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淳之和王沛良实在无法理解王河东的想法。

“到那时, 你娘怎么下地耕种?”要知道,村里人可没有士族那么讲究,家里面也没有多少能换洗的衣服。

冬天的时候还好说,夏天光着脚丫子, 露出胳膊和小腿的女人不在少数,男人只会穿的更少。

一旦有了贞节牌坊, 夏天人也得包的严严实实,能折磨死人。

王河东:“我都有能力为我娘亲请命贞节牌坊了,难道还会让她在地里面干活?”

王淳之三人愣住, 这话说的也是。

王胖婶快速反应过来道, “一旦翠翠有了贞节牌坊,你们母子也不能时常相处了。”

“儿大本就该避母, 成年的儿子本来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就不多, 并不影响。”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我家里人口简单, 除去我之外,另一个能引人闲话的就是我爷爷。”

“但是我爷爷还能活多少年?待我成为举人,那个时候他大半都不在了,就是在,我也能给他另外安置地方居住。”

“所以以后我娘身边接触最多的无非就是我的大姐和三妹,就算再加上大姨,也影响不到我娘生活分毫。”王河东的思路条理清晰道。

王沛良不禁冷笑道,“呵,你这么能耐, 那你知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了贞节牌坊后,你家的蚂蚁和耗子都得是母的才行,要不然别人可是会说“闲话”的。”最后一句话王沛良说的咬牙切齿。

王河东睁大眼睛,第一次听说有贞节牌坊的寡妇家的动物都得是母的才行。

“可能你会不以为然,但是你也不想想,天下寡妇何其多,但是能获得贞节牌坊的却是极少数,大多数还都是死去以后才表彰的,一旦你的母亲真的获得了贞节牌坊,就会有无数的嫉妒和诋毁随之而来,除非你的母亲今后一生都不再和任何男人说话,要不然她绝对承受不了人言可畏的可怕。”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贞节牌坊对于女性来说的确是一种名誉上的肯定,死去的人也就不用说了,嫉妒没用,只剩下羡慕。

但是活的妇人一旦获得女子的最高肯定,就会被无数嫉妒的眼睛所盯上,这点不光是女人,男人同样也是,人性如此。

站的高,看的远,感受到的风也会越大,一旦一个不稳,就会被刮下高台。

“贞节牌坊可以被称之为女子表率,届时不管是诋毁的,羡慕的,都会要求你的母亲一言一行如同圣人一般,你觉得自己的母亲能够完美做到么?”

“一旦她稍有差池,人们就会觉得她名不副实,然后就会有无数脏水往她身上泼。”

“相信我,到那个时候,你母亲死亡都还是最轻的后果。”王淳之冷笑着说道。

人言可畏,王河东这是在把他娘亲往大风口上推。

后世,女孩子连露个肚脐,都会被人恶意揣测说“骚”,难道古代比现代还具有包容性?

不同于现代,女孩子承受谩骂很少会有自杀的,但是古代选择轻生的妇人,比比皆是。

这是不同环境所造成的差异,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后世女人那么多的选择。

王河东听的嘴唇泛白,“你们这是在危言耸听,后果不可能会这么严重的,我娘只要不行差踏错,就没人可以攻讦她……”

王沛良打断他的话道,“说来说去,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肯定自己一定会考上举人?为你娘亲请命贞节牌坊?”

“我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

“所以呢,你就为了一个非常渺小,并且希望不大的可能性让你娘亲活活的守寡一辈子?”王沛良感到不可思议道。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王淳之对王河东道,这是一个心有傲气的人,却不知,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他旋转的。

举人不是想就能考上的,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而彻底耽误自己母亲的一生,简直不当人子。

王胖婶再也忍不下去,跑过去朝着王河东的脸上直接扇过去。

“良子,你帮我按住他。”王胖婶怒气冲天道。

不同于王淳之和王沛良,王胖婶身为女人,她想到的更多。

女人一到了年纪,就会对那种事情加大需求,王胖婶是女人,自然会了解自己妹妹的处境。

一般的寡妇家里面没有男人,有时候就会用小玩具来为自己身体疏解。

可是一旦有了贞节牌坊,再用那种东西就会被人扣上淫荡的名声,这事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走漏风声?

