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看她刚才写的那封‘遗书’?
噢,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依兰飞速把手背在身后,用小指头勾住羊皮卷,将它扔到了桌子底下, 再用脚后跟重重一踢,踢到公主床下面。
“是……是历史课的作业, 用古老的奥玛丁语法写一封信。”
他眯起眼睛:“你说谎的时候右边耳朵会红。”
“啊?”
依兰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右耳,发现一点儿都不烫。
“没有热啊。”
他唇角一勾:“所以你承认你在说谎。”
依兰:“……”
她果断岔开话题:“你刚才说,那只自称克苏尔特的怪物是深渊领主?就是海底的霸王吗?”
他的眼角轻轻跳了两下:“什么东西从你嘴里出来都能冒土气。真是一种独特的本领。”
依兰瞬间又想炸毛。
这个家伙, 根本就不会好好交流。
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正要和他针尖对麦芒地吵上一架, 忽然看到他胸口正中渗出了一缕奇怪的黑雾。
它不是纯黑的,黑中带着金色和红色, 出现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它‘嗤’一下蒸发无影。
他以为她没看到,径自走到她的公主床边上坐下,懒懒地倚着她的鸦绒被, 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虽然他掩饰得非常好,但依兰还是看出来了,他一定很累, 而且受了伤。
她蹭过去坐下,和他保持一尺距离。
“那个深渊领主克苏尔特, 是不是很厉害?”她问。
他微眯着眼看了看她。
见她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他不禁勾了勾唇:“人类真是神奇的物种。身体过分孱弱,好奇心却过分旺盛。”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依兰大度地不跟他计较,只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凝视他。
他很不自然地把视线投向窗外:“克苏尔特是伪神, 源起于一切生灵对深渊的天然恐惧。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那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依兰点点头:“和你相比呢?”
他转回了眼睛,盯了她一下。
她这是被他强大的力量征服了吗?果然人类本质都是慕强的。不过,既然她一定要崇拜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小小的信徒。
他的唇角勾出了三分得意:“呵,若是我全盛,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它。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要像只老鼠一样常年躲在海沟里?”
依兰默默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同时让全世界信徒成为分身’和‘操纵一个路易得亲自跑到庄园去’之间的差距,心里大概有数了。他击杀克苏尔特,一定是拼尽了全力。
目光落向他掩在衣袖中的右手。
自从他找回右手之后,这只不听话的手总是会见缝插针地蹭她。但现在,她已经距离他不到一尺,它却依旧安安静静地放在他的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击杀克苏尔特,一定消耗了太多本体的力量。
如果没有找回这一部分躯体的话,他和克苏尔特的战斗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依兰抿住嘴唇,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
“你感觉到其他的躯体在哪里了吗?”她问。
他不动声色把右手彻底缩回了斗篷里面。
“北方有一部分。在移动。”他说,“有力量干扰它的准确位置。”
他去看过几次,都落空了,只发现几个全是尸体的村庄,附近只有已经逸散的少量黑暗力量。
“噢……”依兰失望地垂下头。
天快要黑了,依兰并不打算戳破他受伤的事实,决定等到交换之后再亲自检查他的身体。
让她意外的是,交换还没有降临,他竟然靠在她的鸦绒被上面睡着了!
她吃惊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毫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倒下。
睡着的魔神大人看起来就像一件特别精致脆弱的瓷器,完美而苍白的容颜好像一碰就会在指尖碎裂。她看着他的脸,脑海中甚至可以清晰浮现他碎掉的样子。
他的胸口再一次渗出金红的黑雾。
依兰抿住唇,凑上前去,轻轻用手指剥开他的领口。
他这件斗篷是用‘裹’的方式穿在身上的,轻轻一拉,领口就敞开了一大片,露出他漂亮结实的胸膛。
他不像贵族男青年那样以瘦为美,也不像健美先生们那样肌肉虬结。
他肌肤苍白,弧线介于结实和修长之间。
依兰没敢往两边望,她继续拉开他的斗篷,望向渗出雾气的胸口正中。
‘唔!’
