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被远远抛在身后,祁风眠和云露星踏上回家的露。影子如来时一般护在车辆周围,黑夜里的怪物攻击性极强,时不时扑了上来,想要将猎物吞入腹中。它们来势汹汹,最终却都沉默的消失在了脚下诡异的影子当中。
车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云露星已经将来时的书看完了,忍不住望着月色发呆。她已经不困了。
夜晚漆黑一片,公路两旁静悄悄的,只有虎视眈眈的怪物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云露星望着头顶昏暗的月亮,忽然说:“祁风眠,我刚刚听见月亮说话了。”
祁风眠全部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开车上,闻言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不是说只能听见我心底的声音吗?”
祁风眠至今都不知道云露星所谓的第二个异能是真是假,但他一想到对方的异能是只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一方面是为对方异能的无用而惋惜,一方面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一丝隐隐欢喜。
他们两人对彼此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云露星的第二个就验证了这一点,要不然,为什么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内心呢?
祁风眠不按套路来,云露星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还在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时,祁风眠便轻轻笑了一声,极有耐心的陪她演了下去,温柔询问道:“月亮说什么了?”
祁风眠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般清冽干净,其中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云露星便不生气了,她偷偷笑了一下,随后努力板着脸,装出严肃的模样,控诉说:“月亮说,你刚刚骂我了。”
祁风眠便知道她那时灵时不灵的异能发挥了作用,听见自己骂她笨蛋了。
他唇角上扬,眼眸温柔似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轻声问道:“月亮是笨蛋吗?”
云露星说的月亮当然是她自己,她又被骂了笨蛋,瞪着眼看祁风眠,控诉说:“你又欺负我。”
她说:“我觉得自己最近聪明多了。”说着,云露星生气了,她决定不跟祁风眠说话了,她要继续装睡!
祁风眠故意问她:“我说月亮,你为什么生气呀?”
云露星不说话了。
祁风眠又慢悠悠地说:“我心里千万句爱你,无时不刻不在爱你,月亮却只听见了笨蛋这一句。”
他侧眸缓缓望向云露星,眼眸深情又缱绻,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你说,她是不是笨蛋?”
云露星怔怔看着祁风眠的眼,心中的那点郁气消散无疑。
月光暗淡。祁风眠侧着身,鼻梁高挺,五官俊逸,扬眉望向她时,桃花眼中清楚的盛满了她的倒影和缱绻诚挚的爱意。
云露星想,祁风眠真好看呀。
被这样的人注视着,无论多少次,她都会感到羞涩。
云露星小声推卸责任,说:“哎,我也不知道呢。”她心想,反正她说是月亮说的,又不是她。
祁风眠轻轻笑了一声,回过头,说:“笨蛋。”
云露星缩着小脑袋不说话,她想,反正祁风眠说的是月亮,不是她。
莫名背锅的月亮不想说话。
重复的风景和漆黑的黑夜,云露星望了一路,终于厌倦了。开始她还会托着腮看祁风眠开车,后来困意袭来,她便抱着祁风眠为她准备好的小枕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一点都不担心有怪物从窗户突袭。虽然祁风眠总是骂她笨蛋,但她知道他是不会让怪物伤害到她的。
云露星悄悄睡着了,祁风眠余光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调低了轻柔的音乐。长时间开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加上周围环境氛围也算不上好,但祁风眠一点都不烦躁。
