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山点点头,接受了白露给的台阶,也领了这份人情,不然白露把这件事捅到县政府县长秘书处,他就出事了:“白露同志说得对,不愧是县政府表扬和奖赏的人,这思想觉悟真高。还有你们这些人,你们要记住了,白露同志的思想是高尚的,她的行为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佩服的,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冤枉她了,还有你……”蒋山指着刘桃花,“冤枉军属、冤枉县政府领导,这件事一定要公开批评,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的。”说着,又对白露道,“白露同志,打扰了……我们这就把刘桃花带走。”
“放开我,你们想要干什么……放开我……”刘桃花拼命挣扎,脸上露出惊惶不安的神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害怕。像刘桃花这种人就是无赖,遇上横的就怕,欺软怕硬。
可惜,不管刘桃花怎么叫都没有用,蒋山是肯定要用她找回面子的。而且,蒋山觉得因为这件事说不定他可以升一升,毕竟他“还了”县长秘书一个清白,如果这件事好好利用的话,就是他出头之日了。当然,在这之前,他首先要感谢白露,如果白露较真,没把话说的这么好听,那么他可能就要被“处理”了。
蒋山带着人离开了,刘桃花的家人还不知道刘桃花被带走了,他们还在拼死拼活的上工呢,这刘桃花就又闯祸了。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白露在村里就成了头一份了,大家知道她跟县政府有关系,谁也不敢忍她了。
看热闹的人都去上工了,关心白露的王家人也去上工了,方亚芬留了下来:“还好没事,真是吓死我了,那个杀千刀的刘桃花,真是个害人精。”
白露拍拍方亚芬的背,细声安慰:“妈,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政府都因此鼓励我了,给了我工作,可见我的形象是非常正面的,更加不会有事。”在这个年代,这种被政府奖赏、赞扬的人,是非常光荣的。“不过妈,今天刘桃花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提醒,过了今天,赵婶子的头七过了,从明天开始,我想让小望晚上住到顾家来,住顾琛阳之前的那个房间,有小望在,旁人的眼光总能放正一些。”
方亚芬一想,觉得闺女说的有道理:“好,晚上我跟小望说,你考虑的仔细,像刘桃花这样的人不少,都是一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
方亚芬话还没说话,院子里又跑进来几个人,冲着白露一跪:“白露,我求求你饶了我妈吧,白露,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饶了我妈吧。”
白露疑惑的看着方亚芬,方亚芬挡在白露面前:“你妈那是自作自受,冤枉军属,你去问问警察这种事情是不是对的,如果这件事没有搞清楚,我家露露怎么办?被抓去劳改吗?你也不用跪这跪那的,我们不吃这一套,想用这个威胁我家露露没用,你想跪,我就坐在这里受你的跪。”她闺女年纪小,被人一跪会折寿,她方亚芬今年四十了,大半辈子活下来了,可不怕被折寿。再说,她和刘桃花同辈,刘桃花女儿要跪,她也受得起。
刘桃花的女儿叫王二丫,她一脸懦弱又坚定的看着方亚芬:“婶子求求您了,您这是逼我妈去死啊,求求您给我妈一条活路吧,求求您了。”说着,她头磕到了地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这种场面方亚芬见多了,根本不在意,但是白露看着忍不住蹙眉。刘二丫的行为,跟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现在她是被冤枉的人,大家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觉得委屈,但是过上几天,刘二丫一直跪在这里,大家就会觉得刘二丫可怜,觉得她无情,这就是人性,天生的同情弱者。
白露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她从方亚芬的背后走出来,蹲下身,平视刘二丫:“你要救你妈,求我没有用,不过有个人你可以去求一求。”
王二丫问:“谁……谁啊,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白露道:“当然可以,虽然你妈这个人嘴巴坏,做的事情缺德,我也恨不得她去劳改,但是我们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我也不想我们大队因此坏了名声。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被抓走吗?”
