
“我叫慕珂,师承——琴魔高绛婷。”
*
上官飞燕死了,线索便跟着断了,可陆小凤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尽管他在这场戏剧里不过是个被人戏弄的傀儡角色。
可若是查不清事情的真相,日后定会让他寝食难安。
陆小凤本想叫上慕珂一起,西门吹雪负了伤,最大的武力值唯有慕珂。
可姑娘却是不愿的。
她来太原是为了看桃花,查案这样的事情太费脑子,她不适合去做,也不愿去做。
当即便果断拒绝了。
这日阳光明媚,春景正盛,虽在闫老板那里费了大半的时间,但也不过堪堪午时刚过。
慕珂便和王怜花商量着,下午就去看桃花。
本该是趟说走就走的旅程,可王怜花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磨磨蹭蹭的要去换衣服。
慕珂没有法子,便只好跟着他一同回到了客栈。
在房内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这位姗姗而来的公子。
只是……
慕珂见过王怜花穿白衣,穿青衣,可红衣倒是头一回。
这样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非旦不显女气,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风华来。
更重要的时,他又换了一张易容。
他的眼睛,又恢复成了初见时,那双惑人的桃花眼。邪眉入鬓,眼角上挑,眸底影影绰绰是潋滟的水色,似笑意又似情意。
是了,这样的一双眼睛,本就风流多情,容易让人心生错觉。
与这双眼睛配套的,终于不再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琼鼻朱唇,纤薄的唇线上挑含笑,艳丽的色泽似是唇有口脂涂抹过一般。
慕珂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恐怕又是换了易容的王怜花。
只是这次,他易容的时间未免太快了些。
慕珂在心底暗道一声,这人尽整些花里胡哨的,换个这么好看的脸,难不成还想跟她比美不成?
王怜花却是迎着她一同出了门,笑意盈盈的道了声:“这可是我们第二次一同赏景,莫要怪我麻烦,我只是想显的郑重一些。”
慕珂自是不会怪他麻烦的,毕竟他这次换套衣服和易容的速度着实够快,更重要的是,姑娘的脑袋里,现在充斥着的只有疑问。
“第二次?……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至少在慕珂的记忆里,她是从来没有同眼前人一同赏过景的。
闻言,男人忽然笑着俯下身来,凑在慕珂耳边的同时,温热的吐息也落在她的脖颈处。
刻意压低的嗓音混合着气声,无端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你忘记了,在兴云庄的时候,我们一起看了不该看的呀。”
慕珂一惊,恍然间才想起来,怪不得第二日她在窗下看见王怜花时,竟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很是熟悉。
原来,他竟是那日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