他甚至都没有皱眉。
上辈子他独居别墅,同样需要来A市基地附近交换物资。所以这条路他并不陌生,但他选择交换物资的时机还要靠后几个月,所以这一世他并不确定A市交易基地是否已经存在,所以才会想要找人证实。
所以对于这条路,祁风眠并不陌生。相同的目的地和终点,相同的风景和行驶方式,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并不是独身一人,他的身边陪着云露星。
活着的云露星。
而不是那个只能待在别墅的地下室,冰冷的尸体。
祁风眠想,这样就很够了。
对他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
——[我爱你。]
没有云露星的声音,这一路安静的有些令人烦闷。祁风眠看了眼睡熟的女孩,又忍不住看了眼悬挂在道路斜前方的月亮。
他想:“我爱你。”
害怕怕你不能听见我的爱。
所以一次又一次,千万次,直至你听见,听见我诚挚的声音,看见我跳动的心脏,触碰我飘渺的灵魂。
我的身体,我的每一个部分,我的所有,它们都在说——[我爱你。]
……
车停在了,昏昏沉沉的云露星被祁风眠抱回了屋。远远望去。别墅内里一片昏暗,老吴和张天才两个没心没肺的早就睡了。
忽然,祁风眠感到四周有其他东西在靠近,停滞数秒后又很快消失。他没有放在心里。
五阶无论对于异能者还是怪物而言,都是一个坎,无论是进化还是其他方面。他成为高阶异能者后,别墅四周便不再需要风筝人和泥人傀儡巡逻了,因为怪物会感受到高阶异能者的威压,有智商的怪物会自动避开这一片区域,去其他地方觅食。
但这并不代表这里会绝对安全,因为还有一些智商不高低阶怪物无法感受到威压,以及土生土长在这里,无法挪动的植物系怪物。
第二天,云露星决定去楼顶给自己复制几个西红柿吃。西红柿富含丰富的维生素,美容养颜,酸酸甜甜异常开胃。
所以尽管云露星现在已经可以复制其他东西了,但西红柿依然是她的小零食之一。因为附近都没有果树,末世后的水果简直是奢侈品,云露星便私自把西红柿升级为“水果”了。
云露星迫不及待地去采摘新鲜的西红柿,然后就被对方咬了一口。
是真的咬。
她手指还在滴滴答答滴血,但云露星都顾不上喊疼,而是瞪圆了眼,看着那株弄伤了自己的西红柿。
原本正常的西红柿植株变异后长大了数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异常粗壮的根茎穿透了花槽,旁边其他几株西红柿被它的根茎碾碎,死伤了一大片。
这株西红柿的枝叶上满是锋利的倒刺,能轻易割伤路过的人,但最奇异的是,这么大一株西红柿上满满当当结了许多果子,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干,使其垂落至接近地面。
正是因为西红柿与地面距离太近,使得云露星在采摘西红柿时,都没有发现西红柿秧叶上裂开了一道非常隐蔽的缝隙,像是一张嘴。
咬了云露星后,云露星的手指滴落的血液被这张嘴贪婪的吸收,有一些落到了地面,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引得泥土中的根茎兴奋的挪动起来。
云露星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失去了血液来源,西红柿上的嘴失落地闭合,隐约能看见内里蠕动的红色的肉泥。
……
这西红柿大约是不能吃了,如果有人凑近,一不小心被咬几口,再加上地面那不断挪动的粗壮根茎,到时候谁吃谁还真不一定。
云露星看了眼楼顶花园,发现刚刚大约是她睡得有些迷糊,没有发觉西红柿的异样,现在才发觉不过是短短几天而已,花园变化很大,一部分植株承受不了污染物的侵蚀,没有变异,直接枯萎衰败,看上去病怏怏的大约也活不久了。而另外一些则像是变异的西红柿一般成为了怪物,开始渴望血肉的味道。
云露星当然不会自己处理这株西红柿,她下楼去找去找创可贴了。祁风眠不在,不一会儿,老吴和张天才带着泥人傀儡上来了。
看云露星的伤口就知道,这些变异植株的战斗力并不弱,张天才的风筝人大约是排不上用场了。几人很快清理掉了一批植物,留下小部分还未变异的植株。
虽然没有全军覆没,但大家的神情都不是很乐观。现如今絮状物的侵蚀无孔不入,土壤和水源里含有大量的絮状物基因,目前这些看上去还算正常的植物变异成吃人的怪物只是时间问题,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不会剩下一株正常的植物。
