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到送了, 你们都出去吧。”维纳尔淡声说。
“是。”
依兰死死盯着那一行字——当心维纳尔!
力透纸背,笔锋凌厉。
羊皮纸边缘,还沾着血。
发生了……什么?
依兰想叫住管家和送信士兵, 但她发现自己的喉咙也麻掉了, 发不出声音。
嘴唇也是。
她的身体变成了一截麻麻的木头。
天哪,茶水有问题!
维纳尔倾身上前,抽走了她僵硬地握在手中的那张羊皮纸。
“噢,父亲的笔迹。”他烦恼地皱着眉, “还能惦记着给依兰送信……看来我的行动出了一点小差池, 没能一下杀死他。”
依兰用力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心里翻起了惊滔骇浪。
维纳尔他要弑父!
“不过没有关系。迟几天,早几天的事情而已。”维纳尔站起来, 摘掉了白丝手套, “说不定他的魂魄会比信鹰更早一步回到这里,也许已经到了?”
他抬起了头:“父亲, 你在听吗?”
依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太冷静了,他的表情和平时是一模一样的,温文尔雅, 风度翩翩。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非常可怕。
“真是太给我惊喜了。本来这两件事只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而已,没想到我尊敬的父亲大人在死之前,居然惦记着我的小依兰。”
“噢,我的愉悦简直翻了不止一倍!”
他紧紧攥着那张羊皮纸,用指甲把边缘沾的血迹一点点刮下来舔进口中。
“嘶……”他眯起了蔚蓝的眼睛, 就像磕了魔药一样, 双目迷离。
他扔开羊皮纸, 缓缓走到会客厅正中,背对依兰, 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开始了他的倾诉。
“首先,感谢父亲你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连人事调动的权力也彻底交给了我。”
“在你对我井井有条的安排大加赞赏时,一定没有注意到,随你出征北冰国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当初跟着我母亲嫁过来的私人卫队吧?还有西芙,你以为她为什么轻易就能被我说服,愿意嫁到北冰国?”
“当然是因为,西芙在配合我的全部计划。”
“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开始践踏她的理想是吗?好啊,我把一切都告诉西芙,让她知道是谁铁了心不让她和我在一起,让她知道我每天都活在杀死我母亲的凶手的阴影之下,噢,你一定能够想象到,像西芙那样单纯又愚蠢的、陷入了爱情的女人会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她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亲爱的父亲,这样的女人你应该很了解才对。母亲就是这样爱着你啊!”
“西芙带在身边每一个人,都是精心为你准备的,我的父亲。”
“噢对了,当然还有阿尔萨斯。他不像他无能的父亲,愿意仰你鼻息过活。阿尔萨斯野心大得很,他想做千古一帝。当然,将来我和他肯定会翻脸,不过那不重要,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除掉你才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十七年了……我给出的这份冷血答卷,你应该非常满意吧!”
“反正我自己很满意。”
维纳尔夸张地在会客厅中踱来踱去。
“再加上小依兰这个战利品……没想到我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奖赏,居然是你挂在心上的人……噢,天哪,我已经激动得内心颤抖了。不过你一定看不出来,我早就学会了你的喜怒不形于色。”
“真有意思,我找来了雪绒鸟,借着你的名义把小依兰骗到庄园时,真没想到你会给她送信呢。你真是太会给我惊喜了!”
“我简直迫不及待!”
“那就开始吧!”
维纳尔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行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躬腰礼。
右手横扶着腹部,左手抬在身侧,标准的九十度舞台礼。
随后,他大步走到沙发旁边,把依兰打横抱了起来。
依兰用眼神问他:‘你要对我做什么?’
“嘘……”维纳尔笑容温柔,“带你去一个我准备了很久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他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阳光下的郁金香庄园安静得就像一座冰冷华丽的坟。
他踏着厚重的名贵地毯,大步走向未知的庄园深处。
“依兰,”维纳尔的声音无比温柔,“这是你早就答应过我的事情,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愤怒。说好的,周末白天,我的身体和灵魂都给你,不是吗?”
依兰动了动浑身上下唯一还有知觉的眼珠,看向天空。
‘喂,他要你履行承诺,你听到了吗?’