她憋住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的胸口赫然裂开了一道非常骇人的撕裂伤,向下延伸,看着形势像是波及整个腹部。
他的身体并不流血,而是渗出那些雾气来。
伤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很有节奏地震动,看不清楚是什么。
她颤抖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他的皮肤一点温度都没有,像大理石一样冷冷硬硬的。
依兰抿住唇,正想把手收回来时,脑海猛然一痛,刺耳的灵魂尖啸席卷而来,像一只石磨砸在了她的脑仁上!
整个灵魂好像被轰出了身体,眼前的世界猛烈摇晃,感觉就像在海上遇到了风暴。
是……他肌肤下面震动的那个东西!
【啊啊啊啊!克苏尔特绝不会灭亡!】
【虚弱的黑暗神!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来吞噬克苏尔特了!】
【只要再给克苏尔特一些时间,一定可以反噬他!反噬!】
依兰心神剧震。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在沉睡中皱了起来,体温骤降,克苏尔特的灵魂尖啸被扼止。
依兰低头去看,发现他的伤口下面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看起来就像一具完美的标本。
‘他撕开了自己的神格,用来吞噬克苏尔特。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彻底消灭它了。这样下去,他会被反噬的。’
依兰捂住嘴巴,颤抖着手,掩上了他的斗篷。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掀开衣袖,查看他的右手。
只见整个手背上全部是裂纹,裂纹是石膏般的材质,从手上一直延伸到小臂中段。
依兰轻轻把手覆了上去。
“对不起……”
他的尾指忽然动了下,非常顺手地勾住了她的小指,就像平时卷住她的尾巴一样。
非常不争气的小依兰抿住了唇,眼睛里大粒大粒地疯狂掉落金豆子。
交换。
依兰毛绒球陷在鸦绒被里。
奇怪的是,她原以为的撕裂疼痛并没有到来。毛绒球身体里面完全感觉不到克苏尔特的存在,除了非常虚弱之外,她没有任何不适。
怎么不痛?
她抬起一对小黑豆眼,望向他。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不自觉地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扩了扩胸,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飘。
依兰紧张地盯着他,她想,这的确像是一个人刚刚摆脱剧痛的反应。
他瞥了她一眼。
只见这只毛绒球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任凭自己陷在鸦绒被里面,一对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起来非常虚弱。
他挑着眉,轻飘飘地说:“看什么,觉得身体不适?呵,这是轻的。因为克苏尔特实在太弱,击杀他的时候我过于大意,不小心受了一点小小的皮肉伤,知道你孱弱又娇气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消耗少少的力量,替你封印了痛觉。”
依兰毛线球又掉了金豆子。
这个家伙,真是要面子不要命!要不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的话,单看他这副欠揍的样子,还以为一切真像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她的胸腔里很酸很涩。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浪费力量在她身上。
这么一想,眼泪更是汹涌澎湃。
“啧。”他满脸嫌弃,把她抓了起来,“哭什么?真难伺候。”
“呜……”她痛痛快快地大哭,“我就是难受!”
一对圆溜溜的黑豆眼挤成了两条弯曲的缝,眼尾的绒毛全都皱了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被她这副蠢样逗得愉快大笑。
依兰透过一片模糊泪光,凝视着他的脸。
她抽抽噎噎地想,真是有趣,承受了所有痛苦的那个在哈哈大笑,被庇护的那一个反倒在嚎啕大哭。
她又想,下次想要发火之前,记得回忆一下他今天的好。
她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
依兰下楼吃早餐时,听到妮可站在门口,和几个邻居婶婶们聊北方的黑巫之乱。
“黑巫经过的村庄啊,连一个活人都留不下来!黑巫们对着村庄撒出瘟疫的种子,风一吹,每一个人都会染病,不到半个小时就会痛苦地吐着黑血死去!死掉之后,皮肉马上枯萎,变成一具干瘪的黑尸!只要离那些黑尸稍微近一点,都会感染上瘟疫的!”
“噢天哪!这到底是谣言还是真的?这么可怕的黑巫,为什么国王还不出兵消灭他们!”
“听说是军费不够。哎呀真糟糕,再这样下去,黑巫们迟早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天哪天哪,这可真是太可怕了,呜呜我可怜的小玛菲,她才三岁呀,就要面对这样的灾难吗!”