他们也可以选择将植株移植到室内,用干净的纯净水浇灌作物,但先不说空气中无孔不入的絮状物如何避免,最主要的是他们目前拥有的水并不能负担这些作物的种植。
除了植物,那些是由祁风眠亲自移栽回来的花也都枯萎了。
随着污染的蔓延,温室中脆弱的花也不可避免的被污染,但大约是因为它们一直隔绝在温室中,没有接触污染,所以这些郁金香没有变异成嗜血的怪物,而是变得萎靡不振,不久后就会衰败。
尽管猜到了这个结局,但当云露星看见枯萎凋谢的郁金香时,她还是很难过。这些郁金香是祁风眠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在深夜里找回来的。
他们决定要埋在花丛中,然后在这些花中盛开。他们约定了墓志铭,就在温室的一角,那里甚至还摆放着她们深夜从山上找来的墓碑。
但一转眼,承载了他们期望,见证了他们回忆的郁金香没能抵挡住污染物,枯萎了。
云露星心里闷闷的,祁风眠不知何时回来了,他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的。”
他可以再去找找,总会为云露星找到其他的花。
云露星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拉住他的手,声音闷闷的:“不用。”
云露星从小就对人类缺乏共情,她更喜欢和大自然的事物,天上的云,森林中的树,飞翔的鸟。
祁风眠以为云露星是因为花凋零而难过,但不是这样的。她说:“世界上有很多花,但是它们都不是你送我的那一朵。”
上辈子,祁风眠弄丢了那块云露星的表,那块表陈旧廉价,但他却因为这件事,而在自己的身体上刻上无法磨灭的纹身。
以前的云露星很不理解他,甚至在这一世去商场找了很多表,通通送给祁风眠。
她以为祁风眠失去的是一块表,后来她才直到,那是一种意义,是一段回忆,是片状的爱。
她难过地看着枯萎的郁金香,小声说:“我难过,是因为它们是你送给我的。”
那是祁风眠深夜去给她找的花,那一天过去了,就不会再有。
也许以后祁风眠还会送他很多花,但都不是那一朵了。
祁风眠摸了摸她的头,忽然说:“你想留下它们吗?”
云露星怔怔地看着他,祁风眠微笑着说:“虽然我不能让它们重新活过来,但让我替你留下来这一刻吧。”
他去找张天才要了画具,悠悠坐在一旁,对花丛中的云露星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便认认真真地替云露星画画了。他画的很仔细,浓墨重彩,一点一滴地画着自己心爱的女孩。
她与他送她的花。
云露星站立于将谢未谢的郁金香之中,她看着祁风眠,她难过的心逐渐安静下来,她心中的烦恼和郁气,一点点平息在了祁风眠的画笔中。
她忽然不想留在这片郁金香之中,她走到祁风眠身边,蹲下,捧着脸安静地看着对方。
祁风眠的皮肤白皙,他的唇很漂亮,拿着画笔的手指修长白净。他穿着简单的衬衣,干净的像是一道夏日的清风,又像是一棵矗立于森林中的挺拔松木,云露星嗅了嗅,仿佛闻见了清新的松木气息。
祁风眠画了几笔,轻轻抬眼,对身旁的云露星说:“嗯?”
云露星忽地笑了起来,她双手捧脸,蹲在祁风眠身旁,嘟嘟囔囔地说:“我不想呆在那里。”
她说:“我想呆在这里,呆在你的身边。”
她在意的不是花,是祁风眠送她的花。她在意的不是画像,是祁风眠为她画的画。
云露星在意的,自始至终都是祁风眠。
其余所有都是锦上添花,是点缀,如果可以,她想要拥有,但若要选择,她当然会无数次如同这一次一般,奔向祁风眠。
祁风眠勾了勾唇,画画时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矜贵和含蓄。
云露星蹲在他身边,顿累了,就从旁边找出一个小凳子,坐在祁风眠的身旁。坐久了,她就将头靠在祁风眠的肩膀上。
她没有耐心,但她依然呆在这里。
祁风眠对她纵容的要命,即使云露星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影响了他画画,他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让她改一改姿势。
云露星不愿意,他便不再劝阻了。但即使他现在拖着云露星的姿势有些滑稽,即使他画上的模特早就变了位置,但他依然很认真的在为云露星画画。
因为他承诺了要替云露星“留下”这些花。
他答应云露星的事情,不管对方只是随口一言,亦或是并不在意,他都是要做到的。
不然的话,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唯一呢?