‘看你给我惹的事!’
魔神没有出现。
她为了给他惊喜,并没有告诉他雪绒鸟的事情。而他没事也不会到这附近瞎逛,因为这里比邻王宫和光明神殿,他讨厌那股熏到半空的圣光味道。
英俊逼人的青年抱着柔弱美丽的少女,徜徉在郁金香花海。
“这里吗?噢,不,”维纳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虽然这里也非常棒,但我更喜欢那些精心准备的惊喜。”
明亮的光线、压倒的郁金香花海、黑发的女孩……
维纳尔的喘气声越来越重。
“噢,我亲爱的依兰,我知道你有一副好身手,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放心吧,魔药会让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任何知觉。对于你来说,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仁慈的事情,因为我要对你做的那些事,可能会让你有点痛。”
“你没有感觉……应该会更合适。我更希望做那件事情的时候,你一动也不要动,什么反应也不要有,冰冰凉凉……噢,自从亲眼目睹母亲的死状,我每一夜都辗转难眠,只有你才能救我,依兰。”
“不过对你用了药,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因为我还得抱着你走上很远一段路。耗费太多体力,也许会影响待会儿的发挥。”
他向着西边走去。
这条路他走得很少,几次被禁足白塔,母亲弗丽嘉都会追在身后,不停地絮絮叨叨。
而母亲走进白塔的那一次,他却没有送她。
他没想到父亲会做得那么绝。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会拼命阻止她进入白塔,他会抛弃这个自己一点也不想要的继承人身份,带着母亲回温莎家去。
可惜没有如果。
母亲就像是一个茧,那个茧破碎了,里面的幼虫就必须飞出来。
而他,带着她的血,带着自己的欲望,将用这双染血的翅膀掀起风暴,吞噬掉那个自以为是、冷血无情的铁腕男人。
维纳尔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其实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激烈地颤抖。
终于来到了白塔之下。
“我母亲就是死在这里。”维纳尔温柔地俯身,贴在依兰的耳朵旁边说,“看啊,那片斜坡,很美丽是不是?你知道吗,在你答应和我约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梦见了青天白日,郁金香花海,还有,极致放荡的两个人。”
依兰把眼睛转到了另一边。
她不想评价他母亲的爱情悲剧。
那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从来都是无辜的,弗丽嘉暗杀事件的起因,也是因为维纳尔拿她来挡箭。
因为他的随性之举,她不知道承担了多少恶意。莎丽、西芙、阿尔萨斯……而弗丽嘉,只是把恶意变成了实际行动。
她把眼睛转了回来,正正地直视维纳尔那双蔚蓝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美,现在也依然很美。看起来纯澈无害。
他用这一年多的时间,骗取了她的信任,骗取了他父亲的信任。
‘你错了,维纳尔。’依兰用眼神告诉他。
也许是因为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原因,维纳尔居然看懂了依兰的意思。
“不,我没错。”他轻轻把落到脸颊的银发甩到了肩膀后面。
斜坡上面多了一扇隐蔽的门。
维纳尔踢开门,抱着她走下台阶。
到了吗?
依兰凝聚了精神力,对着维纳尔身后即将合起来的门缝扔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水珠,圆溜溜的身体,拖着一根小尾巴。
扔出水珠之后,她又扔出了风,把这只长得和毛线球非常相似的水珠送上了天空。
‘我在这里!’
“砰!”铁门重重合上。
一整片耀眼的白光袭来。四面八方密布着龙晶灯,把一间二十尺见方的地下室照耀得像是最酷热的夏至日山顶。
地面种满了郁金香。
都是最名贵的品种。花簇种得非常密,拳头大的花苞一朵挨着一朵,又美又艳。
在这样的美景中,墙壁上挂的那些斧、榔头、凿子、铁钩……就显得非常不协调。
维纳尔注意到了依兰的目光,他温柔地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向她解释:“在那个过程中,我会借助那些工具,把你雕凿成我母亲最后那个样子。不要怕,不会痛的,我给你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麻痹魔药,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知觉。”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你的灵魂一定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那一切。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
依兰愤怒地瞪着他。
她用眼神谴责他。
‘你这个变态!你是个魔鬼!’