王二丫道:“我听大家在说,是因为举报你搞破鞋,她……她冤枉了你,但是她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
白露道:“打住,她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么就是我搞破鞋了?”
王二丫急着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妈听错了,对,她听错了,她……她也是担心你搞破鞋,为了我们大队好,她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了。”
白露不想跟王二丫这种三观不正的人唠叨,当然,她才不管王二丫的三观是不是正的,她道:“你妈冤枉我搞破鞋,这是污蔑,她不仅污蔑我跟王铁石,还污蔑我跟县长秘书,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小老百姓,重点是县长秘书那里,她污蔑县长秘书的事情大家都听见的,所以你求我没有用。你想一想,县长秘书会听我们老百姓的话吗?”
王二丫想了想,摇摇头。县长秘书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听我们小老百姓的话呢?“那……那我妈怎么办?呜呜呜……我妈是不是要被枪毙?我妈妈怎么办啊?”
白露最讨厌这种哭哭滴滴的人了,但为了对方不烦着自己,她还是耐着心思解释:“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你妈是被戴红袖章的领导抓走的,现在应该在他们那,你要去找他们,问问他们这事情怎么办?你妈怎样才能放出来。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说都没有用,关键还问他们,你说呢?”
王二丫哭泣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你说的对,我要去问他们,谢谢你白露,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王二丫说着,站起来就跑。
王二丫跑出顾家门口之后,有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竟然是王二丫的大嫂,那个刘桃花的妈宝男儿子娶的媳妇,叫钱大红的。
钱大红看着王二丫的背影沉思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根,走进了顾家。
白露才送走王二丫,又看见一个妇女进来,她问方亚芬:“妈,这又是刘桃花家的?”
方亚芬道:“这是钱大红,刘桃花的儿媳妇,刘桃花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说着,方亚芬又看向钱大红,“大红,你婆婆的事情,我们已经跟二丫说了,让她去问戴红袖章的领导,这个归他们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没有办法。”
钱大红缩了缩脖子,这是常年畏惧她婆婆刘桃花养成的习惯,所以面对别人,钱大红也是小心翼翼的。“婶子,我……我不是……我……”
方亚芬道:“你去找二丫吧,你婆婆的事情别来烦我们露露了,我们露露被你婆婆冤枉了,她才是最委屈的人。”
钱大红看着方亚芬,最后犹犹豫豫的走了。但是走了几步,她双手一握拳,又转过身:“婶子,我想问一下,我婆婆……我婆婆这样的事情,她冤枉人搞破鞋,会不会坐牢啊?”
方亚芬一愣,没有想到钱大红会问这个,她不是应该来求情的吗?就连白露也有些意外。
方亚芬看向白露:“露露,这事情?”因为她也不知道,别看她看着很强势,其实她也是什么都不懂的。
白露道:“很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去问一下戴红袖章的领导吧。”
钱大红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再次开口:“那……那坐牢的可能性大吗?”
这个?
白露看着她,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刘桃花在担心,相反,她似乎更加想知道刘桃花会不会坐牢。白露想了想道:“可能会吧。”因为钱大红没有像王二丫那样又哭又跪的,所以白露也说的实实在在。
钱大红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她走了之后,白露问方亚芬:“妈,她好像……希望刘桃花坐牢。”
方亚芬被白露说的打了一个机灵,她仔细想了想,然后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看着方亚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白露赶忙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一直闷声不响的钱娟说了一句:“我看着像。”
方亚芬和白露同时看向钱娟,钱娟赶忙解释:“就是……就是平时刘桃花对钱大红很不好,不是打就是骂的,就连钱大红她男人对他也不好,她男人什么都听刘桃花的,所以……所以我觉得钱大红希望刘桃花坐牢也是有可能的。”
方亚芬看着钱娟的眼神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她问:“都快饭点了,你怎么还不去做饭?”
钱娟赶忙道:“我这就去了,我……我在这里做鞋子,马上去了。”又对白露道,“小妹,我东西放在这里,下午再过来。”
方亚芬看着钱娟匆匆忙忙的离开,她皱了皱眉头:“看着她闷声不响的,还以为很老实,没有想到也是有心思的。”
白露疑惑:“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二嫂她怎么了?”