“只是军费问题的话,贵族们怎么就不掏钱出兵呢?他们那么有钱!”妮可的嗓门特别大。
“他们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宪兵、骑士、私人军队,都会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再不济,他们还能坐船、坐车到其他地方避难去!黑巫要是真的过来,死的只会是我们这些平民!国王出兵,为的是我们平民呀!”
“噢!我愿意给军队捐一些钱,但愿赶紧出兵吧……”
依兰愤怒地重重一拍桌子。
“嘭!”
三位聊天的妇女被吓了一跳。
“小依兰,你怎么了?”
依兰把革包往背上一甩:“没事,我上学去了。”
她闷头向前走。
很显然,这就是贵族们的舆论战。
依兰已经预见了他们的成功。
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平民就已经愿意慷慨解囊了。
可想而知,等到新税令真正颁布下来时,平民们早已自己说服了自己,说不定还要庆祝终于可以发兵平乱呢。
她生气地把史蒂文森街道里的青苔踢得乱飞。
这不是平民的错,他们勤劳、隐忍,甘愿捧出自己的劳动果实,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忍耐,噢,忍耐。’
依兰来到学院时,整个人处于炸毛状态。
她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既忧心着魔神的那件事情,又被糟糕的现状气到沤血。
“噢我的甜心!是谁惹你生气了?”保罗一扭一扭地凑了过来,“跟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依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把你乱花的钱都省下来,充作军费。听见没有!”
保罗捂着嘴巴夸张地笑了起来:“噢!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都听你的!今天回去就办!”
他无条件的服从和配合,让依兰怔了一会儿,心里不禁萌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信徒……
那该……多好啊……
拥有强大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在她发愣时,詹姆士导师正好走了进来。
看到这位秃顶导师,依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
不,不不不,像詹姆士导师这样令人尊敬的人,应该永远保有自己的灵魂。
自己无意之中把他变成信徒,这是一个错误。
直觉告诉依兰,刚刚短暂萌起的那个念头非常可怕。
她一阵心惊,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
十五岁的依兰还想不明白那些过于复杂深奥的道理,她定了定神,抬起眼睛望向导师。
如今,詹姆士导师已经成了大忙人,学院每个班级都会邀请他前去表演元素魔法,激励学生们。
他也乐于将魔法的光辉洒向更多的人。
只不过学生们还是没有太大的热情。因为导师本人是一位研究了几十年元素魔法方程的老学究,埋头苦读几十年才换来了灵光闪现的顿悟。想到詹姆士这些年啃过的书和吃过的苦,学生们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大家只想一步登天,不愿砥砺前行。这是很基本的人性。
依兰出了会儿神。
忽然听到詹姆士导师说:“从下个礼拜开始,玛格丽特小姐会代我来上元素魔法课,她美丽风趣,平易近人,相信你们会和她相处得非常愉快!”
依兰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您呢?”
“我收到了霍华德大公的召唤,要跟随他出门一阵子,研究一些与魔法相关的课题!”
依兰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听到的消息。
霍华德要去北方平定黑巫之乱,还要抓几个活口回来给路易研究。
北方?
奇怪而恐怖的瘟疫?
依兰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魔神不是说,他感应到一部分躯体在北方移动,但是被奇怪的力量干扰,无法锁定准确位置吗?
会不会……正是和黑巫有关!
依兰的腮边蹿动着丝丝麻麻的电流,她心情激动地举起手来:“詹姆士导师,如果您需要一位魔法助手同行的话,请第一个考虑我!”
詹姆士导师第一反应是要拒绝,但看着女孩的眼睛,冥冥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类似‘命运’的东西。
他挠了挠秃头:“噢,这得看霍华德大公允不允许。不过我答应,如果可以带一个人同行,那一定是你。”
“谢谢导师!”
