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琳愣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伊莎贝拉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位老师是要推荐你进大学进修吗？”
伊莎贝拉点点头，“他愿意推荐我做旁听生，虽然暂时不是正式学生, 可能也没办法获得学位，但是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了。”
伊莎贝拉其实很久前就渴望继续学习美术, 父亲的老师里佐先生在她中学毕业那年就在来信中问过她, 是否有去欧洲进修的计划。但即使那边有她儿时曾见过父亲的老师和朋友们，一个人远赴欧洲也依然让人有些害怕, 所以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两个月前, 她终于鼓起勇气在寄给里佐先生的信件里提到了自己的意愿, 希望他为自己推荐一所学校。
学艺术的女学生并不少见，美术沙龙里也从来少不了女士们的身影，但伊莎贝拉若想要进入学院学习也非易事。里佐先生信中提到, 希望她可以将自己的作品先寄过去一些作为参考，如果暂时拿不到名额，伊莎贝拉也可以跟随自己或是自己的其他学生先学习一段时间。
“那么, 你是要离开芝加哥了吗？” 相处这么长时间，卡罗琳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个朋友。她自然是为伊莎贝拉高兴的, 但一想到未来几年都可能见不到她, 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不会那么快，最早也要年底。而且就算我暂时不在芝加哥, 你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伊莎贝拉柔和的语调里也带上了些伤感。她理解卡罗琳话语里的不舍，她的朋友不多，卡罗琳也不是朋友里认识最久的, 但却是她而言是最特别的一位，如果没遇见这位室友, 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勇气。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罢了，怎么让你一说，倒是我舍不得你的公寓了”，靠卡罗琳现在的收入，完全可以独自租一个条件不错的公寓了，她只是故意开玩笑，打破了那点伤感的氛围，然后和伊莎贝拉开始选画。
伊莎贝拉的绘画风格并不固定，她这些画里既有大量偏现实主义的自然风景和人物画像，也有色彩和手法上更带有现代主义的作品。
卡罗琳虽然已经跟着伊莎贝拉断断续续学了一年绘画，在色彩和构图上都有了很大提高，但要论起美术功底，依旧不过尔尔，所以她更多的是凭自己的喜好来推荐。
“不如把这一幅也选上吧？” 卡罗琳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蝴蝶犬的画像，对正在纠结最后一幅画的伊莎贝拉说。
她刚来这间公寓的时候，就被这幅画吸引了，上面的 “乔治一世”活灵活现，花园的背景和眼中倒影的小细节也很有意思。
“那就这一幅吧”，伊莎贝拉在从前的房子里也还留了不少画，之后还要回去再选几幅，所以这边多选一些风格不同的作品也好。
等卡罗琳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文件摊到书桌上，几分钟都没读进去一个字。
她看了看指向十二点的小闹钟，干脆去洗漱，躺到了床上。
一个人的时候，更容易直面自己的内心。说实话，她有些羡慕伊莎贝拉。
这种羡慕和她偶尔羡慕那些有时间和金钱去消费、享受的邻居不一样，因为她心里知道，去剧院也好，去旅游、购物也罢，这些都是凭借自己的工作和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实现的，或者说，她已经在逐渐实现了。甚至在亲自负责一个柜台从无到有的经历中，她也获得了更大的满足。
但是大学不一样，曾经从学生到工作时期就一直在“象牙塔”中的卡罗琳，其实对学校有一点特殊感情。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也不是没幻想过，有一天能和这个时代走在最前端的女性一样，进入现在的大学感受一下百年前的校园。但且不说经济上的问题，仅凭苛刻的入学条件就足以打消她的念头。
带着这一点点遗憾，卡罗琳抱着枕头沉入了梦境。毕竟，第二天还有美思的工作和报社的约稿等着她呢。
……
“这种滚轮印章调整很方便，你试一下”，卡罗琳给莉莉做了一下示范后，将手里的日期滚轮印章递给了莉莉，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排特别定制的序列号印章。
这周五就是美思优选柜台开业的日子，卡罗琳计划从明天起提前进入试营业，为正式营业做准备。
试用的销售员里面最终还是只有莉莉留了下来，卡罗琳这会正在教莉莉如何为客户在预存购物卡上记账。
这种购物卡是一种硬面两折的卡片，展开后大约有成人巴掌大小，里面夹着优选柜台定制的记录卡。每个购物卡都印制了编号，对应柜台的账目。考虑到部分顾客会在乎购物卡的外表，店里还订了一批精致的卡夹作为商品，刚好可以将硬面的购物卡套进去。
当顾客购物后，销售员会在顾客的记录卡和柜台的账目上标注好购物的时间，和购买的商品类别序列号，并帮顾客写好购物卡的剩余金额。