方亚芬道:“你没听到她刚才的话吗?钱大红因为刘桃花对她不好,所以钱大红希望刘桃花坐牢,那假如有一天,她把这心思动到我身上呢?”方亚芬颤抖了一下,这闷声不响的人心思真可怕。方亚芬平时喜欢陈荷花,倒不是因为因为陈荷花给她生了一个孙子,而是因为陈荷花这人虽然有点小心思,但是那心思一看就透。相反,这个二儿媳妇平时不怎么说话,她觉得这是个老实,但是现在看来……
白露道:“妈,你想多了,不仅二嫂想到了,不是连我也想到了吗?是我先说钱大红好像希望刘桃花坐牢的,那岂不是我也是这样的人了?”不过说到底,如果她是钱大红,被婆婆这样压迫,被丈夫那样欺负,她肯定也希望婆婆坐牢的,她觉得这种心思很正常。
方亚芬道:“去去去,你那是说出钱大红的想法,只是怀疑。可是你看看你二嫂,她当时说的时候,是非常肯定的。”
白露:“妈,您想多了。”
方亚芬挥挥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自认为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当年你大嫂怀孕的时候,我没让她上工,现在你二嫂怀孕了,我也照样没让她上工。不过,你大嫂怀孕的时候,咱们家每天有两个鸡蛋,她吃一个,另一个我存着给供销社换钱,有时候咱们家和喝个蛋汤。现在有了四毛,你二嫂也怀孕了,两只母鸡一天两个鸡蛋偶尔只下一个,一个给四毛,一个存着给供销社换钱,或者我们喝点汤,她就没有额外的鸡蛋吃了。不过等到过年的时候另外四只母鸡也能下蛋了,可以给她一只。”
白露道:“妈,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了。”瞧瞧刘桃花,再看看方亚芬,根本没有可比性。
方亚芬白了白露一眼:“就你嘴巴甜。”
白露道:“我这是就事论事。”
方亚芬道:“行了行了,我走了,午饭的时候我给小望说一下,让他明天就搬过来。”
白露道:“谢谢妈,小望搬过来,如果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方亚芬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啊哟,实在太好了。小望身体不好,上工赚不了工分,以后没办法养活孩子,所以我才咬咬牙让他读书,希望以后能靠笔杆子赚钱,或者去厂里当个工人,哎……不想了,还早着呢。”接着方亚芬又道,“我先走了。”
白露叫住她:“妈,我跟您说件事儿。”
方亚芬问:“什么事情,你说。”
白露犹豫了一下:“你和大牛妈关系怎么样?”
方亚芬道:“没什么私情,也就碰到了打个招呼,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就这样。再说,我们不同辈分,怎么了?”
白露道:“就刘桃花举报我搞破鞋这件事,她被戴红袖章的人抓走了,我这边也不能再要赔偿了,毕竟她还得赔我一整年的粮食呢,但是……大牛妈家可不一样,我被冤枉,大牛他爸不也是被冤枉的吗?他们家也可以找大队长要个说法。不然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想想又不得劲,得让大家都知道,谨记在脑子里。”
方亚芬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过跟大牛妈说不行,这得跟大牛奶奶说。我跟你说啊,大牛奶奶是个小气的,爱占便宜的,如果我稍微给她提个醒,她肯定去要赔偿。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白露:“谢谢妈。”
方亚芬:“母女间说那个谢干啥,我走了。”
白露:“我送你。”
方亚芬道:“送什么,你去做饭吧,待会儿孩子们就回来了。”
白露:“那行。”
方亚芬走出顾家,笑着摇摇头,没有想到她闺女这么聪明,这点随了她男人。她给王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都是厚实的人,没有一个像她男人的,好在女儿像。都说女儿像爸,儿子像妈,还是有点道理的。不不不,也没道理,她也不笨啊,但是儿子也没有像她一样聪明啊。
方亚芬自个儿想着乐一乐,回家的路上,又去大牛家逛了一下。
午饭白露就做了两个菜,一个是青炒豆芽、一个是红烧大头菜。这饭才吃了一半,陈荷花就来了:“小妹……小妹……”
白露问:“大嫂有事?”