三天后。
依兰完完整整地见识了一次金字塔的手段。
从黑巫之乱的风声放出来,到百分之九十五的新税令顺利颁布,仅仅用了三天。
恐怖的税率并没有让西区的人们哀嚎。
大家谈兴都非常浓,往常天快黑街上就见不着人,但如今,平民们在晚饭后总是满怀一腔热情,聚在某一家的屋檐下面愉快地聊天,交换那些贵族们故意放出来的信息。
比如黑巫很有钱,等到打完胜仗,那些金子将奖励给战争中的英雄。
比如黑巫听到王国在整军出发的消息,吓得放弃了一座城池直接逃跑,那座城里面居住着无数可怜的平民,他们就这么得救了。
比如前线的士兵又覆灭了一整支,强大的黑巫只有王国最强的光明骑士才能克制。为了供养这支消耗巨大的军队,贵族们被迫取消了所有的聚会,连阿尔萨斯王子都在吃干面包了。
依兰心想:‘可怜的叔叔婶婶,你们都被骗了。这不是战争,是他们在用金汤匙在刮我们的骨髓。’
她快步回家。
今天詹姆士导师那里终于有了消息,霍华德大公同意导师带上一名助手,很显然,依兰是詹姆士的第一人选。
她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妮可、老林恩,还有他。
最近她和魔神几乎不说话。每次得到她的身体之后,他总是默默地做一会儿体能训练,然后就躺下睡觉。
她知道他不是在和她冷战,而是在沉默地养伤,以及压制克苏尔特。
这个人,真是骄傲过头。
依兰权衡之后,没有让他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真相。她知道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她连他的面也见不上了。
她心里不好受,这几天都恹恹地蹲在枕头后面。
今天有正事,她不得不找他。她居然有一点紧张,就像要到讲台上去即兴演讲一样。
趁他刚开始做俯卧撑时,依兰小毛线慢吞吞地挪到了枕头上,仰起两只小眼珠。
他垂下眼睛来看她。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詹姆士导师今天通知我,随他出差去北方。”她偷偷清了清嗓子,“跟着霍华德大公的军队去平定黑巫之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怀疑,你没找到的那一部分躯体很有可能与黑巫有关,所以打算去看一看。”
她一定会帮他把身体找回来!
他的眼神缓缓聚焦。
动作没停,他仍在她的头顶起伏。
他半眯着眼睛,唇角危险地勾了起来:“怎么,你是想说一支人类的军队比我更管用?我找不到的东西他们可以?你的脑子呢?扔在学院里没带回来?”
依兰:“……”
大度,大度,不计较,不吵架。
她细声细气地解释:“当然不是。你不是有洁癖吗?也许黑巫把东西藏在很脏很臭的地方,神明当然不能踏足那样的地方,所以你才找不到。你就待在首都吧,最近用你的身体时,我都没什么力气,去外面太危险了。”
她非常体贴地替他找好了不能同行的理由——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她虚弱。
他停下动作,懒洋洋地仰倒在床上,把她拎过来。
用的是左手。
依兰故意问:“你的右手最近听话了吗?”
“一般。”
他伸过右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捋她的绒毛。
完全没有右手本手那个劲道。
依兰心酸酸,温顺地趴在他的胸膛上。
不得不承认,两个病患这样窝在一起,居然诡异地有一点相依为命、岁月静好的错觉。
“确定要去?”他问。
“嗯。因为是军方的行动,所以出发之前就可以拿到一部分补贴。”她轻轻晃动着绒毛,“加上上次出差的工资,应该有五百银币。妮可和老林恩的生活不会出问题,他们还可以帮助一下困难的西区家庭。”
他的胸膛轻轻地颤动起来。
“等我封印了艾丽丝之后,不如就让你来做光明神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你这副救世主的样子,倒很适合被当成圣母供起来。”
“艾丽丝?”依兰吃惊地看着他,“光明女神竟然有名字吗?”
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不能有名字。”
依兰继续问:“那为什么你没有名字?”
“……”
“身为先天神o,任何音节都没有资格冠于吾身。”他望向一边,傲慢地说。
“可是光明女神不也是先天神o吗?她为什么有名字?”
他一巴掌摁扁了她。
“废话太多。”
依兰偷偷探出一只眼睛,发现恼羞成怒的神明大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装睡。
她用尾巴尖挠了挠被摁扁的脑袋。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
忘记了和‘七邪’的渊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落败,忘记了被封印的往事,忘记了怎么冲破的封印……
还忘了什么呢?