维纳尔微笑着摇了摇头:“依兰你错了。我说过,这件事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奖赏,你只是我解决了父亲之后,奖赏给自己的一件战利品。我只是想要你而已,非常单纯。可是没有办法,杀死你,这是西芙和阿尔萨斯开出的条件,他们并不给我商量的余地。我只好把两件事稍微整合了一下。”
依兰的瞳仁轻轻收缩。
“我也不知道那两兄妹为什么对你有这么深的执念,可怜的小依兰,你何德何能,可以把他们得罪成这样?”他叹息,“非杀你不可!”
“噢,可爱的女孩,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吧。‘花花公子’费拉克那件事你大概还记得吧?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们要毁你的名声,我没有阻止,我本来想等到你声名尽毁、跌落尘埃之后,悄悄把你藏起来的。真没想到莎丽居然和我是一路人,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想,连她做到了手刃父亲,我当然也可以!”
他走到了郁金香丛中,轻轻把她放了下去。
依兰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她只知道自己压住了一大堆花苞。虽然魔神每天努力锻炼,但她的体重还是很轻,应该没有把它们压扁。
这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维纳尔的蓝眸一片痴迷。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解开了外袍,扔在一边。
依兰狠狠瞪着他,拼命用眼神示意——你就不怕有人发现吗!
“哈哈哈哈!”维纳尔笑了起来,“虽然没人旁观有一点遗憾,不过也无所谓了。父亲不在,就算有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对你做什么,也只会服从我的命令。”
“不过你放心,这附近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经过,我都安排好的。”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条贴身的丝绸裤子。
他返身从墙上取下了一把小铁钩,用手指刮了刮,测试锋利程度。
“嘶——”指尖冒出了鲜血。
他把血珠抿进了嘴里,染到血色的玫瑰色嘴唇更加艳丽。
他走向她。
依兰的目光忽然僵硬。
她在丝绸下面看到了剑柄。
骤然闯入视野的画面,把她刚刚凝聚好的精神力搅成了两个圈圈。
“!”
维纳尔已向她扑了过来!
依兰急忙再度凝聚精神力。
视野中,风刃和冰的真言前后重叠,在他即将扑到她身上的一霎那,她狠狠发出了意念——
“冰风!”
两枚形状有些像回旋镖的冰刃直直射向维纳尔!
他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左右锁骨分别被一枚冰刃钉穿,他摔到了她的身边。
“啊——”
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依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虚弱了很多。
她的冰风刃只能扎穿皮肉,于是她选择了用琵琶骨穿刺的办法来让维纳尔丧失继续伤害她的能力——这是魔神教她的。
她学会冰风刃那天,他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她的‘暗器’,很不屑地告诉她:“像这样的小威力,也就穿刺了琵琶骨,可以对付对付像你一样娇气又孱弱的人。”
依兰自动忽略了那些她不爱听的部分,把重点记了下来。
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她现在只能向黑暗神大人祈祷,维纳尔像她一样,‘娇气又孱弱’。
眼睛有一点发黑。
好累啊……
眼皮越来越重。
要不是维纳尔在旁边打滚呻吟的话,依兰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
她一边强行再度凝聚好了精神力,一边分心地想着,‘难怪运送沙丁鱼的时候,要在它们里面放上一条凶残的大鱼,这样可以让沙丁鱼们精神起来。’
终于,维纳尔没动静了。
依兰转动眼珠,发现维纳尔已经滚到了她的视野盲区。她的余光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郁金香。
上面洒到了维纳尔的血,妖艳得像是传说中的恶魔之花。
她的心脏整个悬了起来。
他是昏迷了吗?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应该是昏迷了……吧?