而女人身体上的反应是自己控制不住的。

寡妇的贞节牌坊简直就是在逼人去送死。

顾不得王淳之这个当族长的在场,王胖婶让王沛良帮忙把王河东给按住,她则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的打在了这个外甥的脸上。

文人最注重的就是一个颜面,王河东想要贞节牌坊的初心就是能给他长脸,带来好的名声,现在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货真价实的打脸,他气的头脑发晕,“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王淳之也过去按住他,对他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小孩子难养,可没有在骂人。”

后世对这句话多有曲解,光看前面一句,你能说女人还可以是你养的,但是小人呢?总不可能也是你家自己养的吧。

女子,小女子,小女娃。

小人,小人儿,男孩子。

这句话的原本意思指的是小女孩和小男孩,孩子很难养活,体现孩子小的时候,到平平安安的长大非常的不容易。

后面一句: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更是指的是精神上的教养。

当然,个人有个人的理解,有的人更是上升到了家国君王的高度。

总之,这并不是一句骂女人的话。

王河东能说出这么一句表面带着明显贬意的话,足以证明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被人打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不能打回去。

王胖婶能直接打王河东,王河东却不能反击一下,是以他才想在嘴上找回场子。

只可惜王淳之没给他机会。

王河东眼前气的发黑发晕,对按住他的身体,以便更好的承受王胖婶拳头巴掌的王淳之和王沛良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助纣为虐,我羞与你们为伍。”

正常的读书人会按住自己的“同伴”,帮一个乡野村妇动手揍人么?

活了十二年,这是王河东这辈子经历过最离谱的一件事情。

“哎呀,怎么在打人啊?”时间长了,免不了被同村的村民看见。

众人看到王胖婶大发神威把王河东按在地上揍全都惊呆了。

要知道王胖婶和王翠翠姐妹俩感情极好,连带着也互相亲近对方的孩子,王胖婶以前对王河东这个外甥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好,两人最大的摩擦也就是在王翠翠婚事上意见不同。

被人看到王胖婶丝毫不怕,她是长辈,揍晚辈是天经地义的事。

以前她以为这个外甥是舍不得自己娘亲再嫁,所以才一再后退,对他多有怜惜,现在知道他压根就没把自己娘亲的幸福给放在心里过,反而一心算计,王胖婶能忍受的了才怪。

就为了那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贞节牌坊,他居然活活的耽误了自己母亲那么多年。

有这些年份,王翠翠三个孩子都生了。

越想王胖婶就越为自己的妹妹感到不值。

“我今天就要去问问,你们家是怎么教导晚辈的,居然如此的冷血,想踩在自己母亲的尸骨上博得名声。”

“我呸!”王胖婶一口唾沫吐到王河东的脸上。

王河东顾不得再生气,只感到惊恐道,“大姨你不能去!”

一旦他爷爷奶奶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将不会再站到他这边。

明明是以前他们不想母亲再嫁人的,后来也是他们先反悔的。

王胖婶不为所动,拽着王河东的胳膊就往他家拖。

有认识的村民早就跑去地里通知王翠翠,王翠翠听到自己姐姐打儿子,顾不得震惊,连忙跑回家,“河东,你怎么惹你大姨生气了?”

王河东嘴巴动了动,脸肿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王胖婶没有理会自己心急的妹妹,而是对着家里面的两位老人破口大骂道,“王河东这个小畜生说长大以后想给翠翠请命一个贞节牌坊,是不是你们这两个老的教唆的?”

“贞节牌坊?!!”

这个名字让围观的村民们如炸开了锅一般沸腾。

而孙子被打,他们则被莫名其妙骂上门的老两口听完王胖婶说的话以后,已经彻底的目瞪口呆。

他们的孙子居然想给他的母亲请命贞节牌坊!!

那个催人命的东西。

当听到这就是自家孙子一直阻拦自己母亲再嫁的真正原因,老两口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

人群里,听到贞节牌坊的名字,王翠翠黝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她现在是在为死去的夫君守着,但是绝对不想得到一座贞节牌坊。

因为那将意味着彻底的斩断她所有的后路。

“河东啊,你这是在活活的作孽啊——。”王翠翠的婆婆声音凄厉道,哭的泣不成声,她手打在王河东的身上,一下重过一下。

王翠翠的公公腰背一下子变得更加的佝偻,“河东啊,名声真的不能当饭吃,你小的时候,是你娘用血水把你哺育活下来,你现在长大了,不想着如何去孝敬回报她,怎么还用刀子割你娘亲的骨和肉吃啊?”

听到自己爷爷奶奶对自己的指责,王河东双眼猩红,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