陈荷花神神秘秘道:“大牛妈和大牛奶奶在刘桃花家闹,要他们家赔偿大牛爸的什么名声,啊哟,真是好笑了,大家都在看热闹。”说着,眼睛扫了一下餐桌上的,就两盘子菜,也没什么特别。今天中午他们王家也吃炒豆芽,不过闻着味儿没这里的香,而且老二媳妇炒的样子也不好看。
白露没有想到事情发展的那么快,不得不说方亚芬的速度很快啊。她三两口的吃了饭:“大嫂,我们也去瞧瞧。”
陈荷花道:“我就是来叫你的,说不定你也可以要点赔偿。”
白露道:“他们今年的粮都要赔给我了,再陪应该没戏。”这粮食到时候还不能拿全部,不然刘桃花家吃什么?可能要分批给了。
陈荷花道:“他们家肯定有存款啊。刘桃花家就她一个懒货,她男人、她儿子、儿媳妇、女儿,可都是高工分的人。”
白露一想,可让他们用钱代替粮食。
等顾乾和顾坤吃好饭,白露带着他们去看戏了,留下两个孩子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刘桃花家已经围着不少人了,大牛妈站在院子里骂人,大牛奶奶坐在地上打滚。白露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很是惊叹。不得不说,里那种一动不动就坐地上打滚的妇女还是真的存在的。以往看到写到这种女人,如果是极品的话,会有一种烦躁的感觉,恨不得作者把对方快点处理,但是现在白露亲眼看到了,又觉得这画面像是放电影一样的,有点滑稽。
“白露来了,白露也来要赔偿了。”
“对对对,白露也是被冤枉的人之一,白露也要赔偿。”
“白露……”
看热闹的人让开路,让白露进去。白露真没进去的意思,她本来想在外面围观一下就行,但是大家都让开路了,她就进去了。
大牛妈看到白露很高兴,因为她觉得她和白露是同盟军:“白露你来了,你来说说,你和我们家铁石被冤枉了,被污蔑了,这刘桃花家要怎么补偿我们?补偿那个……那个名声。”
刘桃花儿子王大强和钱大红缩在堂屋里不肯出来,堂屋的门关的紧紧的,刘桃花丈夫王爱华和女儿王二丫不在,两人去打听刘桃花的事情了。
白露道:“大牛妈,你懂得可真多。”
大牛妈被白露夸了一句,心里也高兴,要知道白露可是在县政府挂过号的人,跟他们这些人不同。大牛妈雄赳赳的道:“可不就是,我可知道名声很重要,这代表着一个人的人品,所以咱们老百姓一定不能被坏了名声。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如果这王爱华家不赔偿我们,我就不走了,我家一家子就在这里吃就在这里睡。白露妹子,你说是不是?”
白露笑笑:“咱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家里还有主人在吗?”
大牛妈道:“怎么不在了?刘桃花她儿子儿媳妇还在呢,这个王大强平时仗着刘桃花嘴巴没个门就横的很,现在刘桃花被抓了,他就怂的不肯出来了。王大强,你个兔崽子出来,你妈做的孽你这个儿子来赔。”
大牛奶奶道:“就是,母债子还,王大强,你妈的债你来还。”
“这王大强怎么可能出来?这家伙就会打老婆。”
“会打老婆的男人就是个王八。”
白露道:“大牛妈妈,虽然刘桃花家只有王大强在,但是王大强也是当这个家的,你有什么事情跟王大强谈谈,下午马上要上工了,总不能耗下去,不然下午的工分让刘桃花家赔偿,不是要赔偿的更多吗?”