“这里的工作会和你在杂货店工作时有些像，你可以在这张购物卡上多练一练，你的算数能力不错，只要细心一点就不会出问题”，卡罗琳鼓励地看着莉莉，她今天刚从熟悉的女装柜台离开，还有一点不适应。
“好的，米勃小姐”，莉莉看着卡罗琳道，眼睛里写满认真。
“以后叫我卡罗琳就好”，卡罗琳冲她笑笑，再次叮嘱道，“我们的柜台虽然是相对独立的，但你也要时刻谨记我们同样是美思百货的一部分，所以不论是仪态还是和顾客交流的语气，都要时刻注意”。
两人所在的优选柜台，大约三十平米，呈方形布局，三面为玻璃。店里采用了大约四英尺半高的货架，按照商品的类别分成四排，商品都已经挂好或放好，只等试营业开始。
“卡罗琳，你们这个柜台是要开业了吧。”
美思百货的常客菲奥娜女士今天和两位朋友来逛街。路过优选柜台时，看见之前用屏风拦住的入口如今已经开放，而卡罗琳正好站在门口，便走过来参观一下，顺便和卡罗琳打个招呼。
“这周五正式开业，您不妨先进来看看，美思优选柜台的商品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现在也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我上次来可是听说，你们这个柜台的商品都是些‘便宜货’呢”，菲奥娜朝卡罗琳玩笑似的眨了下眼睛，又转身朝其他两位夫人一笑，刷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扇子。
卡罗琳倒是没把菲奥娜的话当做恶意，在美思百货工作久了，和这位女士也就熟悉了，她平时和谁说话都带着调笑的意味。
“您如果来看看优选柜台的商品，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卡罗琳微笑着邀请菲奥娜和她的朋友进柜台参观，又回头看了一眼莉莉，后者立刻理好结算柜台上的账目，双手放在身前，站得笔直。
菲奥娜女士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逛街和找乐子，既然卡罗琳邀请她参观，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走进店里后，她先是看向了离得最近的摆着日常用品的货架。
“哎？你这里的花边款式居然和二楼柜台卖的不一样？” 菲奥娜感兴趣地拿起一小卷丝缎花边看了看，又走向了另一排货架。
看了一圈后，她发现，这个优选柜台所有的商品都是些小东西，而且基本都是新款式，其中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小饰品。价格上，若说便宜呢，确实也没有一件价格高。但若说廉价也不对，比起外面，这些商品一两块的价格也不算太低，而且大部分商品都设计精巧，质量也不错，丝毫没有廉价之感。
这也是卡罗琳和格林女士后来讨论了很久，最终折中之后想要的效果。为了同时吸引到这些美思常客的注意力，她们之前可是从不同厂商那里精选后订了不少新商品。
“菲奥娜女士，您和您的朋友可是第一批来优选柜台参观的顾客，不如我们的第一位成交顾客，也由您来担任，怎么样？” 卡罗琳看着菲奥娜和她的朋友在参观了柜台后开始感兴趣的神情，热情地说。
“你们不是还没有开始营业嘛，这么着急从我这里赚钱了？” 菲奥娜展开手里的扇子轻笑。
“我们可以专门为您提前试营业呀”，卡罗琳从柜台上取过宣传页，分别送到菲奥娜和她的朋友手里，“而且现在购买我们的预存购物卡可是有特别活动。”
最终，卡罗琳成功地售出了一张十块和一张二十块的预存购物卡，除了几件小东西，还顺带卖出了两副皮面卡夹。
结账后，她细心地为第一批顾客们讲解购物卡便捷的使用方法。
“那要是我忘记带购物卡了怎么办？” 另一位购买了购物卡的夫人问道。
“我们同样接受现金结账。而且美思优选柜台有完善的账目制度，如果您忘记携带本人名下的购物卡，也可以直接按您预存的卡中的余额消费，只不过消费时需要额外签字，我们的员工会在您下次到店时帮您做好备注。”
等送走了这第一批顾客，卡罗琳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一旁看得快要呆住的莉莉，点了点结算柜台的桌面。
“快回过神来，以后遇见像这样的夫人小姐，我们就可以像今天这样，强调优选柜台商品的优质和独特新颖，遇见口袋里钞票有限的顾客，则侧重强调商品优质而平价，明白了吗？”
“可是……”，莉莉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我们柜台的东西价格并不低啊，像是最便宜的发带，也要四十九分呢，也就刚刚那样的女士们才能随意购买吧。”
“那我们店里的商品，以你现在的薪水，买得起吗？”
莉莉想了想说，“能买得起，但我应该是舍不得买的。”
“如果是想给自己买礼物的时候呢？比如你的生日？”卡罗琳加了一个条件，然后又继续问，“如果是圣诞节想要送家人一个礼物呢？”
她看着歪着头思考的莉莉说，“对于美思百货的大部分顾客，优选柜台里是买上好几件都不心疼的有趣小东西；对于另一些顾客，优选柜台则是来迪波恩街逛街购物时，同类商品里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在其他地方，只能买最便宜的那一两款商品，但在这里，所有商品都可以是他们的选择。”
“对于这些顾客，我们并不是要他们常来消费，而是希望他们来到迪波恩街时，最后都会走向美思优选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