几个小时后,祁风眠画好了画。画中,女孩黑色的长发柔顺披散在肩,她手中捧着一束郁金香,置身层层叠叠的花海中,朝着前方浅浅微笑。
云露星指着画,指正说:“我没有郁金香。”
祁风眠抿唇笑了笑,说:“我现在给你补上。”他起身替云露星去摘,他想挑花丛中最好看和鲜艳的那一朵,但却屡屡停步。这些花都处于萎靡不振阶段,够不上他心中的完美。
祁风眠犹豫着挑选出一朵,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替云露星再寻一寻没有变异的郁金香。
但当他摘完一朵后,云露星拉住了他。
她接过祁风眠手中那一朵并不不算鲜艳的花,说:“好啦,我只要这一朵就好啦。”
她说:“它们快死掉了,就让它们继续绽放吧。”以前摘掉了,只要根还在,花就还会再开,而现在,这些花即将进入生命终结的倒计时。
云露星并想因为自己的欲望,减少它们盛开的时间。
离开的时候,云露星的手中拿着一朵郁金香。这朵花并不漂亮,但却极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朵正常的花。
后来,云露星每天都会重复复制这朵花,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它。云露星和祁风眠后来去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好的坏的。她和祁风眠成为一个故事。
故事中,她带着一朵花,总是再看书,而祁风眠如同现在这样,一直牵着她的手。世界上的植物都在变异,花也一样,云露星始终保留着祁风眠送她的最后一朵郁金香。
云露星问他:“祁风眠,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呀?我都不记得了。”在她的印象中,祁风眠小时候学了很多东西,且都非常优秀。毕竟是被人从小夸到大的天才嘛。
但她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她留在云家的时候并不喜欢祁风眠,也抗拒对方的接近,以至于现在,当她回忆起曾经,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云露星没有说的是,她不只不记得画画,她连祁风眠的其他事也都不怎么记得。
祁风眠显然很了解她。听到云露星的话后,他睨了她一眼,扬起眉眼,说:“我曾经和你一同学过画,你不记得了?”其实祁家有单独为祁风眠请教师,但祁风眠当时使了点手段,成功混入云露星和她妹妹的绘画课。
他早知道云露星大约是不会记得这些事情,故意逗她:“我和你一起学了三个月,就在你身边,而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云露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和祁风眠还一起学过画。她心虚了一秒,小声说:“我没有注意到你。”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并不怎么喜欢画画,云家双胞胎中,喜欢画画的是她妹妹。于是她父母逼着她也一起学。
因为不喜欢,也不愿意,所以云露星是没有学到什么东西的。直到她到了中云医院遇见了志同道合的张天才,她才开始认真学画。
所以云露星只是短暂的心虚了一会儿,她很快理直气壮起来,碎碎念说:“不怪我呀,是你太没存在感啦。”
祁风眠看着不遗余力往其他人深深甩锅的云露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实上他还真知道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云露星不喜欢他。云露星无视其他与她无关的所有人,包括他。
那时候,云露星的绘画课大约都是在睡觉中度过,亦或是望着窗外的树木发呆,偶尔还跟路过的小鸟聊天。她这副作态吓坏了她妹妹和老师,最终她被踢出了绘画课。
没多久,祁风眠也借口走了。
回忆起曾经的事情,祁风眠眼中笑意更盛。那时候的他抱着接近同类的复杂心情接近云露星,他并不知道云露星是怎样的人,只知道对方跟自己是同类,但他们在他人的表现却是截然相反。
祁风眠抱着观察云露星的想法接近对方,然后他便发现,云露星是个很独特的奇葩。