大牛妈道:“啊哟,我怎么忘记了,下午不上工了不上工了,就耗在这里,工分让他们家赔,让他们家赔。”
白露:“……”
大牛奶奶:“王大强你这个龟孙子快出来……王大强……”
“王爱华父女来了……”
这时,在看热闹的人大声道,“王爱华父女来了。”听这声音,似乎很兴奋,或许是热闹更加的好看了。
村民们让出一条路,让王爱华进来。甚至有的人打趣:“爱华叔,王铁石媳妇和妈在你家要赔偿呢,还有白露。”
“就是啊爱华叔,这次婶子做的过分了啊,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竟然偷偷去举报些没有的,这种缺德的事情怎能做呢?”
“大牛妈,王爱华来了,你要啥赔偿跟他说。”
“白露啊,你要什么赔偿啊?”
“对啊白露,不要客气,刘桃花做出那样的事情,尽管要赔偿。”
白露听着这些人的话,没有表示。心道,这些人就是纯粹看热闹的,因为要不到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高兴。等看到人家赔偿了之后,没粮食吃饭了,可能就要说她各种坏话了。
王爱华走进家里,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大牛奶奶、看着一脸气昂昂的大牛妈,然后再是白露。他苍老的脸上满面悲伤,刘桃花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要坐牢三个月。在这个年代,坐牢是一种耻辱的标志,不管是坐多少时间。刘桃花如果冤枉的是别人,可能不会这样严重,但是她冤枉了白露和县长秘书,这事情才严重一点。
王爱华老实了一辈子,没有兄弟姐妹,因为性格老实,所以他娘才给他娶一个泼辣的媳妇,希望能镇得住家,不至于被人欺负,事实上,王爱华老娘考虑的也没有错,刘桃花过门之后,他们家的确没有被人欺负,因为刘桃花的嘴巴不饶人,可是……现在犯事了。王爱华是不想再得罪白露了,他问:“你们想要怎么赔偿?”他声音无奈,透着一个老实人的诚恳……和畏惧,还带着几分退缩。
王爱华的声音一出,那些看热闹的村民都沉默了,大家看向大牛妈和白露。大牛妈顿时也没了主意,她看向白露,她这个人其实很本分的,刚才看似强势,但那也是因为刘桃花家没人出来,她要争一口气,现在王爱华低声下气的,她反而有几分犹豫了。
白露道:“我这事儿不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我希望桃花婶子能当着全村人的面,跟我道个歉,同时写一份保证书,如果桃花婶子再说我是非,编造事情来污蔑我,则要赔我500块钱。”
王爱华一愣:“五百块钱?这……这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
白露道:“叔也不用担心,只要桃花婶子不再造谣,把咱们大队搞的人心惶惶的,哪里需要赔钱?还是说叔觉得桃花婶子后面还要故意举报我?冤枉我?”
王爱华赶忙道:“不不不,不会的,我会管着她的,我一定会管着她的。只不过……只不过她现在没办法给你道歉,她……”王爱华眼一闭,如实坦诚,“她要坐牢三个月。”就算他不说,这惩罚的通知还是会下来的。
“什么?刘桃花要坐牢三个月?”
“不会吧?事情这么严重吗?”
“天啊,这刘桃花真倒霉。”
“倒霉个屁,谁叫她这么缺德?”
“就是,她冤枉白露,如果被冤枉成功了,白露可是要去劳改的。”
“三个月可就便宜她了,赵秋萍的事情你们忘记了?如果不是她回刘家说什么,刘一波能来打顾家钱的主意吗?那可是一条人命。”
“按我说三个月也便宜她了。”
“白露没要赔偿,只要他们道个歉,写个保证书,这根本不痛不痒。”
白露道:“道歉可以等桃花婶子出来,我等得起。至于保证书,叔您是一家之主,您可以代写,之后请大队长、书记还有大伙儿当个见证。”
“好,我给你们当见证。”
“还有我,我也给你们当见证。”
保证书的确不痛不痒,也不用拿出实质性的赔偿,只要刘桃花不再说人是非,对王爱华家就没有影响。王爱华沉思了一下道:“我和儿子商量商量。”
白露道:“没问题。”
王爱华又看向大牛妈:“铁石媳妇,你呢,你要什么赔偿?”