她感觉眼眶酸酸的,又有点想哭。
算了,等到找回他的脑子,应该就能记起来吧。
她一定会做到的!
就要走了,有好一阵子,看不见爸爸妈妈……和他了。
她悄悄把自己瘫成一滩薄薄的绒毛饼,整个糊在他的胸脯上。
老林恩把以前从军时穿过的皮革找了出来,和妮可合力鼓捣了整整两天,替依兰改造出一身戎装。
棕色的软皮甲非常合体,护肩、护肘、护腕、护膝,处处一丝不苟。
皮带一系,又威风又精神。
“噢!真棒!小依兰真是继承了我的一切优点!”老林恩开怀地大笑。
依兰额角直跳。
她难道忘了告诉他们,她不是战士,而是魔法师的助手吗?
她咧嘴笑着,上前拥抱了父母。
“不用担心,我和导师只是在后方工作,不会上前线的!”
老林恩一巴掌拍在她后心:“不上前线也给我拿出军人的气势来!”
“是!长官!”依兰啪一声立正行礼。
妮可扑上来拥抱她,偷偷把眼泪擦在了她的肩膀上。
依兰其实也有点儿想哭,她抿住唇,背好大革包,逃跑一样奔出了家门。
唔,靴子也改造过,封上了一层防水皮革。
她的心窝暖暖的,眼窝烫烫的。
来到宽阔的皇后大道,远远就能看见光明骑士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黄金铠甲光辉灿烂,高头大马训练有素。他们都戴上了圣光加持的黄金面罩,足以抵抗普通瘟疫的侵袭。
依兰望向军队后方,一眼就看见了詹姆士导师。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位高傲无比、不近人情的霍华德大公,居然就站在詹姆士导师的身边。
他穿着一身白色战甲,纯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拂动,浮着薄冰的双眸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尊冰封战神。
依兰上前行礼。
霍华德皱起了眉头:“詹姆士,这就是你的助手?”
“噢,是的!”秃顶导师眉开眼笑,“她是我任教以来,教过最棒的学生!我确信,她一定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魔法师!”
霍华德扯了扯薄削的唇,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但愿。”
“小依兰,你就和我乘一辆车吧,我保证,练习魔法召唤的时候,一定冲着窗外!”詹姆士用一副自己也不信任自己的语气发誓。
依兰笑着点点头。
正要上车,一名近侍匆匆过来,对霍华德说了几句话。
“等等,”霍华德叫住了依兰,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有位朋友随军而行。他生性挑剔,不满意我安排的侍女,他说需要一位在正规学院学习过的年轻女士共乘,照顾他的起居。”
詹姆士导师脸色大变:“大公,依兰是我的助手!”
“路途中不需要助手。”霍华德偏头,“带林恩小姐过去,这是我的命令。”
詹姆士导师当场抓狂。
依兰拦住暴跳如雷的詹姆士,笑着打圆场:“导师,没事的没事的,照顾长辈我很在行!”
“可是……”
“既然是大公的朋友,那么人品一定值得信赖。”依兰笑着说。
詹姆士扬着鼻孔:“那……行吧,你记住,要是有人胆敢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你只管揍他一顿,然后来找我!我带你走!”
依兰失笑:“好好好!”
魔法师就是那么硬气,当着霍华德的面,说放狠话就放狠话。
不过依兰并不觉得自己有机会揍人。在霍华德开口的一霎那,她的心脏已经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乱蹦起来。
她跟着近侍,走向一驾非常醒目的黑蓬大车。
它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芒都透不进去。
近侍打开车门,掀起一重重遮光布幔。
依兰在布堆里穿梭半天,终于呼吸一畅,眼前一亮。
龙晶灯罩着厚重的磨砂灯罩,车里的光线像黄昏时分。精致的大躺椅上,懒洋洋地斜倚着一个身穿暗紫色大袍子的人。
路易?温莎。
他微眯着眼睛,语气散慢:“毕竟是我要用的身体,随随便便死在外面可不行。我得亲自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