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虞年年见他目眦欲裂, 眼角都是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弱下去。

他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

“虞年年,你告诉我,我哪儿做得不好, 我改, 你别用这种方法来侮辱我对你的真心。”慕容澹还是这么久了, 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虞年年心都跟着颤了, 心虚的不行。

慕容澹捏着她的下巴, 往自己面前带, 眼眶带红, “我对你好不好?你为什么一点儿心都不长?”

“我没求你多爱我, 我只求你能一点一点的喜欢我, 或者不喜欢我,也别说这种伤我心的话。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这些天, 他刻意忽略虞年年没那么爱他的事实,两个人维持着缠绵的外壳, 现在她要亲手撕开。

“我不是。”虞年年咬着下唇, 哽咽着上前去抱住他,“我是想好好和你一起生活的,“我很喜欢你,觉得你可以信赖,可以交付终身。”

“那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虞年年也不敢说,也不好说。

她要是同慕容澹道,大家都说你将来会纳妾,让我先下手为强,慕容澹大概会更生气, 这是对他的一种不信任。

其实她提起这事儿的原因,也不止她觉得夜里累和别人怂恿。

有点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愿意,大概是慕容澹对她太好了,她也想对他好,可是又不能回馈的起同样的好,所以既贪恋这份好,又下意识的想要推拒。

她自己说不清楚,也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你这样做会好受一点儿。

“你别说这样是同我好好过日子,你若是真想同我好好过日子,就不会想着找个人来夹在咱们两个中间。”慕容澹越想越气,“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把我推给别人,然后自己乐得清闲,不用整日对着我。”

“虞年年,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爱?”

“是对一个人很好很好,他对自己做了什么,都会包容。”虞年年擦了把眼泪,想起她在太尉府上对燕燕的行为。

她觉得,爱一个人就是对他无条件的好。

“不是,爱是占有,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想着将我分给别人了。”

虞年年咬着下唇,“那我不将你分给别人了,别生气。”

“我不要你怕我生气,才不将我分给别人,我要你心里真正想要独占我。可能是我要求太多了,我当初说你只要愿意嫁给我,我就很高兴了,不求你喜欢我。我们先冷静冷静,让我好好想想。”

慕容澹气急,却不忍心伤她,只能摔门离开。

李娘子听见里面悄无声息后,才敢进去,见虞年年抱着膝坐在席上,哭得眼泪吧嗒吧嗒掉,连忙将人心疼的搂进怀里,“娘娘哭了。”

“我跟殿下说纳妾的事儿,惹他生气了。”

李娘子单知道虞年年憨,但没想到能憨成这副模样,“您怎么这么早就提,这才成婚几天?如胶似漆的时候您提这个,他自然会生气。

这事如果要提,也要在殿下透露出些苗头的时候。”

“那我给他道歉。”虞年年双手绞在一起。

今天此事,的确是她不长脑子,做错了。

沈府昨日才将女儿嫁出去,府上的红绸还没来得及取下,慕容澹看着刺眼,径直进去,“孤找沈之昂。”

沈府人一见是慕容澹,不敢得罪,连忙将他请到内室去,然后唤沈之昂来。

虞令月还有两个月生产,她窝在床上,脸有些白。

月份大了,哪怕她身体再强健,也是有所妨碍的。

她从沈之昂手里接过吃食,“你不用喂我,我自己来。”

沈之昂见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也不生气,只笑着道,“你多吃些,最近都瘦了,娘说旁人家的孕妇都会丰腴些,偏你日渐消瘦。”

小厮来请沈之昂出去,“殿下来了,正在等着郎君呢。”

沈之昂尚未分家,无论官职多高,府里上下还是喊他一声郎君。

“你去吧,我就不等你了,我先睡了。”虞令月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见慕容澹。

沈之昂还是给她拉了被褥,好生叮嘱后才离开。

沈之昂与慕容澹目光一撞,便知道有事儿,落拓坐下,“殿下所为何事,深夜造访?”

“孤知道,你夫人,远没有你说的那样爱你。”慕容澹冷不丁道。

沈之昂一愣,“殿下胡说什么?”