大牛妈犹豫了:“这个……”白露要道歉,她总不能要别的赔偿吧,这些显得她小家子气、没见识似的,于是她也拿定注意了,“我跟白露一样,要道歉,要保证书。”
王爱华嗯了声:“你们等着,我去给我儿子商量。”
堂屋的门早就打开了,王大强知道自己老子回来了,他躲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王爱华说要跟他商量,他马上出来道:“爸,答应他们,答应他们。我妈肯定不会再犯了,我管着。”他是怕这些人继续堵在家里,怕王家男人来揍他。上次被王大桥带着两个儿子揍的全身都疼,他是印象深刻。同时,心里又埋怨他妈,这好端端的举报白露干嘛?就算要举报,也要等事情弄清楚嘛。曾经的妈宝男王大强,现在开始怨刘桃花了。或许,只有他们母子没有利益关系的时候,他才是妈宝男,什么都听他妈的话,当然……她妈的话利益都在他这边。
王爱华听到儿子同意,他想了想,也就没有意见了,然后王爱华和大牛一家、白露一起去了村委,找大队长写保证书。
王爱华当然是不识字的,保证书是大队支书写的,因为大队长和白露有点血缘关系,所以请大队支书写才不会让人说闲话,写好之后,当事人都按了手印。
“你们都在这里啊?”蒋山停好自行车,走进村委办公室。
看到蒋山,大家心里抖了抖。
“蒋同志您来了。”王大国迎了上去,“我们正在写保证书呢……”他把保证书的内容说了一遍。
蒋山道:“这事儿不错,我来给大家说个事儿,刘桃花的罪行已经定下来了,冤枉军属、造谣女同志的名声,还举报污蔑县领导……所以给判了三个月的牢。”
王大国道:“谢谢蒋同志。”
蒋山点点头,视线停在白露的身上。
白露对他笑了笑:“谢谢蒋同志。蒋同志,我们这的保证书还没写好,要不您也当个见证人,让这个保证书更加有权威一点?”
蒋山看着白露,女子明媚的笑容像阳光,跟这个年代死气沉沉的女同志不同。他点了点头:“好。”想起昨天她的镇定,心里像是开了一个口子,不过很快合上了。
有蒋山当了见证人,保证书的确更加不一样了。至少他是带红袖章的小领导,在这些村民的眼中大小也是个官,还是个大家都害怕的官。
签好名,蒋山对白露道:“白露同志,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白露道:“行,就在那边操场上说吧,隔着点距离,大家也听不见。”
蒋山知道她的顾忌,点点头。两人来到操场的一边,转过头能看见村委办公室前的人,光天化日之下,的确不会惹出闲话。蒋山道:“早上的事情谢谢你了,我把事情向县长秘书汇报了,他说刘桃花就意思意思关她几个月,刘桃花这种人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中的刁民,虽然她冤枉了你,但到底没有成,所以也不能闹大。”蒋山顿了一下,又道,“县长秘书是领导,如果闹开了,对他的形象也不好,就算没有的事,但是止不住别人会乱想,所以……适可而止才是好的。”这是他私下的想法,也算是对白露的提醒。
白露感激道:“我明白的,谢谢蒋同志。”
蒋山看着她满怀感激的双眼,然后移开视线:“那我走了……你是军属,而且家里又是那种情况,所以如果有事情可以来委员会找我,我能帮的……会帮。”
白露道:“好,谢谢蒋同志为人民服务。”
蒋山:“……”他并不是为人民服务,但是……他也没有必要解释。
下午,王有望来找白露了。
“姐,妈叫我来你这边做作业。”13岁的王有望今年读小学四年级,早些年身体不好,所以他上学比同年级的孩子要晚。他带着腼腆的笑,人有几分羞涩,性格是属于内向型的。
白露道:“来吧,往后你睡在这间,这里有桌子,你可以在这里写作业,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顾琛阳的房间白露收拾的非常干净,书桌上什么都没有,这桌子就像个摆饰。因为顾琛阳不在家,所以他的书籍都被赵秋萍整理起来,放在了箱子里,免得沾灰。
王有望道:“谢谢姐,那我写作业了。”
白露道:“写吧。”