祁风眠很怕暴露自己的异常,他想融入正常人的社会,想要成为人人称赞的存在,害怕被当作异类赶出人类的群体。他总是惶恐又慌张的想要隐藏自己的性格。
而云露星则完全不一样。她坦荡荡的展露自己的性格,不惧怕任何人的话语和视线。她喜欢发呆,偶尔看着树木发呆,偶尔看着太阳发呆,偶尔看着泥土发呆,她甚至看着空气都能发呆。
只要给云露星一个小板凳,她就能坐上一整天,直到她肚子饿了,才会慢吞吞地起身,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抱着小板凳慢吞吞地走回家。
云露星不只是发呆,她还会跟各种各样的存在聊天。路过的麻雀、停在花朵上的瓢虫、搬家的蚂蚁,甚至是各种虫类和蛇。
但这样看上去似乎更恐怖了,因为总感觉她在跟大家看不见的存在说话。
小孩子的恶意天真又可怕。讨厌云露星的小孩喜欢往她的书包里,抽屉里放各种虫,等大家年纪了,甚至有人往云露星的放蛇。那条蛇并不大,因为这东西不好找,而且更大了,那些恶作剧的孩子也很怕。
那一天,云露星从抽屉里捧出了一条蛇,然后与那条不断挪动的蛇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在大家惊诧害怕的目光下,她小声说:“你为什么不回家睡觉啊?”
她打了个哈欠,嘀咕说:“哎,是呀,这个天气是有一点冷啦。晚上睡觉要记得盖好被子,不然就会着凉啦。”
蛇吐了吐信子,云露星小鸡啄米般点头,说:“我知道的,是他们把你带来的……唉是呀,人类是很无聊的,不如我们回去睡觉吧。”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絮絮叨叨,但仔细一听,又能发现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来有往,像是在跟蛇对话。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最后云露星捧着蛇走了,那天下午她逃课了。她信守约定,送完蛇后,就回家睡觉去了。
云露星跟蛇对话这件事着实吓到了很多人,但幸好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不觉,祁风眠投向云露星的目光越来越多。
对其他人而言,云露星是个怪胎,是个神经病,但对祁风眠而言,云露星就像是温暖的阳光,是出现于绝境之中的路,是汹涌海浪中闪烁着的象征着灯塔微光。
她吸引着他,奔向她。
在祁风眠眼里,云露星什么都好,但她就是不愿意接近他。不能说是不愿意接近,自始至终都是他在单方面接近云露星,对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
她只是漠视他。这令祁风眠很无助。
但幸好他坚持下来了。
想到自己曾经的待遇,祁风眠忍不住捏了捏身旁云露星的手,说:“我们一起画画时,你从不跟我说话。”
回忆起曾经,祁风眠总是无奈又生气。
他看着懵懂的云露星,说:“你跟鸟说话,跟花说话,跟叶子说话,你甚至跟空气说话……”
但是云露星就是不跟他说话!
画画的时候,祁风眠就坐在云露星旁边,他有很多借口和话题,他问云露星的颜料品牌,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假装不经意的聊天。但云露星的回应都是无回应。
她就是不理他。
幼小的祁风眠都快被云露星气死了。然而无论他怎么样尴尬和生气,等数个小时,他又会再一次尝试去接近云露星。
听到祁风眠的控诉,云露星回忆了一番。然而她连跟祁风眠一起画画都不记得了,当然更不可能记得对方是否找自己聊天这种小事了。
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她眨了眨眼,眼神无辜,说:“哦。”
她看着怨念的祁风眠,垫起脚尖想要摸摸他的头,但奈何身高不够,于是她半路改摸了摸祁风眠的喉结,说:“对不起啦。”
她不怎么认真的道歉,然后非常认真地说:“你要原谅我哦。”
祁风眠:……
他还没说话,云露星大约是觉得触感还行,有点好奇地又摸了摸。祁风眠感受着喉结处的柔软,对熊孩子都无奈了:“……别摸这里。”
云露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说话间祁风眠喉结滑动,云露星新奇地又碰了碰。
祁风眠忍了忍,没忍住,说:“你想在这里做吗?”