“你无论当值道多晚,她没有看过你,而且也没有派人来问候你。她没有你炫耀的那样爱你。”慕容澹微微扬起下巴,好像这样揭穿沈之昂,他心里就能得到些快感。

沈之昂上下打量他一眼,总觉得得了些什么灵犀,微微点头,“您难得在感情上聪慧一会儿,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慕容澹舌尖扫过上颚,恨不得咬死他。

沈之昂大抵是快当父亲了,变得柔和沉稳许多,“殿下既然心情烦闷又什么都不肯同臣说,不如臣陪您喝酒吧,有些事情,醉了就想通了。”

慕容澹酒量并不好,沈之昂也不怎么样,两个人三四杯下肚,都染了些薄醉。

慕容澹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忽然闷闷道,“她要给我纳妾。”

沈之昂难得反应了许久,才知道那个她是谁,忽然一笑,大胆拍上慕容澹肩膀,“嗐,我当什么事儿呢。”

他现在连自称“臣”都不要了。

“您这成婚七天,她才跟你说,我大婚当晚,顶着喜烛呢,令月就跟我说纳妾。”沈之昂笑得苦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现在一想这事儿就委屈。

慕容澹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想的?”

沈之昂又冲他呲牙一笑,“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冲慕容澹贴近了,悄悄的,像是讲秘密一样的道,“殿下,你不知道,他们虞家的女孩儿,都这样。”

“我妹妹许配给了琅琊王氏的三郎,其中六郎来随着接亲,他喝多了跟我抱怨,说他用一斛珍珠,从虞太尉那儿换了个妾,生的漂亮温柔体贴,他很喜欢,却发现,人是近的,但心是远的。

不管他怎么讨好,人都是那么温温柔柔的,跟个假人似的,大度的要命,他是真喜欢,那姑娘也是真绝情。我想,那大概是令月和王妃的不知姐姐妹妹。”

“这又有什么关系?而且,若我是那个妾,也会如此。”慕容澹喝多了,眼波含水,托着腮,难得平和道。

“你知不知道,虞太尉来我府上闹的时候,令月要同我和离,说不要拖累沈家,我一听心里就难受,她没把沈家当做她的家。虞家不是她的家,沈家也不是她的家,那她家到底在哪儿?”沈之昂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生的高大的男人,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没有家。我喜欢她,从她拿起鞭子挡在我身亲的时候,我心就悸动了,我想给她一个家,但她将我推的远远的。”

“她对我也好啊,是个合格的妻子,却和我的心一点儿都不贴,像是时时刻刻都准备走一样,或者说她生怕我对她太好了。我今日给她买一块儿糕,她明日就给我做一件衣裳,不该不欠。”

沈之昂哭得稀里哗啦,鼻涕一把泪一把,“昨日我妹妹出嫁,父亲母亲为她忙前忙后,事无巨细的操持,令月就站在一边,她没说话。我却知道她羡慕,她没有母亲,父亲把她几乎是卖了过来。”

“殿下,你说一些时时刻刻被血浓于水亲人打算高价卖出的人,她们怎么敢相信半路出现在生命里的丈夫?虞年年还算不一样,她透支热情给了以前的你,可她还是和令月一样,以前都是没家的小姑娘。”

慕容澹捂住额头,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沈之昂还在自顾自说,“我也不怕,反正这辈子这么长,我沈之昂在的地方,就不会让虞令月没有家。十几年的心病,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年就治好。”

他倒是过分乐观。

慕容澹嗓子哑了,“我以往听过一桩案子。有个母亲早亡,被父亲和继母虐待大的女子,她嫁给了一个小吏,小吏对她很好,温柔呵护,后来有一天这个女子自杀了。”

沈之昂也听过这个故事,他接话道,“女子临死前,留下字迹,说明死因:感君垂怜,终日惶惶,如今唯有一死解心中忧愁。当时大家都看不懂,丈夫对她好,怎么还逼死她了呢?

我见令月后,便逐渐懂了,人不是死物,人的感情纤细巧妙,其中若非感同身受者,是体会不出其中滋味的。”

一个吃糠咽菜的人,骤然得了大鱼大肉。有人自然及时行乐,坦然接受;有人则是惶惶不安,担心这是梦里,或是吃光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了,所以浅尝辄止竭力克制,甚至拒绝。

不幸,虞年年和虞令月就是后者。虞年年还是一个真正做过丰衣足食的梦的人,梦被狠狠击醒过,所以愈发战战兢兢。

慕容澹将最后一口酒喝尽,匆匆离开,跨了马回府。

沈之昂站在虞令月的窗前,隔着窗道,“我同殿下喝酒了,今夜睡书房,你好好睡。”

慕容澹回去后,寝殿的灯还是大亮着,可天已经快子时了。

一进去,瞧见虞年年手撑着额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还在等他。

他身上的酒气浓重,虞年年猝然惊醒,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对不……”

慕容澹陡然抱住她,眼眶红了,盈出水波,“我该说对不起,以后你在想什么,都跟我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等你想说。”