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没什么作业,不像后世,小学生作业跟初中生似的多。王有望成绩不怎么好,卷面100分,他只能考70多分,就是不怎么聪明的哪一类型人。但是他写作业非常的认真,字也写的非常的端正。白露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是拿着字帖写字的,还有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班,那个时候她妈管的她很严格,也不是她妈要管她,反正圈子里的孩子都这样,培训跟吃饭似的,恨不得一天三顿的上。她那个时候顽皮,作业经常不写。
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妈生病了,她妈躺在病床上,临死前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好好读书。那个年少天真的小女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此后,她听她妈的话,好好的读书,参加培训班,从小学到大学……刚开始几年,她经常半夜里哭醒,她也经常告诉自己,可能自己还在梦里,只要醒来之后,妈妈还活着。但是,她的梦一直一直没有醒来。她的性格很坚强,大概生母早逝的女孩子都这样。
白露看了王有望一会儿,看着他消瘦的肩膀,露出骨头的脖子,面额更是没有几两肉,再看他拿着铅笔的手,只剩下了一层皮。并不是王家不给他吃,相反,王家的人都很勤劳,只是这孩子身体差,加上这个年代的伙食没有营养。白露叹了一声气出去,隐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有的孩子,乖巧的让人心酸。
哎……王有望也叹了一声气,姐姐是高中生,这让他的压力也很大,深怕自己哪个字写的不好,被姐姐训。
白露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看单身公寓里的东西,她好歹是个白富美,对白富美来说,大概保养是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她除了高端的护肤品、琳琅满目的饰品之外,各种保健品也囤的很多,就像现在,她每天背着顾乾和顾坤喝的晓姿的美白饮、抗糖饮一样,其他的保健品也有,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看到了王有望,才寻思了起来。
像王有望这个年龄的孩子,补钙和补VC比较合适,她单身公寓里有Swisse的钙片和VC,这个不仅王有望可以吃,顾乾和顾坤也可以吃,还有王大桥夫妻……白露沉默了,这些东西拿出来?钙片可以当药片拿出来,VC却是不行。Swisse的VC是一片一片的,溶于开水中喝的,那酸甜的滋味跟饮料一样,不适合这个年代。
而且,就算钙片当药片拿出来,也要寻个机会。
不过应付顾乾和顾坤倒是方便。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白露也没有马上行动。
晚上,白露留王有望在家里吃饭了,以让他和顾乾顾坤熟悉熟悉为借口,也不是什么好菜,就是一大碗炖蛋、一碗炒花菜、一碗绿豆芽,饭是白米饭、还有早上做的豆芽包。虽然是常家的饭菜,但是比什么都舍不得吃的王家,可是丰盛多了,王有望在白露的督促下,连吃了两碗饭。
晚饭后,王有望回家了,他从明天开始睡这边。
第二天
早饭后,白露把顾乾和顾坤送到王家,还带着两斤大米、两斤番薯,一共四斤,是两个孩子一个星期六天的午饭口粮。王家是大米和番薯参合着吃的,所以白露送过去的口粮也是大米和番薯一起的。除此之外,还有早上炒好的一个菜,花菜羹。
在王家的门口,顾乾拍着胸膛保证:“妈妈你放心去上班,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方亚芬道:“放心吧,孩子在家里,和四毛一起,有你二嫂看着呢。”
白露道:“我当然是放心的,就是辛苦二嫂了。”
钱娟一改平日的安静,很是热情道:“不会不会,我平时也闲着,我会照顾好顾乾和顾坤的。”
白露笑了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