他似是自暴自弃了,随后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慢条斯理地挽袖子,说:“我倒不是不可以……”
云露星对于自己撩拨了人没有一点自觉。听见祁风眠的话后,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不可以哦,这里没有套套哦。”
祁风眠无语地看着她,站在原地平息悸动,随后牵着她往温室外走去。室外拂过一阵清凉的微风,祁风眠稍稍清醒了些。他看了眼身边乖乖巧巧的云露星,不动声色地说:“小露珠不喜欢小孩子吗?”
云露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也不能这么说啦。”
祁风眠还没有动作,她又说:“因为我也不喜欢大人。”
祁风眠:……
云露星又疑惑地说:“而且你也是呀。难道你喜欢吗?”
祁风眠当然不喜欢!他诚实地摇了摇头。可是一想起前两天他看见的,云露星和基地里的那个小女孩坐在一起的画面,他便有些犹豫和悸动。
谁会拒绝小露珠和小小露珠呢?
祁风眠没有说话。云露星忽然说:“而且……我还小啊。”
她蹦蹦跳跳地走路,声音欢快:“我还是个小朋友,怎么能去养另一个小朋友呢。”
路上,祁风眠牵着云露星的手,但即使是这样,对方依然不肯好好走路,时不时蹦蹦跳跳,偶尔还会偏过头,好奇地看着其他路过的小飞虫,直到祁风眠拖着她往前走。
云露星确实是个小朋友。
祁风眠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家有一个小朋友就够了。
要是有了小小露珠,小露珠可能就得长大,学着当一个兢兢业业抚养和照顾孩子的成年人了。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要长大。
祁风眠和云露星的家长都是失败的,他们的家庭是畸形的,两个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做父母。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也很奇怪,也许并不适合成为家庭。
总之,祁风眠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带着他家小朋友回家了。
……
植物的变异只是一个开端,随之暴露的是土壤和水源遭受侵蚀问题,时间流逝,城市中找水越来越困难,怪物进化速度越来越快。
有人传说遇见了外表和人类相似,甚至能够通过声音或者形态诱惑人类的高智商怪物。许多小型基地遭遇怪物袭击,纷纷沦陷,亦或是因为粮食和水源的问题濒临解散崩塌。
末世生存越来越难。不久之前,小孙父母大约也是知道自己错了,特意来找张天才他们道歉。他们道歉的很诚心。
道歉完,小孙父母才说明了来意,他们准备找张天才他们借几个晶体,想要试着进化出异能。他们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小孙,毕竟小孙跟着老吴祁风眠他们,肯定比跟着她们两个普通人好,但当时迷了心窍,事后后悔也没办法弥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旦有了缝隙,那便再也补不回来了。就算强行补回来了,裂缝也会一直在那里,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合,反而像是□□,随时会裂开。
所以小孙父母想的很好,他们来找老吴他们道歉,要晶体进化异能,也是存了心思。如果他们进化失败变成怪物死了了,小孙也能回来找老吴他们,毕竟做错事的是他们。如果他们进化出异能了,也能靠着自己带孩子活下去。
老吴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心思。老吴是做过父母的人,加上对小孙关系好,晶体便给了,也算是默认对方这件事了。
小孙父母顺利拿到了晶体,没有得到他们想象中的刁难和恶言恶语,顿时脸色涨红,非常羞愧地说:“当初世界变化的太快,我们一惊一乍就忘了应该去适应世界,一直呆在家里人都要废了,拖累了你们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以前网上不是说要走出舒适区吗?我觉得这句话挺对的。年纪大了也还是要去拼一把。”