依兰一丁点都没有感到轻松,听不到维纳尔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更让她感觉到未知的恐惧。
她不敢再对着外面扔‘信号弹’了,她把风转成风刃,水转成了冰,紧张地转动着眼珠,防备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敌人。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从小到大,这是她经历过的最恐怖的场景了。
尤其是周身这些美丽的花,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她忐忑地等待了很久很久,汗水在额头上爬来爬去,终于有一小股冷汗流进了她的眼睛。
全身上下唯一有知觉的地方就是眼睛。
依兰感到视线一阵模糊,眼睛里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她正在用力眨眼把汗水挤出去,忽然感觉到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
维纳尔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他垂着双臂,悄悄绕到了她的后面。
此刻,他通红着双眼,从她的头顶上方探出了面无表情的脸。
依兰的瞳孔猛烈收缩,她凝聚了全部意志:‘风!’
“砰——”
一阵狂风刮过,整扇门都飞了起来。
黑色的身影卷过花丛,卷起的狂风把维纳尔直直掀了出去,撞击在墙壁上。
身穿斗篷的魔神把依兰搂了起来,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涌动着狂暴的杀机。
一大片金色的圣光追在他的身后,在他停下身形的一瞬间,它们全部轰在了他的后背上。
光芒闪耀,他的轮廓镶上了一道灿烂金边。
就像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救世神。
一股股黑气从他的后背冒出来,他搂着她,她的身体虽然没有知觉,却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快把她钳成两段了。
这位救世神的眼睛里流淌的是嗜血的凶光,他盯着摔到墙角的维纳尔,毫不掩饰恶意满满的杀机。
依兰盯着他,盯盯盯盯!
他缓缓垂眸看了她一下。
视线相对,很勇敢又很不争气的依兰,忽然眼睛一热,视线一片模糊。
她摁下心头的激动和委屈,左右转了转眼珠。
示意他,别杀维纳尔。
谁都知道今天她和维纳尔在一起,要是维纳尔出了事,毒蛇阿尔萨斯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对付她。
到时候怎么办?难道掀了王宫,直接和光明女神开战吗?
“好。”他勾起了唇角,望向维纳尔的眼神里,恶意浓得顺着眼角淌下来。
“我当然不会杀他。”
维纳尔狼狈无比地靠着墙壁爬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嘶吼:“你胆敢勾结魔鬼!”
“呵……”魔神大人勾着唇,皮笑肉不笑,“我可爱的小信徒,在献祭开始之前,你是想说上几句口是心非的话吗?”
他抱着依兰走到维纳尔身前。
斗篷阴影中的面孔美得非人,他单手捏住维纳尔的脖子,把他拎高了一些。
“你我的约定,今日就履行。”
“我从来没有和你这个魔鬼进行过任何交易……”维纳尔咬着牙说。
“出尔反尔也没有关系。我们的契约,早就成立了。你的灵魂属于我。”魔神的声音冷酷又魅惑。
下一秒,地下室里回荡起恐怖的灵魂尖啸。
维纳尔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神采,不过依兰知道他没有死。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灵魂献祭,从此,维纳尔就是魔神手中的提线木偶,被主宰全部意志。
魔神把收割过的羔羊扔到一边。
他垂下头,盯着怀中的她,脸色变得非常臭:“把我要用的身体弄成这样,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依兰委屈地眨巴着眼睛。他!他对维纳尔,都比对她温柔一万倍!
她现在很焦急,很担忧,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且她的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刚一放松,就沉沉地昏睡过去。
路易很快就赶到了。
维纳尔确实也约了路易,不过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他认为两个小时之内,足够他处理好依兰,然后把这一切全部嫁祸给恐怖名声在外的路易。不得不说,维纳尔打了一手好算盘。
打扮得像个木乃伊的路易大人匆匆赶到了花房,他抓住自己的头发,放声怒吼:“维纳尔你这个蠢货!瞧瞧你都干了什么!”