幸好他们现在回头还不算晚。小孙父母满足地带着晶体走了,然后成功进化出了净化系异能和空间异能。
他们帮祁风眠他们把污染较为严重的土壤净化了,还把附近的水源给净化了。然后他们也会出去搜寻物资,小孙也试着锻炼自己的异能,进阶到了三阶。他现在不仅能预测早晚三顿饭了,还能预测到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会带来的影响。
虽然有次数限制,但已经非常逆天了。因为小孙,小孙父母每次出去搜寻物资也都还安全。后来有一次他们搜寻物资时遇上了其他人,对方邀请它们一起去A市基地。
在各大基地沦陷的时刻,A市基地因为抢运了粮仓,目前基地中储存了充足的粮食,加上基地内部拥有较多的水系和纯净系异能者,所以在这次基地危机中,A市基地始终依然屹立不倒,一跃成为国内最重要的基地之一。
许多基地解散,内里逃生出来的人正彷徨呢,这时传来消息:A市基地内部拥有两位高阶异能者坐镇,低阶怪物受到威压威胁,普遍会选择避开基地。
听到这个消息后,许多人纷纷拖家带口的投奔A市基地,怕去晚了就没位置了。毕竟基地可以容纳接受人口是固定的,去晚了可就没有了。小孙一家人也成了其中一员。
走前小孙还来跟云露星他们道别了,他一直低着头,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没有勇气开口,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老吴,喊:“老吴。”但老吴只是叮嘱他好好听爸妈的话,并没有挽留他。
又等了几台你,小孙他们终于走了。走的时候,小孙来跟老吴道别,他没有喊老吴,而是说:“吴爷爷,我走了。”
小孙父母一直想把那两颗晶体还给老吴他们,但是老吴他们没有收。倒不是客气,而是让他们留给小孙,小孙异能进阶也需要异能。
跟小孙相处了那么多年,老吴是真的把小孙当自己孩子在养。一个六七十岁的孤寡老头子,身后成天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黏糊糊的叫着老吴,吴爷爷,整体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玩。
老吴怎么可能不心软。
但是小孙一家人走后,老吴他们在门前看到了两颗被留下来的褐色晶体。老吴曾经给小孙说自己最喜欢泥土的颜色,所以这晶体大约也是小孙亲手挑的。
老吴当场没说话,抱着晶体就回屋了,第二天一大早眼睛都是肿的。
张天才看他那模样就生气,阴阳怪气地讽刺说:“该留的时候不留,现在人走了你又偷偷哭,哭,又白养了好几年。”当初只要老吴出声留,小孙肯定就不走了。
小孙来找了他几次,老吴都没留。老吴吃着咸鸭蛋,肿着个眼睛咕哝说:“你不懂。”
他心想,之前是在医院里,孩子无依无靠,他拉拔着孩子一把。现在到了外面可不一样了。
小孙父母来了,小孙不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了。他父母对他还挺好,他不像小露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不需要自己了。
他自言自语地感叹说:“孩子有了亲爹妈,怎么能还跟在我后面呢?”小孙父母虽然有私心,但对小孙是真不错,他不能拦在中间为难人家。
他说完,没人同情他。其余三个人都是没经历过这些的人,祁风眠大约是懂,但他根本没心情听老吴的自言自语。
张天才天生就少根筋,当然听不懂老吴说的什么。唯一肯搭理老吴的就是云露星了,但她脑海中就只记得一句“跟小露珠不一样了。”
云露星本来好好吃瓜看戏呢,莫名被cue,她手中的流沙包不香了,生气地说:“谁是没人要的孩子啊!”
怀念小孙就怀念小孙,拉她干嘛啊。
老吴感伤了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正悠哉游哉地吃咸鸭蛋。闻言,他瞥了云露星一眼,说:“你啊。”
祁风眠正准备安慰云露星自己要呢,云露星便反击说:“那老吴你就是没人要的老头!”
老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是啊。”
他有些悲伤的想,小露珠还有祁院长,他呢,养了两个孩子,一个亲儿子一个小孙,最后都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