维纳尔呆滞的眼神中闪动着暗影烈焰,魔神大人正在锤炼信徒的灵魂。
路易冲上前来,拨开依兰的眼皮检查了一会儿,松了口气:“是麻痹神经的魔药,药效二十四小时能解,没有别的危害,大人可以放心。今天的事情,就说是一次魔药事故吧,我的失误造成。”
魔神的表情冷得像个冰雕。
路易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把小依兰送回去吧,大人愿意的话可以亲自照顾她。偶尔,也要来点不一样的。”
魔神眼角抽了两下,脸色诡异地缓和了许多。
“马上把她弄回去。”他先行离开。
这附近到处都是圣光之物,还会被光明神殿的金顶扫射到,他不方便直接带走她。
半个小时之后,依兰被担架抬回了家。
妮可和老林恩的心一个比一个大,听说依兰误服了魔药导致二十四小时不能动弹时,老两口居然开开心心地坐到了她的床边,决定趁她没办法抗议时,把她平时不爱听的那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好好给她说上百八十遍,借此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越大越不听话的女儿。
迷迷糊糊刚醒来就被狂轰滥炸的依兰:“???”
这一年多来,因为营养充足的关系,小依兰的个子蹿得飞快,胸脯也有了鼓鼓的小馒头。
妮可的关注重点就变成了为她介绍合适的对象。
坦利丝王国的年轻人一般会在十六、十七岁定下婚事,十八岁就可以结婚。
这些话对依兰说倒也还好,她嘴上嗯嗯嗯,心里不以为然就糊弄过去了,可是有时候妮可非要在晚饭后和女儿谈心,面对一个逼婚的老母亲,魔神的恶劣态度可想而知。
依兰给他背了一个又一个黑锅,都快把她压成驼背了。
可怜依兰现在一动也动不了,被母亲轰炸得两眼发直。
妮可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把准备好的相亲名单拿出来,挨个向依兰介绍那些小伙子们的优点,翻来覆去地介绍。
老林恩倒是觉得那些臭小子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不过他喜欢听妮可说话——只要妮可不骂他,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爱听。
于是老林恩拄着轮椅扶手,托着腮,很有兴趣地望望夫人、望望女儿。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坐在衣箱上的魔神,脸黑得就像锅底。
说好来点不一样的呢?
他无数次掀开窗户,冲着老两口吹阴风,都没有浇灭妮可的谈兴。
依兰也很无奈。
她非常焦急,心里担忧着霍华德的事情。
直到夜幕降临,公主床上的病人换成了魔神大人,妮可还在那里唠唠叨叨。
依兰小毛线悄悄溜下衣箱,顺着床脚偷偷爬上床,钻进被窝里面,拱拱拱,拱到魔神的手里,用自己的绒毛安抚他。
她知道他一定快要炸了。
挠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的身躯什么感觉也没有,于是继续偷偷往上爬,爬到了枕头下面。
她胆大包天地把自己拉成一根长长的线,混在头发里面,爬到他的耳朵边上。
“你听我说话,别理妮可!反正我是一定不会去相亲的!”
为了和母亲大人恐怖的音波对抗,依兰小毛线开始对着他的耳朵眼讲正事。
“霍华德大公被维纳尔算计了,同时被维纳尔、西芙和阿尔萨斯的人袭击,现在非常危险!明天天亮之后,你不用管我,先去救他,要不然他真的要死了!噢!但愿大公能撑住……”
生无可恋的魔神觉得自己才是要死的那个。
他完全无法理解,身为先天神o,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被困在一具木头一样的身体里面,一动也动不了,身边还有个嗓门比鸭子还大的女人,在向他不停地介绍别的男人的优点?
魔神大人觉得自己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毁灭世界。
妮可和老林恩直到九点才离开了依兰的卧室。
依兰小心翼翼地蹦到了魔神大人的脑门上,勾下一对黑豆眼睛,胆战心惊地去看他。
唔,他的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
依兰小毛线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风暴之后最恐怖的平静,她见他面容安详,整个球立刻放松了下来。
“我刚刚说的事情你一定记住了吧?”她左右摇晃着身体,“明天交换回来,你别管我,先去北边救霍华德!”
其实她也知道现在着急没什么用,信鹰从北冰国的方向飞回来要好几天,这意味着,叛变刺杀事件已经发生在数日之前。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他在想,这个绒毛东西准备拿出什么报酬来呢?
她冲着他叽叽喳喳地说:“听见没有听见没有!答应你就眨眨眼!”
他:“……”
很好,现在都已经开始直接命令他做事了吗?
哈!神怎么可能听从一只蚂蚁的调派!
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